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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松风静过

    作者有话要说:        苏彦家是典型的小宅,黄土混着石板铺就的庭院,竹篱笆围成不规矩的方形,里面蓄养了几只咕咕叫的母鸡,苏大娘是舍不得宰了吃肉的,看样子多半是等着下蛋卖钱。别家烧饭烧菜的香味顺着风送了过来,几个被炊火熏黑烟囱冒着烟,连绵不断的散落天际。    这简朴的房屋,才是真实可触及的家,不觉开始打心底里羡慕起他。    在弯弯曲曲的巷弄里,突然钻出一只狼狗,起初吓得沈时笙怪叫一声,死死抓紧身边的少年的衣袖,连带把苏彦也吓了一跳,后觉得失了礼,又尴尬地憋红了脸,半晌才恢复原本的稳妥的神态,“我刚刚不是诚心吓你的。”    “真好。”并肩的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面容真诚而善良。    “什么好?”她停住脚步,目光驻在参差稀落的瓦顶,太阳在头顶烧成一抹灼灼嫣红。    “总觉得,”苏彦在自家的门扉前站定,侧身让沈时笙先过,“沈姑娘还同从前一模一样,这样真好。”    因为沈时笙站在他前面,所以苏彦看不见她的脸。    三座小木屋低低矮矮的连成一排,大小却还抵不过王府的一间耳房,苏彦推开门叫了一声娘,只见一个身材略清瘦,笑容亲切的女人系着碎花粗布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着,她听见声响,转过身,看见了儿子便赶忙放下手头的菜刀,顺势将沾满水渍的掌心贴着围裙揩了揩。    “彦儿!”苏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拽着苏彦的手紧紧的,瞧瞧这瞧瞧那。    “娘,最近还好么?今日世子大婚,小侯爷宽限了几个时辰,要我来看看您。”他也轻挲着苏大娘日渐干枯的手,眼眶里隐有情绪流动。    王府事务繁多,苏彦又是复季珩的亲信,事事离不开,即使同在京城的母子,能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年之内的短短几面,有时,连过大年也无法在一起吃顿饭。不过还好,复季珩待他也甚是宽厚,从来不吝啬赏赐,偶尔赏的多了还会惹得其它小厮眼红。    沈时笙站在一旁开解说世事难两全呀,放宽心。    暑气渐消,傍晚的时段往往比清晨还要热闹,各家早早吃过饭的娃娃们都结着伴从忽左忽右的巷口钻出来,欢声笑语洋洋洒洒,踏碎了一地的夕阳。时隔多年,又因人事变故,苏大娘对沈时笙的脸早已辨认不清,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被沈时笙笑着归到可能是彼此有缘。    当娘的看见儿子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紧,就多烧了几道拿手的菜色,又见木桌前看见苏彦给沈时笙夹菜夹得勤,放了个眼风,留了个心眼,打起了她自个儿的小算盘。    “沈姑娘芳龄了?”一边问,一边伸出脚轻轻踢了踢自家儿子的小腿,这意思已是不言自明。    “二十有一了。”当了这些年察言观色的下人,苏大娘话中有话,她并非听不出,只是总不好直白的推拒罢了,而且今日前来本身就是帮苏彦承了这个情,是以她就大大方方地应着了。    “也好,也好,女大三,抱金砖。”    沈时笙放下碗筷,看着一旁神色苦恼的苏彦,抿起唇偷偷笑起来。    “娘……”苏彦截口道:“说个太早了。”面皮却是微微泛红。

    “不早,不早。”苏大娘俨然是志在必得的神情,花白的头发与深深的皱纹里搀着满满的笑意,还不等二人解释,她便起身掀开里屋的布帘,从箱底取出了个红布包,托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这些年,彦儿带回来的物什不少,可到底是王府的东西,我拿着心里不踏实,唯独这金簪子是我嫁给他爹那年,他爹亲手打给我的,我紧宝贝着,就想将来给个好姑娘。”苏大娘哽咽着,让沈时笙有些无措,她嘴翕动了几下又不晓得如何接话。    油灯飘忽的光线下,苏大娘直勾勾地看着簪子,“我也知道,我这是强人所难……”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当年自己如何碰上憨厚的铁匠,说当年两个人如何建构起一个寒酸却心安的家,说着当年她怀孕在身害喜难受,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把灶台搞的乌烟瘴气,才端出一碗有模有样的鸡汤,说着当年,儿子三岁,家庭的顶梁柱被征兵远走后,就再也没了归路……    当年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会把自己幼小的儿子卖掉给大户人家当下人?苏彦轻轻笑着,他理解母亲,同时也很庆幸是沈绪初遇见了他。    尽管我们都明了,往事不可追。    沈时笙坐在那里,身体像长了根的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任由苏大娘为自己将簪子戴在如云的黑发上,苏大娘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感伤,她明显感受到这足金的宝贝格外压心。    她看着苏彦,苏彦也看着她,笑得很勉强,他说对不住。    月华如水,更漏滴盏声,切切回荡在无风的长夜里,银灰色的冷光照在人身上,宛如一条蠢蠢欲动的伤口,撕开了白日表面的假象,在阒寂无人的阴影里肆意长成淋漓的疤。    每个人心里都蛰伏着或多或少的挣扎。    这顿饭吃的不轻松,告别了苏大娘,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路上,人声寥寥,只有脚步哒哒作响,显得无限怅惘。其实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孤男寡女结伴回府邸,难免被人说闲话,沈时笙吞吐了片刻,将手背在身后,道:“你先进,我等下再进,不然给别人瞧见了,难免风言风语。”顿了顿又道:“唔,这金簪子还给你,意义忒重大了,我不敢收。”说着就要去摘。    “别。”苏彦走上前来按住她的手指,皮肤上温热的触感十分明晰。    “你且替我收着,等日后我遇到心仪的姑娘,自会向你讨要,何况我一个大男人拿着金簪子总不是回事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当再帮帮我,好不好?”    他推着她摘簪子的手,顺势插了回去。    王府的欢闹随着复珅醉醺醺地被搀回了洞房才濒临结束,复季珩坐在前厅的僻静角落,看着台上的舞女,兴味阑珊。不知是谁的衣襟带翻了酒盏,哗啦碎响,睡意全无。他揉揉眉心,起身穿过觥筹交错的宴席,穿过口是心非的敷衍应酬,白衣衫绣苍莲,暗香点缀了心旌摇曳的无眠夜。    这个极有边幅的冷狷男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风华绝代,惹人艳羡,没有人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入得了他烟墨色的眼。    就如同彼时,三个在门口相遇,月倚墙,风拂桑,复季珩站在石阶高处,俯视着晚归的二人,眸光薄凉。    也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