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命运的黑羊（四）

    303命运的黑羊（四）

    永恩无法想象，如果师父再晚到一点儿会发生什么事。

    他尾随塔雷辛一行人进入了这里，而后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这个宏伟神奇的地下建筑、那些不怀好意的诺克萨斯军士、已经……池染身上的剧变。

    当他穿上那件钢铁铠甲之时，永恩心中不详的预感攀升到了顶峰，这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恐怕会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果不其然……一场匪夷所思的战斗后，钢铁的军团出现了，数以万计的合金战士重影石大道的尽头涌来。

    它们威胁的不仅仅是遭受重创的塔雷辛一行人，还有藏于暗处的永恩，因为如此狭小的地方挤了这么多人，哪儿还有藏身之所？

    他不得不现身和塔雷辛一同抵御合金战士的攻势，但在如此幽深的地底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钢铁的狂潮淹没——唯一的好消息是，师父就快到了。

    当世至强的剑士，未尝一败的无敌之人，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

    轻灵的飞天之剑超越了数量的压制，或许这句话该这么说——在它面前，一和一万唯一的区别是‘不费吹灰之力’和‘花点上几分钟的功夫’。

    跨过废铁堆积的道路，永恩走到了师父的身后。

    眼下的问题还剩一个，里托收回了那柄几乎要欢呼雀跃的舞空之剑，看着那一头搀扶着格尔维斯的塔雷辛，以及他身后昏迷不醒的辛吉德和尼沃斯，略一思量:

    “你们走，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塔雷辛是何人他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和这些诺克萨斯人搅合在一起里托也能猜到几分，唯一不清楚的是沃里克这个臭名昭著的炼金大师怎么会掺和进均衡教派的事情……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对，眼下无关紧要，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统统都无所谓了。

    最优先要处理的人是池染，至于其他的东西哪怕有再大的关系也得放一放。!

    塔雷辛一言不发，背上昏迷不醒的辛吉德和尼沃斯，拖着还剩半口气的格尔维斯，默默走向了来时的路。

    还能说什么呢？

    至强剑圣里托，他是个怎样的人塔雷辛明白，这些年来塔雷辛对他的关注一点都不少，和他谈条件没有意义，也没有资格。

    这可是一个人就能扫平一只军队的存在啊。

    并不气馁，尽管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会栽在池染的手里，但他并不气馁，反而有些喜悦。(!≈

    死者苏生，如果那办法真的存在于这个地方。

    里托，他会比我更渴望吧？

    现在看来，在这事情上我们这些人只能算是打酱油的吧？毕竟那个小子，那个在眨眼的时间里就脱胎换骨的小子……可不简单呐——

    永恩带着吉格斯先行离开，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要保密。

    这是里托吩咐的。

    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要把永恩和吉格斯支走，又为什么要让他们守口如瓶，里托不知道——他只是有种预感。

    从前天到现在，这一路行来，发生的剧变超乎他的想象。

    此生纵横瓦洛兰三十余载，大战小战无数，什么样的危险他没有面临过？

    可从没有哪一次想现在这样。

    不是危险，而是震撼，对，就是震撼。

    参考永恩传来的情报，再加上雷利讲述的故事，他隐隐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二十年前初窥剑道之门时那样——新的世界缓缓展开，未曾眼见就已颤抖。

    “他在哪里？”

    “核心区，最底层。”

    “我们要怎么去那里？”

    “我们不去那里——他马上就会出来，我们去等他。”

    回答时雷利已经停下，他站在荼宫的大门前，抚摸着门上刻下的三忍誓言。

    “你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里托问。

    “对，我知道，因为有人告诉我。”雷利答。

    “那我们到了吗？”

    “已经到了。”雷利点头。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你不把全部告诉我，我就无法作出决定。”

    雷利仍旧摸着那扇青铜之门，他仿佛是在犹豫，可又没有犹豫很久，因为这是注定的。

    这，是注定的。

    但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他明明知道那是注定的，却又进行着无谓的挣扎。

    “你确定要知道？绝不后悔？”

    里托笑了起来，多年的老友会展露出如此幼稚的一面真是难得一见: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我现在说我不想知道，我要回去了，你会放我走吗？”

    当然不会，雷利知道那是废话，可还是说出了废话。

    “你觉得，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什么？里托愣了一瞬，这两日来雷利一直很奇怪，像他们这种年纪的人去思考这种问题，那不是有病么？

    他摇头苦笑:“我们还是不要打哑谜了。”

    “我没有打哑谜。”雷利的表情很严肃，语气如同发誓一般诚恳:“你觉得命运是什么？他是一个人？或是某个东西？还是一段故事？它是活的还是死的？它有自己的意志吗？”

    “你若一定要这么说。”里托也变得严肃起来:“我觉得它什么都不是，或者说它原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它只是后人对前人的综合评价，这个评价中包含了后人对前人事迹、性格、功过……等等等等的客观看法，它不同于通常的因果关系，它先有了果才有因，因为有了既定的事实所以才让人能够追溯其原因，后人看到了过去的历史，对它们大加论断，其中的巧合与侥幸被冠以‘命运’之名——命运，只是欲加之辞，它根本就不存在。”

    “不，你错了。”雷利笑了笑:“命运是从世界诞生之初就编写好的剧本，它从开始到结束，都已尽善尽美。”

    里托呵呵一笑，摊手道:“鉴于你是一个拥有信仰的‘教徒’，我可以理解，你信奉宿命论，但我不这样，命运对我来说没有那么神圣，不过就是是非功过后人论断而已，你不必说服我，我也不打算说服你——好了，说吧，最终的真相和你所谓的‘命运’有什么关系？我都准备好了。”

    “其实没有关系，事实上我只想告诉你……”雷利顿了顿，继续道:“命运是存在的，只是你我看不见它，而它看得见你我——我们都受它掌控，它是高于造物主的存在，真正的至高无上，任何妄图窥探它的人都不会成功，因为‘在命运中窥探命运’本身就是个笑话，可如果你真的成为了那个不可能存在的幸运儿，侥幸窥探到了命运之一二……”

    “会怎么样？它难道还能跳出来掐死我？”里托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因为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雷利现在说的这些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吓唬我？那又是什么样的真相让一个绝顶境界的强者拉下脸皮以小孩子般撒泼耍赖的方法也要强行鬼扯过去？

    “你一定觉得我在糊弄你，可根本不是。”雷利也开始笑了，笑得寒光满面，诡异万分，然后这个笑容渐渐冷却，他郑重其事:

    “以下我所说的一切关乎命运本身，任何阅读者都将成为它的敌人，注定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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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4 命运的黑羊（五）

    304命运的黑羊（五）

    自始至终，一连串既定的事实。

    这即是命运。

    任何命运的窥探者都会想要改变它，且清晰地知道改变的方向，命运也因此厌恶这一小撮人，他们是羊群中的黑色，是闯入棋盘的苹果，虽然最终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但是……烦人。

    很烦人。

    就像是嗡嗡乱叫的苍蝇，飞来飞去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很烦人。

    即便窥探到了命运的真容又如何？

    命运中的角色怎么可能改变命运本身？

    他们连变数都算不上，只是让人不厌其烦的绿头苍蝇，他们卑微渺小，无足轻重，但如果耳边没有嘈杂的聒噪自然是极好的，永不为人所知的神秘才是命运尽善尽美最后一块拼图。

    所以命运会拍死他们，就像拍死一只苍蝇。

    就好比讲述者不会尝试塑造出他无法掌控的角色，如果无意中出现了那么一个人，那他很快就要领便当了。

    “三忍同均衡血脉相连，最初的时候它们一同出现，暮光之眼主内，暗影之拳主外，而狂暴之心则是监察者，他们构建起牢不可破的铁三角，但是在数千年前，均衡刚刚起步之时，命运的黑羊来到了因古雷布，他拆掉了铁三角中最重要的那部分——担负监察而又制衡暮光与暗影的狂暴之心。”雷利的言辞有些莫名其妙让人难以理解。

    “他？”里托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一个人？”

    “对，其名为‘白袍先知’，时间与空间的穿梭者。”

    “我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对于时间行者而言，他不想让你知道他，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可以随时回到昨天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好吧，那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呢？”里托仍旧对雷利心怀疑虑，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谁会相信呢？

    “他向那个狂暴之心展示了均衡的未来，告诉他今后将发生的一切。”

    “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说完就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这样！？露个面就走了！？”

    “对，仅此而已，但……意味深远。”——

    如果你知晓明天后天及未来的每一天，你会怎么做？

    人的本能是凭此先知先觉来趋利避害。

    那么有用么？知道明天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从今天就开始努力改变它，这有用么？

    可能有用。

    准确说是——命运安排你化险为夷，那么你今天所做的努力就有用，命运安排你功亏一篑，那么你就得品尝苦果。

    数千年前，均衡起步之时，白袍先知来到了因古雷布，他将这里自起始至终结的一切和盘托出，然后翩然离去。

    那个作为命运聆听者的狂暴之心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可笑的梦，但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肝胆俱裂——梦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应验。

    紧接着是狂喜。

    因为他可以凭此让均衡的未来一片坦途！

    但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真实的世界像是梦境的复制，他无法扭转梦中发生的厄运，也不能改变梦中发生的幸运。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大大小小的时间碎片排成长列在他面前延伸而去，过去、现在、未来……一目了然。

    但你无法触及它们。

    因果的循环中，万事万物从同一点出发，经历亿万种变迁起伏，最终又于同一点终结。

    那个命运的聆听者至死也未能改变他所看到的任何东西，他将这一切，将均衡未来的历史传达给了继任者，从那以后，一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在代代狂暴之心中口口相传，而就如最初的命运聆听者那样，每一代狂暴之心都不得善终。

    他们遭到了命运的厌恶。

    可又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每一个聆听者最初都抱着‘我不信邪’的想法，先知先觉怎么会无法改变未来呢？

    这样的轮回持续了千年之久，数不清的狂暴之心用他们一生的经历证明了这个事实:‘你注定会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注定做不到的事情一定做不到’。

    「做一个猛兽环伺的兔子」这句谏言不知何时开始流传——监察者？制衡暮光与暗影？

    根本就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反正你知道未来是怎样的，照着剧本去演就是了。

    做一个冷血的旁观者，这是窥探到命运的人唯一能扮演的角色。

    即便知道这个故事几乎不可能是真的，它多半是雷利的鬼扯，某种掩饰真相的说辞，可里托仍旧感觉到了心中的寒意。

    ‘宿命论’已经被证实了么？

    可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雷利此刻又在做什么？

    不是没有意义吗？不是什么都已注定无法改变吗？不是未来会发生什么他都知道吗？既然如此他现在表现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为了什么？

    还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那个本该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照着剧本在演？

    “绝望吗？”雷利笑着道:“这就是狂暴之心，白袍先知随口告诉了我们未来，我们便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失去了希望。”

    “可他是为了什么？他这样做总有理由吧？”

    “为了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并且……”雷利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让我们相信他所言的未来——就像你现在一样，突然听到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相信的，超过常人认知的东西需要得到证实才能成为真相，一代代的人不断证实一个真相，它就变成了真理。”

    “可让你们相信这些又有什么用？”里托问。

    “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本人。”

    “相信他本人？”

    “对，相信他本人。”雷利抚摸着青铜门上三忍的誓言，缓缓道:“均衡在四百年前终结，这是代代相传的命运，但是如你所见，我们今天仍旧存在。”

    “你是说，他改变了均衡必将灭亡的命运？”

    “是的，在四百年前他改写了命运中既定的事实。”

    里托，沉默了。

    他仍旧是不相信雷利所说的话，但假设他相信了，那么……谁能证明白袍先知改写了均衡命运这个‘既定事实’呢？

    均衡会在四百年前灭亡，这是他说的。

    均衡在四百年前被他拯救，这也是他说的。

    除他之外还有别人能够证明这一切吗？

    他所说的未来经过狂暴之心一代又一代的验证，证明是真的。

    可是他本人所改写的未来，又有谁验证过？

    如果从宿命论的角度出发，这些不都是命中注定的剧情么？

    “我们选择相信他。”雷利开口道:“就算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他，我们依旧相信他，因为如果我们不信，那么未来就早已注定，窥探到命运的人只能作为一个冷血的旁观者绝望地活着，可如果我们相信他……”

    “我们就不是任何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我们是……命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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