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吃白萝卜汤，牛肉骨在慢火上炖半小时以上，骨肉酥软，香气四溢，然后把切丝的白萝卜放到汤里。丝要切的细又均匀，然后放到牛肉汤里煮，依然是慢火，放一点点姜片，不放任何的盐或者调料。白萝卜在牛肉汤的包围里舒展身体，悠然自得，最后颜色要变得几乎透明。在碗里放一点点盐和刨好的姜丝，半碗汤半碗白萝卜丝，要用厚的碗，不然烫手。冬天的时候煮汤，房间里有牛肉的香气，喝汤吃白萝卜的时候，吹一吹，等一等，闻着味道，起了馋意，然后等汤不烫口的时候喝，正是合适。”这是顾少言在早上十点的时候给我发的微信。

    满满一个屏幕，简直是把一条消息当做微型来写。而这一段我早在他的的更新里领略过。心理医生在和女警官一起寻找案件线索的过程中渐渐地对女警官敞开心扉。大大咧咧的女警官，起初每每让心理医生觉得唐突和冒失，而在交往的过程中却一点点的让心理医生内心明亮起来。

    就在他感受到了爱情的时候却被派往最近爆发过战争的国度，为难民做重大事故后的心理复健。于是心理医生每天给女警官发消息，表面上是借由食物来表达思乡的情怀，其实是在向女警官诉说思念之苦。

    心理医生还在日记中写到：“我最擅长的事情叫做孤独，而她却让这孤独变得难以忍受，我的生命中多了一个倾诉对象，我想把发生的每件事情告诉她，我想把我的每一个感触分享给她，把我的全部坦白给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情感上如此的掠夺我，让我感受到一个人难以忍耐。”

    “你那里是晚上十点吧，大半夜想吃的可不好。不过这段话是写得极好。”我回顾少言。

    “为什么觉得写的好？”

    “有细节有温度，还想到要用一个厚的碗。”

    “因为这就是我会做的白萝卜汤。有没有想试试？”

    “刚吃过早饭，所以还好。”我知道我很扫兴，可是这是事实。

    “好吃的东西或者描写，应该时时能调动人的味觉才好。美国的东西真的好难吃，尤其是纯美式的风格。”

    “我也算是去过美国的人了，美国有多少中餐馆，墨西哥餐馆，日本料理，泰国料理，越南河粉，又不是我不知道。”

    “怪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国？”过了几分钟，顾少言回复我，我反复看了这句话好多遍才敢相信是他写的，他怎么会是一个在意别人有没有情绪的人呢。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否认完了，又觉得自己在口是心非，早知道会受控于口是心非这种作为女人的局限，我就不说这两个字了。

    其实回来的这段时间非常忙，杨然的改剧本，提纲终于得到了影视部几位编辑的认可，故事主线和感情线都整理清楚，有开端高潮结局，有吸引眼球的元素，剩下的就是补充细节了。改剧本，比我想的要有意思得多。

    在我以前的想象中，剧本要尊重，就意味着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而在这次反复和影视编辑的沟通中，才意识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写剧本的人，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对作品的理解，将情节和故事发展的重点重新组合。例如里面一笔带过的人物，如果对改编剧情的发展有巨大的帮助，就应该多给一些笔墨，填充原本不存在的部分。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即使故事的主线完全不产生变化，可是重点放在铺垫还是在高潮，也是全有剧本写作者来决定的。这在我看来是一次极佳的写作练习，更重要的是让我对公司影视编辑的工作也有一定的了解，拓宽在这个行业的宽度。

    每天我把早上精力比较充沛的时间用来写剧本，下午的时间再用来和作者联系或者从事日常事务。相当于把以前一天的工作，压缩到半天来做，加班就在所难免。

    “乐乐，有不开心的事情？”虽然是同桌，最近对乐乐关心很少，我去洗手间前无意中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她在看一个作者新书的封面，回来以后发现她还是盯着同一个图片发呆，仔细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发布办公室八卦了。

    “我的咖啡大叔，跟我表白了。”乐乐幸福中有忧伤地看着我。我想到她之前在跟的一个写散文的高手，两人聊的很起劲，之前还被晓乔嘲笑说估计整个过年期间都抱着手机度过，不眠不休地聊天。我不得不感叹，恋爱对一个女人造成的巨大的改变，乐乐本来就比我矮一些，现在可以说是身材娇小，之前圆圆的她，现在已经缩水到中等偏瘦的程度。

    “这不是好事吗？你们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在彼此身上，也对彼此感兴趣，谈恋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还是你担心网恋不靠谱？或者你们已经见面了，对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们的确见面了，过年回来的第一天，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拖着的，聊了那么久，继续以网友的身份交往也很奇怪，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网恋那一套么，可是他有一段婚史。”

    “如果介意，拒绝对方也能理解吧。”恋爱本身就是很多复杂因素综合而成的结果，有的时候我都困惑，这大街上成双成对的，都怎么形成的，明明导致爱情失败的因素如此之多，性格不合，长相不符合彼此的心意，兴趣爱好没有交集，经济条件设置的重重障碍，相爱相守是个奇迹。

    “我之前看他散文，就知道他有一段婚史，他很坦然，人和文字一样坦然，我非常喜欢。”高中生谈感情，还带着起哄和打趣，而乐乐这样的单纯勇敢说喜欢，有一种义气。

    就是我爱了怎么着吧，那种坦然。我欣赏敢爱敢恨的人，如今这个年代，人人珍惜时间金钱精力，人人怕爱错，在爱情里，人人像赌徒，想干一票大的赚得钵满盆盈却永远不会all in。

    那么多因素能给爱情当头一棒，我们还勇敢前行，我先给乐乐鼓掌。

    “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有疑虑，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得如此深？”我只能顺着常人的逻辑去问，我知道乐乐需要一个听故事的听众。

    “失败的婚姻是他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他的可爱，坦然，幽默，有趣，自嘲，坚韧，这些我喜欢的质素，都是从这段婚姻里面来的，我怎么会本末倒置的去拒绝他的过去。因为我认真了，所以我不得不想的长远一些，我说的他的表白，莫若说是我猜中了他的心思。因为他视自己的婚姻失败为巨大的弱点，当然是常人的眼光，也是他推算的我可能会持有的眼光，他不得不为我考虑而觉得选他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他不轻易说爱说喜欢，这些浅显易懂的话，但是他的心思我收到了。”

    “恩，这也没有毛病，如果他不站在你的立场来考虑而贸然的追求你，倒反而是他考虑欠佳。”

    “我也对他心动，走一步要看很多步，如果我把他放进我的未来，我不得不去想，未来如何让我的家庭接受这个事情。所以会有我此刻的纠结。”乐乐终于把全部的心思倒出来，她比我想的要理智得多。

    我学开车的时候爸爸总是教育我说，开车不能只看眼前，一定要尽可能视野开阔，只有看的远，才能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对可能发生的状况做最充分的准备，这是对别人和自己负责。

    “乐乐，我们两个吧，有一点很相似，就是感情经历少，如果劝你和他在一起，我会说，聊得来，哪怕只是一次不错的感情经历也很好，人生没有几次全情投入的绝佳时机。世上没有完美的对象，但可以有值得怀念的经历。但如果要劝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也可以有很多的理由，因为前路可能会有很多阻碍，会有家人的反对，会有你的抗争，会有发现对方没有那么完美的时日，会有突然争吵的某天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为我们都不完美，我们碰到不完美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把曾经的选择拿出来背锅。”

    “话的确可以正反说，所以才会纠结和犹豫。”

    “那只剩下最后一题了，拷问自己的内心，你放了那么多心思在他身上，不眠不休的聊天讲话，培养对彼此的感情和信赖，难道是练打字吗？你自己早就有答案了。”

    “哈哈哈，念儿你太逗了，但是你的建议我收到了，和晓乔跟我说的差不多，反正你们都鼓励我多一些感情经历就对了。”

    “感情到这个份上，就算不开始谈恋爱，也已经对投资有期待，暧昧了那么久，如果不联系也需要和分手几乎相同剂量的疗伤期，还不如谈个彻底和干净呢。”

    “念儿，你的观点真的是很别出心裁，竟然听起来全无破绽。”

    “都是对别人的事情看的比法官还要清楚明白，自己的人生过起来仍然是一瓶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是最佳赏味期限。”

    不知道乐乐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起码她没有继续对着那个封面发呆。

    “念儿，我定好了回上海的机票，周六晚上十点左右到上海，能拜托你来接我吗？车钥匙在老钟那里，车里的油应该够来回机场。”六点的时候顾少言给我发消息，这个时候是波士顿的早上六点。

    “好，一切顺利，到时候见。”

    曾经的顾少言，是一个神秘的人，只有他能随时找到我，而我却没有能力随时联络到他。而现在，我能收到他睡前和醒来的消息，这些让我感到些许的幸福和不安。

    幸福在于一个人为我做出的小小的改变，而且这个人是令我心动的人，而不安在于，我的身体里面也住着一个现代人，而且是一个感情里面受到过伤害的现代人，这个现代人会提醒我幸福有多大，失去就会有多痛。我暂时只能做一个摸象的盲人，一点点去触碰和了解这份感情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