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心间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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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更)

    初秋,晚风习习,更深露重,门口落下几缕泛黄的绿叶。

    苏陌染推开门,暗自将领口的狐裘披风又拢紧些。

    倾倾洒洒的月光将她瘦削的身影拉长掩映在青石地上,她端着一盏烛火,微弱的光亮在夜风中潺潺弱弱。

    她径直走到东北角一处院子,推开竹门,又是悠长的嘎吱声,因多年未曾有人居住,院落内四处彰显着破败。

    苏陌染端着烛台细细打量周遭,这是她生母秦怀若生前所住的院子,比不得葛舒望所在的东苑豪华气派,就比她自己所在的西苑也小一些。

    池塘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磐石,池内的水早已干涸,零落的留下几缕残枝落叶。

    上辈子如今年岁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住在这里的女子才是自己的生母——秦怀若。

    一个她记忆只停留在画像中的女子。

    她曾经一口一个母亲喊的葛舒望心花怒放,殊不知她的生母秦怀若已故去多年。

    当年秦怀若死后,葛舒望就将尚且年幼的苏陌染接来自己身边抚养,前生她一心感激这女子,直到后来苏府没落,她在那个至今回想起都仍心有余悸的雨夜,她推开这座尘封多年的院子,才知晓一切。

    画像中笑意蕴藏在眼角,身段妖娆的女子自始至终都从未出现在苏家的族谱上,甚至连死后的牌位都进不得苏府灵堂。

    苏陌染盯着破败不堪的白墙上的一幅画像,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隐隐作痛,指甲早已嵌入血肉。

    她掀起画像,手抚上灰败的墙壁细细摩挲,指尖传来的微弱触感有些许高低不同,苏陌染按下,墙壁上赫然出现镂空的格挡,格挡里静静躺着一封落满灰尘的书信。

    苏陌染合上格挡,放下画像,细细抚平上面残留的皱痕,才转身出了院子。

    待回到西苑,关紧房门,她才从袖中掏出信纸。

    苏陌染尚且年幼时,秦怀若就写下这信。

    之前看的匆忙,竟未注意这字迹也着实娟秀大方。

    信中只写了一些体己话,无非是让苏陌染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同信搁在一处的还有一个绿色的绸缎锦盒,里面是一枚泛着玉白光泽状似梅花,中心镂空的玉佩。

    想必这就是心中所提及的母亲送给女儿周岁的生辰礼物。

    ……

    第一抹光透过云霞的缝隙似雾似绒倾洒下来,乌云透开一角,遂天放亮。

    一大早,就有宫里的公公携着明亮晃眼的卷轴光临苏府。

    苏陌染整装完毕,竟还是姗姗来迟,厅中已聚集了好些人影,其中不乏几日未曾见过面的叶茴和苏应蓉。

    彼时,葛舒望正位于上首,端着茶盅,苏陌染盈盈一拜,“女儿来迟,还望母亲见谅。”

    葛舒望一如既往的端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凤眸略微扫过座下的女子,半晌,轻轻点头,“无妨。”

    她含笑谢过,坐在下首的位子,她的正对面是叶茴母女。

    苏陌染始终淡淡一笑,对面人目光如刀也恍若未闻,比起上首端庄大方的葛舒望,眼下因不甘瞪着自己的叶茴颇像一跳梁小丑。

    苏应之此刻已经去上朝了,片刻功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李公公便被侍女迎了进来。

    李公公念完圣旨又将卷轴合上,放于葛舒望高举的手中,他狭长的眼眸因笑而眯成一条缝,“苏夫人恭喜啊,大少爷即将班师回朝,正巧赶上七夕盛会”。

    一席话正中葛舒望心思,她也难得的弯起唇瓣,眼眸带笑,“有劳公公多跑一趟了。”

    “无妨。”

    语罢,一行人同李公公说笑着,将人送上了马车。

    苏陌染又折返回西苑,侧身躺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有侍女推门走进,轻手轻脚生怕惊动塌上的女子,将暗纹鎏金香炉打开,添上些许香草,重又合上盖子,方才退了出去。

    香炉中升起袅袅的白烟,带着独属于落日雨后花草芬芳的香泽。

    ……

    苏瑾念回来的当日,宫中派人来苏府说了一声。

    队伍尚停留在洛阳城外三十里处,整个苏府气氛活络,葛舒望早早让家丁注意着门口。

    一连几日阴雨绵绵,乌云密布的天被撕开一角,转瞬晴空万里。

    如雨的马蹄声渐起,洛阳城门打开,歌功颂德声如浪潮般掠起,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一睹英雄的归来,头发斑白的年迈老人,身体孱弱仍随着人流不停张望,渴望见到日思夜想的儿郎。

    战争肆虐,既有英雄辈出,又有马革裹尸,队伍里有马车拉着一具具看不清面孔,用白布遮掩住的身体。

    赞美声、抽噎声,夹杂四起。

    队伍前方,坐立于马上高大帅气的背影,他面带微笑,享受着雨后骄阳洒在脸上的温度,不时对着街道两边挥挥手,他就是苏瑾念。

    苏府一众人早就迎在门口,远处水天一色,远山眉黛勾勒出高头大马上男子挺拔的身影,苍松俊柏顿失生色。

    一去又是一年,苏陌染瞥见远处的身影,竟都数不清远在异乡的男儿究竟走了多少个年头,望着他日渐成熟的身影,被边塞阳光灼热的肌肤,她有一瞬间恍惚。

    这样的男子最终也同那些遮掩的白布一样,甚至死后的躯体也未回到家乡。

    众人唏嘘感叹之声水涨船高,将苏陌染拉回现实。

    红棕的骏马也已近在咫尺,苏陌染同葛舒望站在一处,座上的男子冲着她们笑。

    他翻身下马,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初秋的洛阳依旧暑气蒸人,苏瑾念额头早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拂袖屈膝,对着苏应之一拜,“父亲!”

    难得苏应之脸上出现真挚的笑容,他扶起苏瑾念,笑得开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转头苏瑾念看向葛舒望,“母亲,我回来了。”

    葛舒望的眼角早已微微泛红,她拉着苏瑾念的手,一时哽塞。

    “大哥。”

    一句亲昵的呼喊又将苏陌染拉回过去,这一称呼显得甚是久违,不知不觉她也差点红了眼眶。

    苏瑾念打量她,随后用力点点头,“一年不见,妹妹出落的愈发标志了,当之不愧洛阳京都第一美人。”

    是啊,经年不见。

    语罢,他爽朗的笑声也惹得苏陌染笑出声,边塞的阳光如今当真将他雕刻成了一个铮铮硬汉。

    然而一旁的叶茴和苏应蓉不堪被忽视,也挤了过来,叶茴拉着他的手,“你可回来了,大夫人都把你想坏了。”

    苏瑾念礼貌地冲她笑笑,“姨娘。”转而看向苏应蓉,“妹妹。”

    话音刚落,众人就簇拥着意气风发的男子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