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上次说要找你的，又被一些事情耽误了，希望临时来找你并不唐突。”坐在对面的杨然穿着高领的羊肉衫，像是从韩剧里走出来的一样，他向来衣品很好，加之五官生得精致，连抬咖啡上来的服务女生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如果不是他今天说路过我们公司想找我谈谈工作有关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上次跑步的时候他好像提过要找我。如果再年轻一点，我会凭感觉去判断对一个人的喜好和距离，可是工作一段时间以后，我渐渐在学习摆脱这种偏见的束缚。我从各种渠道无意或者有意了解的杨然，都会因为我选择的立场而发生变化。
如果我的立场是明月的朋友，我可能不应该和杨然继续交往，因为他某种程度上背负着背弃十年爱情的声名。如果我的立场是顾少言的朋友，我可能也应该离杨然远一点，因为他是顾少言的竞争对手，同时在感情上和事业上。如果我的立场是一名编辑，那么和工作相关的事情他去找小关会更合适。如果我的立场是杨然的游泳教练，那他的确是一个特别努力而且悟性很高的学生。
我对杨然有很多好奇，不同围度的他，我好像都浅薄地了解过。如果从情感判断上来说我可以不负责任的用直觉去否定他，可是从客观真实的了解一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是一个分手以后并没有让明月痛斥的前男友，甚至他有明月这样厉害的前女友本身就代表了他眼光一流，有过人的魅力和才华。他是一个顾少言珍惜的发小，他亦是一个在职业上取得巨大成功的作者。
“恩，我记得你说的是工作有关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找小关。”他给我点了黑咖啡，观察和记得别人的习惯，绝对的加分项，我依然忍不住开通我那个客观公允的名叫理智的评分系统去审视他。
“我需要跟你交代一下，我的职业其实是编剧。因为和少言是朋友，又手痒想试着写一些，所以业余写了一些作品。”杨然少见的开门见山，他虽然看起来是一个和人交往相对活跃的人，但其实警惕心并不比顾少言少太多，这是我在教他游泳的时候就体会到的，他知道我是编辑，尽可能的了解我的事情却相对更保护自己的部分。
“所以我们今天才是正式认识对吗？之前认识的都是别的身份的你。”既然今天是要玩坦诚的游戏，不妨说话直接一点，毕竟杨然想保护的东西那么多，我却旁门左道知道得更多。
“可以这么说吧，抱歉之前对你有所隐瞒，没有想到自己在一个行业里面，距离还如此的近。”杨然笑笑，然后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故作大方。这是一个让彼此下得来台阶的谎言，他一早知道我是什么公司，他又不是第一天和公司签合同。谎言在彼此双方都知道是谎言的情况下说出来，要么是为了场面和谐，要么是为了无事生非，明显杨然的意图是前者。
“没事，不重要。”我等着杨然的正题。
“如果念儿你有兴趣，可以拜托你帮我做新书的编剧吗，简单的说就是把作品改成影视剧本。”杨然说正事的时候又过分简短，像出了一道压轴大题，结果我审完题干觉得给出的信息不全，再多读几次，依然不懂其中的含义。每个字都明白，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你是不是误解了我的职业，不如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编辑，不是编剧，这差一个字还是差老多。”我只能转换成一个玩笑。
“对，我知道你是编辑，但是想问问看你，有没有兴趣帮我这本书做编剧？”
“你真的别开玩笑了，我记得在一分钟前你自己说你的职业是编剧，你是在玩大冒险吗？”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只好觉得是杨然在耍我。
“怎么，你对写作没有信心，也不想尝试？”
“我只是好奇，你如何做出这个选择，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不该是我。第一，你自己是编剧，你也最了解自己的作品，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月亮就在你家的池子里养着，你为什么会想到去一个地下室找月亮？第二，就算你不想去改编自己的作品，你的圈子里肯定又很多同行，你完全可以找个风险最低的选择。第三，我到底在哪个场合让你产生了这种信心？”我一口气把脑子里能想到的疑惑全部说出来，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原来是个那么有逻辑的人。
“我懂了，原来你是在怀疑我的专业判断。第一，我对改编自己的作品没有兴趣，我以创造的心情来构建作品，我在其中体会了从零构建到一的喜悦，这种体验就像盖一座大楼我是首席设计师一样，而编剧的工作更像是一个工程队，对于我这次构建的作品，我不想当包工头了。第二，如果交到一个差不多的包工头身上，我能想象作品最终呈现的效果，但是我对这部不算很成熟却意外获得嘉奖的设计最终被建成的样子，有一种期待，我希望它有灵性，它超越我的想象，所以只能找新人。”
“解释了我的前两处疑惑，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我，我没有任何现成的作品作为参考。”我继续在那个压轴题里伤脑筋，解决了两个小问题，对最终的得分点仍然充满了疑惑。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因为有不止一个人向我推荐了你。”杨然不紧不慢的说，甚至不想立刻解开谜题，难怪他的悬疑能得奖，他太懂得控制读者的情绪和制造悬疑效果。
“你是要我猜吗？”
“正是。”杨然颔首。
“你的编辑小关。”
“答对一题。她说你指导手下作者写作的时候特别擅长教别人描写场景和专注对话，这一点其实对编剧尤为重要。”原来答题的游戏不止我一个人的心里在玩。
“还有江姐吧。”
“再答对一题，她说你在所有编辑里面年龄最小，但是最沉得住气，不焦躁，做事情认真，写的推荐有灵气。”
“那我再想不出来了。”
“念儿你那么聪明，近在眼前的人会想不出吗？”
“你说顾少言？”
“恩，全体答对。顾少言说你缺一个好的机会开始写作，你如果执笔做编剧，能注重一些细节的部分，把感情和场景都勾勒得更加细腻。”
“很难相信你们是有专业判断的人。”
“我看过你给少言的书写的推荐，很能抓住眼球又不矫情肉麻，我觉得和我期待的效果别无二致，所以我们不用再做这些铺垫，你就告诉我接还是不接吧？”
“接。”为什么不，这样的机会能有几次，再者，对我来说失败了，无非是时间的成本。
“我还准备了很多说辞打算说服你呢，没有想到你那么爽快。”
“拒绝来拒绝去，造成的效果无非是欲拒还迎，没意思，试试又不会死。”
“我喜欢你这样的态度，流程上是你先拟一个改编提纲，然后我们商定了提纲和方向，再往下写具体剧情。当然在提纲部分我们可能就磨合不利，宣告合作失败。”
“我也喜欢你这样丑话说在先的态度。”
“报酬的话，我们定了提纲我和公司那边争取，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不急，我当是练习，何况我们不一定走得到会谈钱的阶段。”
“这么不看好自己？”
“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
“姑娘，你的人生观有点消极哦。不过先为我们成为共谋喝一口吧。”杨然举咖啡杯碰了下我的咖啡杯，我欣然举杯，对未知的工作和挑战充满期待。
“谢谢你选择我。”
“我个人选择你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对文字的敏感而且了解作家的意图。”
“何以见得？”
“那个下雨的夜晚，我也在少言家门口，我看到你去敲了他家的门。”杨然的笑容在脸上。
“你也在跟他的？”
“对，但是由于一起长大，更了解他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心病，我一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愿意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写到里，我以为是赵明礼，但是我猜错了，竟然是你。”
“他是我的作者，我自然会鼓励他把好的东西写出来。”
“不止如此，你很厉害，我从来没有发现一个人能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甚至能超过赵明礼。”
“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的朋友，或许你想多了。”
“没事，你并不需要向我解释，因为我和你一样关心少言，你不用怀疑这一点。”
“可是，是你暗示赵明礼在第二天一早去找顾少言的，对吗？”一切串联了起来。
“机缘巧合吧，如果你愿意选择相信我，我并无坏心，对明礼和少言，正确的方向面对自己的感情，都是好事。”此时的杨然像一个在策划整场大戏的人，既然顾少言选择相信他，我的立场，也只有静观其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