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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暮起斜阳

    作者有话要说:    特意换成笛子作这一章的bg,姑且算是为了符合小侯爷吹笛的意境吧 _    阒静的房间里三种味道交缠在一起,药汤的苦,花浆的甜,沉香的清。衣衫发出柔软的声响,他正过身,面对她,浅金色的日光从身后投下来,他逆着光,所以看不清此时的表情。    复季珩取过茶几上的药碗,端给沈时笙,白净的指节与青瓷相称得异常漂亮,“我加了花浆。”    她先是一愣,而后才渐渐明白他的意思,方不自然地用手背擦干净眼泪,低头说了一声谢谢,接药时误触了他的手指,她连忙缩回手来,险些打翻了碗。    “你怕我?”他坐在圆凳上,将碗稳稳妥妥地放在她的掌心里,挑眉问道。    “……”她不抬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搅着浑浊的药汤,未沥干净的药渣子从碗底翻涌上来,带出浓郁的苦涩,瓷勺碰着了碗壁,叮叮直响。    宛如心跳。    复季珩被这声音所扰,兀自捏住沈时笙的手,轻响骤停,他深深望进了她的眼睛里,“我在问你话,回答我。”口气却是意外的平和。    “尊卑如此,”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梗得人阵阵酸楚,“你是小侯爷。”    不是怕他,是怕自己,怕自己按捺不住欢喜,怕自己按捺不住回忆,怕被过去的一切左右了情绪,差一点忘记现实的残破不堪,不得不提醒自己,他是谁,而自己此刻又是谁。    他像是早料定了她的回答,袖手转身,走到窗边,轻轻一推,天光乍现如瀑,水般涌入房间的每一处晦暗中。他站在那里,于金光万丈之中回眸看她,清冷的轮廓就着暖色的光泽,真真应了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    男子嘴唇翕张,“在梦里,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床榻一畔,青碗应声而碎。    “我倒想听听,你梦了些什么,”瞧她惊慌的模样,他难得笑,若即若离的意味让人辨不清真假,“这梦关于我,竟让你睁眼就哭。”齿如白贝,弧度隐约,却足以撩人,“我可是很好奇的。”    沈时笙抬头看他,复季珩倒自然得很,模样亦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神情闲散,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事不关己的东西,他温和的令她奇怪,像一道欲擒故纵的陷阱。    “只是我弟弟,我梦着了他生前的样子,”她撑着身体,极费力地坐了起来,靠在雕镂边花的床沿,脊背硌得生疼,她蜷缩着腿,让被子裹实自己,像是从踏实的质感里索取通往回忆的力气,“那些音容笑貌,你教他吹笛写字,挺让人唏嘘而已,所以一时忍不住就……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沈祈。”他道。    “是啊。”沈时笙头低得更深了一些,“怕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还记着了,劳小侯爷你还记得,是他的福气。”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接下去,只是重新坐回榻旁的金丝圆凳上,支腮,发尖儿都融入了明晃晃的光泽里,他习惯性用骨节敲击床沿,嗒嗒,嗒嗒,久了也生出一股别致的声韵来,于是,在这调子的旋律中,他听见沈时笙轻声问:“小侯爷,你可以有在意之人?”    “此话怎讲?”被她问得似乎提起兴致,复季珩一双清亮的凤眸摄住她,反问:“你有?”    “有的,父母兄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兄弟姊妹情同手足,你我在意,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稀罕。”他低头看见地上的碎片和湿漉漉的药汤,不悦地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他想要一些其他的答案,那答案若有似无的描了轮廓在脑子里,又不好抓住。    “是没什么稀罕,”她幽幽地扫过木阁台内琳琅的玉器,目光最后落在那支青竹笛上,“失去了,才觉稀罕,怕是也晚了。”    她对上他的眼,凄切地笑了一下,“那小侯爷对阮姑娘的在意,也不稀罕么?”    “你想说什么?”她今天自从醒来后神色一直不对,说出的话也都夹了弦外之音,“不妨直言。”    他逼近她,她别过头,却没躲。    “我只想问小侯爷,晓得喜欢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么?”一片青丝滑下肩头,她伸手拂去,一叠影子印在品竹色的帘帐上,单薄得像皮影纸人,“喜欢阮姑娘的喜欢,和喜欢一方墨砚的喜欢,喜欢一盆芝草的那种喜欢,在你心里有区别么?”    复季珩凝视着她,不语。    沈时笙知道他一定说不上来,她呵呵笑了声,对他絮絮道:“小侯爷,你是自小被宠爱大的,不懂得如何喜欢一个人,也再正常不过,”她重新转过脸,与他面

    对面,距离些微,察觉得到彼此吞吐的气息,“你知道么,我弟弟说,除了爹娘和我这个作姐姐的以外,他最喜欢你。”    “敢问小侯爷一句,你是否曾像兄长一样,喜欢过我弟弟沈祈么?”    “你喜欢他么?像他喜欢你一样的喜欢么?”    她依然知道,他一定答不上来。    她和众人一样,喜欢着他的聪敏,喜欢着他的容貌,喜欢着他的卓越,甚至喜欢着他的孤高。复季珩,南殊王府地位尊崇的小侯爷,万千宠爱集一身,却没天生一颗会爱人的心,偏是造化弄人。    你是否也像我们在意你一样,在意过我们呢?你自然是没有。就连对阮碧的喜欢和在意,都那么的微不足道又漫不经心。    “你梦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轻蹙的眉像两把锋利的短剑,“我想听听。”    “梦到小祈说喜欢你,想同你学吹笛。”    “梦到小祈说你长得好看,舞剑也舞得厉害。”    “梦到小祈说长大了以后,也要学作小侯爷你这样能耐的人。”    还梦到小祈说,想叫你姐夫……    沈时笙吸了一口气,嗓子火辣辣的痛,她弯腰捞起地上的碎碗,一片一片收拾妥当,搁在手心里有些茫然道:“小祈走的那天夜里,他问我说,姐,复哥哥会不会来救我们?”    “我说会呀,他最喜欢你了,不救走谁,也会救走你的。”沈时笙自顾自地说着,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床榻上,也毫不察觉,“咽气前,小祈抓着我的手,还不停的问我你在哪里,我哄他说你就快来了,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你会不会来。”    “我那傻弟弟,直到最后都相信你会赶过来救他,”她抬起自己的手腕,“我信誓旦旦向他保证了,但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我。”    沈祈明明那么喜欢他,闭眼前最后念的不是别人,是复季珩的名字。不是他的错,她不能怪任何人,可是,当他连骗自己说喜欢沈祈都不能,她觉得很伤心。    嫉妒也是有的,凭什么我家破人亡你依然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凭什么我弟弟那么喜欢你向往你,你却对我弟弟的崇敬不屑一顾?    虽然自私,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她睫毛上还挂着淋漓的泪渍,神情如枯萎的植物,灰败又颓然,“也许,就因为是我错活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天死掉的,本应是我。”    男子至始至终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她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不懂,沈时笙抿紧了唇,不再出声,毕竟多说无益。    阖眸的昏暗中,她听见他起身了,心里想,他多半是要走。可转念想想,这样也好,从她十六岁那年起,她和复季珩之间就不会再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瓜葛了,他是主,她是仆,如今的这番话,于她而言已是僭越。她不敢奢求太多,但也只盼着,他还能记住弟弟的天真烂漫,至少弟弟从未卑躬屈膝的为奴为婢,在复季珩的回忆里,他或许还是纯洁而干净的。    这样便也足够了。    倏尔,有笛声从渐浓的暮霭中响起,萦绕在房间里,很动听。她惊异地睁开眼,瞧见他镀了夕阳的背影。沈时笙挣扎着走下地,虽然每一步都像踩着棉花,绵软无依,但她还是要凑近去听,仔细听。    这曲子她再熟悉不过,当年沈祈缠着复季珩学吹的正是这个旋律,他一直觉得好听,却总是将调子吹得支离破碎,时隔经年经由复季珩的手流泻而出,她才发现如此翩跹。可是一个冷傲如斯的人,为何会吹出这般悠扬悱恻的曲?沈时笙想不通。    “他其实颇有天赋,当年说学好了是要吹给你作生贺的,可惜没等到那天。”复季珩手中的青竹笛仿佛一根碧绿的刺,刺痛了她的眼,也刺透了自缚的茧。她听见那笛声卷着从岁月尽头呼啸来的风,斑驳而真切,凋敝的思念在黄昏中愈演愈烈。    “你弟弟的死我很遗憾,”一曲晚笛浮动在飒飒深秋里,乱红如雨,那些欲盖弥彰的往事早已无迹可寻,他敛笛站定,窗外照影,氤氲了他烟墨眸中的疏离,“你心疼他这些我也晓得,”复季珩云淡风轻地笑,和着艳霞流光,极美,“但是我更清楚,目前我该在意的,不是如何惋惜你弟弟的过去,而是要你好好活着才不枉费我从湖边捡回你这条命,很简单不是么?”    “你既替沈祈觅了活路,又替你爹努力活着,再不济也不该被容汀那点小伎俩玩垮台。”    他从沈时笙手中接过碎片,沉思了会儿瞧她不哭了,呵呵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当着我的面打碎药碗,故意的?”    “才,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