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少言手上多了一杯红酒，旁边还配了一碟橄榄，废话蜷在他身边取暖，因为我醒来改变了这个平衡，废话很不耐烦的“喵”了一句就跳到地上跑开了。
“失恋还能有算是。”虽然听不懂顾少言的逻辑，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废话这样的猫，怎么会靠着这么个冷感的人取暖。算了，还说废话呢，刚我睡着了不也很不自觉地靠着他吗。
“因为我也不能知道我谈的算不算恋爱，我，杨然，赵明礼，三个人在一个弄堂里长大，认识得太久了，在明白什么是爱情之前，有的时候分不出对她是妹妹还是女朋友。”
“你们一直关系都很好？”
“从小就很好，明礼是外婆带大的，我是奶奶带大的，她是父母离异，母亲另嫁，我是没有了父母。有一种惺惺相惜，明礼很没有安全感，用叛逆，任性来隐藏自己的安全感，而我可能就是乖吧。从小到大我都尽量做到不让奶奶操心，为数不多的坏事，都只是因为赵明礼三个字。”
“很浪漫，也很羡慕这样一起长大的情谊。”
“对我来说，这样的友谊是莫大的安慰，我从小就比较少朋友，对人的防备比较深，所以杨然和赵明礼就是我最信任的人。”
“所以他们两在一起对你来说是很大的刺激吧？”我脱口而出，完全忘记了顾少言应该不知道我知道的一切。
“我很好奇你是推理能力很强，还是知道些什么，如果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顾少言没有生气的意思，话语里的确是有兴趣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个三角关系。
“我并不是刻意打听的，只是碰巧有次听到了赵小姐给杨然打电话，当然很多事情一开始只是猜测，不过你的行为异常和你最新文章里面写的感情发展，让我不得不把一切都对上号。”
“看来你的分析能力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当然更碰巧的是，我还知道了杨然先前的女朋友是我们公司的另外一位签约的女作家。反正一切都刚好很巧。”
“杨然其实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幸福快乐和正常的一位，他是最早离开这个弄堂的，聪明，家庭幸福，健康成长的那种类型的男孩子。现在想来他很多年前就喜欢明礼了，只是他觉得我和明礼更合适，或者他以为明礼更喜欢我而已，不过现在刚好大家都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很难想象你处于这段感情里面，却说出如此冷静的分析。”我也曾经处于三角关系中，我无法想象我能这么理智的去分析，我，余乐和曼曼之间的关系。
“所以说我并不擅长写感情戏，推理容易写，可是感情的化学成分却很难理清楚，别人的心，你很难真的钻进去瞧一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紫霞仙子那样的超能力。人们总是喜欢说三角关系，可是人心的复杂就在于，一个人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可能在不同的时期对感情的需求不一样，不同时期对一个人的感情的成分也不同。这样流动的事物，怎么能写的清楚。”顾少言边说边给我倒了一杯红酒，我顺手接过来，那么复杂的掏心掏肺的夜晚，没有酒怎么行。
“你会对他们两个人生气吗？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背弃了你。”
“相反，我觉得他们应该对我生气，明礼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很青春，我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合适的恋人，而杨然，更加对不起，我把本来属于他的位置占了那么多年。”顾少言依然是冷静。
“那如果我只问你自己，你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样的？”
“我对明礼，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真浪漫，如果我是她可能会很感动。”
“抱歉，让你误解，我觉得我对她是亲人的疼惜，我无法把她视作恋人，尝试过，但是总是失败，应该早点说。”
“那站在她的立场，确实应该对你很失望。”
“对吧，感情经历太简单，和人的接触有限，没有想到这么一耽误，就耽误了别人很多年。”
“那你是怎么明确自己对她不是恋人的喜欢呢。”
“第一，当她提出分手告诉我喜欢的是杨然的时候，我没有觉得有嫉妒或者愤怒的情绪，甚至有点解脱，一点失落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亲密关系的瓦解带来的是一些必然的生活习惯的改变。第二，以后再说吧。”顾少言突然刹车不说第二，他白皙的脸在酒精的熏陶下有点微微发红。男人做作家这样的工作，肤色就是难以变得老练成熟。
“如果能做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好像具备那种能力，把每种感情和人际关系，都找到一个抽屉，做好标签，然后正确归类归档。”
“竟然有人羡慕我的感情生活？其实我很难在生活里面感受到太多的情绪。”
“你这么讲话有点吓人，但是在失恋的疼痛里面，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逻辑缜密和冷静，可能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那你呢，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讲过和男朋友分手的事情，你觉得哪个部分比较疼痛？如果你觉得那个难过的感觉还没有过去，你可以不说。”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女性思维和男性思维有很大的差别。男性的思维是高度概括的，语言表达出来的都是结论，譬如，你能迅速的总结了你眼睛里的赵小姐和杨然，你能把感情理清楚，但是如果我问具体什么样的事情去支撑你得到的这些结论，你可能会一下子想不起来。而女性却刚好相反。”我喝了一大口酒，大概第一次发现，我竟然也可以有一个听众，还是一个作家。
“抱歉，是你感到疼痛的事情，我却很有兴趣，请继续说。”顾少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让我难过的事情，在失恋以后如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走过的，都是些小事，譬如，我的男朋友，坐在我对面，心不在焉地和我说话，假装听到我说话，但是在我目光所离开的那些间隙里，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给别的女孩儿发微信。那种失败而羞辱的感觉，总令人记得。提出分手以后，总是后悔没有早点分手，浪费了别人开始新的爱情的时间，打扰了别人的联络，成了一个不知情识趣的人。”
“嘿，我一直以为你内心还挺强大的。”顾少言点评到。
“我的强大都用在工作上了吧，作为一个新人，碰到了一个像一座冰山一样的作者，只能硬着头皮去碰撞而已。”
“我是这样的吗？”顾少言还把杯子凑过来和我碰杯，不知道是不是要庆祝我已经走到了冰山的里面。
“要我给你学吗？‘吴小姐，每一次都让人印象深刻’。”我学第一次来顾少言家，他绷着脸的样子。
“我以为我指点你开车就可以直接劝退你了。”顾少言小小地喝了一口酒。
“哎，你真的很刻薄呀！”
“我是刻薄，但是我不冒失，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光脚开车的人。”顾少言看见我气急败坏的样子简直开心极了。
“光脚开车真的很舒服。你可以试试。”我是个很懂得找台阶下的人。
“你看，这就是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地方，别的姑娘，被戳中这种丢脸的事情，总会恼羞成怒，而你却总是能找到一个最近的台阶往下走。”
“作家大人，你要说那么高深的话来挖苦我吗，我会当做表扬都收下的。”
“我是在表扬你呀！”
“不过你接触的姑娘不多，估计也没有太多的样本量，现在像我这样坚韧，独立的女性真的超级多。”
“是吗？保持怀疑。”
“要不我还是回家去吧，我衣服应该烘干好了，我可以回家的，借住别人家总是不大方便。”
“刚不是还说能找到台阶往下走么，这个点了，别回去了，我反正是个怪人，你也正常不到哪里去，今天就在这里聊天吧，酒还有半瓶呢。”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半夜一点，在几个月以前是难以想象，顾少言是个能对人敞开心扉的人，更难想象的是，我真的把失恋的这一页翻过去了。我习惯了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去寻找新的快乐，习惯了自己的宇宙中心再也不是叫那个名字的那个人，习惯了能专注在自己喜欢一本书或者一个窗外的风景里，习惯了能偶尔和一个新的朋友敞开心扉的聊天。
我不知道眼前的顾少言，说出了这些话会不会好一些，但是起码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不再只是编辑和作者这样冷冰冰的工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