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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总有暴雨用来相逢

    “你们老虎在吗?”办公室来了一个怀孕有好几个月的姐姐,看面相挺容易接近的。大家给我们小团队的主编胡有为取了个外号叫老虎,乐乐说一开始只是叫“老胡”,叫久了就延伸为了老虎。

    “你好,我们主编去开会了。”因为姐姐的目光不自主地聚焦在我这新人脸上,我也不好不回答。

    “你是新来的吴念儿对吗,老虎跟我说过。没事,他不在找别人也行,你会开车吗?”我刚还在震惊办公室有那么厉害的人,能在我没有做过自我介绍的情况下记得我的名字,然后我还不知道来者是谁的情况下,她已经自顾自地开始问问题了。

    “拿到驾照有几年了,开的不多。”我说的是实话,我爸爸以前在工厂里是给厂领导开车的,后来厂里效益不好,他开过出租车,现在也有事没事地开专车顺风车之类的。我爸爸一直觉得虽然开车不算是个技术门槛特别高的工种,但是好歹让他无论在什么样的经济环境下都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所以大二的时候爸爸就让我去考驾照,之后回家有机会都要指导我开车,给我补课。所以如果有人问我会不会开车,我会比普通女生稍有底气一些。

    “我叫江明洁,托你个事儿,你跟我到会议室来。”江明洁人很瘦,短发,五官虽然普通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很好。怀孕了肚子显得有点突出的大,不过她走起路来步幅很快,一点都不像身怀六甲的人,性格应该是那种爽朗的类型。

    “江姐,你小心点。”我抢先一步走到会议室给她开门和拖椅子。虽然不知道所托何事,但是总要对孕妇小心照顾,想到我妈妈在近四十岁的时候才生养我,天下母亲都不容易。

    “没事,我这怀孕,一点不适应都没有,别为我担心。就是我这记性,把一个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要请你帮忙补救。就是我有个作者,也是我的朋友,他叫小顾,今天从外面旅游回来,我要拜托你去帮我机场接一下他。”江姐把来意说明以后,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不是做不来的事情。

    “好,江姐姐把他手机号给我吧。”我把随身带进会议室的本子拿出来准备记时间地点。虽然好奇这朋友为什么不能自己打车回市区。

    “小顾啊,这人有一些自己的习惯,他要出门旅游了就很少带手机,走前我约好了去接他,他就一定会等,航班号我知道,也约了见面的具体地方,他认得我的车。可是我哪里知道偏偏今天是我要去做产检的日子,所以我把我的车给你,你去接他,老虎那边我会去说的。”江姐坐下来捧着自己的腰,我虽然好奇这个年头还有人能脱离手机的束缚,但是我知道最好不要瞎打听。

    “江姐,如果你放心我就好,可是你都不知道我开车怎么样就敢把车交给我开啊。”我爸爸开车我知道每个开车的人都对自己的车有强烈的占有欲,不喜欢别人来碰。

    “驾照带着吗?”江明洁突然发问。

    “带着。”

    “随身带驾照的人就不怕开车。”江姐边爽朗地笑边总结到,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歪理。

    “江姐或者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我打车去接他?”

    “没事,你开我的车去吧。”江姐没有说为什么,但是坚持开她车的这个点倒是很坚持。

    我和江姐对完了航班号,安排好时间以后我算了下已经到了要出发的时候,回座位上匆匆和常乐乐打了个招呼就和江姐一起去车库找她的车,一辆奥迪A4,不算难驾驭的车。江姐简单地交代了我几句就说走了。

    我心里想江姐这心也太大了,随便就把车托给了一个陌生人,可是我越表达出我的担心,她反而越不担心。

    车子从里到外都很干净,江姐说要接人还特意去洗了下,这让我更加好奇是何方神圣,不仅要一个孕妇亲自去接,还要把车摆弄得那么干净才接。可是低头一看我今天穿了一双细中跟的凉鞋。上车之后只能脱了鞋光着脚开,我光脚开的行为被江姐看到了,她还夸我机智,我越发觉得这个姐姐亲切了。

    你别说,光脚开车还真的感觉不错,刹车油门都有一种亲切的触感。可惜才开离市区一段时间就开始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个季节的上海的确如此,天气说变就变。

    和余乐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好像就是这样天气的一天。暑假回学校之前,和父母吵了很大的一架,那是成年之后第一次直接表达了对母亲的情绪。起因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我想买一条专业的运动短裤,妈妈觉得渐渐失去了对我的控制,以此判断我成为了一个讲吃讲喝的很物质的女孩儿。

    母亲是在临近四十岁的时候生我的,在我之前有一个哥哥在他八岁的时候因癌症夭折了,母亲一直对这个孩子心心念念,觉得他可爱白净,聪明伶俐。哥哥去世的时候母亲应该是陷入了抑郁不可自拔,自己年纪已长,因为医治哥哥让整个家庭倾其所有,母亲变得歇斯底里。同样悲伤的父亲是相对懦弱和内敛的人,母亲随时随地地唠叨埋怨职责几乎让这个家庭破碎。

    好在他们决定用一个新的生命来结束生活中的伤痛。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这个决定以及是否后悔,可是对于我来说,从小从父母的亲戚朋友的口中,母亲时不时的陷入悲伤缅怀的情绪中,捕捉到的信息是——我的生命是哥哥的生命换来的,如果哥哥继续存在,这个世界就没有我什么事。

    我得到了生存的权利,可是哥哥却赢走了母亲全部的疼爱。我从小就是个讨爱的孩子,表现得更厚脸皮一点,更没心没肺一点,更懂得察言观色一点,对别人和自己都会更轻松一些。

    只是离开家久了,对母亲上纲上线的讨伐,我累了,于是第一次反驳了她:“反正我怎么做你都更喜欢哥哥就对了。”

    说来讽刺,“哥哥”两个字是这个家里每一寸空气里都散步的气味,可是又是没有人敢直接提起的禁忌的字眼。我至今仍然记得母亲脸上惊愕的表情,以及立马转变成的沉痛的泪水。伴随我长大的谩骂,唠叨,拳脚相加,在那一刻全部停止了,温和的父亲第一次给了我一巴掌。

    在那个时刻,我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脸上的疼越发叫我觉得爽快。终于说出来了,终于有一次我也叫你们疼一下了,早知道早点用这一招来伤害他们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疼呢。

    暴雨中我提着行李搭乘了到上海的高铁,我像第一个揭穿皇帝的新衣的小孩,像是自己的英雄。只可惜这种勇猛,在到看到来车站接我的余乐的那一刻起,就全部瓦解了。

    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最怕碰到那个爱你的人,因为会忍不住想在他怀里痛哭。

    那个时候余乐和我还只是每天聊天的朋友,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只要他想就能让话题不落地。他不经意地会说很多自己的事情,幽默风趣,又会牵引着让我说很多自己的事情。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到学校的时间,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暴雨的天气,他会在车站等我。

    而我原本的计划是,趁暴雨偷偷哭一下,整理干净情绪再回寝室。

    “念儿,你怎么了?”他接过我的行李,第一时间就看出我的表情不对。

    “没事。”我还在情绪的边缘做最后的挣扎。

    余乐就在这个时候将我揽到了他的胸口,至今还记得那颗隔着微微湿热的T恤,猛烈跳动心脏的触感,他身上传来的是温热和干净的味道,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我,什么都没有再说也没有再问。我想就是那一刻我彻底喜欢上他的,决定放下心来让他知道真实的我,松懈下来做一个可以有时脆弱的女生。

    雨太大了,在去机场的高架上,所有的车都打了双闪,放慢了车速。雨刮在有节律地刷新着车窗,可是我怎么觉得还是看不清呢,哦,原来我的眼泪一直在往下落。我到底是在为哪个部分哭呢?为我曾经和母亲之间跨越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隔阂?还是为我终于想起来我和余乐曾经是那么的贴近彼此?

    这么一折腾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接机时间二十分钟有余了,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不太用手机,我报着去登机口碰运气的决心开到了停车场,结果才到停车场入口排队停车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穿白色衬衫袖长的身影再向我招手,或者说向车子招手。我想这人果然是认识车子,到停车入口拦截也是够聪明的。

    这个修长的男生给我做个手势示意我将车停到一个载客点,面容上是预备给江姐的微笑。

    我停稳了车,赶紧跳下车准备做自我介绍以及开后备箱让对方放行李。结果由于太过“殷勤”,竟然忘记穿鞋,就这么光脚踩在了湿了的地上。

    “你好,你是顾先生吧,我是吴念儿,江姐的同事,她今天要去产检,所以派我来接你,抱歉碰上暴雨我来晚了。”我顾不上没有穿鞋了,反正马上又要上车,就这样跑到了这位年轻顾先生面前。我伸出手递到他面前,才发现他好高,可能比余乐还要高一些,也有可能是身姿挺拔的缘故。

    余乐这人在小事上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因为高,他会忍不住俯下身来跟别人说话,所以长此以往有点小小的驼背,显得没有实际高。而眼前这位顾先生,有一种自带冷漠的气场,当发现我不是江姐以后,他不留痕迹也不失风度地收起了给江姐的熟悉的笑容而换了一套礼貌的表情。

    “你好,谢谢吴小姐下那么大的雨还跑那么远来接我。”他握我的手时有明显的犹豫,这人确实不容易接近。

    “我给你开后备箱。”我本想跑在他前面去开后备箱的。

    “不必了,后备箱不是只需要按一个按钮吗?我想吴小姐先穿鞋或者先上车比较重要。”顾先生略带冷漠地说,我有点尴尬。

    “鞋子也不是必需品,有些时候反而是累赘。”我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了,竟然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有的时候碰到冷漠的人,我反而会收起自己讨好和与人为善的一面。既然大家都在江湖上,你喜欢单刀直入,我也可以配合你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有意思,既然那么不急着上车,那帮忙收拾下后备箱,感觉根本没有空间。”姓顾的皱着眉头看着打开的后备箱。

    我想他那箱子又不大,那么矫情干什么,结果一看江姐的后备箱傻眼了,一个很大的整理箱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一半是各种杂物。

    “把整理箱放座位上吧。”看到我错愕的表情,顾先生的迅速做了决定。

    “放后座吧。”我把后排的车门打开准备让他放进去。

    “放你旁边,我只坐后座。”姓顾的努了努嘴示意我打开副驾驶的门,表情里竟然有对我没有眼色的嫌弃。

    这位先生搬完箱子,然后把副驾驶的座椅尽可能地往前调,给自己留了足够的空间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座位上。我的白眼已经在心里翻到痛了,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第一次见面就毫不客气的人呢。我在车内的后视镜里看他很从容地坐在后排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吴小姐可以开车了。”他带着冷漠客气的语调,对我扬了扬眉,仿佛在说,你还在等什么?这张脸是好看的,但是此刻在我心目中是欠扁的,细细的眼睛,眼角上扬,有一种天生的挑衅意味,好像还没有发生什么,我就已经被气炸了。

    “顾先生,后排其实可以不用系安全带的。”明知道他是信不过我,我去故意调侃他。

    “因为第一次乘吴小姐的车,不知道驾车风格是否和吴小姐处事风格一样洒脱,所以还是系安全带为妙。”他嘴角流露的是笑容,我知道他是在嘲讽我不穿鞋子这件事情,能用洒脱来挖苦人的人,恐怕也只有作家了,不知道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作者写出来的作品谁要看,我现在开始好奇这人到底写过什么。

    “穿高跟鞋开车危险,所以我特意脱掉鞋子开的。”话已出口才发现我已经不自觉进入了辩解的阶段。

    “在我看来,坐女司机的车都很危险。”这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包湿纸巾擦手,不知道是在擦刚刚搬箱子的痕迹还是在擦握过我手的痕迹。好吧,白衬衫也干净的几乎炫目,多半是有洁癖。

    “如果不是我来接你的话,江姐还是怀孕的女司机。”

    “怀孕的才不危险,她敢开车接我,就说明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样安全。”他悠悠的说,逻辑简直可以说无敌。

    “那你还敢上我开的车?”我俨然已经恼羞成怒。

    “所以我不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了吗,前面有一个整理箱,我坐在最安全的位置上,还系了安全带,所以吴小姐可以开车了吗?”

    我忍住没有说惹恼司机也是很危险的,最后这点尊严,我可不想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