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死灰中的余烬（五）

    109死灰中的余烬（五）

    一开始的时候，池染很难理解瓦洛兰的斗争方式，因为前世给他了某种思维定式——斗争的极限是‘战争’，而所谓战争，就是大家必须组成‘国家’，拼物力，拼人力，拼财力……

    可瓦洛兰则完全不同，据汉娜所说，在上古的时代，瓦洛兰是不存在‘国家’这种说法的。

    因为这里有‘极端的个人力量’。

    在那个上古的时代，战争不是国与国之间的碰撞，而是某一小撮拥有‘一国之力’人的碰撞——某些通天彻地的强者，一个人就能媲美一个国家。

    所以在那时，人们的群体意识淡薄，对于组成‘大群体’，也就是国家的需求很小，就算一定要组成群体，也不过是一些‘小群体’，比如‘部族’，比如‘宗派’……

    在极端个人力量的笼罩下，小群体拥有和大群体同样的作用。

    如今随着魔法和符文的衰落，个人力量已没有过去那么具有决定性作用——国家这才有了登场的机会。

    但是艾欧尼亚的土地上，依然盛行着古老的传统。

    宗派林立，部族纵横。

    而均衡教派，就是其中翘楚。

    均衡教派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慎在第一天见到池染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们的历史上连国王都出过呢’。

    虽然如今已不是那个‘极端个人力量’的时代，但‘高端个人力量’依旧存在，基于这个原因，小到宗派，大到国家，比拼的都是‘中坚’力量和‘顶级’力量。

    突破符文界限的强者就是中坚力量，均衡教派光执法队就接近三百人，若是加上那些没有录进执法队的——比如负责授艺的忍者导师，再比如下放到艾欧尼亚各地的忍者统领……估计得有五百人。

    五百人听起来好像很少，可要知道，在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这两大强国里，符文界限的强者足以领导一支千人队了——就算是如今被誉为瓦洛兰剑术第一的飞天道场，也绝对凑不出三位数的符文界限强者。

    突破符文界限，意味着‘百人敌’，这五百人单从理论上来说就抵得上五万普通士兵，若是放在实际战斗中——在‘战争’中，人数会产生质变，也就是所谓的双拳难敌四手，可‘战斗’的概念则恰恰相反，绝对的精锐会碾压人数。

    这也是均衡教派几千年来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基数庞大的中坚力量，让它可以完全忽视一定程度的战斗。

    你想打均衡教派？来多少人？五万人以下连执法队这一关都过不了，五万人以上？

    呵呵……因古雷布本就是天然要塞，一支全员符文界限的执法队，再加上那些尚为突破符文界限且数量庞大的普通教众，仅仅均衡教派宗门本部，估计就抵得上十万大军。

    那么你来十万人？

    十万人已经不是‘战斗’了，而是一场战争，没人能轻易发动一场战争。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把这场战斗提升到战争的程度，就一定能打赢均衡教派？

    别忘了，均衡教派还有非常稳定的顶级力量——均衡三忍。

    每一代三忍，必定都是绝顶之境的存在，所谓‘绝顶’，既是凡人能够达到的巅峰——第四次符文战争之后，瓦洛兰能够达到绝顶之境的人，从来没有超过两百这个数字。

    个人力量达到这种程度，足以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况且谁说均衡教派就只有三忍？

    ‘三忍’是均衡教派的基础下限，既每一代至少都有三名绝顶之境，可总有那么几年，会有一两匹黑马冒出来，谁都不知道均衡教派里除了三忍之外还有多少绝顶，也许一人，也许两人……

    这还仅仅只是‘基础下限’，均衡教派还有着‘基础上限’的存在——巅峰状态的暗影之拳。

    暗影之拳司刑罚，是均衡教派的执法者、行刑者，这注定了她必须是教派中最强的那个人，而因为传承的特殊，每一代暗影之拳在继承苍绯之印后，最差也是‘绝顶’——可最好呢？

    最好是‘通神’。

    通神是比绝顶还要强大的存在，就如字面的意思一样，通神之境，意味着超越凡人。

    这样的强者已经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了。

    当然，这样的说法不准确，因为我们只计算了均衡教派的‘高端个人力量’，没有计算对手的‘高端个人力量’。

    但现在不用计算这个，因为没有意义——在艾欧尼亚的土地上，均衡教派就是最强，没有之一。

    三原教当然也不弱，但他们符文界限的强者绝对不会比均衡多，绝顶之境的强者也绝对不会比均衡多，至于‘通神’么……如果有，那早就不是均衡一家独大了。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杀一个很可能拥有通神之力的暗影之拳？

    这已经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了，你不管来多少人，都杀不了——因为就算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昨晚在听到这个阴谋后，池染本是不打算说的，后来阿卡丽的一场痛哭让他心中犹豫了，可得知缇娜卡已经到了山下，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反反复复几次欲言又止，究其原因，无非是‘缇娜卡出不了什么事’。

    但从慎把阿卡丽带下山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缇娜卡不会出事，可那两个小不点儿就不一定了

    在把这些始末跟塔雷辛说清楚后，他的看法也是一样的‘重点根本就不在缇娜卡，而是慎和阿卡丽’。

    池染本打算找到那两个小混球后直接把他们带回来，但塔雷辛给出的方针更加稳妥。

    池染找到那两个小混球，然后把他们带到缇娜卡身边，与此同时塔雷辛回去村尾解放那半只执法队，让他们也回到暗影之拳的身边。

    暗影之拳加上半只执法队，这足以保护池染三人。

    至于埋伏，这一开始就是个笑话——一群猎人围住一只羊才叫埋伏，一群羊围住一个猎人这叫送温暖。

    如果缇娜卡和执法队分开，三原教还有点儿机会，毕竟如果他们精锐尽出，就算通神也可能双拳难敌四手。

    “我拖住攻势薄弱的第一波反扑没问题，等人齐了，你们就可以选择突围，由暗影之拳率领的半只均衡执法队，那可是足以攻城略地的力量，三原教不可能挡得住，南面的那条上山小道的确险峻陡峭适宜打伏击，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们杀回了那条小道，三原教还敢追，他们就必须冒着被山上的暮光之眼包饺子的风险！”

    池染一直在点头，塔雷辛这个老油子考虑得的确比他成熟。

    “唯一的问题是你不能直接从这儿过去，虽然费舍村已经近在眼前，可村尾连着因古雷布这片区域已经让三原教布满了眼线，这个方向进村的人只有可能是从山上下来的，先不说你能否安全走进村子里，就算进去了，也必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绕，绕到村口的官道上，扮作旅人正大光明的进去。”

    “可这附近地形险恶，官道更是在二十里开外，绕过去会花很多时间，我怕来不及！”

    塔雷辛摇着头:“不会的，这场袭击昨天深夜才敲定，包围圈必定是今早才设下的，三原教这些年被均衡撵得东躲西藏，要在这里聚集能够伏击暗影之拳的力量，那得拖到晚上，最快也要月正之时。”

    池染这才点了点头，骑着海姆格离去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如果三原教铁了心要拼呢？他们似乎也不弱吧。”

    “拼？”塔雷辛莫名的笑了笑:“那这就是一场战争了。”——

    月已正，村口的火光渐熄。

    看来塔雷辛那边是结束了，也不知道他逃了没有——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可既然被汉娜视为挚友，那也不会弱到哪儿去吧，应该不会有事……

    凯茜的小店里，所有灯都点了起来，亮得如同白昼，几坨煤球一样的东西熊熊燃烧着，发出刺鼻的味道，据说是某种可以驱虫的秘药。

    凯茜抱着阿卡丽坐在店前的台阶上，而慎则抱着一把忍刀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他闭眼假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池染哥哥，出什么事了啊？”

    阿卡丽小心的看着那些神情肃穆的均衡执法队，怯生生的问道。

    可池染没有回答她，他扯着头发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他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刚才和缇娜卡进行了一场关于突围和据守的争论，最后他气得骂娘，差点儿被执法队抓起来。

    塔雷辛说的没有丝毫问题，迅速突围回到山道上是最好的办法。

    连我都明白的道理，缇娜卡没道理不明白！

    就地据守？

    这不是舍弃了执法队的‘精锐’，选择和三原教的‘人数’死磕么！？

    只有处于弱势的一方，才会选择防守。

    等等……弱势！？

    池染扫了一眼那些杀气腾腾的刽子手——别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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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 死灰中的余烬（六）

    110死灰中的余烬（六）

    强者的世界，总是与普通人无关的。

    村尾的那声爆炸，惊动的不仅仅是三原教和均衡教派，还有费舍村的村民，这样的事情在艾欧尼亚而言司空见惯——在这个宗派林立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仇杀总是不会停歇。

    只要关上门窗，熄灭灯火，外面就是另一个世界，就算今夜血流成河，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亦一如往常。

    月光喑黯，寒风厮磨。

    村子中央的那栋两层建筑是这寂夜中唯一的光源，它灯火通明，亮得就像寂夜里的萤火虫。

    星星点点的黑色人影就像是被灯火召唤的飞蛾，从四面八方聚集于此。

    三原教，来了。

    兽灵教的兽行者骑着豹子老虎在屋檐上奔涌跳跃，凶兽的眼眸荧绿，像是坟冢中的鬼火——屋檐下的阴暗中，蛊墟的御虫人悄然潜行，发出悉悉索索的攒动声。

    更远的地方，枝叶晃漾，藤蔓起伏，虬结的巨树如同海浪般呼啸而来，血荆圣堂能够在荒芜的火烧原上布起如此浩大的‘树阵’，想必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小村费舍，一个远离尘世的弹丸之地，这里荒凉一片。

    土浇的村道上，穆托斯拄着拐杖缓缓前行，他罩着麻布的灰斗篷，一双露在斗篷外的手粗糙干瘪，佝偻得像条掉光牙的老狗。

    小道的尽头那些光透在了他身上，他能清楚的看见那个站在店前的女人，以及女人身后那群徐如山火的忍者。

    抓着拐杖的指节僵了僵——恐惧？

    当然是恐惧，在他还是个兽行者的时候，均衡的名字就像座山一般压在了头顶。

    后来他成为了‘蛇灵’，这世上已没有几个能够伤他的人，可他还是恐惧。

    在他的恐惧中，那个人如同鬼魅，鬼魅手中的忍镰恍若死神之镰。

    穆托斯已经活了一百二十个年头了，他遇到过三任暗影之拳——那明明就是三个不同的人，可在他的记忆中，那三个人没什么不同。

    都是如此……疯狂！

    他停下了脚步，倒不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而是因为……他闻到了鸠硫香的味道。

    鸠硫香，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笑话来自蛊墟，在很早之前，因古雷布脚下出了一个懂得如何驭使虫子的人，他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几十年间就成为了通神的强者。

    但即便是这样的强者，也必须在均衡二字面前俯首称臣——连同他的蛊墟一起。

    神鬼莫测的驱虫之术，是蛊墟的立身之本，也是最大的武器。

    可与那些根本就没有脑子的虫子相处，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在鸠硫香还未被发明以前，蛊墟最头疼的不是虫子杀了多少背景可怕的敌人，而是虫子杀了多少天资优秀的门人。

    同样的问题也困扰着均衡教派，因为蛊墟的宗门所在距离因古雷布太近了——在那个火烧原还不叫火烧原的年代，蛊墟几乎就是均衡的看门人。

    然后鸠硫香就被发明了出来，这是一种黑色的聚合物，点燃后会散发出如同臭鸡蛋一般刺鼻的味道。

    鸠硫香无法对一只最普通的蚊子产生丝毫作用，却能驱逐所有被御虫人所驱使的毒虫异虫。

    接着这个笑话发展到了高潮——鸠硫香被发明出来的以后，蛊墟干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将它配备给自己的门人，而是献宝一般的进贡给了因古雷布……

    所以在三百年前，当暗影之拳一个人提着两柄忍镰杀进蛊墟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是她一合之敌。

    三原教中有这么一种说法，火烧原上的红黑土，并不是被火烧成这般颜色的，而是被御虫人的血染红的。

    穆托斯挥了挥手，示意御虫人们退下。

    在鸠硫香的笼罩范围之内，再强大的御虫人也会变成小菜鸟。

    但这不碍事，那些玩弄虫子的小鬼本就不擅长正面硬碰硬——这个地方，还是交给我们兽灵教来处理吧。

    他自幽暗中走向了光明。

    握着拐杖的只手已经暴露在了小店的灯光中，可身体却迟迟没有向前。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不赞成这个计划。

    作为三原教最长寿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均衡的可怕——那是一只蝼蚁在面对庞然大物时的无力感。

    不算那些遍布艾欧尼亚的教众，不算那支全员符文界限的均衡执法队。

    单单一个暗影之拳，就是三原教所无法面对的。

    这样的事情三百年前发生过，两百年前发生过，一百年前……穆托斯亲眼目睹过。

    她随影而来，随影而去，经过的地方总是血花四溅。

    一旦你被暗影之拳锁定，她就会像影子般穿越重重暗影，不管你逃多远，不管你身前都有多少人，终究难免一死。

    是的，暗影之拳无法杀掉所有人，但她可以杀掉所有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不管是谁！

    三原教花了多少时间才恢复元气？

    如果再像三百年前那样让暗影之拳一个人把三原教所有称得上‘高手’的人屠戮一空，这和‘灭绝’有什么区别！？

    就算能拼着性命将她终结于此，可血流成河的三原教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血荆圣堂带回的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我都忘却了那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是有多么可怕么？

    穆托斯在暗自嘲笑自己——事已至此，早就没有选择了。

    均衡教派从未对三原教赶尽杀绝，但三原教总有一天会消失——因为均衡教派。

    他跨出了那最艰难的一步。

    站在阴影中时，总是觉得害怕，总是会认为暗影之拳是无法战胜的，总是想着一个全员符文界限的忍者军团会有多么冷酷无情。

    但走向光明之后，穆托斯挺直了他佝偻的背脊。

    灯光照亮的，不仅仅是均衡教派，还有三原教。

    骑着豹子猛虎的兽行者一个个自阴影中窜了出来——他们人多势众，就像饿狼围住了羊群。

    “缇……”

    穆托斯本想着和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新任暗影之拳打个招呼，可那名字还未住口。

    忍镰已至——

    ps:差一点点就断更了，我特么太机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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