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怕你嫌我

    我好奇的扬着那个袋子给莫玉看，却见他脸色一僵，他几步过来把袋子从我手里扯了过去，一把丢进垃圾桶。

    我又从垃圾桶里捡起来，“莫玉哥哥，好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扔了？”

    莫玉忽然转身把我压到身后的床上。五十块钱住的小旅馆环境很差，就连床都是吱嘎吱嘎作响，硬的咯得骨头疼。

    莫玉的眼睛紧盯着我，“英英，以后不准叫我莫玉哥哥。”

    我一怔，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这两天我和莫玉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早就不再是之前口头上的哥哥妹妹了，我很清楚我们之间流淌着的这种暧昧，也明白自己对他的这种感情，尤其是今晚在他对我连说他喜欢我以后。

    “那我叫什么？”

    “不准叫哥哥，叫莫玉就行。”

    我盯着莫玉一脸不爽的样子，忽然起了玩心，“莫玉听起来很不亲近，不如叫你大玉儿，或者小玉儿？阿玉？”

    我说的非常起劲，莫玉的脸却立刻黑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堵上我的嘴唇，“不准叫，难听死了。”

    我笑得弯弯眼睛，我也不愿意那么叫他，多不好听。

    莫玉的眼睛忽然落在我手上，我的手里还夹着刚才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袋子。莫玉一只手抢过来，他眉眼之间忽然扬起了一抹坏笑，“你真想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我天真的点头。

    莫玉坏坏一笑，他忽然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道，“这个东西现在英英不能用，必须等长大以后才行。”

    后来我每一次回忆起那次都羞得忍不住想要找个洞穴给钻进去，年少无知，搞得当时的我在莫玉面前狼狈又难堪。

    莫玉把袋子随手扔在垃圾桶里，他却没有从我身上下来的意思，外面的天色漆黑，房间里的灯光昏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莫玉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即使不说话，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都觉得很幸福。

    我还是好奇刚才那个东西，目光又落尽垃圾桶。

    莫玉不满意我的分心，他把我的脑袋扳过来，“以后要是有人给你用那个东西，你立刻就跑！知道吗？桑桑长大，一定不能和男人用那个东西，用那个的都是鸡！特别恶心！”

    我看着莫玉满脸厌恶的神情身体僵住。

    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很厌恶很厌恶。

    莫玉他知道我妈是做那个的，可是他现在在我面前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丝毫不顾及，也许这是他内心对于那个职业的本能厌恶，也许他根本没有其他意思，可我的心此时却像是被无数的尖刀插得鲜血淋漓，难受得要命。

    “我要洗澡睡觉了。”

    我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也没看莫玉的表情，直接就进去了浴室。

    这里浴室的玻璃都是透明的，好像是特意这样设计让外面的人看到似的。我把一条大浴巾横在了玻璃上，这样才勉强遮住。洗澡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反复的出现刚才莫玉说话的神情，没出现一下都像是心脏上被多刺了一刀。

    我胡乱的洗完澡，出去的时候见莫玉正坐在床边数钱，他的背脊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而沮丧。莫玉在我的眼里一贯是意气风发，骄傲惯了的人。要是碰上以前，费子腾尽管是追上来给我们钱，莫玉也一定会扔掉。

    可是现在，我们没钱，这赤裸裸的现实把莫玉一直以来的底气都给磨光了。他只能把那口气压下。

    看着这样的莫玉，我忽然好心疼，刚才心底的不舒服消失了一些。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莫玉，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莫玉，你去洗澡吧，洗了澡，我们好好睡一觉。”

    莫玉忽然握紧我的手，“英英，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的英英这么好，一定不能受苦。”

    年少英姿的莫玉，当时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坚定雪亮。我如今每当想起都会觉得心被揪得一阵疼痛。

    莫玉去了浴室，我看到垃圾桶里丢掉的小袋子，鬼使神差的我重新捡了起来放在了衣服口袋里。

    莫玉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像是往常一样穿着暴露来逗我。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莫玉躺在床上以后他刚准备抱我，我冷不丁冒出一句，“天气好热。”

    我感觉莫玉本来准备抱我的手又放回去。

    窗外的月光一大片一大片的洒落在地上。女生永远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动物，莫玉的无心之失让我开始怀疑，他有一天会不会因为我妈而厌恶我，会不会因为我妈而不要我。我好容易找到了可以依赖的莫玉哥哥，却依旧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待着。

    莫玉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工作，他走之前对我信誓旦旦，“他就不相信他四肢健全，在这个社会上就找不上一份工作，还能让他给饿死了。”

    可是，外出以后，莫玉才知道找工作是多么难。

    不是要求本科毕业，就是要求成年。莫玉回来就开始骂骂咧咧，不停的踢房间里的东西，要不是这是旅馆的东西，砸坏了要赔钱，我估计屋子里的东西都幸免不了。这是他的坏毛病，我一直都知道。

    “他妈的，出去找个工作怎么这么难？让我发传单，他妈一小时给我四块钱，真当我是要饭的，这么好打发？！”

    莫玉还想说什么，盯着我却还是硬生生的给没说出来。

    其实我知道莫玉要说什么，今早他刚起床离开以后，我就洗漱好跟着出去。他走到哪，我今天就跟到哪。我看到他怎么拉下脸跟别人说自己能够干什么，想要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我也看到他每次被拒绝以后那张越来越沮丧的脸，甚至，我也看到莫玉被一个长相猥琐的人拦住让他去当鸭。

    那一幕幕，足够让我的心不停的流血。

    我告诉自己，李英，你贪恋的幸福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让莫玉为你吃苦受累。

    莫玉见我不说话，他忽然握紧我的手，“英英，别害怕，我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一定可以养活你。”

    现实是多么可怕啊，它在把莫玉一个年少轻狂的心变得伤痕累累。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在发抖，我看到他的眼底闪烁不定甚至小心翼翼。我知道，他什么都不害怕，他唯独害怕的是我从他身边离开。

    我点点头，朝着莫玉扬起一点笑容。

    他立刻像是找到最心爱的宝物一般抱紧我，“英英，我的好英英，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苦都不怕。”

    我们总是说，时间是能够抚平一切的伤口。换言之，时间也可以让我们最初的信誓旦旦最后消灭得看不到。

    “咕噜噜……”

    我肚子忽然饿得叫了起来，莫玉蓦地松开我，“我不是给你钱让你买午餐了，怎么还饿着肚子？”

    我对莫玉甜甜一笑，“我想等莫玉哥哥一起吃午餐。”

    莫玉苦涩一笑，他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发，“傻英英……等着我！”

    莫玉去楼下要了一碗方便面，他上来以后冲开给我吃。我盯着那一碗方便面，吃了几口见莫玉不吃，“你怎么不吃？”

    莫玉笑了笑，“我在外面已经吃饱了，英英快吃。”

    我跟踪了莫玉一天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一天光顾着找工作哪里吃过东西。此时心底又苦又涩，我忍住就要掉出来的眼泪，把方便面推给莫玉。

    “你不吃，我也不吃。”

    莫玉的眼底一恼，但见我一副真的不准备吃的样子，他没办法，只好拿着勺子吃了一口。他明天还要找工作，我不想他饿着肚子，但最后再让莫玉吃了一口以后，他说什么也不吃了。我把方便面连汤带水的都吃光了。最后一抹嘴边，满手都是油。

    “怎么还哭了？”

    莫玉一边给我擦手，一边心疼的给我擦眼泪。

    我弯唇一笑，“汤里有辣椒，辣的。”

    莫玉忍不住笑我。

    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想着自己从出生以后发生的事情，情不自禁的掉开眼泪。

    我好久没有见我爸，但我却一点都不想他。我害怕他，躲他还来不及。可我却想要回去看看敏敏，我走的时候她就被我爸那样对待，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长高了没有，懂知识了没有？我想要回去看看她，可又害怕回去被我爸抓住，他一定会狠狠的打我一顿，然后把我关在房间里再也不让我出来。

    我想到这里吓得打了一个冷颤。

    我又想起我妈，她从来都对我不好，我那一次是唯一相信她，也是唯一一次享受到她对我的母爱，可是转眼她就把我卖给莫建兵。我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对我却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淡。眼泪忽然更凶了。我捂着嘴唇，担心自己哭的太厉害把莫玉吵醒。

    “英英，你哭了？”

    身后忽然响起莫玉的声音。

    我身体一僵，立刻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呼吸均匀。

    一只手忽然伸到我的脸上，我猛地一僵，听到莫玉说，“英英，你是不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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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你比不上一条狗

    我计划装睡到底，依旧没有说话，莫玉也没再问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莫玉轻手轻脚的洗漱完以后离开，我从床上起来，去洗漱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是前所未有的灰败，又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今天是我和莫玉逃跑的第三天。而在第三天，我竟然选择向现实屈服。

    我昨晚在装睡，但也把莫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一定是在特别困苦，一点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对我说那些。他趴在我的后背上，一双手极其克制的不去用力的抱紧我，却还是让我有了不能呼吸的错觉，身上的背心很快被眼泪濡湿。

    “英英，我真没想到我这么没用，我努力想要给你创造好一切，现在却让你过这样的生活。英英，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能过得好，我为你做一切都值得，哪怕是犯罪……”

    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猛地一抽，却还是忍住了和他说话的冲动。

    莫玉，我从小被我爸我妈当成是陌生小孩一样对待，后来又被卖给莫建兵这个可怕的人。而你，一直以来养尊处优，没受过一点苦，走到哪里都是扬着那张骄傲帅气的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一样，我已经是一个悲剧，我怎么能够再让你也去忍受那样的折磨？

    有的时候妥协不是真的示弱，它是隐忍，是为了以后能够机会翻身。

    这是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懂的道理。

    莫玉的身上只有不到一百块钱，他交了三晚的房费，过了今晚，我们很可能就会露宿街头。我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人就是我妈，除了她，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借我钱，这是最后所能抱的唯一希望。

    我等在那个小区里，等了好久，都没有把我妈盼来。我的心也像是燃尽的木屑，光亮一点一点的熄灭。

    夕阳的光辉洒在身上，我忽然感觉一颗心是前所未有的疼痛，我失败了。我唯一的母亲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再一次没有出现。

    我拖着两条腿缓慢的去了学校。学校里的学生都放学了，我找到莫建兵的办公室，刚推门进去，就看到他正拿着公文包准备下班。他看到我以后，先是把公文包砸到我的头上，然后快步过来把门关上锁好，拖着我的衣领就向后拽，他坐在了椅子上，很悠闲又很有派头的盯着我。

    “李英，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现在回来干什么？是要求我，还是打算让我继续免费不求回报的养着你？”

    我在来之前的路上，已经想到了各种各样莫建兵会挖苦我的话，我知道那天我和莫玉那样反抗他，他不会轻易就放过我们两个。此时抓着机会，更是要百般羞辱才能咽下心底那口气。

    我忍着心底巨大的悲痛，“莫老师，我错了。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您不要怪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莫建兵冷哼了一声，他继续冷嘲热讽，“李英，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吧？你不过是从农村来的，在城里我供你上学，供你读书，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就算是只狗也该懂得报恩吧？难道你真以为天下有白吃的粮食？我莫建兵二百五了要白养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农村娃娃？！”

    莫建兵的话字字戳在我的心上，我无力反驳。

    “你这次既然知道回来，那我们索性把事情说个清楚。莫玉年轻冲动，说喜欢你就带着你走了。但他知道我和你发生的那些事吗？我虽然和莫玉关系不好，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他平常最厌恶的就是那些鸡了，但你从小就做了一只鸡，还欺骗他，你觉得他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对你？！”

    这些话就像晴天霹雳，一下子炸响在我头顶。莫建兵的再一次提醒让我忍不住开始害怕，尤其是听到莫玉对鸡那样厌恶的时候。

    他要是知道我和莫建兵的事情会怎么对我？会不会从此都不愿意理我？会不会见到我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想到那个场景，我的心忽然像是被铁钳揪住一样痛的无法呼吸。我害怕，我害怕莫玉知道那些事……

    我几乎是被恐慌攫住了神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忍着膝盖上的疼痛，“莫老师，求求您不要对莫玉说那些，只要你答应我不说，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

    莫建兵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李英，我告诉你这些道理也是让你能够提早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午餐，这个世界上人最重要的是地位。你应该认清你自己的地位，莫玉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不是。你不管怎样都没法和他享受同样的待遇。”

    是，那个时候，莫建兵把我一直以来单纯的心灵在一瞬间戳出无数个窟窿，他让我真正体验到，这个世界，你没有权利，你没有金钱，你将会活的猪狗不如，任人摆布。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忽然把我的鞋子伸到他的面前。他让我做出的举动，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耻辱。

    “我的鞋子脏了，给我擦擦。”

    我正准备去拿纸，莫建兵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给我舔干净。”

    我猛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莫建兵会这么对我说，他唇间衔着一抹冷笑，“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我立刻按住莫建兵的鞋子，“没有，莫老师！我做！”

    莫建兵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我看着那个牛皮鞋，上面有烟灰，还有地上数不尽的灰尘。我下定决心去舔，可是刚碰到的时候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就算我再年少无知，能够从心底认知到这是多么耻辱的事情。

    莫建兵十分满意的看着我的动作，等我舔完以后他又让我做了一件我毕生都难忘的事情。我从莫建兵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只感觉世界都灰暗了，我跑到厕所里去吐了好久，用水管洗了好久嘴巴。直到嘴唇都被洗的疼了，我才离开。

    我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摇晃，身体冰冷得要命，我现在好想让莫玉抱着我。却又害怕莫玉会嫌我脏。

    可是我不后悔，即使我被莫建兵那么凌辱，我依然不觉得后悔。我终于能够让莫玉回去了。我终于能够让莫玉不再受苦了。只要他能够永远光明的活下去，我就算永远坠入黑暗又怎么样呢？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在黑暗里待惯了的人。

    我哆哆嗦嗦的回到了宾馆，刚进去，就看到莫玉正坐在床上，他冷眼盯着从外面进来的我。

    “你去哪了？”

    我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去看莫玉的眼睛，“我……”

    “你去找沈建兵了，对不对？！”

    莫玉忽然的话让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知道？我正奇怪时，看到莫玉的电话响了起来，莫玉看了一眼手机，面无表情的按下免提。

    “莫玉，你问她了没有？我这次没有骗你，我敢保证，是我亲眼看见的！”

    是蒋梦媛的声音，她看到了什么？

    我忽然觉得无比的害怕恐慌，我担心明天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和莫建兵发生的事情。虽然我年少无知，不知道莫建兵对我做的事情代表了什么，可是那种让我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厌恶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告诉你，她给莫老师下跪了，你问问她，她肯定不承认。”

    我猛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只看到我给莫建兵下跪。我不敢相信，若是她看到我和莫建兵的那一幕，我还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电话忽然被莫玉挂断，他从床上起来，一步一步向我靠近，那双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让我觉得害怕。

    “回答我，你是不是去找莫建兵了？！”

    我忽然觉得喉咙里像是含了棉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怯怯的盯着莫玉。

    莫玉把手机扔在床上，他的两只手此时将我包围着，一双眼睛充满渴望的盯着我，“英英，只要你跟我说你没有，我马上就会相信！你跟我说，你没有！”

    我多想跟莫玉说，我没有，我多想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告诉他，莫玉哥哥，我真的好怕，好冷。可是我的耳边忽然想起莫建兵对我说的话，我忽然想起莫建兵对我做的事情。我的身体就像是上了枷锁，不能动弹。

    我抬眸看着莫玉，心竟然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点头。

    我看到整张脸在一瞬间垮了下来，他眼底的那些害怕，希望，最后通通都变成绝望和冷笑，他一点一点后退，盯着我，忽然大吼了出来:“李英！我他妈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爱慕虚荣的人！是不是没了钱你一天都活不下去，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愿意跟我受一天的苦！好，你贪恋有钱的生活，你想要和莫建兵生活在一起！你他妈的去找他！从今以后，我莫玉要是再管你我就他妈的出门撞死！”

    那年，我十五，莫玉马上就十七，我们的青春出现了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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