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月黑之时（十八）

    293月黑之时（十八）

    瑟兰琳卡没有回话，仍旧赶着车，目视前方。

    “说吧，找我什么事。”哲也平静地道。

    “就不能只是想见你么？”

    “如果只是想见我，这三年来随时都可以，也不必制造这样一场偶遇，你出现在我面前，当然是有目的的。”

    哲也拆穿了瑟兰琳卡的谎言，不，这甚至算不上谎言，但凡脑子清晰的人都能意识到如此蹊跷的偶遇根本不是偶遇。

    “你觉得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起码现在有。”

    过去有没有，哲也不确定，或者说不想去确定，不管有没有目的，不管是何目的，最好都当做没有，这样起码能保全瑟兰琳卡在他心中的形象，反正如今她已经无法影响哲也了。

    “是关于均衡的事。”瑟兰琳卡没有回头，声音也很冰冷:“议事长老们严禁附属宗派沟通瓦洛兰的决策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包括我们血荆圣堂也是，符文之战中我们损失惨重，艾欧尼亚固有的资源有限大部分为均衡所享有，如果禁止沟通瓦洛兰，我们难以恢复元气。”

    “你们想向瓦洛兰内陆扩张？”哲也问。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将为此向均衡进谏。”

    “你们指的是？”

    “全体一百零七教。”

    “所以呢？你找我又有什么用？”

    “因为我很清楚，均衡不会让步，如果强行进谏，最终将会兵戎相向。”

    “但我也不会让步。”哲也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刚在百老议会上表明了我们的立场，向瓦洛兰扩张，只会得到一时之利，百年之后艾欧尼亚再也难以独善其身。”

    瑟兰琳卡沉默了，沉默了许久。

    “这还真是少见呢，你有你自己的观点，站在均衡的立场上你有你自己的观点，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哲也。”

    “所以在你的印象中，哲也是一个毫无立场随波逐流的小孩子？他可以随意被你操控？”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操控你。”

    “但你差点就做到了，瑟兰琳卡，能告诉我吗？从一开始接近我，你有几分真心？”

    蛰伏在心底的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车停下了，赶车的人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她的肩头似乎在颤抖。

    是否真的在颤抖，哲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的确在颤抖。

    “你认为我是来向你求助的？你觉得我想让你在均衡中替我们说话？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看上了你所具有的潜在能量？”

    她一连问出几个问题，声音也越来越激动:

    “可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是个暮光次子，你在均衡中没有权势可言，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成为狂暴之心，我也根本不知道有一天你会继承暮光之眼，我更不知道你会千里迢迢追着我到海上，我完全无法想象，你会想要娶我，并且为此和均衡决裂……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如果你把这些全都看作是我的预谋，那么我是不是太可怕了？”

    “是什么改变了你，哲也，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聪明，曾经我觉得你是个笨蛋，你的心中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所以你总是活在别人的计划中，被别人所操纵，我想你可以聪明一些，起码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为什么你又变得如此聪明呢？聪明得从只言片语就可以看穿一切有可能的阴谋诡计。”

    是什么改变了他？是迄今为止的一切改变了他。

    心中激动之火来源于年少与青春，当它熄灭之后，你便得到了成长，并非你不会再次怒发冲冠了，而是很难再那样。

    “你问我为何而来，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

    瑟兰琳卡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空灵而飘渺:

    “你想离开艾欧尼亚么？和我一起。”

    那么一刹的时间里，哲也心中炽烈燃烧，但下一瞬就归于平静。

    “我想留下。”

    “如果你留下就是逼我与你为敌，现今的形势均衡和一百零七教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均衡面前你们不堪一击。”哲也打断道。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们不堪一击，如果我们和均衡刀兵相向最终得到的只会是镇压，可你呢？在这场镇压中，你将扮演什么角色，你会参与其中么？”

    “我已经开始了十年自由之行，十年之内我都可以不问均衡事务，十年之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在爱情与均衡之间，他选择了均衡，这仿佛是每一个暮光继承者的宿命，在还未来临的时候，他总是想着我不会妥协，我要坚持自己，我不会接受塔卡奴试炼——几乎每一个暮光继承者都是这么想的，可那一刻到来之时，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这或许才是十年自由的真正意义，它将一切选择统统给予你，在你都体验过之后，你才会知道哪一个是正确的。

    “未来，均衡才是真正的未来。”哲也如是道:“这三年中我看到了太多的争执，有你们的，也有我们的，所有的参与者都执着于某一件事情，他们怀着强烈的目的追求某一个东西，可不论是否成功，他所拥有的东西都不真正属于他。”

    “那我们呢？在你的均衡中，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

    瑟兰琳卡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哲也哑口无言，在均衡的世界中，他们当然是没有未来的，可话又说回来，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有未来呢？

    他早已不执著于与瑟兰琳卡的这段感情，事实上他曾这样认为‘慢慢的就会淡了’。

    在那之后瑟兰琳卡再也没有联络过他，他以为一切也就结束了。

    可如果没有结束呢？是否该结束？又该以怎样的结果结束？

    “你说均衡才是真正的未来，可你的未来中有我的位置么？”瑟兰琳卡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哲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那个未来中，当然是没有瑟兰琳卡的。

    “你口口声声说着未来，人到底是为现在而活的，还是为了未来？”瑟兰琳卡又问道。

    “过去你一直很迷茫，现在你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你想为你所期望的那个未来而活着，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往未来，就如百老议会上你声称里看到了艾欧尼亚的未来，难道我们就没有看到么？”

    “我们当然也知道，如果向瓦洛兰扩张会有怎样的未来，可那毕竟是未来的事情，是要百年千年之后才会发生的，那和我们无关，我们要的只是现在，因为如果连现在都不能把握，未来又有什么意义？你想要一个理想中的未来，就打算舍弃现在，舍弃我么？”

    “我……”

    哲也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可以反驳这些，他有充足的语言反驳这样的论调，但他无法反驳瑟兰琳卡。

    无法反驳，仅仅是因为瑟兰琳卡。

    瑟兰琳卡，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女孩摘下了她的斗笠，月下她的面容清冷而美丽，她转过身，探出手，用力的拥抱他。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只争朝夕，明天太遥远了，我只要现在。”——

    ps:恩，久违的更新，这里我想说一些东西。

    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我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写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法清晰地表达我的想法。

    是何原因至今没有找到，但我不想这样。

    或许我无法找到自己的状态，但起码我能不再水。

    所以，今后瓦洛兰的更新不再有任何规律，我不再一章一章的更，因为这样机械式的往复更新让我很难受，我也没法给你们解释为什么，网站的全勤福利什么的我也都可以全部放弃，都不要了，我只希望我能找到一种自己最舒服的状态。

    以后的所有剧情都是一段一段的更，即一次更新为一阶段的剧情，就如月黑之时这一段，总共十八章，更了十八次，但今后会变成一次性的更新，可能为了阅读体验会分章，也因此可能几天才有一次更新，但不管怎么说，恩，我不希望这本书仍旧保持这种质量下去……

    就酱紫，签到吐槽什么的，小伙伴们看着办吧，觉得我值得支持一下，就每天来一来，如果我让你们失望，那就算了。

    另，明天更新月黑之时剩下的所有剧情，已经全部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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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4 月黑之时（十九）

    294月黑之时（十九）

    这个故事听到这里，如果给哲也的所有行为安上一个动机，那么一定是‘求索’。

    他生来就站在了常人所难以企及的起点上，天资卓绝、地位尊崇、衣食无忧……这些当然是好事，但也有不好的一面。

    他几乎找不到什么目标，因为很多别人需要努力一辈子才能得到的东西，他一开始就拥有了，换一种说法就是‘高处不胜寒’。

    他很迷茫，也很孤独。

    而这些迷茫与孤独难以向他人倾诉，因为根本没有人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别人难以理解为什么你吃得好穿得好受人尊敬反而不开心，这不是矫情的做作么？

    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条件，注定了他是一个特殊的人。

    他一直在求索某种东西，人总得有个目标吧？总得有一个活着的意义吧？

    瑟兰琳卡的出现，恰好就在这个最紧要的节点上，是她彻底点燃了哲也心中关于求索的那种欲望。

    尽管过程中有诸多的波折——但设想一下，哲也最终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答案呢？参考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最终会给自己定出一个什么样的目标呢？

    大多数人，是活在当下的，他们在意的是眼前的一切，而哲也与此不同，现在所能拥有的他都有了，他所能追求的只有未来。

    即‘我心目中的未来’。

    就如在海上暗影之拳凯洛格牺牲自己保他周全时他所萌发的那个念头一样‘如果这个时代就是如此，那么下一个时代由我来开辟’。

    身处不同高度的人，他们的烦恼不一样，他们的追求也不一样，但唯一一点相同的是，他们都以自己的标准去看待别人，这就是一切冲突的根源。

    但对此刻的哲也而言，他与瑟兰琳卡之间的冲突并非立场的不同，而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处于何种立场。

    唯有在面对瑟兰琳卡时，是不一样的，在她的面前哲也难以看清真正的自我，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更看重什么，是自己所求索的未来，还是这个女孩。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在她面前哲也会如此局促呢？

    因为……她在哲也生命中的地位，实在太特殊了啊。

    迄今为止，哲也所发生的一切转变，几乎都和她脱不了关系，她参与了哲也生命中的所有转折点，所以在她的面前，哲也会混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人终究还是一种感性的生物，情感会影响我们的行为与抉择，情感……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如果说过去哲也认为自己对瑟兰琳卡心怀爱意，所以欣然拥抱她，那么现在，哲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爱着她，所以他无法推开她的拥抱。

    我们期望认识世界，可更多的时候我们甚至难以认识自我。

    ‘有一句话我忍了很久。’意念中池染突然开口道。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修坐在手术台边，静静的握着瑟兰琳卡枯朽的手:“你想说，我对她的感情很畸形。”

    ‘对，就是如此，原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我自己很清楚。”修缓缓道:“从一开始，对于瑟兰琳卡我只是一种少年的冲动，并不能算真正的爱，后来有了海上的事情，怨气胜过了情义，再后来的费罗尼平原，感动和温暖填满了我的内心，最后回到了均衡，对自身命运的抗拒和对未来的叛逆更多于对她的感情，自始至终，我不能算一点都不喜欢她，但也不能算真的喜欢她。”

    修缓缓地说着，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平平无奇的往事:

    “但如果我们能找出无数个拒绝另一个人的理由，最终却还是没能拒绝她，那么就一定是真的喜欢她。”

    事情，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哲也并没能拒绝瑟兰琳卡，但也没有接受她，自那之后两人只是相伴而行，没有像瑟兰琳卡说的那样离开艾欧尼亚，但也并无实质上的进展，哲也不让步，瑟兰琳卡也不逼迫。

    冲动、怨恨、欲望、憧憬……诸多复杂的情感让我们对另一个人产生羁绊，但基于情感所带来的一切关联都不是牢不可破的，情感是善变的，它终有一天会消逝。

    可是……如果一切在归于平淡之后还是无法分开，那么就真的无法分开了。

    因为那一刻彼此间已经不能用情感来衡量，而是……有如家人。

    哲也与瑟兰琳卡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彼此留有太多的念想，千奇百怪的情感在两人间往复周折，可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的被绑在一起——说来毫无理由，甚至莫名其妙，曾经轰轰烈烈的经历都无法真正让哲也倾心于瑟兰琳卡，反而是在如此平静的过程中被自然而然的占据。

    平静的力量，最为强大。

    至高之爱，是为平淡。

    ‘你就这么毫无理由的和她重归于好了？’

    “你觉得需要理由吗？”修反问。

    对，不需要，但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很清楚这些做法可能带来的一切，但仍旧如此选择。

    “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结束十年自由之行后我将进行塔卡奴试炼，瑟兰琳卡的存在很可能导致这场试炼的失败，我很可能无法放下她，而因此议事长老们会采取一些手段来消除她对我的影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抹去她，当然，从另一方面而言，一百零七教也很可能会利用她对我的影响力做出某些不利于均衡的事情，再严重一点甚至会引发均衡和一百零七教之间的战争……这些，我全都清楚。”

    池染一时间哑口无言了，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评判此刻的哲也。

    过去他年少轻狂，所以会被瑟兰琳卡所影响，而如今他已迈向成熟，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难以作出抉择，在均衡与瑟兰琳卡之间他摇摆不定……他想为自己理想中的未来而奋斗，可又难以为此放弃那个女孩。

    想要求索什么需要一个理由，但自己喜欢什么不需要理由。

    这个人，这个均衡五百年一出的天才，是一个活在混乱中的人，他在两个世界中不断挣扎。

    这个故事讲走向何方，池染大致上已经知道了。

    ‘后来呢？瑟兰琳卡因何而死。’——

    ps:稍后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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