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破绽

    无论玩刀还是玩剑，有样技巧是非常讲究的，那就是步法。

    每一套优秀的刀法或剑法都有一套绵密的机动的步法，通过步法，你才能够熟练地展开攻击或者闪避，无论你的刀招多么的阴险多么的具有欺骗性，但是你的步法却是掩盖不住的，事实上在刀招未出之时，步法就已经产生，有经验的对手往往从对方的移动而感知到他下一步的行动。

    温小安的步法就比较娴熟，而我的步法则是野路子，两者之间虽然有差距，但却被力量所弥补了，自从知道他靠着那法器吸收我内力之后，每次和他刀刃相接的时候我都闪避开去，使得他的盘算落空，但是刀上的技巧却又是温小安的强项，所以虽然我没有被吸收内力，但也没能将他砍倒。

    我还小心地观察他的步法，从而计算出他的攻击方式，于是出现这样尴尬的场面；我们虽然砍得不亦乐乎，但却是彼此不相上下，并没有分出强弱来。

    大约砍杀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天逐渐的暗黑了下来，风也变得更加冷了，我对他提议说干脆我们明日再战，但温小安执意不肯，他说今日我们必须要干出一个结果。

    温小安说其实他也相当厌倦砍来砍去的没有结果，无论如何，今日便是我和他之间的最后一战。

    说到这最后一战，我的心里产生了微妙的感觉，因为我想到了紫卿，想到了她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这些话告诉他，无论是这场战斗结果如何，我都有必要告诉他这个事情，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我们错身闪过的时分，我对温小安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温小安挥刀斜挑我的长刀，我闪开他的斜挑，还了他一刀:“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紫卿的娘子？”

    温小安表情变得惊讶:“是啊，我认识她的，怎么了？你也认识她么？”

    我淡淡地道:“岂止是认识，这次来的时候我在路上还遇见过她。”

    温小安一脸的诧异:“怎么可能？她们平康坊的娘子在没有赎身之前是不得自由出入的，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我淡淡地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见到她了，而且她还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温小安收了刀，举手揩了额头上的热汗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沉默半天，才跟他道:“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紫卿已经死了！”

    温小安一惊，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道:“怎么会怎么会？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死了？”

    我淡淡地道:“她真的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温小安惊讶得瞪着眼睛望我，好半天他才摇头道:“不会不会，你怎么会杀她？她跟你没什么冤仇呀。”

    我叹息道:“我的确没有杀她，可她一心求死，最后误死在我的刀下，不过这事情你可不能怪罪我，我根本不想和她打的，是她死缠我和他打。”

    温小安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她到底说了什么？”

    我告诉温小安紫卿的原话，曾经有一个叫紫卿的娘子在翠玉坪等过一个叫温小安的男子，可这么久过去了，温小安没有赴约，紫卿想问温小安，为什么会失信于她？

    温小安低低地呢喃道:“紫卿啊，你怎么这样傻啊？就算我不去，你也不能去死啊！你死了还怎么能够见到我啊？”

    我沉默地望着这个悲伤的男子，却不能去劝解他，本来我可以隐瞒这些事情，但是假如我隐瞒的话，我的心下会过不去。

    温小安悲伤地沉默了半天，转头望着我:“紫卿不会无缘无故的被你杀害，她肯定有什么事情得罪你了，我知道她说话一直是口无遮挡的。”

    我哭笑不得，面对他的置疑我实在是有口难辩，在说这些话之前我就考虑到有这样的结果了:“温公子，我早早就说过紫卿之死和我没有关系，她无非在恰好的时候遇见一个恰好的人，而这个恰好的人身上还带着刀，所以她就找了我麻烦。”

    温小安仰天悲叹，他望着我苦笑道:“刘二郎，你果然不愧长安虎郎君，那么娇弱的娘子你也舍得下手？”

    面对他的指责，我实在找不到话说，于是只好叹息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无从分辨，倘若你不信我，干脆你就动手把我杀了吧！”说完，我把长刀扔在草地上，然后背负着双手，闭目等死。

    温小安举了刀，朝我的脖子上比划了半天，可他总是迟疑不敢砍了下去，后来他沮丧地放弃了对我的砍杀，只是蹲在地上杵着长刀哭泣。我找不到什么话去劝告他，语言太过匮乏，事实上我对他和紫卿之间的事情了解甚少，也不方便安慰。

    天色越发的黯淡，我觉得这场战斗可以结束了，事实上再打下去温小安也没有斗志，我也不想乘人之危，当然，我还有个想法是，我想结束这一切，因为自己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感觉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正当我牵了马准备上马骑行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温小安的喊叫:“紫卿，温某过来陪你了！”

    我暗道不好，策马飞奔过去，发现温小安的长刀已经横放在肩头，血流水一般的从他的喉咙间奔涌而出，他的眼神呆滞，空有两行热泪淌将下来。

    温小安慢慢地跪倒在地，然后尸身扑倒，全身作死前的痉挛抽搐，我看得不忍，于是长叹:“温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啊！”

    夕阳如血，暮色深深，我把温小安手上的青铜手甲褪了下来，将他的横刀收拾好，然后把他尸身掩埋在挖好的土坑里。我又在破庙找了块木片，用刀在上面刻了温小安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插在坟前，这时候空中飞过黑色的群鸟，这些黑色的鸟儿使得我胆战心惊，因为我立刻联想到了罗刹的黑铁怪鸟。

    要是空中都是这样的鸟儿，那我们可就麻烦了，看它们的数量杀也杀不完，所幸那黑色的群鸟没有发现我，它们只是黑压压地朝着长安方向飞去，那些鸟儿边飞边发出凄凉的鸣叫，它们的鸣叫让人心烦意乱，一时间我忧心忡忡，也不知道这些怪鸟是不是罗刹的妖物，要真是的话，那是不是长安又出什么怪事了呢。

    一路骑行，风景如雾也如烟般轻盈地掠走，我思绪万千，望着手上的青铜手甲，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按道理来说，我不应该取他的遗物，不过又觉得他都已经死去，留下这么个法器实在浪费，就算是给了我又有什么不好，起码我还可以保护鱼玄机，而不是像他一般脆弱的自杀。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我担心的是飞往长安的黑鸟还有怎么向鱼玄机解释温小安失踪的事情？我该是披心说陈呢还是刻意隐瞒的好？一路上都在想这些事情，想得头都痛了起来。

    事实上现在我应该感到高兴，因为竞争对手被干掉了，而且还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不过我对自己的高兴也感觉到羞耻，虽然温小安不是我的朋友，但是这样的人的确适合做好朋友，而且还可以做一生的，而我现在感觉高兴，实在是卑鄙了一点。

    在回到废院之前，我又到温小安所在的逆旅客栈去了一趟，那个无辜的小厮还在客栈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呢，我详细地问了他的家庭住址，我还给了他一笔钱回家，虽然他信誓旦旦可以帮我的忙，但我还是罢了，在眼前这个情形之下，任何人跟我在一起都是有危险的。我不能让他冒险。

    我在温小安下榻的客栈找到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沉甸甸的装了不少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银钱，里面全都是我不认识的东西，不仅我认不得，那个小厮也是一无所知。

    我带这包铁器走的时候，我把那个从温小安尸体上取下来的青铜手甲放了进去，我这是害怕鱼玄机会认出这包东西来，如果我存心想隐瞒她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跟她说的。

    第二天，鱼玄机就开始自言自语，我也没有过问她，不过她却找上了我，她很茫然地问我有没有看到温小安，我告诉鱼玄机温公子已经回长安去了，这次走得急是因为他父母催得他厉害。对于我这样的回答，鱼玄机只是哦了一声，看她的样子好像还不习惯温小安离开废院的生活。

    第三天的头上，鱼玄机发现了事情不对，因为她发现了我带回废院的横刀，那把横刀正是温小安所佩。那是把宝刀，我实在舍不得掩埋它进土，所以一道拿了回来，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东西居然成为了一个破绽。

    鱼玄机举着横刀说我当着她的面撒谎，她说我撒谎的原因是，温小安跟鱼玄机说过他会刀不离身，如果有一天她看到他的刀而没有看到他的人，这就可以说是他已经死了，或者说是他已经被抓了，而现在只有我有这个重大的嫌疑。

    我听了鱼玄机这话，直接后悔死了，我没料到温小安这个王八蛋死了也要玩我。

    于是我只好告诉鱼玄机温小安自杀的死讯，鱼玄机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呆呆的发懵，她情不自禁地问我:“倘若他死了的话，那他三房的娘子该怎么办啊？”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实在无法回答，于是我只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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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七章令狐出现

    鱼玄机知道了温小安的死讯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开始那几天她不相信我的话，她认为我在骗她，于是我就把她带到埋葬温小安的空地上，面对着那新土坟她仍然认为我说的是假的，当她疯疯癫癫地准备刨坟时，我阻止了她，她就挥舞着王八拳打我，我没有反抗她，任由她在我胸口上猛捶，鱼玄机捶得累了，就摊坐在坟头哭泣，听着她的哭声，我心下也是不好过。

    鱼玄机哭了好一阵子，好半天才安静下来，她问我:“他是怎么死的？”

    我对她撒了谎，我并没有说我们到这里来决战的事情，我只是说和他过来游玩，无意间我说到了紫卿，当温小安知道了紫卿的死讯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我说温小安是个书呆子，当他知道紫卿为他而死的时候，他的书呆子气就犯了，为了惩罚自己的食言，他就挥刀自刎了。

    鱼玄机恨恨地吼我:“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我对鱼玄机说当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回去，我牵马的时候就听到他喊了一句话，然后他就自刎了。

    鱼玄机红着眼圈问我:“他临死的时候喊的是什么话？”

    我低头道:“他喊说自己对不起紫卿，他要去追紫卿了。”

    鱼玄机脸上泛起苦笑:“这小子从来都是信口开河，我一直认为他跟我说的都是假话，想不到这次他居然玩真的。”

    我有点奇怪:“难道温小安也跟你发过什么誓言么？”

    鱼玄机惨然一笑:“那日在审讯室里，他就跟我发誓说，假如他骗我的话他就会自刎谢罪，当时我就不相信这话，可没想到他真是个守信的君子，居然会为了失约而自杀。”

    我忍不住道:“温小安和那紫卿都是傻瓜！无非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情，为何要以死相逼，难道死了就真能转世投胎在一起？”

    鱼玄机叹息:“那是使君你不懂，这男女情爱的事情，原不是这样简单的。”

    看来鱼玄机已经相信了我说的话，那天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人证明，所以无论我说的是什么，都没有人证明真伪，唯一剩下的便是鱼玄机对我的信任。

    既然温小安已经死去，我就没有必要再滞留于五台镇了，我得将鱼玄机送往浦川去藏起来，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鱼玄机对于我的建议也是不置可否，我劝说了她两天，她才叹息着答应了下来。

    不过就在她答应下来的那天下午，她表现得特别的奇怪，我估计她已经怀疑到温小安之死有了问题，她先是问了我和温小安到底是为什么要到那破庙去，我于是回她我们相约去散步，鱼玄机听了这话就冷笑起来，说我在骗她，她说你与温小安势同水火，为什么突然之间你们又变成了亲密的朋友？她这一问，我就语塞了，后来我觉得也瞒不住她，干脆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听到我和温小安决斗的消息，鱼玄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发了半天呆才问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讲吗？”

    我把我们之间无法调和的根由说给她听，听了这些话，她不断地叹息说我们实在太过愚蠢，后来她又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说要是温小安活着的话，她一定会扇他耳光。

    鱼玄机生气的根由是我们把她当成了决战的奖励品，不过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当鱼玄机意识到温小安再也无法活过来时，她又陷入悲痛之中，后来她不再跟我谈话，整日里就关在房间里的床榻上发呆，看到她这样我非常的痛心，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能持续多久，因为照着她现在这样，我根本无法启程去浦川。

    和温小安交好的新镇长也来找过他，我告诉他温小安家里出了急事所以赶回家去了，那镇长也只是念说温小安不讲交情居然就这样不辞而别，然后就离开了。后来他都没有追问过温小安的事情，有时候人情是很薄的，根本就禁不起一点的考验。

    正当我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安排鱼玄机到浦川的时候，这天下午五台镇街道又出现一个神秘的家伙。

    看到这个家伙居然出现在这里，我非常的紧张惶恐，于是决定暂时不走了，就算要离开我也得让他先走才行，对于这可怕的家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只能是先避开他的锋芒再做打算。

    这个让我心惊肉跳的家伙就是令狐不行！

    那日我正在镇门楼旁边的瓜果摊买水果，无意间抬头就看到门楼外面放进来一大批人，那些家伙都有正式的通关文书和证明，那些守兵也奈何他们不得，只能放他们进来。

    按说五台镇每天人来人往也是正常，不过这天来的人实在太过集中，人数也多得让人生疑，因为这天不是赶集日，也不是镇子里有人出嫁闺女或有人逝世，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下子会涌来这么多人？

    我开始警觉起来，于是我就跑到一间茶楼上临窗的地方俯瞰这些家伙，让我心跳加快如同奔马一般的人物出现了！我赫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皮肤黝黑的令狐不行！当时就吓了我好大一跳，心头很是郁闷，虽然我千躲万躲，仍然躲不开这些家伙的追踪。

    令狐不行虽然看起来很黑，而且脑袋上还戴了草帽，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这家伙走路的神态非常的独特，在人群中他的步姿也非常的惹眼，那厮估计也很陶醉自己这样的打扮，所以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强烈的得意神色。

    根据我的观察，虽然令狐是跟他们一道进入的五台镇，但他们之间看起来并没有瓜葛联系，而且很多人看不惯令狐的走路方式，纷纷投以谴责的目光，光是从这一点看来，令狐就和他们没关系，这一点让我非常的安慰。

    我不知道这些人来这里有没有要危害鱼玄机的意思，但有一点我非常的确定，那就是令狐此行正是为鱼玄机而来。

    来的这批人看起来也路数不正，他们操着各个地方的方言，说话高声大气，也不管别人的感受，这帮人虽然外表看起来衣衫邋遢不整，不过人人都带着武器，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警觉了。

    这些家伙白天都在逆旅休息，晚上却在镇子里到处乱逛，这些家伙打破了五台镇原来的宁静，这事情我也深为痛恨。

    令狐没有去客栈，他只是选择了一棵巨大的古树，他在古树的枝桠上就这么躺下就睡着了，而且打鼾的声音非常大，宛如一头猪在哼哼。

    我不知道他这样干是为了耍帅还是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总之我很讨厌他，痕不得马上下手把他杀掉，不过这样的想像根本不现实。

    我知道令狐功力不凡，所以不敢贸然在短距离监视他，要是被他发现，他肯定就会追击我，这样一来我的麻烦就大了。所以我只能在附近的顶楼上找到一个绝佳的地点监视跟踪，不过时间一长问题就来了，因为没有人跟我换班，我怎么能全天监视他呢？大家都知道水火无情人有三急，倘若是为了这点破事我就放弃的话我就不是我了。

    令狐这家伙是非常狡猾的，譬如这家伙每天睡觉都会换地方，这也给跟踪监视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我几乎都快崩溃了，后来我决定把情况告诉新镇长，我希望他派人把令狐拿下关进监狱，镇长听了我这些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这是从长安过来的犯罪分子，这规格实在太高了，假如令狐要在这里大开杀戒的话，他的官位也就保不住了，所以他派了几个官差帮我的忙。

    我告诉这些自告奋勇的官差，我要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杀令狐，尽量使用最好的方法将他活擒，这些官差也答应下来，不过我没有料到的是，几天过去了，那些官差都受不了这样毫无根据的辛苦蹲守，后来居然溜得一干二净。

    其实这也怪不着他们，要怪就怪我跟踪得太过严密要求过于严格，这样高强度的监视跟踪行动这些官差根本没有经历过，现在突然让他们习惯这个，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我理解他们，不过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就繁重了。

    我再次找镇长援手的时候他表现出极大的厌倦，他说我太过惊恐太过夸大太过草木皆兵，因为那些溜走的官差已经给他说了我很多坏话，而且还说那令狐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贱民，根本不会对五台镇产生危害，镇长听了这些话非常生气，想不到我又回来找他要人，所以他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他不再帮我的忙了，他还要我好自为之，不要给他搞出麻烦来。

    令狐不行开始的确表现得非常好，他身上没有杀气，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他在大街小巷里窜的时候，对那些居住附近的百姓也是非常的礼貌和热情，看着他有条不紊的表演，我甚至都开始佩服起他来。

    他很快就找到了我们居住的区域，他开始逐步扩大搜索的范围。

    由于这个厮的出现我这段时间连觉都没有睡好，看到他逐渐的逼近，我的心也急得仿佛被烧了起来一般。我不能任由他这样搜索了，再搜索下去，他肯定会发现隐藏的鱼玄机！我得想办法让他知难而退才行。

    大不了就和他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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