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向晚时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天下雨的缘故，西边早就卧着几多残云。那红红的太阳照将下来，将西边的天印的一片橙红，仿似是被火烧着了一般。云朵就在这橙红中，显出些霞光来。这时候天气已经时分暖和，南飞的鸟儿们也已经飞回来了，此时便在那彤云下摇曳身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小洁举着手放在额边，大叔也已经说过了，此去不远便是玛尼城。一想到摩云学院里那道熟悉的身影，瘦长的衣襟，温和的眉眼，她就忍不住心里一阵紊乱，仿佛是丢了块石子，在她一路平静的心中，激荡出一些微微的涟漪来！她忍不住笑了笑，这涟漪也含着心酸，但是更多的却是甜丝丝的感觉。她有时候也想，自己是不是脑子傻掉了，为什么老是惦记着那个不解风情的萧南哥哥，可是她忽然发觉，自己早已落入了陷阱，根本无法自拔。罢了罢了，就让我陷得再深些，纵是陷阱，好歹也是温柔的。

    汉子喝了口烈酒，擦擦嘴角，望着远处的天空笑道:“天气好啊，咱们算是赶上时候了，诶，我来玛尼城很多趟，没见过这样的好天气！”

    “大叔，你怎么知道天气好？”小洁摸着青骢马儿的额头，摇头道:“若是明天下雨，咱们岂不是要被淋成落汤鸡，这段路也没有人家吧？”

    “嗨，你只管放心，明天是没有雨啦！”汉子眯眼笑了一声，卖了个关子道:“你涉世未深，当然不知道这些观看天气颜色的事情。”

    “大叔，你且说说，天气颜色怎么个看法，难不成这天也和人一般可以看到脸色？”小洁歪着脑袋道。

    “嘿嘿，说的不错，天就是和人一样，都能看到脸色，人脸阴沉是动怒，天色阴沉是下雨！”汉子将酒壶盖好，放到兜里道:“你看那远处的霞云，有道是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就是这个道理。我只因看到晚霞，便知这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适合行路。”

    汉子看小洁将信将疑的神色，微微摇头道:“其实天和人本就是一样——人会发脾气，天也会发脾气，人发脾气没关系，老天发起脾气来，咱们人可要跟着遭殃喽……你知道吧，闪电，洪水，干旱——嘿嘿，天威难测啊，咱们平头百姓，就盼着能够风调雨顺。”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洁竟是恍然未觉。汉子以为她听得入神，便笑道:“咱们先找块地方休息，晚上就不用找吃的了，酒店里带出来的那些东西，弄点儿火一烤就行了！”

    “大叔，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捡柴吧！”小洁笑道。

    汉子看了看小洁的神色，点头道:“行！”

    其实小洁一个人走来的时候，并未有什么害怕，可是现在有了一个可以仰仗的人，她立即就恢复了少女的状态。希望有安全感，比如父亲的身边，虽然这个大叔不是她的父亲，但是这一路走来，对她倒是照料得很，自然让她有了充分的信任。汉子知道小洁一个人害怕，却也不说破，只是应了一声，便下得马来，笑道:“咱们就在这儿吧，先把马儿系上，咱们把帐篷支起来，然后就去拾柴火。”

    汉子说完，停下脚步，食指定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洁心里一紧，看大叔那凝重的表情，恐怕是有什么事发生。

    他对小洁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却附身到地上，过了一会儿神色大变，轻喝一声道:“赶快上马！”

    小洁惊疑不定，问道:“到地什么事？”

    汉子坐上马，喝道:“快走，等会儿再说！”

    他双腿一夹马肚，那黑马便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小洁也不敢再磨蹭，催着身下的马儿赶了过去。

    日光早已隐没，萧南坐在丛林深处，借着光石的亮光，终于将最后一个字查询完毕，这才一把躺下，揉了揉有些涨红刺痛的双眼。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中间都没有间断，他才将这一本数万字的册子全部翻译出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将东西全部收了起来，和衣躺在草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过不了多久，他终于苦恼地站了起来，因为肚子中的饥饿实在是难以忍受。他站起身，勉强打起精神，朝着外面走去。这地方平日里也少有人来，何况是晚上，所以他也就不用保留实力，只是一个眨眼就激射到了门边。他有些奇怪，自己脑子昏昏沉沉，速度竟然似乎还快乐不少，他忍不住又在心中自恋了一把，这才装模作样地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街头，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街上行人倒也不少。想来也是，天气渐渐暖和，人们出来活动的时间也跟着延长起来。只见街道两边除了商店之外，又多了些小铺子，卖小吃的，卖特产的，卖各种玩具的，甚至还有打着旗子卖祖传壮骨高，金枪不倒丸等等不一而足。萧南一路看过来，倒也觉得新奇有趣，脑子里的倦意也减轻了不少。

    突然听见前方喧哗起来，原来是有人打起来了，萧南本是来吃饭的，也不想管闲事儿，却听见前面有人喊道:“摩云学院的人，怎么都是这样，上午来了一个，这会儿又来一个，都当我们平头百姓好欺负是么？”

    却听另外一人尖声道:“死胖子，我就欺负你又如何，告诉你，摩云学院的人，还就是这么嚣张！兄弟们，揍他，不要给我面子！”

    “哎呀妈，打人啦！”被打的人杀猪一般尖叫起来，“哎哟，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怎么都不上来帮忙，别打啦——哎呦——”

    萧南心里有些怒意，自己好歹也是摩云学院的老师，若是不上去管管，似乎也说不过去。想到这里，他脚下一快，三步并作两步，便朝着那人群围观的地方走去。边上的那些人倒是也看不过去，脸上都有些怒色，可是也不敢言语。对方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总共十多个人，又都是练家子，何况又是摩云学院出来的，少说也是灵境师境，就算是有些热血，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无奈之下，众人也只有在心中为这个年轻的胖子默哀，不是咱们不帮你，是那些家伙实在太厉害。

    萧南怒气冲冲，还未开口便听见有人冷声喝道:“住手！”

    这声冷喝中含着一丝稚气，少女的肤色很白，此时正怒目环视着那几个青年男子，口中冷笑连连，“摩云学院的脸，可都让你们这些家伙给丢完了。”

    站在前方的青年愣了愣，对身后的几个小子乐道:“嘿，你们听见没有，这个漂亮的小娘们儿竟然教训起咱们来了。”

    身后的那几个小子也跟着放肆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走上前，笑得只喘气道:“大哥，我看着小娘儿们是不知道您的厉害。”

    这带头青年止住笑声，转身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这个已经气得身子直颤抖的姑娘，这才摸着下巴道:“小妹，对你刚才的话，哥哥表示很生气。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就陪哥哥喝酒，什么时候哥哥喝高兴了，你就可以走了。”

    “脚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你管得了？”这姑娘冷笑道。

    青年愣了愣，摇头道:“我看你还是不了解情况，你觉得你一个师境的剑士，面对我们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姑娘冷声道:“因撒帝国是有法律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算在国君面前，我也有我的自由权，你算什么东西？”

    青年脸色一变，冷笑道:“那你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用你的自由权的，你最好喊大声一点儿，让所谓的法律能够听见你的召唤，不然的话，今天晚上你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桌酒！”

    姑娘走到胖子面前，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儿吧，放心，这种人迟早会有报应的，咱们走。”

    胖子摇头道:“姑娘，你就别插手我的事了，你走你的路，我们自己打我们的，你管这闲事做什么，快走快走！”

    那带头的青年冷笑道:“走，我看她已经走不了了，兄弟们，你们知道怎么办吧？”

    身后的几个人邪笑着朝那女子围上去，嘴中狂笑道:“小妞儿，今天晚上你出来的可不是时候。”

    那姑娘拔出短剑，冷笑道:“你们真是欺人太甚，院长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放心，没人会知道的，我想你到时候也不会说出去，因为——”青年邪笑连连，后面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月华初升，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影闪烁，这群人围在一起，低声讨论。青年得意洋洋，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女和胖子一脸警惕地看着这几个蛮横的男生。少女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短剑，一边高声道:“你们别过来！”

    青年邪笑着眯起眼，晃着脑袋道:“姑娘，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强出头呢？你以为凭你那点微末道行，能够挡得了我几招？”

    话一出口，青年吹了口气，摇头道:“你以后应该学着，不该管的事千万不要管，管不起的事也更不要管。你拿帝国的法律来压我，没有用。因为这个世界的道理，永远只是站在拳头大的一方。法律也是一样，对于强者来说，法律就是权力，对于弱者来说——它只是个枷锁。”

    青年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鼻子下抹了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叹息着摇头道:“我给过你们机会，只是你们没有把握，既然软的不行，那我只好来硬的了——各位你们也都看够了吧，大家没吃饭的吃饭，吃了饭的赶紧回去睡觉了。”

    青年的话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毕竟被人围观的感觉不是很好受。他皱着眉朝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去的众人，怒喝道:“滚，快滚！”

    少女冷笑道:“敢做还不敢让人看吗，你真是可笑！”

    青年脸色阴沉道:“你可以继续嘴硬，但是我会想办法让你软下去的。”

    “哼，我就是嘴硬又如何，比起某些人硬不起来可是强了太多！”少女白眼一翻，手里的短剑握的更紧，她虽然说话硬气，但是此时神色却也紧张。原本以为拿出学院来压他们可以奏效，现在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的类型。不是权贵，就是富豪的子孙，这种人是最难惹的，而且总是有很多人可以假借身份，游离在法律的边缘。少女心中愤怒不已，可是也没有办法，人可以对事实不满，但是却不得不面对。少女此刻也只能拖着时间，心里却着急了，快点儿，快点儿，你们怎么还没来，非要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青年逼近过去，那胖子却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一下站到了少女的跟前，喝道:“混蛋，你打我，我认了！但是这事跟这位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过是说了句话而已，你有什么不满，就对我招呼吧！”

    少女看了看胖子，没想到他刚才被揍的哇哇叫，竟然也会如此义气，当即笑道:“胖子，你以为你说这些有用么，他们这回可是不会放过我了。”

    青年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胖子的脸，摇头道:“酸倒大牙了，胖子，你惩什么英雄。你放心，我会好好招呼你，当然也不会放过她。兄弟们，咱们出来混的，讲的就是义气，说过要揍他，就要揍他。不用给我面子，给我打。”

    “慢着！”少女怒声喝止，挥剑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平民和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青年冷笑道:“便是单打独斗，你难道还有胜算？”

    “哼，你倒是敢么？”少女言语中满是嘲讽，手中的短剑在月光下轻轻挥动，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我这个人，很讲道理，既然你要单打独斗，我便成全你又何妨？”青年冷笑道:“不过你若是败了，那咱们今天晚上可有的乐了。”

    “哼，你放心，我会尽力。”少女冷笑一声，推开胖子挡在自己深浅的臂膀，寒声道:“若是我赢了，你又当如何？”

    “我们自然是会离开！”青年翘首昂然道:“我给你机会，自己选吧，你想和谁过过招？”

    少女冷笑道:“我就选你——”

    青年愣了愣，摇头道:“你是不是见我没有出手，以为我没有本事？若是你这么想，我就真的替你感到悲哀了，因为你选别人，或可有半分胜算。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蠢笨，选到了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择。”

    少女摇头道:“不必了，我就选你。”

    人群中传出一片嘘声，而那几个被这青年带来的手下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们心中也很期待，因为自己的老大亲自出手，可是绝少有的机会。这回岂不是要开开眼界？只是这个少女实在是实力低位，根本不足以和老大抗衡，一个强者对付一个弱者，这样的战斗是没有悬念的，也是没有看点的。饶是如此，这几个小子还是很期待，他们期待的倒不是老大的胜利，而是期待这个少女的失败，能够来的晚一点儿。

    青年也没想到这少女这么硬气，顿时冷笑道:“好好好，我也好久没有出手了，既然你一再要求，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你出手吧！”

    少女一抬手，短剑横过胸前，脚下一弹，已经快速地刺出一剑，第一招当然是虚招，一个低手对付一个高手，当然要懂得留手，若是一上来就全力以赴，岂不是败得很快？一个练气士，不管是什么境界，第一个要学的是对战的规则。这众所周知的规则中，有一条便是:向敌人出手的同时，至少要给自己留下足够闪躲的空当和时间。

    少女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规则和诀窍是连篇累牍的废话，但是对于这一句却还是深信不疑，毕竟对战的时候，保住自己命才是第一条，否则击伤对手，却搭上自己的小命，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青年当然也知道她这一剑根本没有用力，只是在试探而已，当下凝神望向剑锋，待那剑锋离自己还有一掌距离时，他才撤了一步，喝彩道:“姑娘的剑法，果然犀利无比，好剑法！”

    少女如何听不出这青年多有挤兑的意思，脸色一怒，这直刺的剑猛然一收去势，向着右边猛然横劈了过去。这一剑倒是已经动了怒火，所以也少许夹带了些风声。不过俗话说，用剑的速度，不是用风声标榜的。真的用剑高手，剑上根本不会有一点声音。不过许多追求华丽的剑客，却以剑的声音自豪，甚至有些铸剑师就以为知道剑客的心里，费尽心思打造出一些特殊的剑，上面带有可以发声的簧片，这种剑一舞动便会因为空气流动而发出清越的声音。不过传说中，最出名的一把可以发出声音的剑，却不是用簧片，而是因为那剑体中封存了一只龙魂，而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龙吟剑！当然，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传说中有的龙吟剑究竟是不是存在于世上，却也无从知晓。而此时少女的剑上带出的风声，却仅仅只是因为剑划破空气而产生的，这声音既不好听，也不干脆，只是暴露了她的招式而已。青年听到风声，已经矮下身，伸出手指在那剑脊上一弹。

    叮！

    这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铸成，被手指一弹，竟然嗡嗡响个不停。那群小弟已经笑了起来，须知与人对敌时，用手指弹人剑锋乃是大大的险招。而且这一招根本就华而不实，不能伤到别人，反而容易伤到自己，这一招最大的作用，只是威慑而已。此时众人只见青年屈指一弹，竟然有这等声音，足见其指力强劲。

    “嘿嘿，老大，你这招可真是赚足了面子啊！”

    “是啊，啧啧，老大，什么时候教教我啊，我好下次也去逗个小姑娘回来？”

    青年趾高气扬道:“好说好说——姑娘，你可还要比？”

    少女冷笑道:“我没有倒下，手中的剑也还在，为何不比？”

    青年摇摇头，似乎很是无奈，摆开架势，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来吧！”

    少女当然不会跟他客气，提着剑就冲了上去，刚才青年的一弹指，竟然震得自己手掌发麻，对方的境界比之自己实在是高了不止半点。可是她性子最是倔强，根本不肯认输，这一下不仅没有打击到她的自信，反而似是在火上浇了一盆油，让她的愤怒越烧越旺了。她速度猛然加快了几分，身体已经朝着青年直奔过去。

    青年眯着眼，嘿，要动真格了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少女的剑很轻，而且很薄，在月光下总能闪烁出灼人的光华来，可是现在，月光依旧明亮，那剑上却似盖了层沙，将所有的光华都掩了去。少女恨声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欺负人呢？天下这么大，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说理么？”

    话一说，她心中的怒意也盛了几分，短剑已经朝着青年的左键刺过去，那一抹幽蓝色的光芒突然迸发出来，这是师境的表现啊！青年心中冷笑起来，区区剑气，就想将自己打败，做梦！

    青年暴喝一声，猛然退后几步，周围的人此时早就已经散得很远，刀剑无眼，他们那里敢靠近？却见那少女剑气一出，一种凉凉的感觉便涌上来。月光下，那蓝色看上去竟然是柔和美丽的。少女脸上带着怒色，刺出的剑比先前快乐许多。青年已经退了一段路，猛然踮脚，腾起身闪开来剑，几个翻身已经落在少女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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