第十章 这辈子我们注定是兄弟

    缘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人注定要在你的生命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母亲在清宁园选了一块临近邱哲父母的墓地安葬邱哲。这又是一个雨天，我们一家四口站在邱哲的墓前。可能是这几日哭的太多了，母亲的眼泪已经干涸，没有办法用泪水表达伤痛。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无泪的悲伤，心如刀割却无力排解地悲痛，像咽喉里长了毒瘤，无药医治，只能任由痛苦慢慢加剧，最后封喉窒息。※※※※※※※※※※※※※※※※※※※※※※※※※※※※※※※※※※※※※※※※※※※※※※※※※※※※※※※※※※※※※※※※

    邱哲苏醒的那一夜，是我第一次来到医院看他，好像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他要等到我的出现才会醒来。我本想坐在他的床边跟他说说话，告诉他我的羡慕嫉妒恨，跟他说我的自卑小气，让他嘲笑我是个没出息的人。

    但是此刻我看着带着呼吸器，头上包满纱布的邱哲，默默地说不出话。这样干坐了10分钟之后，我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这是我第一次碰触邱哲的手，他的手很小，上面还有几条已经结痂的伤口。

    “你丫的是不是特怕疼，不敢醒啊？你知不知道我像个傻x一样等了你多久，你知道放我鸽子的下场吗？赶紧醒过来跟你大哥我道歉。”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在乎这个小家伙，开始会为他心痛。

    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我的话，抑或碰巧在那时刚好苏醒，反正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动，虽然动作不大，但是我感觉的到。

    “大夫，大夫……”我兴奋的大叫着，从外面买晚饭回来的母亲以为邱哲出了什么事情，扔下手里的肉粥，冲进病房:

    “怎么了他？哪儿有问题。”母亲着急地问道。

    “他手动了，邱哲要醒了。”听到我说出这句话，母亲激动的紧握双手，这时医生护士也匆匆赶来。

    看着已经无力说话的邱哲半睁着眼睛，我们一家三口都很高兴，但是很快我们便陷入忧伤，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家里的噩耗，我们都没有把握他可以承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邱哲动了动嘴巴，我们听到了非常微弱的声音。

    “水……水……”

    当我和父亲走出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我们借着月光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觉得让邱哲给你当弟弟怎么样？”父亲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弄得我一头雾水。

    “……”

    “就是问问你的意见，我们想收养邱哲。”父亲停下脚步，很认真的看着我，我一时搜集不到语言应对，这也太突然了吧，好歹有个什么前奏，铺垫一下让我做做准备好吧。

    “你们跟我哥说了吗？他怎么说。”我搬出了大哥救急。

    “收养邱哲是你大哥提出来的，我和你妈也觉得这样对邱哲最好。你说呢？”

    “你们都商量好了，干嘛还要问我？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会考虑放弃这个决定吗？”我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恩……应该不会。”父亲对于我的所问非答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给了我明确的回答。

    我的天呀，一个晴天霹雳啊，不是因为我突然冒出一个弟弟跟我分宠，也不是我反对收养邱哲，更不是因为我父亲突然萌生的想法，而是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在家里的地位，是如此的卑微。连收养邱哲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是最后一个收到通知。没错是通知，被通知啊。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父亲也没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我突然觉得胸口发闷，扔下父亲向家的方向跑去。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都忽略我的感受，从小到大我就像是父母豢养的宠物，是亲人眼中最无足轻重的存在。

    我感觉有一根刺从我出生开始就生长在我的身体里，我努力不去想，不去碰，甚至不理会他的存在，但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心越发脆弱，人也敏感起来，我一点点地长大刺也一点点地加深。

    如我所料，父母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意见，邱哲出院后，他们就开始办理收养手续，那个时候我觉得收养一个孩子是何等的容易，直到我自己办理这样繁复而棘手的手续时，我才知道那有多么的麻烦，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邱哲的转变，我以为这样一个内向寡言的孩子，得知自己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儿，那还不得寻死觅活，得个忧郁症什么的也属正常。但是没有，我们一家人的担心看起来那么多余，他很好，或者说装的很好。当然我的娘亲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听我父亲说，自从邱哲醒来，我母亲每天都给他讲笑话，虽然我和父亲认为那不过是冷笑话。而且为了不让他出院后睹物思人，沉溺悲伤，母亲把邱哲的东西都从以前的家里搬到了我家，为他营造了一个温馨的环境，仿佛是春生的草木，一切都从头开始。

    就连收养他也是母亲满面光荣地告诉邱哲，不让邱哲觉得这是施舍，抑或日后对我父母的亏欠。我认识了19年的母亲，原来可以似这般照顾别人的感受，我本该感动地夸赞母亲，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邱哲住进我家后，被母亲安排在哥哥以前的房间，不用想这肯定是哥哥的主意。因为邱哲还未出院的时候，我看到大哥回来了，我本来还满心怨气想跟他诉苦，可是当我听到他和母亲说，让我母亲照顾好邱哲，说他太可怜了，还说要比对小默更用心的时候，我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看着大哥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想着他说的话，我才意识到大哥是对的，这段时间的我太过自私，我只顾着想父母的不公，却从未考虑过邱哲的感受，自从父亲和我说要收养邱哲，一直到邱哲出院，我竟然再没去看他一次。

    他只有14岁，14岁的年纪就没了爹妈，要是我我又会怎么样？想到这里我开始愧疚和自责，所以邱哲搬来的第一天，我就主动去陪他，那一刻我放下了十几年的偏见和想法，莫名出现的感觉连我都觉得奇妙，我感觉我们这辈子，应该注定就是兄弟。

    第十一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出现，你以为她很重要，你想用尽心力把她保护好，可是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越害怕发生的事情越会发生，而且几率很大。就像面包抹着果酱的那一边，越不希望它落地，它越是贴着地面落下。那个人在你害怕她离开的时候离开你，宿命一般，所以我不敢奢求别人一直陪我，因为我永远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

    近一个月时间里，母亲变得寡言少语，连哥哥下月的婚礼都没有心情准备，邱哲的离开也成为我们一家人永远的痛处，谁也不敢轻易提起。渐渐地，我的生活开始恢复正常，每天朝九晚五，规律的过着。我想生活终是要从起点走向终点，而此时的终点便是下一个起点，我的终点是没有机会再和邱哲说一声抱歉，他的起点是把生命用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延续着……

    因为愧疚和自责，所以邱哲搬来的第一天，我就主动去陪他，那一刻我放下了十几年的偏见和想法，莫名出现的感觉连我都觉得奇妙，我感觉我们这辈子，应该注定就是兄弟。

    “小邱哲，是不是该改口叫我一声二哥。”我还是我，说话依然不着调。

    “二哥。”邱哲的干脆倒是让我特别意外，更意外的是我们两个居然同时推了一下下滑的眼镜，默默地开始对视。这种默契让我产生了我们还真是亲兄弟的错觉。

    “恩，以后二哥罩着你，不过我得跟你系统地说一下我家的人员配置，在我们自己家里，我是老二，你是老三，不过在咱奶奶家论，你上面还有7个哥哥，4个堂哥，3个表哥，一个妹妹，然后……”正当我滔滔不绝地展示我家庞大的failytree的时候。

    “等等……我头有点疼……你慢点说，我好好记记。”邱哲吃惊地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话锋一转。关心起他的身体来。

    “你还不舒服么？再休息几天，看看能不能上学。”

    “我可以，我已经跟徐姨说了，明天就去上学。”

    “不用那么着急吧，你可是聪明绝顶，我们的课业上学期不是就结束了吗？你落不下什么的。还有别叫徐姨了，试试改口叫声‘妈’。”我说完这句话，就立刻想抽自己，我是疯了吗？人家半个月前才失去父母，现在让人改口，会不会让邱哲又想起以前，想起那场惨烈的车祸。反正我现在正在心里抽自己，不对，是已经开始抽自己了。

    “再给我点时间吧。”邱哲倒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哪里的话，看你心情，不是……那个你不用啊，本来叫什么都行，要不不改口也成，你看怎么样……还有……对不起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但我知道邱哲一定听得懂。因为我在他面前仿佛是个孩子，而他更像是年长我几岁的样子。虽然他的眼睛还无法隐藏他内心最深处的哀伤和痛苦，但是他的表情和行为都说明他已经是个足够理智的大人的模样了，一个孩子居然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这19年算是白活了，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接近他，因为有种感觉叫心疼，不是简单的说说，是心真的会疼。

    “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我没那么脆弱，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我的感受，我可以好好的，我还得替我爸妈好好活下去。”

    “邱哲，我……”说实话，我最讨厌的事情不外乎两件，一件是吃东西的时候让我看到香菜和鱼，第二件就是煽情，类似于拥抱着大哭，然后说些自己都觉得肉麻恶心的话。

    但是今天我要忍住，忍住，哦no，我还是没有忍住，话还没说完的我，居然主动去拥抱邱哲，甚至我的眼泪要比邱哲的先落下来，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克星吧，这是我除了大哥以外，拥抱的第一个同性，半个月前，这还是我想都不会想的事儿。

    我打了一个冷战，理智也渐渐的恢复了，我的手不自然的离开了邱哲的身体，然后略带抱歉地和邱哲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哥，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我擦了擦眼角还未干透的泪水，邱哲也扬起头试图收回已经浸入眼眶的泪，我们看着彼此，默契地击掌为誓。

    “二哥，其实我真的可以把自己控制的很好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就是我家出事那天的肇事车还没有找到。每次我问徐姨，她都说事情正在处理，但是我都已经出院了，还没见到肇事车主出现……”

    “对哦，我也问过我妈肇事车的事，她总说他们正在想办法，还告诉我不关我事，后来我们一家人的重点都放在你身上了，我也就没再理会这事儿……”

    “肇事车主逃逸，到现在也没有下落。我却无能无力，真的特别恨自己……”邱哲的面容冷峻，而我的表情也很凝重。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只是不想看着让我家破人亡的人还逍遥法外。”邱哲说。

    “那你还记得当天的事情吗？”我知道让他回忆那个场景是十分残酷的，但是现在不得不这样做。

    我记得我们正在主道行驶，突然有一辆货车从岔路冲出来，它的速度很快，我们的司机还来不及躲闪，再后来那辆车停了下来，我当时还清醒着，我清楚地记得它的车牌，但是醒来之后就只记得一个71，不过如果让我再看到它，我一定认得出来。后来货车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开走了。我当时也顾不得管它，只想叫醒我身边的妈爸和奶奶，但是我怎么也做不到，我拿出我爸的手机拨了120，最后的力气是拨通了徐姨的电话，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邱哲艰难地回忆着，我也认真的听着。

    “这些你都对我妈说了吗？”

    “说了，后来警察来做笔录的时候我也说了。但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

    “……”

    不知过去多久，我们才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来，我知道，母亲之所以不和我说肇事车的事儿，一定是不愿我们再次提及伤痛，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帮邱哲解决这件事，邱哲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大人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想法，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他们或许忘了，很多事是无法从人的记忆中彻底清除的，记忆似流水般见缝插针，我们都单纯的以为我们有能力直面伤痛，遗忘过去。可有些事情就像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虽然已经不再疼痛，但是记忆无法隐藏。

    为了不让悲伤占据我们所有的时间，我不断地转移着话题。那天我和邱哲聊到很晚，我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他不只不闷而且很有想法，绝对不是我从前眼中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跟他比起来我好像更像是极其传统的保守党，他喜欢旅游，想到南方从事工作。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学医，他说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去保护失去的亲人，但是他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让更多人的生命得到延续。那一刻邱哲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原来这个小个子心里已经住了这么大的一个梦想。

    “你这是要造福全人类呀？”我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夸张，但是绝对真心。

    “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这样做。”他说的也很自信。

    “你还真是说胖就喘啊。”机智的我开始拆台。

    “这可是跟你学的，二哥。”邱哲一改往日的正经，居然坏笑的说道。

    “哈哈……孺子可教……”

    我们的话题谈的越来越轻松，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来棒打“鸳鸯”的是我母亲，她生生地把我从邱哲的房间拖了出来，邱哲微笑着目送我可怜的身影，母亲却没完没了地说着我没有正事儿，耽误邱哲休息之类的话。我只能挣扎着叫道:

    “邱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