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良心的价格（上）

    3良心的价格（上）

    池染的短剑已经搭在了他瘦骨嶙峋的肩上。

    “如果不跟你说开矿山，你会乖乖的跟着我来炸宁静花园？”

    约德尔人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是一个笨蛋，甚至可以说是天才，眼下是什么情况，他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上当了。

    这个人类根本就不是什么投机商人，他购买如此数量的炸药，也根本不是为了开什么矿山。

    这是个阴谋，一个足以致命的阴谋——在艾欧尼亚圣地宏伟巨树脚下搞爆破，不管成不成功，几乎都是死路一条！

    他的牙齿在颤抖，他想挣扎大喊，可肩上那柄短剑却仿佛有千斤之力，让他动弹不得。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为什么会找上我呢？我不过是一个化学实验室的学徒……”

    池染收起了短剑——突然的拔剑相向，只是为了震住这个聒噪的小不点儿，先拿下他的胆子，后面的谈判才能继续:

    “别紧张，吉格斯，不是你想的那样。”

    池染再一次把图纸推到吉格斯面前:

    “我从里就没有想过在宁静花园搞什么爆破，那就是找死，我只是要去做些事情，为此我得先在宁静花园埋些炸药，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引爆这些炸药。”

    “至于我为什么会找上你么……”

    池染摊了摊手，无奈道:

    “我也是没办法，正经的约德尔生意人不可能贩卖这么多炸药给一个人类，就算买到了，我也不可能把炸药运进普雷希典，所以我只能选择自己买原材料做，可会玩炸药的约德尔人也不可能跟着一个人类去炸艾欧尼亚的首都，所以我只能找你，你才十三岁，又穷又衰，既没有正经的生意，也不是那些大名鼎鼎的学者，可恰巧的，你对炸药非常精通，而且……化学实验室学徒的身份让你能够有很多渠道弄到那些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原材料。”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池染没说——‘吉格斯，十二年后，你可是瓦洛兰最可怕的炸弹狂。’

    池染的解释似乎让吉格斯受用了一些，但他还是朝后缩了缩身子，连连摆手:

    “不行，我不会答应你的，除非你告诉我你在宁静花园埋炸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他是个有原则的约德尔人，他不可能答应池染如此荒谬的要求，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在宁静花园里埋设这么多的炸药，却根本不引爆，这可能么？

    池染早就料到吉格斯会这么说，他一点儿也不慌，他缓缓的抬起手中的短剑，抵在吉格斯的鼻尖上——而后者已经紧紧靠在了车厢的厢壁上，他退无可退了。

    池染目光阴寒，面上的笑容却是和煦:

    “吉格斯，我是个好人，真的，尽管我现在拿剑指着你，可这并不代表我想杀你，对吧？你觉得我会杀你么，吉格斯？”

    吉格斯咽了一口口水，他干笑一声:

    “咳、咳咳，我，我觉得你不会。”

    “当然不会。”

    池染点了点头，可他却没有收起手中的短剑，反而用了点儿力——剑尖刺破了吉格斯的鼻头，流血了。

    “这是同样的道理，吉格斯，我拿剑指着你，可这不代表我要杀你，我在宁静花园埋炸弹，可这不代表我要炸掉这个地方，对吧？”

    吉格斯没有说话，他倒是想说‘对’，可心中的答案却是‘不对’。

    “好吧。”池染看到吉格斯的脸色，恩，恐吓已经差不多了，过犹不及。

    “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吉格斯。”

    他又一次收起了短剑。

    “其实你的问题不是我炸不炸宁静花园，也不是我埋这些炸药的理由，这些都跟你无关。”

    池染拉住吉格斯的衣领，轻轻用力，把他往前拽了一些，再一次把炸药的埋设图摊在他面前:

    “你的问题是:你想进入约德尔科学工程学院，想成为像黑默丁格那样的伟大的约德尔人。”

    “可这很困难。”

    吉格斯低着头，看着图纸，一言不发。

    池染说得没错，他的志向就是成为像黑默丁格那样伟大的约德尔人，但这对他而言真的很困难，先不说人类对于约德尔人的歧视与偏见，就是在约德尔人的世界里，吉格斯也是一个小丑。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实验室的教授总说他很有天赋，可那些打杂的工作也总派给他做。

    因为这世上他孤苦伶仃，没人给他撑腰。

    池染看着有些低落的吉格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一个大袋子放在了吉格斯面前。

    满满一袋金符文，差不多相当于前世的十万元，对于吉格斯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吉格斯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金符文，心中升起一些期冀，他的双眼中有了些许色彩。

    “听我说，吉格斯，你很穷，而我很富有，我的钱多得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池染抓起一把金符文，任那些六边形的小可爱从自己的指尖滑下，笑得很真诚，可这真诚中又透着几分诡谲。

    “帮我把这事做了，我可以给你很多钱，甚至资助你进入约德尔科学工程学院，你想在里面学多久就学多久，哪怕你学到一百岁，我也能保证你衣食无忧，想想吧，你是个孤儿，没人待见你，可若是有了钱，你就有了起码的立身资本，以前那些看不起你的约德尔人，或许他们以后还是看不起你，可他们总看得起钱，对吧？”

    “你想追求自己的理想，想证明你自己，这我很理解，很支持，可总得先保证你自己的生存吧？你这次跟我来艾欧尼亚开矿山，不也正是为了捞一票，赚笔钱么？这里没有矿山，但这里有金山。”

    池染循循善诱，喋喋不休:

    “况且，退一万步说，你已经把炸药做出来了，不管我把它弄到那儿去引爆，都和你脱不了干系吧？你已经和我绑在一起了，何不趁机从我这里弄点儿好处？”

    吉格斯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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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良心的价格（下）

    4良心的价格（下）

    池染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自是明了，其实已经差不多了，缺的就是最后的一把火——吉格斯仍旧过不了良心那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池染都看过很多人，事实上，从班德尔城运送炸药到普雷希典的这一路，他已经见过不少人，艾欧尼亚人是人，约德尔人也是人，人都有弱点，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为名，有的图利，对于坏人，诱之以利，对于好人，劝之以理，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只是代价还不够，说白了——哪儿有什么好坏之分。

    没有触及原则的，都是好的，可每个人的原则都不一样。

    池染举起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在宁静花园引爆这些炸药。”

    这是池染添的最后一把火——准确说他是让吉格斯自己给自己添上这最后一把火。

    吉格斯动摇了，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池染:

    “真的？你真的不会在宁静花园引爆这些炸药？”

    “当然，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让老天劈死我。”

    吉格斯沉默良久，池染也没有说话，终于，这个瘦骨如柴的约德尔人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在放光，那是藏匿着凶狠的光芒:

    “好！我帮你！”

    池染咧嘴一笑，笑得很开心。

    人们有的时候不需要跨过良心，只需要绕过，找点儿参照物，诸如借口理由之类的，就可以轻易绕过去。

    一个从常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的誓言，足以成为蒙蔽良心的借口——

    吉格斯不愧是班德尔城历史上最杰出的爆破大师。

    他只花了一晚上，就配制了这些足以使上千人丧命的炸药，半个钟头的时间，就完成了所有的埋设工作，总共三枚炸弹，分别埋设在三个人流最大的地方。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对着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池染点了点头:

    “完成了。”

    “爆炸的威力会有多大？”

    吉格斯皱了皱眉:

    “你说过不引爆这些炸药，所以我为了避免外力触发炸药，埋得很深，但这么多炸药，就算是埋了这么深，也足以把方圆百米范围炸成平地吧。”

    池染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猛然一个前冲，把吉格斯按到了地上，手中短剑再次出现，直抵着他的喉咙:

    “别动，也别喊。”

    吉格斯一愣，然后勃然大怒，可抵在喉咙上的短剑又让他只能低声嘶吼:

    “你不能这么做！你答应过我！你发了誓的！”

    池染捂住他的嘴，以免惊扰到远处的行人，他低声在吉格斯耳边道:

    “我立下过无数誓言，可老天爷从来就没劈死过我，况且……我真的没打算引爆这些炸药。”

    “下午的时候我会放了你，但现在，抱歉，吉格斯，你还不能走。”

    剑柄在吉格斯后脑重重一敲，他晕了过去。

    他无意与吉格斯解释太多，太阳已经开始升起了，宁静花园的行人开始变多，想必这个时候汉娜已经起床了，如果耽误得太久，她会撇下自己，独自去做那件事。

    把吉格斯绑好放在马车上，池染走出了宁静花园——绑了吉格斯，是担心变数，也许这个现在只有十三岁的爆破鬼才脑子一热就去报告城卫军了呢？

    池染无法容忍任何变数。

    来到瓦洛兰世界十五年了，他深知自己的弱小，就目前而言，他的优势不是对瓦洛兰历史的熟悉，而是钱，汉娜有数不清的财富，而池染是她的管家。

    钱能收买城卫军和城管，可钱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当然，在宁静花园制造一场爆破，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做的——这些埋设的炸药，根本就没有引线。

    即便有再大的难处面临再大的威胁，他也不可能拉上几千无辜的路人垫背，池染说过了，他是一个好人。

    炸药只是威慑，而不是手段。

    他按着原路返回，脚步很快，因为时间真的不多了——可一路走，他的手一路在颤抖。

    他无奈的摇摇头，喃喃自语:“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做坏事啊，就是埋点儿炸药都抖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必须为汉娜抓住一张保命的底牌。

    汉娜，你这个让人头疼的笨女人，你为什么要去做一件这么疯狂的事呢？

    这十五年来，究竟是你在照顾我，还是我在照顾你？

    也许，相依为命，讲的就是咱俩吧。

    太阳升起来了，天气已经不热了，可他还是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汉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如果你出事了，我说不定真会把宁静花园炸了……——

    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匀称，一身黑衣，背着一把狭长的黑伞，她的头发挽起，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

    我知道‘英气勃勃’是形容男人的词，可在她身上，用这个词刚好合适。

    她是汉娜，如果她不是整天都一言不发冷冰冰的，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上应该会有不少女人的柔媚之气。

    尽管少了一些女人味，可她的确是个美人，但同时，她也是一个你下意识会忽视‘美人’这个身份的人。

    就像削去枝叶的蔷薇，美则美矣，花苞之下荆棘遍布。

    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只手捂着心口，蹙眉吸气，似乎有些痛苦。

    池染远远的就看到了她这个样子，一溜小跑上前:“怎么，又发作了？今天要不算了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你身体好了再来。”

    汉娜挥了挥手，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

    “不用，我没事。”

    汉娜没有询问池染一大早失踪是去干什么了，事实上他们两人就是这样的，除非有必要，谁也不会过问谁，有的时候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但话说回来，真正的熟悉，应该是‘有口不言，心照不宣’吧？

    她的额头上已经疼出了汗，池染默默看着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劝她回去？已经劝过了，没用——实际上在劝之前池染就知道没用，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认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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