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尾竹楼童言无忌

    小月伸出一只小手在秦般若眼前晃一晃，白白胖胖小手指甲老长。五根小手指一伸一收，张牙舞爪真要挠人的样子。小月挺惧怕秦般若，讨好却没看到秦般若高兴。

    秦般若道:“还不住嘴，小月越说越不像话了。以后不许听陈嫂胡说，还不下去。”一个年长的女人上楼来到秦般弱身后，这个女人便是小月说的奶娘陈嫂。

    陈嫂道:“秦姑娘别生气，小月虽小可人小鬼大。小月也是说的实话，秦姑娘与少阁主，你们也、该！”

    秦般若打断了陈嫂的话道:“陈嫂，快别说了。陈嫂和小月同一天跟着我和少阁主。这一转眼就是七八年啊！现在少阁主的压力太重，千万别让少阁主听到不顺心的话。琅琊阁一天顶着反叛悍匪的名头，少阁主是不会考虑儿女私情的。以后可不要再让小月胡说了，陈嫂带小月下去吧。看看小月的指甲，长的什么样了。女孩不知道修饰还真留着挠人啊！陈嫂快带小月下去剪剪吧！”

    陈嫂“嗯”了一声道:“少阁主是咱琅琊阁的当家人，最近小楼上的灯总亮到半夜。秦姑娘可不能让少阁主总这样熬啊！琅琊阁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唉！小月，快跟奶娘下楼去剪指甲去。”

    小月却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陈嫂拉着小月两个人下竹楼，小月一回头冲着秦般若做一个鬼脸一吐舌头小声嘟囔道:“哼，不像话。”

    秦般若没听见小月说什么，看到小月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秦般若一瞪眼睛道:“小月，还敢多嘴。”

    陈嫂道:“小月，不许这样对秦阿姨说话啊。快走，奶娘有好吃的给小月呢。”

    小月道:“是什么好吃的？一定是飞侠哥哥回来了，飞侠哥哥说要给小月带柑橘回来的。嗷嗷，今天有好吃的喽！”

    秦般若看着一老一少俩人下楼，脸上闪现出一丝笑容。秦般若做梦也稀罕这个夫人名分呀！可是自从八年前突然的变故，名声大噪的琅琊阁受到重创。老阁主也从此消失再无音信。少阁主蔺晨也由此变得沉默寡言狠毒霸道，没有人敢在蔺晨面前多说一字废话。少阁主蔺晨内心的隐痛，只有蔺晨自己与生死相随的秦般若两个人知道。

    小月童言无忌口无遮拦，是因为蔺晨一直把小月当女儿看待。秦般若清楚，蔺晨是在自欺欺人自我疗伤，安慰秦般若，也安慰自己。秦般若煎熬了八年，更是时常梦见自己的孩子。

    秦般若经常梦见一个很英俊的小少年，远远的喊娘。每一次从梦中醒来，每一次都是哭湿了枕头。如果秦般若的孩子真的活着，与小月的年龄差不多大了。秦般若和随蔺晨带着小月八年，小月就是他们的开心果。

    手下的人不知道蔺晨和秦般若逃亡之中，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小孩子。小月比同龄孩子的个头都要矮小，脑子还有点慢半拍。可蔺晨就是宠着小月，而且手把手教小月写字读书教她琴棋书画。对小月的任性也是言语矫正从不责罚，以至于小月随便的不像仆人，倒向一个任性的小公主。

    秦般若呵斥了陈嫂，让陈嫂带小月退下，小月眼含泪花委屈的微微躬身答应一声，“是。”可走到楼梯口，还是不服气的回敬了秦般若一句。秦般若也很疼爱小月，脸上生气都为了不让小月浮炸。小月的身世鲜为人知，秦般若疼爱是因为小月的血管里也流淌着滑族的血液。

    陈搜带小月走了，秦般若取出竹筒里一张小纸条看后惊喜不已。快步回到房间里，把字条递给蔺晨道:“少阁主，大总管顾青来信了。朝廷已经妥协了，攻打琅琊阁的官兵都撤走了。皇上明旨回复琅琊阁和江左盟清誉。顾青、飞虎飞豹等人已经带人回到琅琊阁整理，马奎、甄平、纪纲、也重回江左盟总舵主事，顾青问少阁主何日回归，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铮”的一声脆响，崩断了一根琴弦。弹琴的蔺晨面无惊色，只是略显惋惜的看着断弦分离很惋惜的说道:“八年多了，终于有结果了。可惜了这把焦尾琴也陪伴了我们八年啊，从此再也不弹长恨歌了！这个狗皇帝，当初就不该帮他上位！到底不是一家人啊！”

    蔺晨推开古琴，顺手拿起折扇。风雨坎坷七八年过去，琅琊阁的腥风血雨不断。这位琅琊阁的少阁主看似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精神抖擞。只是那鬓角的青丝里多出两根不明显的银白，威严冷漠的眼神更深奥了。秦般弱放下玉萧斟上一杯茶水，双手奉上。

    秦般若道:“少阁主，当初都是老阁主的意思。很多事少阁主也是仗义而做，也辛亏少阁主有先见之明早做了安排保住了根本。时至今日，结果还如少阁主所料。也算完美，终有善终。亡命多年，我们可以回去吗？小弱会修复琴弦，古琴不能没有琴弦。”

    蔺晨道:“是，以后该弹欢乐的曲子。我们不仅要回去。还要去金陵，去梅岭，去老河口，去东海。”

    秦般若道:“好，那小若去吩咐准备了。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可别再有变化了。希望今年我们又能回琅琊阁去过一个安详年，多少年没有和大家团聚了。”

    蔺晨道:“小若，不着急。该着急的应该是皇帝，我们赶在中秋前夕回去便可。官兵占据琅琊阁几年，一定是糟蹋的不像样子了。朝廷毁我家园，琅琊阁一杆兄弟姐妹跟着我受苦了。朝廷撤兵？必然是有所图谋啊！”

    秦般若笑笑道:“是，少阁主。小若是心急回去就是想早一天见到那些小兄弟小姐妹，真想她们啊！战事不断，少阁主手下的一群小鲜肉可耽误了不少了。琅琊阁稳定以后，少阁主可要先打算他们的未来啊！朝廷图谋什么，也要少阁主满意才算数啊！”

    蔺晨上前搬过了秦般若的肩膀，神情的望着秦般弱道:“小若，是啊！飞虎飞豹飞鹰都老大不小了，是我这个当家人耽误了他们啊！三位大哥哥都成老哥哥了，要让飞流飞侠飞彪几个小弟弟超越了。也不只是他们，还有我们。应该有的都会有的，屹立不倒的琅琊阁会有一代新人传承我们的精神。”

    秦般若依偎在蔺晨的怀抱里，嘤嘤轻道:“少阁主，小若苦苦等待就等这一天早一点来啊！小若听少阁主的，什么时候走少阁主决定。”

    蔺晨道:“小若，让飞侠先行回琅琊阁去。告诉顾青要稳得住，八年之中朝廷伤害了我们多少无辜啊！现在妥协？只怕是边关又有动静了。十年一个大动荡，周边各国都养的膘肥体壮跃跃欲试想打仗了。朝廷不给一个满意的说法，妥协也没用。”

    秦般若道:“如果不是这样，朝廷还端着的吧。如果真如少阁主所料，少阁主还会去边关打仗抗敌吗？”

    蔺晨道:“会，朝廷与琅琊阁的对立往深里说也是家事。外族入侵，那是灭我种族啊！亡国之灾那可是累累白骨啊，灭国之痛滑族一脉深有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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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孤注一掷奇女子

    多年前滑族一国灭亡，被大梁大元帅林燮率领的赤焰军灭国屠城。断然是时境过迁，血流成河堆尸如山的场景仍然令人胆寒。幸存的滑族皇室璇玑公主带领秦般弱等人在金陵做过很多不为人齿的恶行报复，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无数亲人的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蔺晨自觉此话比喻刺激了秦般若的神经，急忙解释道:“小若，我不是有意让你伤心。只是比喻事实，小若别想太多啊！”

    秦般若道:“没事，少阁主不说小弱也不会忘记灭国耻辱。无论多少年过去，也抹不去心中的血流成河满城尸骨惨景。少阁主是大梁子民，小若支持少阁主的任何决定。小若是少阁主的人，也是大梁子民了。滑族一脉消失了，小若绝不愿意大梁也像滑族一样生灵涂炭。少阁主要让飞侠先回去，小若下去帮飞侠收拾一下了。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我的嘱咐飞侠几句。”

    蔺晨道:“好，去吧。让飞侠上来一下，给顾青带几封重要信件回去。”

    秦般若点点头回身出门下楼，蔺晨看着秦般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铁血男儿心底的感触悠然而生，秦般若这个华族后裔的奇女子太不容易啊！贴身跟随了蔺晨鞍前马后已经八年有余了！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啊！

    十年前大梁皇族皇子手足相残，当年身为七珠亲王的誉王萧景桓与太子萧景暄争斗多滴。各自笼络这一群朝臣隐士为其所用，秦般若是誉王的首座谋士。麒麟才子林殊为了复仇来到金陵城插手皇子多滴搅动风云，出人意料的辅佐了并不看好的靖王萧景琰。生死相搏两年之后，首先斗到了太子，再之后是誉王自己自掘坟墓造反失败也深陷囫囵。

    太子被废降为献王，被贬出京发配献州。太子被废，靖王萧景琰却一步步踩在了誉王头上。誉王眼看夺滴无望，丧心病狂的勾结悬镜司首尊夏江谋反。借皇帝去九宫山春猎起事发难，控制了皇城伪造兵符兵发九宫山。兵败之后誉王被擒入狱自尽，叛贼夏江逃匿。

    大难临头各自飞，夏江为了自己逃命丢弃了多年的红颜知己璇玑公主的爱徒，与之合谋的合作伙伴秦般若。秦般若经营的红袖招被封，手下爪牙羽纷纷被折。死的死抓的抓，秦般若的羽翼无一存留。秦般若无枝可依沦落成没有羽毛的土鸡一只，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乞讨。侥幸躲过追杀逃出金陵城，妄想落草乡野了却一生。

    秦般若逃出金陵城，不想却被赶来为梅长苏治病的琅琊阁少阁主蔺晨擒获。蔺晨把秦般若关在城外一所民居里，审问之后蔺晨动了恻隐之心有意放秦般若一马。蔺晨把秦般若关在后院的偏房里，无人看守不加绳索。甚至门不上锁，后窗虚掩着。

    滑族后羿，玄机公主的衣钵传人。秦般若何等的聪敏何等的身手，定定神之后秦般若很快发现了着诸多漏洞。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焦急的等到后半夜时分，秦般若侧耳细听万般寂静。轻手轻脚来到后窗下，秦般若很轻松的越窗逃出。

    翻窗落地，秦般若手扶地面突然明白了什么。顺墙根阴影疾走，秦般若转眼消失在墙角后面。惶惶惊弓之鸟，苍苍漏网之鱼。秦般若逃出村子不远却突然停下了，茫茫江湖无边际。秦般若茫然了，江湖险恶那里是一个没落小女子的栖身之所呀！

    背负着滑族一脉的希望，率领一群柔弱女子。苦苦挣扎了数年，眼前的一切都破灭了。灭国屠城之仇，师父临终嘱托。一切都付之东流化为泡影，一切都不可能回头了。秦般若跪倒在荒野，一代滑族领袖人物万念俱灰。秦般若精神崩溃抗不住了，泪流满面冲着滑族的方向磕头砸地。

    夜风凄凄，岁月无情。秦般若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近一年之中手下姐妹死伤无数。与秦般若最要好的四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过慧易折。师父璇玑公主冰雪聪明却鲜花早谢，师父的聪慧滑族后裔无人能及又能怎么样。巅峰崩塌于眼前，滑族大势已去无人能力挽狂然。

    秦般若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及璇玑公主之十分之一，搬弄风云只是安慰自己虚伪的复仇心灵。没想到下场如此惨败，滑族后裔再次沦落为刀俎。一大群姐妹死散逃离，秦般若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秦般若面对夜空哭诉道:“师父，徒儿无能辜负重托。今日一败涂地无力回天，秦般若对不起师傅，对不起滑族的列祖列宗。只有以死谢罪下来侍奉师傅您老人家，秦般若来向列祖列宗赔罪了。”

    心气高傲的秦般若在誉王府是誉王的座上宾，经营红袖招那是红遍金陵城的大老板一呼百应。现如今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了，流落江湖做一个乡野村妇落差太大。秦般若过不来默默无闻的平淡日子，尊贵身份不敢想寄人篱下模样。想到这些秦般若疯狂起身，一头撞向路边的一颗大柳树。走投无路的秦般若选择了自杀，一了百了死了干净。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秦般若眼睛一闭头撞柳树，身子软软的倒下去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村里的公鸡一声接一声的报晓。秦般若悠悠醒来，崎岖变形的脸痛苦的嗨吆了两声。看看四周灰蒙蒙昏暗，本能的伸手揉摸着额头似乎有点疼。秦般若瞪大了朦胧的双眼，幽幽道:“这是哪里呀！不像是阴曹地府啊！”

    深秋的夜风习习，哗啦啦一片残叶飞舞。头顶上繁星点点，像一只只魔鬼的眼睛盯着瑟瑟发抖的秦般若。不远的小村子里，传来几声鸡鸣狗叫。秦般若咬咬自己的手指很疼，这是没死成啊！坐在树下，秦般若沉思良久。一阵秋风吹来，秦般若不由打一个冷战。

    秦般若蜷缩在柳树下，双臂环抱在胸前。双手抓着肩头单薄衣服的补丁，秦般若又哭了。

    天，又黑了下来。黎明前，一阵黑暗笼罩着野地里的弱女子。秦般若哭罢多时手扶着柳树站起来了，摇摇晃晃顺原路返回。这段路并不很长，可秦般若走走停停举步维艰。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前面逃出来的那个小院，秦般若不知道走到尽头等待她的是死是活。

    全国海捕通缉的逃犯，落网是迟早的事。倒不如回头一搏，大不了还是一死。说不定就是一条活路，秦般若是在赌命。回去无论是生是死哪种结果，都是很干净的了结。即使是飞蛾扑火，秦般若也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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