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寻道者(上)
175寻道者(上)
符文历373年秋,艾欧尼亚南部,纳威里行省边境。
平静的河面上倒影着一个庞然大物——符文列车轰隆隆的开了过去,穿过这座两千米长的艾欧尼亚第一桥‘嵩赞大桥’便是胡佛峡谷,峡谷的尽头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叫做‘普雷希典’。
普雷希典将艾欧尼亚分为两部分,普雷希典以南是经济发达的口岸三省,以北则是蛮荒落后的高原山区。
缇娜卡靠在车窗上,她的双眼注视着窗外钢筋铁骨的大桥,以及更远处,那个依稀可见的宏伟拱坝。
秋铭大坝,修建于符文历353年,自建成之日,半个嵩赞行省脱离了‘水晶枢纽-符文’的能源系统,清洁而廉价的电力促进了一切——农业、工业、商业……
但这些都与缇娜卡无关,她不懂得水电之间的转换原理,也不感兴趣,因古雷布的经楼里,至今沿用着烛火与油灯——魔法一般的科学?那太遥远了,也不适合。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很累。
这是她第一次走下因古雷布,也是第一次离开艾欧尼亚北境高原,三个月来她一个人追着德克斯德,足足追了半个艾欧尼亚。
没有人可以逃过暗影之拳的追杀。
这是她的第一次任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她第一次完成任务,可以想象的是今后也将一直完成,不会失败。
就如无数名为暗影之拳的前辈一般。
只是……返程之时为何没有喜悦呢?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我!’
她犹记得那个那个男人被鸠硫香逼得跳崖时所大喊的那些话。
迷茫?质疑?畏惧?
在前辈的笔记中记载过这样的情况,几乎每个暗影之拳都面临过这样的拷问,总有那么一瞬间,人们会怀疑自己所恪守的真实。
行刑不易,但就如前辈笔记中写的那样:
‘这是均衡之道对吾辈的考验,尘世间充满了极端与被极端,我们并不刻意改变什么,执着必定是要遗落的,占有终究是要失去的,也不刻意的不改变,若有喜悦欣然接受,若有苦噩悍然抗拒。’
‘我们在寻找的,是那维系无数个极端与被极端之间唯一的‘点’。’
是我还不够坚定,是我还未真正的体会何为均衡。
缇娜卡这般想着,符文列车摇摇晃晃的驶入胡佛峡谷,宏伟巨树青翠的树冠就在晴空的尽头。
依稀间她困倦了,依稀间她睡着了,依稀间……她看到了推着小车的约德尔人。
那是列车上的售货员,他围着领巾,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您好女士,要来一包驼奶糖么?’
缇娜卡挥了挥手,她的脸上没有善意的笑容也没有恶意的驱赶,有的只是一闪而逝的迷惘。
‘骆奶糖’?这是什么东西?经书里没有记载过。
这个世界,在变化——
星空的夜、夜色下奔腾的车、车厢里围着领巾的约德尔人……
明明所有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眼睛看到,她的耳朵听到,她的双手触摸到。
可无形之中缇娜卡就是有那么一种怪异的感觉——假的。
回到因古雷布时,大师兄一个人在山门下等着。
‘这才是真的’缇娜卡如是想着。
暗影之拳很忙,她有很多工作,她常年奔波在各色土地上,这个世上均衡的忤逆者杀之不绝。
这些都是她的职责,她应该这么做。
没什么荣誉可言,因为这本就与荣誉无关。
那么为什么远远就看到了山门下的那个人呢?
大师兄不需要在这里等我回来,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应该是我独自回到因古雷布,默默的穿越大殿与经楼,然后在讲经堂里找到正在授课的暮光之眼大人,他会暂时放下手上的事情——‘任务完成了?’
‘对,完成了。’
‘休息吧。’他会如是说,甚至不会有半句赞扬。
缇娜卡看着眼前的大师兄,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憧憬什么,是那句根本就不会存在的赞扬?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第一次下山,感觉怎么样?’
藏的第一句话和缇娜卡想象中的不一样。
‘挺,挺好的,就是和大师兄说的不太一样。’
‘对,是不太一样,有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撒谎。’
藏似乎是笑了笑,但缇娜卡没有看见。
‘走吧,该回家了。’
藏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灰尘。
‘那个……’
心中的犹疑让缇娜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
‘有事?’
藏看着缇娜卡的样子,笑了笑:‘有就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大师兄,为什么要清剿那些蛊墟的余孽呢?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僭越之举吧?’
‘他们心里有。’暮光之眼怔了一瞬,回答道。
‘可这不是与教派的规矩不符么?我们从不擅自为他人定罪,即便过去三原教犯下过错,可那都四百年过去了……’
‘这即是均衡。’藏打断了缇娜卡的话:‘你的思想很危险,暗影之拳。’
‘我只是不明白……’
‘三原教和我们有血仇,一旦他们变得太强,均衡就就会被打破,所以才要不断的削弱他们。’
‘可这样周而复始的做着同一件事没有丝毫意义!每一年,我都会下山捕杀他们的强者,每一年都会有无辜的人死去,他们对我们的仇恨会越来越深!’
‘但他们也因此得到延续,我们也一样。’藏转身走进了均衡的大门里:‘恪守传统,是教派的立身之本,也是艾欧尼亚的立身之本,过去我们就是这么做的,现在仍旧这么做,未来还是如此。’
‘明明有更简单的办法!明明随时都可以把他们完全消灭!明明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把一切都……’
缇娜卡停住了,没有任何人阻止她,可这句话就是说着说着停住了。
大师兄说得没错,她的思想很危险——
ps:别打我,别打我我正在拼命码字呢!(奋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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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寻道者(中)
176寻道者(中)
符文历373年冬,芝云行省,寒潮港,金丶卡莱马戏团。
可以容纳1000人的马戏篷里座无虚席,热烈的喝彩声汇聚成轰隆隆的洪流,顺着虚掩的帐门冲到了街道上。
这个靠海的口岸小港难得有这么热闹的夜晚,渔民们的热情远远超出了马戏团的预期——他们原本只打算停留三天的,可接下来一周的票都卖完了。
如果每天晚上都有1000个观众,那么一周就有7000人,而这个小港总共也不过万余人。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半月前加入马戏团的驯兽师——‘瘸腿霍夫’。
这个胖瘸子有一张憨态可掬的脸——或许所有胖子都是这么‘憨态可掬’?
当然,他再可爱也不会比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小丑可爱,人们欢呼的原因并不是他那拙劣的滑稽表演。
他和渔民们想象中的驯兽师不一样,手里没有鞭子和食物,他的驯兽表演也不一样,没有火圈和跳火圈的老虎。
他一手提着只兔子,另一手上站着四只白鸽,那几只不安分的白鸽被放到地上,霍夫在它们的耳边低语。
然后鸽子整整齐齐的列好的队伍。
‘看啊!四只长了翅膀的鞋子!’
霍夫的脸上堆满了扭捏的笑容,朝着人群大声介绍——他是在讲笑话?
或许是吧,但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四只训练有素的白鸽在地上整整齐齐排成一列,这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哗然大笑自帐篷里爆发,那些笑声穿透厚实的油布帐幕,回荡在海港的夜空之上。
因为就在所有人都一都雾水的时候,霍夫弯下了腰,他把那只兔子放到了地上,准确说,是放到了鸽子的身上。
四只兔脚,一脚踩着一只鸽子。
那兔子仿佛是受了惊,龇牙咧嘴想要跳下来,可莫名的,它被粘在了鸽背上。
而那四只鸽子,它们扑腾着翅膀,似乎是想要飞起来,可一只兔子的重量实在太过沉重……
最终就是如此一幕——四只鸽子背着一只兔子在舞台上乱窜,看起来就像是那兔子穿了四只长了翅膀的鞋。
好笑么?感觉似乎不好笑。
所有笑话都是要身临其境才叫做笑话的,是以帐篷里笑得歇斯底里,而帐篷外,那个独自走向寒冷街道上的女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笑声为何而笑。
咸湿的海风吹在她脸上,有一种冰凉的麻痒。
她掀开了虚掩的篷门,名为温暖的热浪铺面而来,守在门口的小丑打了个冷颤,然后他发现了冷颤的原因。
那个出现在门口的女人,带着寒霜而来。
‘您好,女士,请出示票……’
小丑没能说完这句话,事实上,刹那的时间,马戏篷里没人说话了,所有的喧闹与喝彩都停止了。
她的存在抹去了所有欢声笑语。
1000双眼睛看向了门口的女人,哦不,是1006双,舞台上还有6双,一个驯兽师、一只兔子,四只白鸽。
‘看来今天的演出到此为止了。’
霍夫对着他的观众深鞠一躬,然后看向了门口的女人:
‘暗影之拳大人,我只是在工作,我为他们表演,而他们则付给我……’
‘秘奥义丶幻樱杀缭乱。’
暗影之拳提着人头回到了寒风中——
‘鸽灵’霍夫,当今兽灵教中第二个被兽灵所承认的兽灵行者。
在兽灵教中,兽灵行者地位尊崇,其地位就如同均衡之中的三忍,既是领导者,也是精神象征。
在兽灵教最鼎盛的时候,拥有十一位兽灵行者,每一人都有绝顶境界的实力。
但那已是过去式了,如今的兽灵教,唯有‘蛇灵’穆托斯这么一个兽灵行者,他实力虽强,但年老力衰。
第二个兽灵行者的诞生,不是喜讯,而是祸根。
均衡不会容许兽灵教坐大,一个年老力衰的蛇灵可以容忍,但正值壮年的鸽灵即是未可知的变数。
鸽灵必须被监控,他可以活着,但得活在均衡的阴影之中——霍夫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他这些年来以自由驯兽师的身份浪荡于艾欧尼亚,不再与兽灵教有任何接触。
寒潮港是金丶卡莱马戏团在艾欧尼亚的最后一站,接下来一周的演出结束后,它将渡海前往诺克萨斯。
‘所以,你为什么把他杀了?’
藏看着眼前鸽灵的人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按照四百年前立下的约定,三原教必须在我们的监控之中,无论是传道,还是扩张,都要止于北境,离开艾欧尼亚更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你的任务只是把他挡回来,而不是杀了他。’
藏叹了一口气,最近两个月来,缇娜卡下手越来越重,凡她所到之处,少有活口。
虽然那些均衡的忤逆者多死上一两个无伤大雅,可这与教派一贯的风格不同。
‘这有区别吗?’缇娜卡看着藏的双眼。
‘当然有,一味的铁血手腕不会彻底消灭我们的敌人,我们也从未想过要消灭他们,只是恰当的加以限制。’
‘可是大师兄,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缇娜卡疑问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我们限制三原教的发展,掌控他们的资源,监视他们的人才,这样下去我们越强,而他们越弱,终有一日根本就不需动手,他们自然就烟消云散了——这和灭绝他们没有区别。’
‘可已经快四百年了,他们消失了么?’藏反问道。
缇娜卡怔了一瞬,她无法回答暮光之眼的问题,四百年了,反抗从未停止,镇压一直在持续,三原教就像石缝里的顽草,除之不绝。
‘灭绝与延续,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藏悠长的道:
‘让我来告诉你区别在什么地方,区别在于我们强于三原教,可我们不会屠戮他们,而三原教若是强于我们,我们便没有活路。’
‘均衡之所以是均衡,不是因为我们强大,而是因为我们在控制别人的同时也克制自己。在这过程中杀戮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均衡的信条虽不容情,但也得有尺度,这个尺度,即是均衡存在的意义。’
‘告诉我,暗影之拳,你若这么一直杀下去,和那些被你所杀的忤逆之徒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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