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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103 爱与美食(下)

    103爱与美食(下)

    三张方桌拼在了一起,桌上琳琅满目。

    羊排来自诺克萨斯,炭火煎至焦黄,撒上椒盐和少量的孜然,异香扑鼻。

    德玛西亚的通心粉是最好的,滤干水乘在盘子里,虾仁和番茄酱的把它装点得颜色喜人。

    刚端上桌的奶油浓汤还在噗通噗通响,鲜甜从一个个气泡里蒸腾出来,它的奥秘不是黄油和鲜奶,而是黑貂山脉的野蘑菇。

    弗雷尔卓德最好吃的肉不是牛脊,而是熊掌——肥硕的前掌在坛子里腌了整整一年,三煮三炖之后刷上蜂蜜文火汤煨,看起来晶莹剔透,像极了果冻。

    蓝焰岛的金枪鱼品质一流,切了薄片铺在冰座上,蘸鱼片的三种酱料皆出自班德尔城。

    风暴平原的旱蚌个个有拳头大,一过油它们就‘张嘴’,芝士和培根总是最好的填充。

    ………

    美食从桌子的那头一直摆到了这头——桌上最起码也有六七十道菜吧?

    阿卡丽一手握着一把叉子,吃得呼哧呼哧,一张小脸全都埋进了油闪闪的猪扒里,黑胡椒酱在她嘴边粘了满满一圈,眼睛却看着桌子那一头的鱼子羹——凳子还是太高了,她踮着脚,整个人都快要爬到桌上。

    这只手还在往嘴里塞猪扒,那只手已经伸了出去,目标不是鱼子羹,而是另一侧的黑莓布丁,可她没有够到,因为中间那只烧鹅太大了——既然黑莓布丁被烧鹅挡住了,那就把你吃掉咯。

    她喜滋滋的把叉子戳向了烧鹅肥硕的肚子……

    慎坐在桌子的那头,他其实看不见阿卡丽,因为桌上的美食实在是磊得太高了,在这珍馐美味的丛林中,谁能注意到一个小姑娘的脑袋?

    不过就算是看到了,也没什么。

    他可不像池染,会瞪着眼睛黑着脸——‘给我好好坐到凳子上!’

    他端着一杯黄葚酒,慢慢的吮着。

    这杯酒比起桌上那些东西,其实很普通,在费舍村村口的红黑土地上,黄葚就像野草一样长得到处都是,这种浆果只有细微的甜味,吃起来口感很差,但拿来酿酒却是极好的。

    慎喜欢黄葚酒,至于为什么喜欢,他也说不上来。

    厨房的门打开了,凯茜托着一个硕大的银盘子,出门的时候她踉跄了一下——那盘子装的是一整只刷满香料的驼峰,实在是太大了。

    慎急忙放下杯子,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母亲。

    “我来吧。”

    他想要接过母亲手中的盘子,可手甚至还没有伸出来就已经被凯茜打了回去:

    “不用,不用,你坐着,我来。”

    她笑呵呵的看着儿子,如是道。

    两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更多的交集。

    凯茜把驼峰放到了桌上,桌子上的空间很小,她得先用一只手把那些盘子摞一摞,然后才能给驼峰腾出位置。

    那只驼峰来自恕瑞玛,被烤得金黄,肉香混杂着料香,让人食指大动。

    凯茜似乎有点儿累,不,不是似乎,而是‘当然’。

    从中午慎推着手推车出现在她面前后,她就一头栽进了厨房里,整整一个下午,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忙碌声。

    她从日照当头忙到斜阳西挂,仿佛不会疲倦。

    扶着桌沿喘了口气,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那头发有点湿,因为汗水。

    十二年前,初至因古雷布的凯茜只是个怀揣梦想的小女孩儿,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但是十二年后,这世上没有她做不出来的菜。

    慎一直站在她身旁,默默的看着,他的双眼浑浊,没有什么色彩。

    似乎是感觉到了那束目光,凯茜抬起了头,她轻柔笑了笑,然后紧了紧腰间的围裙,快步走向厨房:

    “你等着,还有甜点,我马上就做……”

    慎拉住了她的手,凯茜似乎抖了抖,她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

    “别做了,母亲,我吃不完这么多的。”

    慎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悲喜。

    “没事,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儿,吃不完的我会分给村子里……”

    “我下山来不是为了吃您做的饭。”

    少年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凯茜又抖了抖,她的心里很惶恐,这种惶恐就像是十二年前那个男人走向均衡的山道——‘暮光之眼爱所有人’。

    她恐惧那一瞬的失落,无比恐惧。

    “那可不行,糖浆已经调好了,我……我……”

    连她自己都听见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下山,是想陪陪您。”

    她听到儿子温柔的低唤,他抱住了他的母亲。

    轻轻解下她的围裙,扔在了桌边,然后拉着她的手,到桌前坐下。

    “您该和我说说话。”

    凯茜无话可说,她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所以她才会一直都这么忙碌,因为只要忙起来,就不用说话了——尽管,她很想说点儿什么。

    她看着坐在身旁的那个孩子,伸出了手,她想摸摸他。

    可那手伸到了一半却又挺住了——她不敢。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是如此相似。

    他们都有一双可以穿透暮光的眼睛。

    凯茜很少见到慎,更少对视他的双眼,今天从慎走进这间小店以来,她从没看过那双眼睛。

    停在半空的手,坐在身旁的儿。

    时间定格了那么一瞬间——除了桌子那头呼哧呼哧吃个不停的阿卡丽,谁都没动。

    “您做了这么多吃的,为什么不陪我一起吃呢?”

    慎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抓住了那只手,把自己的筷子塞了进去——那双筷子从坐下就没有动过。

    “抱歉……我只有两天时间可以陪您……”

    他的声音很低。

    “慎……”

    “恩?”

    “没什么。”

    凯茜欲言又止,她其实想说点儿什么,可又畏惧说出口,她只能握住手中的筷子,端起碗。

    就如慎所言,这满满一桌的东西根本吃不完,凯茜的动作很快——她吃饭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就像几天几夜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

    那些美食让她囫囵着刨进了嘴里。

    从小到大,总是这个样子。

    端着碗,埋着头,两只腮帮子鼓得满满的,这样可能根本就尝不出什么味道。

    但美食给予她勇气,只要饱了,她就不会感到害怕。

    或许是因为嘴里包着太多的东西,她的话语听起来含糊不清:

    “十年自由的时候,你会像你父亲一样一直待在山上么?”

    说话的时候,她还一直刨着筷子。

    “不会,我要下山,因为……”

    “我妈妈在山下等着我。”

    那双筷子僵了一下。

    啪嗒有泪珠砸在了筷子上,然后溅进了碗里。

    然后那双筷子刨得更快了,但这无法阻止眼泪的滑落。

    美食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还是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双眼睛,她只是迅速的,机械的,甚至是疯狂的,把一桌子的美味往自己的嘴里塞。

    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妈妈在山下等着我。’

    她无法控制自己,呜呜的低泣声响了起来。

    那声音很低,但听起来却很刺耳。

    阿卡丽趴在桌子的那头,一手举着鹅腿,一手插着猪扒,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奇怪的看着这一幕。

    慎的妈妈……为什么在哭呢?是饿了么?

    不,她不是肚子饿了,她只是‘饱了’。

    终于饱了。

    ————这世上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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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 针锋相对

    104针锋相对

    阿卡丽像只旱獭般四仰八叉的躺在桌上,她的肚子吃的圆滚滚的,鼓得像个小皮球。

    “慎妈妈做的东西真,真好吃,我,我都胀得爬不起来了!”

    她咂咂嘴,然后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撑着手想要爬起来,可沉重的肚子实在是压得她难以动弹——唉,刚才怎么吃这么多,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可我都吃不下了啊。

    慎端着茶杯从她身旁走过:

    “你要喝杯茶么?”

    “不,不要了,慎哥哥,我实在是太饱了。”

    女孩晃着脑袋拒绝,慎没有再说什么,他也不打算把女孩儿从桌上拎起来,只是默默端着茶走向了门口。

    “能把那边的奶油蛋糕递给我么?”

    走了半步不到,身后那个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儿在桌上侧着身子,手伸得长长的,竭力想要够到另一张桌上的蛋糕,慎瞥了一眼她圆不溜丢的肚子——他总算有点儿理解为什么池染每次洗碗时总要唉声叹气了。

    如果换做是池染,这个时候一定会黑着一张脸,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从桌子上下来!不许再吃了!’

    但慎终究学不来那一套狐假虎威的虚吓,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要吃自己拿。”——

    暮光之眼是‘被动’的代名词,他们是绝对公正的观察者,永远冷眼旁观,不,应该说……永远视若无睹。

    所以他们不会去表达什么,或者说无法表达。

    就如同慎看见阿卡丽,他很清楚该把这个彻底吃红眼的小家伙从桌上拽下来,可他不会那么做——只要看着就好。

    所以当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时,当那个其实很年轻的女人把整个头都埋进碗里时,当她把那些混杂着眼泪的美食疯狂的往嘴里刨时……

    慎很清楚该怎么做,没有人能比暮光之眼更容易看穿那些繁杂事物背后的真相,但……只要看着就好。

    有的时候‘看’比‘做’更难,冷漠是最难以做到的事情,所以它由暮光之眼承担。

    三忍之首,世世代代恪守着均衡的暗面。

    他们不被理解,也不需要理解。

    但慎还不是暮光之眼。

    所以他抓住了母亲的手,夺去她的筷子,捧着她的脸,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擦掉她唇边的酱汁与油渍……

    他没能说出什么动人的话来,只是默默的收起碗筷,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凯茜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那个带她离家的男人——

    外面很冷——其实店里要暖和得多,而且有凳子,有柔软的绒垫。

    但凯茜已经习惯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费舍村的村民也已经习惯了那个总望着因古雷布的女人。

    都习惯了。

    所以即便此刻那座山巅已经失去了遥望的意义,可她还是坐在这里,抬头看着那里。

    一杯茶递到了眼前,蒸腾的热气熏得凯茜有些眼花。

    她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却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

    直到一件衣服披到了她的肩上。

    仍在泛红的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

    她想开口说点儿温暖的话——‘谢谢你,儿子。’

    但脱口而出的却是:

    “你会像你父亲一样么?”

    “什么?”

    “下山……随便找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

    有的时候母子重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母亲坐着,儿子站着,这一幕就是如此尴尬,如此怪异。

    言语,其实没有什么用——对于母亲和她身上割下的肉而言。

    “慎妈妈你好厉害啊!”

    阿卡丽甜腻的童音打破了此间的沉寂。

    她终于艰难的从桌上爬了起来,还成功的拿到了那块觊觎已久的蛋糕。

    奶油的香甜让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吃力的端着那块已经被自己咬出一个缺口的大蛋糕跑到了门口。

    “这个蛋糕好好吃,你们要来一块么?”

    凯茜笑了,慎也笑了——任谁面对这样一个腆着大肚子,糊得满嘴奶油的小家伙,都会笑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

    凯茜笑着摸了摸阿卡丽的脑袋,而后者鼓着眼睛想了想:

    “妈妈说不能告诉别人我叫阿卡丽!”

    凯茜噗哧笑了出来,这个有着沙哑嗓音的女人笑起来却像风铃般悦耳,她笑得浑身都在抖,就连慎都忍不住,无奈的抚着自己的前额连连摇头。

    “你,你妈妈真是这么说的?”

    凯茜还是忍不住笑意,声音都在抖动。

    “是吖!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好吧好吧,我不吃蛋糕的。”凯茜再一次揉了揉小女孩儿的脑袋:

    “她生病了,在楼上呢,快把这蛋糕拿给她吃吧。”

    缇娜卡在楼上!?

    慎一下子皱了皱眉,从中午到这里后,母亲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但这也很合理——这家店几乎就是教派在费舍村的落脚点,而且母亲和缇娜卡的关系似乎一直很好……

    “妈妈生病了!?”

    女孩儿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她端着蛋糕朝楼梯跑去,可才跑了两步。

    “我没生病。”

    那个冰冷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一身红衣的缇娜卡出现在了楼梯上。

    “你怎么在这里?”

    她凝着眼睛看着阿卡丽,脸色很不好,声音里似乎也掺了几分怒意。

    “不好好在山上练功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卡丽僵在了原地,她刚刚还在担心妈妈,可没想到……为什么一见面她就这么凶呢?

    她的双手在颤抖,那一大盘蛋糕啪的落在了地上。

    眼眶里的泪水,开始打转,她像只受惊的小狗,低着头,缩着背,可怜兮兮。

    “是我把他带下来的。”

    慎的手按在了女孩的肩膀上,他抬头对视着暗影之拳锐利的双眼。

    “你父亲同意了吗?”

    缇娜卡的声音越加冰冷,苍白的脸色开始黑沉。

    可不知为何,慎双手按着女孩颤抖的肩膀,竟没有丝毫畏惧。

    “我擅自做主的,要怪,就怪我。”

    他的语气低沉,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明亮了几分。

    两人对视了那么一会儿。

    缇娜卡先移开了目光,她伸手指着仍在啜泣的阿卡丽:

    “给我过来!”

    女孩儿在她尖锐的吼声下猛的一抖,她畏惧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她选择迈开双脚,走向她的母亲。

    但肩头的那双手却按住了她,慎的脸上脱去了稚嫩——他再次变成了那个刻板稳重的‘暮光之眼继承人’。

    “我带下来的人,我说了算!”——

    ps:仅仅是两千字,却把我的脑子烧得一团浆糊,废了好大功夫写出来,结果一点儿也不满意……我真是曰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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