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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翠微惊鹭

    烟霞散尽,天波倾流,雨水堪堪坠下,沈时笙的眼里有微茫的江潮,她看着复季珩又似看着复季珩身后的卷浪,浅淡的痕迹拧进了瞳孔里,于是嗅到了复季珩身上的经久不褪的沉香气。

    是他。

    “沈时笙,三年多,你舍得回来了?”

    他从来不愿意计数她离开了多久,仿佛每每数上一次,心就疼上一次,三年多的日盼夜盼煎熬得就像凌迟,长长久久地折磨着他,当他终于以为自己能够维持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时,她的出现又将这云淡风轻变得溃不成军,关于她的一切记忆,三年恍若一日,依然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的失去。

    “是,三年多了,你还安好?” 她站起来抚平了裙摆,向他深深一揖,水边有鱼儿破水而出,咕咚一声,复又潜入水底,幽幽漾漾的纹路,直击在水面上,也似击在心房。

    “安好?”

    如何算安好,怎样算安好,没能憔悴的面黄肌瘦,没能凄惨的形容枯槁,而是衣冠整齐不吵不闹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话,这就算安好?

    他径直拉起她的深揖,迫使沈时笙望着自己,“不必问我是否安好,你心知肚明,我不会好,当然我也希望你过得不好。”

    沈时笙一愣,而后了悟了什么似的点点头,道:“如你所愿,我过得是不大好,但我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纵然这京城偌大,于我而言也尽是坍塌。”

    复季珩握着她的手腕,甚至不敢用力握着,生怕一旦用力眼前的人就碎成了一场梦,沈时笙身边的娃娃怯怯地探出头来看着复季珩,触及到他目光的一瞬又吓得缩了回去,她踮起脚晃沈时笙袖子,沈时笙蹲下身拍了拍她的头。

    “来,叫叔叔。”

    娃娃乖顺地叫了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没能让复季珩皱紧的眉宇松弛下来,他沉吟了片刻,目光灼灼的盯着沈时笙问:“她是谁?”

    “小侯爷以为我带在身边的孩子应该是谁?”

    沈时笙朝他欠了欠身,面皮一派谦和,青丝松垮地束在发梢,依旧是二十几的模样,可惜她灰白的的鬓发与她的笑容格格不入,彼此都清楚,有些东西无论时间过了多久,都没法痊愈。

    而此时究竟是谁将谁当成了沧江水中的一场梦?

    “你不能放弃我,”复季珩出声道,按住沈时笙的肩膀,箍她箍得那样紧,“当年你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你一声不吭地回来,我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地去争取自己的圆满,而我呢?我要向谁争取?这三年里我捱过的每一天,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人的成全。”

    他气息滚烫,声音低沉而嘶哑,沈时笙薄色的唇就在颔首之间,他却只管把她拥住:“我曾以为凡事只要自己尽力,那么一定会如我所愿,可当我被迫要娶不想娶的人,想留却留不得的人,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人,程言卿也好,言照也好,他们说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愿想开。”

    “我从不认为离开是放弃,至少对自己我很坦诚,”沈时笙踮脚为他别好一缕散发,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宇和温热的朱砂,这动作熟悉的紧,她没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再为他做一次,她觉得很满足,“我想念你,没有一天停止过,我只是慢慢让自己接受,爱一个人即使无法相互陪伴,那份感情也可以长久,没人成全我,我就试着成全自己。”

    “你倒是大

    度?”复季珩咬牙笑着问她。

    “大度?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要如何才能大度?大家分明都是自私的,自私到无法忍受旁人瓜分你的一丝一毫,自私到每分每秒都在问自己凭什么需得作出这么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我小气,小气得很,我不想这样。”

    如今想来,或许该庆幸阮碧懂的早,所以才潇洒利落的抽身而去,自己懂的晚,所以在故作大度的过程中失去了太多太多。

    “你对自己坦白,却从来不肯对我。”他凑近她,想把她眼底的颜色看得更清楚。

    往事如潮,千军万马般纷至沓来,一段段风花雪月,一场场爱恨纠葛,却终究抵不过她灵台清明后佛寺里的一句般若,他抓紧她的衣角,攥出的皱褶是一条条经年累月的不甘心。

    “市井小巷传遍了你大婚的喜讯,侯爷迎娶公主,大家都说你们合适,包括我。”沈时笙退了一步,“过去,我始终依附着爱你的心情而活,直到苏彦让我明白,纵然你是触不到的高山仰止,可我也有我的平布江流,我爱着你,可没有了爱,我依旧能活下去。”

    “是怎样的活下去?”岸边的风沙将他眼眶吹得通红,“我娶了谁,你嫁了谁,这一生这一辈子这往后的几十年,我必须要将你沈时笙三个字藏进心里不敢念及,然后装聋作哑地爱着我不爱的人,这样就是你口中的活下去?”

    “我不是沈绪初,而你依然是复季珩,我想要的独一无二,你给不了。”天近黄昏,遥碧的山岚都抹了一层淡淡暖色,翻滚的层云分割些许暮霭,沈时笙垂下眼,一滴泪先于雨水落下,她说:“小侯爷,我们有过曾经,可是你我都晓得,现在提起,已经晚了。”

    他望着她的脸,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发觉指尖僵硬得分不开,别说三年别说五载,哪怕是长长久久的永恒让他去准备,他也躲不掉,他一定会再一次栽进去,他的生命里与沈时笙相连的片段那么那么的多,多到裁下任何部分,自己都会丧失掉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她三年来的漂泊,令她在他心尖上日复一日的鲜活。

    “你不肯相信我。”

    这世上,只有是沈时笙是复季珩忍着痛也不想忘掉的记忆,是他熬着心血也甘之如饴的劫难,那串佛珠解不开的并非什么红尘牵挂,而是他们之间因缘既定的死结,他与她无论多远,都相连。

    “我相信你,只是姗姗来迟的答案,有些来不及罢了。”

    他衣上的白鹤扑翅腾空,她襟前的针脚绣开一季新荷,空中鸟鸣啁哳,片羽扫过半面剪影,曲折了分明的轮廓,温柔了久别重逢的眼睛,只见她再次欠身,牵着娃娃的手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枫林里。

    山中寒意渐起,复季珩噙了一口雾气,侵吞入肺,遍体生凉。

    “欠你的那场好戏,今日看的可还过瘾?”

    程言卿闻言从老枫背后显出身影,用扇子抵住鼻尖笑道:“我看的自是十二分过瘾,意犹未尽。”顿了顿感叹道:“人家孩子都有了,你还紧抓着不放,当真是一等一的痴情?”

    “离开京城三年多,回来却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程言卿一愣,掰开手指头数数,心说是这个道理,嘿嘿一笑又打趣道:“沈家这位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脾气怎么犟成这样?多年不见好歹抱一下不是,怎么头也不回便走了,心肝是石头做的?”

    “她本来就狠心。”复季珩闭上眼叹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