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然，你好人做到底，背念儿到路边，我打个车，去我家。”

    “我真的没事，让我回家。”我在杨然背上抗议。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有人照顾我觉得也放心一些。”杨然像没有听到我抗议的声音，立即和顾少言达成了共识。

    “只要一暖过来就好了。”我在尽最后的努力。

    “那你觉得照顾你，去你家方便还是我家方便？”顾少言好像今天是第一次正视我和我说话。

    “我要回家。”

    “别固执了，念儿，你这样也没有办法吃晚饭，去少言家吧。”

    杨然说自己晚上有事就不去顾少言家，于是就把我这么扔给了顾少言。我用仅有的一丝力气想，他先前还说一起去吃饭，显然是故意把我扔给顾少言的，但是我也没有好意思拆穿他。

    出租车上顾少言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知道他很不喜欢坐陌生人开的车，辛苦我在忍受痛苦的情况下还要记得他这种习惯。

    “我背你吧。”下车的时候这位先生才舍得开口跟我说话。

    “我好了很多了，可以自己走。”人真的很奇怪，杨然背我觉得还好，顾少言说要背我，我却怎么样都觉得不好意思。

    “别人背就可以，我背不行？”顾少言转在打开的车门口转过脸来说，语气中有少许的愠怒。

    “你别生气，真的好的差不多了，来你家很不方便。”

    顾少言没有坚持说要背，可是才走在路上，我就觉得两个脚没力气，今天实在是邪门了，这关节炎从来没有疼得那么理直气壮过。我恨这两条腿不争气，又强忍着不想让顾少言看出来。

    为了证明给顾少言看我是能走的，我装作没事往前挪了几步，我深深地怀疑我得了人鱼公主的病，这两条腿根本不是我的，膝盖锥心地痛。

    身后的顾少言，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让我整个人侧过身来，另外一只手稳稳地撑在我的膝盖下面，就这样把我稳稳地抱了起来。

    “哎，我能走，多给我点时间，这样太丢人了。”虽然从小区门口到顾少言家没有几步路，但还是有好几个邻居投来了似笑非笑的目光，别人一定以为是女朋友在跟男朋友撒娇来着。我佩服我的脸，在那么不舒服的情况下，还顾得上为旁人的目光而红。

    “谁让你不让我背，现在来不及了。”顾少言尽可能显得轻松的样子，可是为了配合他我还是尽可能靠拢他，特属于顾少言的干净的气息传来，心跳又不由得漏了几拍。而他大概也因为辛苦，胸膛穿来的是健康有力的节拍。

    “少言你回来啦，哦，念儿也在， 等会儿给你俩泡咖啡。”最丢人的还是经过老钟的咖啡店，老钟可自然了，打招呼的方式就像我和顾少言是正常地走进来似的。

    “老钟，我记得你关节不太好，你那里有贴风湿的膏药吗？”顾少言也真是空，在这个档口还有空问问题。

    “你是问对人了，一会儿送咖啡的时候给你一起拿上去。”

    顾少言把我的“病榻”安置在沙发上，他开了墙暖，家里很暖，随后给了我膏药，热水和毛毯，但风湿这个毛病，其实是要熬时间，只能等待疼痛一分一分的减轻。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真的没有听到，因为晚上睡觉放了静音，早上忘记搁回来了。”

    “昨天是不是很晚才睡？你看看你的脚肿成什么样，为什么穿那么点？”

    “昨天还好，把杨然的剧本的初稿交了就睡了。”

    “最近你很安静，都在忙剧本的事情吧？如果太累就别做了。”

    “挺有意思的，反正初稿交了能松一口气了。”本来想说太累就不做的话我还怎么养活自己，又怕顾少言开玩笑回来说他来养我。

    “自己的身体自己在意，工作要做一辈子，精力省着点花，人生是长跑。”以前没有觉得顾少言是喜欢说大道理的人。

    “对，你本来要找我干什么？”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给你盛点白萝卜汤，临时起意想做汤，看看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吃饭，结果发现联系不上怕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会有事，你看都是误会。废话，今天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准备吃的，抱歉咯。”说话中废话不知道从哪个房间跑出来，跳到我旁边的位置，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废话被顾少言养的很干净，毛发整洁，团起来就像围巾一样。

    “你这个样子还叫没事。废话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猫很难建立对人的信任感吗，除非它感觉到百分之百的没有威胁，我从来没有见过除我以外的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取得它的信任。”顾少言边说边递过来汤。

    “大概连废话都知道我是个好欺负的人，这个汤真的很好喝，有肉味的萝卜，感觉喝下去风湿立马就能好了。”

    “你喜欢就好，我只放了很少的盐，味道不够再加。”

    “刚好不咸不淡，你还在家画画？”我远远的看到了顾少言的书桌旁边放了个画架，但是画被收了起来。

    “很久没有画，拿出来练练手。”

    “给我看看你的作品。”

    “作品暂时保密，会和我的新书一起发布。”

    “那我更期待签售会了。对了，签售会好像就在最近吧。”我边问边去看手机里面上次存的宣传海报。

    “明天。”

    “对不起，我就说明天好像有什么事情。我太不专业了。”

    “没事，出版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你在跟，对，今天联系你就是顺便邀请你去参加明天的签售会。”

    “一定要参加，这是你第一次开签售会吧，以前你都拒绝参加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

    “恩，第一次。”

    “为什么突然想通？我觉得看书的人都挺可爱的，让读者认识一下估计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因为你啊。”顾少言看着我，眼睛里是真挚的眼神，又让我觉得面红。

    “我？”

    “和你认识的这段时间，让我体会到和有趣的人打交道的乐趣，如果一直像以前那样封闭自己，对写作和生活，都不会有帮助。”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如果你去我们编辑部就知道了每个编辑都和我一样爱岗敬业，和你认识的时候是我在严重的自我怀疑，心情不好，刚刚开始工作也很慌乱，我很感激你没有换掉我。”

    “我，杨然，赵明礼三个人，其实都活得很以自我为中心，把自己身上的很多东西放大。我以为认识再多的人，不过是时间和精力堆积过后，交差不多的朋友，过差不多的人生。可是遇见了你，你认真的倾听别人，你把别人的一点点小事放在心上。我们这样的人过的人生，就像照镜子，如果缺乏自觉，会越来越封闭，学习怎么样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尽可能完美。而你，就是那面镜子，平静的看待这一切。”

    “把我说的那么深邃，我不过是觉得自己是个毫无亮点的人而已。”

    “普通平凡的人们也可能是在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着，而你不是。这是你身上很宝贵的东西，所以你会被你的作者笔下的东西感染，你会在阅读中感受到别人的悲喜。因为你有同理心，会抛弃价值判断，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

    “突然如其来的夸奖，好像关节炎很受用，没有那么疼了。”

    “我可不是为了夸你，有的时候，更担心你在损耗自己，顾全大局，大局越大，顾全越累。”

    “这是一种思维习惯，有的时候也想改变，矛盾，冲突，争执，爆发出来未必是件坏事，我总是很有代入感的去想如何收场。”

    “放轻松，念儿，起码在我这里。”

    膝盖还是好疼，我分不清症状是否在减轻，顾少言给我放他看过很多遍的电影《菊次郎的夏天》，我没有告诉他，其实这部电影，我自己也看过好几遍。顾少言对电影里的孩子感同身受，一个追寻父母之爱的孩子，越多追寻，越多失望。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泪点在孩子看到可能是自己妈妈的人已经重新拥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而那个家庭的圆满正好在于没有他。

    而当我再看到的时候，却有完全不同的体验，如果是顾少言呢，他是个冷静的孩子，他会更珍惜那些为他制造快乐童年假象的大人或者玩伴。我们在书里，在电影里，寻找那些和我们人生轨迹一个旋律的共鸣，又会探索到我们人生所缺失的遗憾和片段。我们在别人的的悲喜中快乐或流泪，其实快乐和流泪都是为我们自己。

    当疼痛退散的时候，夜已深，我们互道了晚安，还是曾经睡的房间，此刻有了熟悉的感觉。我觉得幸运，顾少言的温柔，不是人人都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