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等人的时间会特别漫长，但可能是因为陆子豪把一切都安排的不错，所以，一小时的时间也就没有多么让人觉得无聊和难以接受。

    男人来的时候正好是九点半。

    到了酒店外面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酒店的门外街边抽烟，明晃晃的烟头在他的指间忽明忽暗，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来那会儿苏黎世站在走廊上抽烟的样子。

    同样的事情，苏黎世做起来似乎总是要比别人多那么一丝的味道和优雅，仿佛天生就是与众不同的存在，这样宛若神一般的人物，怎么会陨落凡尘与我一起呢？

    正想着事情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陆子豪轻声说道：“经理那边我打好招呼了，佳佳就要出来了，你要先躲一下，还是怎么样？”

    陆子豪应该是在担心如果佳佳看到我在这里的话，可能会不跟外面站着的男人碰面，亦或者会让佳佳觉得难为情，毕竟我跟佳佳之间也算不上有多大的关系，现在的关心也有点多管闲事的意味。

    可一个即将步入高考的高考生，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考学，出来打工，这无论是让谁都会感觉不值得，都会想伸手拉这个高考生一把吧。

    我抿了抿唇，扫了一眼外面站着似乎是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男人，点了点头后说道：“我去外面的车里坐坐，佳佳和男人接头之后，我们再跟上去看看吧。”

    毕竟如果只是误会的话，不出现不露面，这才是对佳佳最好的最基本的尊重；可如果不是误会的话，我再出现纠正佳佳在人生路上可能出现的失误，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这么想着，我已经走到了门外，在与酒店外面的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才看清了男人的那张脸，不算好看的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像个孩子似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身份。

    直觉告诉我，男人不是个坏人，但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上车之后，大概过了十分钟，佳佳才从酒店里面换好衣服走出来，在看到男人的背影的时候，笑眯眯的走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然后似乎在那个人的耳边低语了些什么，男人踌躇的笑了下，然后浑身僵硬的随着佳佳往外面走。

    那种僵硬感不像是被胁迫的僵硬，而是对女性的紧张感造成的僵硬。

    佳佳主动跨上男人胳膊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蹙眉。

    男人年近三十，佳佳才只有十八岁，两个相差十多岁的人在酒店外面的表现更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我心中的不安放大，因为我惶恐的是比被胁迫去会所还可怕的事情。

    我跟陆子豪随着男人和佳佳来到了一间公寓外面，有些老旧的公寓楼亮着几盏灯光，许多住户已经熄了灯准备睡觉。

    眼见佳佳和男人马上就要上楼，我跟陆子豪对视一眼然后跑下车，来到了佳佳的面前，我问：“佳佳，他是谁？”

    我的话，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很明显，佳佳被我的问题问懵了。

    大约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佳佳才张口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哥徐严，我现在暂住在他那里。”顿了顿，佳佳又给男人介绍我跟陆子豪，“这是顾故，妈妈主治医生的助理；这是陆医生，是顾故姐姐的好朋友。”

    陆子豪轻声咳嗽了下后，郑重其事地开口：“咳咳，纠正一下，是男朋友。”

    “……”佳佳的嘴角一抽，没说话。

    远房表哥？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佳佳那张干净又带着读书气的脸，心中却想着如果真的是表兄妹的话，会如此亲密的挽着胳膊走在大街上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在想些什么，佳佳松开了男人的胳膊，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道：“我打工的那条街上经常会有流氓混混出来，所以，我就拜托表哥装成我的男朋友，来接我上下班，这样我会比较安全。”

    顿了顿，又像是怕我不会相信似的，她干脆邀请我们去楼上吃宵夜，佳佳说：“我表嫂还在楼上呢，表哥说今晚家里又酒酿汤圆，如果不介意的话，顾故姐你跟陆医生也一起来尝尝吧，我表嫂的手艺一绝！”

    原本对我们之间的谈话没什么兴趣的男人，在听到佳佳夸赞他老婆手艺好的时候，立刻提起了精神，夸张而肯定的比划着道：“这话不假，我媳妇做饭很好吃的！”

    跟之前被佳佳挎着胳膊所表现出来的僵硬和紧张感不同，现在的男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在炫耀着自己珍宝的小孩子。

    我没开口，倒是陆子豪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冲着佳佳道：“好啊，刚好在酒店没怎么吃好，酒酿汤圆一听就很好吃。”

    男人这个时候来了兴趣，喋喋不休的说着酒酿汤圆的好吃，然后在前面打头带着我们往楼上走，走到三楼的时候，就看到东边的房门侧掩着，像是在给什么人留门。

    男人正是指着这扇房门道：“这就是我家，来来，快进来！”

    说着自己就先走了进去，紧接着一个孕妇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木铲，在看到我们的时候愣了下，随后问：“朋友？”

    这话是问徐严的。

    佳佳乖巧的去了自己的卧室将东西放好，然后招呼着我们去沙发那边坐好。

    落座之后，我问佳佳，“你还上学吗？”

    不怪我问的直白，主要是前台小姐姐的话说的很清楚，佳佳一直没上学在打工。

    佳佳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好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才说道：“嗯，不上了，我寻思着早点下来干活，赚点钱，补贴下家用。”

    无比轻快的话，可说出来的那个瞬间却是如此的沉重。

    我抿紧了唇，脸上的表情带着淡淡的严肃，我说：“补贴家用？干活需要你在这个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下来吗？你可以下来干活，工作，补贴家用，但是你现在距离高考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别告诉我，你几个月都等不了。”

    高考可是会关系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情！佳佳怎么可以如此轻易马虎的就做了决定？

    佳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笑着说道：“等不了了，顾故姐，谢谢你一直鼓励和支持我，但是，我等不了了。”

    “等不了是什么意思？”我皱眉，问道。

    “顾故，你太凶了，佳佳可能还没适应。”陆子豪见我的声音音调放大，忙不迭的抓紧了我的手，给我示意，让我别吓到佳佳。

    “……”我抿紧了唇，没说话。

    佳佳还没说话，原本在厨房忙碌的徐严走了过来，也坐在了沙发的一侧，看着我跟陆子豪道：“别逼他了，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反正高考的成绩就算好，佳佳也不会去上学的，与其那样，倒不如提前几个月干活，还能多赚钱。”

    要是在以往的话，我肯定说这家人都掉钱眼里了，可是这一刻，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我从徐严的眼底里面看到了无奈和悲伤。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崔家可能出事了。

    果然，下一秒佳佳便开口说道：“顾故姐，我妈走了。”

    崔慧走了？

    开始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我以为是崔慧离家出走了，却没想到这个“走了”的意思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了，我的手脚一僵，随即诧异的看着佳佳。

    崔慧从出院到现在也没有多长的时间，自从上次苏黎世说有个男人来给崔慧结账之后，我就没再将崔慧放在心上，是后来崔慧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直觉告诉我跟崔行有关。

    佳佳尽量的勾着唇角，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她说：“那天，放高利贷的人上门讨债，我跟我妈刚刚到家，就看到舅舅被人打得在地上动都动不了，我妈担心舅舅受委屈，就上前去跟人拉扯打架，被人推开，撞到了旁边的玻璃柜子，柜子倒下的时候……”

    佳佳的话稍微顿了顿，“那帮人看到她躺在血泊里，连挣扎都不挣扎了，就吆喝着走了，我跟舅舅好不容易将她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我恍惚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崔慧走了，佳佳没人照顾，所以，崔家的远房亲戚就来帮忙照顾佳佳，也就是这个所谓的表哥，这么说来的话，之前崔慧的医药费也是这个表哥拿的了？莫名的，我想到了佳佳的爸爸，正想问佳佳的爸爸为什么不来照顾佳佳的时候顿住，突然反应了过来。

    佳佳的爸爸出轨别的女人，自然是没心思在崔慧和佳佳的身上，何况崔家还有一个赌徒崔行，佳佳的爸爸是打死都不会让自己再回来沾一身腥的，即便佳佳是他的亲生骨肉。

    亲情的重要性在人性和金钱方面都显得不值一提。

    “佳佳……”我呢喃似的叫了一声。

    而佳佳则微微笑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她歪了歪脑袋，道：“我妈到最后都在挂念我舅舅，可我舅舅还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