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幼稚的男孩

    李震万圣节之夜被人捉弄，吓到逃跑的羞糗事，从其同伴的口中传出，仅仅几天，便传遍整个高二年纪部。

    “哈哈，我给你说，我刚才听到张翔们班的同学都在讨论这件事。张翔的脸黑得都快赶上王老板啦。”王波笑得脸抽筋。他刚才特意去张翔班门口晃荡了一圈，刚回来。

    “真想现在就去看看张翔的脸色啊。”龙云在后排凑热闹。

    年轻的心，总是喜欢将一切情绪安放在脸上，喜欢的话会乐呵呵，觉得好玩便捧腹大笑。没有喧嚣尘世的污染，没有尔虞我诈的暗战，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

    “都小声点，不怕被其它同学听到去报告老师么。”我低声提醒。王波和龙云的声音果然小了下去，两个人嫌隔着过道交流不方便，最后干脆坐到一起，两个人趴在课桌上嘀嘀咕咕，不时传出压抑不住的爆笑。

    两人的笑声很快吸引到班级后排同样闲得无聊的人，张翔的事情很快在班上传开，引发此起彼伏的哄笑。

    “笑吧笑吧，宣传得众所周知才好。”我在内心中暗笑。

    两个同样喜欢季凡梦的人，张翔的糗事传播的越广，越对我有利。就是这么奸诈小心眼。

    下午放学后，季凡梦拿着英语书走到我身边，例常的给我辅导英语。

    “昨天晚上张翔在孔子学院被吓啦，你听说了么？”季凡梦将今天需要背诵好的单词摘抄到草稿纸上。

    “听说了啊，这事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了么。那些人，真是……真是有够坏的。”我义愤填膺，其实心中快笑死。

    “那些吓张翔的人是你们吧！”季凡梦抬头，清澈的眼眸中流动意义未名的光芒。

    “怎么可能！你看我像那种闲得无聊的人么。”我震惊于季凡梦惊人的直觉。

    “我可以摸着右边心脏发誓，真的没有。珍珠都没那么真”我狡辩。

    “真的没？”季凡梦笑嘻嘻的盯着我，怎么看都觉得她知道内情。

    “珍珠都没那么真。”我拍着胸脯打包票。

    “听说昨天晚上张翔被吓得很惨，逃跑的时候还摔倒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季凡梦歪过头，我终于松了口气。

    在季凡梦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下，仿佛心中的每一处秘密都没有秘密，这种感觉真的很有压力，很是担心下一秒就会说漏嘴

    “不是很惨，是真的很惨。我给你说，他摔倒时候的样超级像狗熊，搞笑死了。”我口沫横飞。没了季凡梦眼神上带来的压力，整个人化身赛亚人孙悟空，能量爆棚。

    “既然不是你们作弄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季凡梦的泄露得很明显。

    “额……”我尴尬抓头发。

    真是混账！聪明到无可救药的我，竟然中了季凡梦的圈套而不知觉。

    让我诧异的是，这一季凡梦欧巴桑的特质竟然潜伏起来，罕见的没有给我灌输好学生应该如何如何的大道理。在我详细描述吓唬张翔过程时，乖乖牌的季凡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可真够坏的。”季凡梦眨巴眼睛。

    “哪有，明明就是他自己跑的时候慌不择路才摔倒的。”我瞪眼睛，强制转移话题。

    “就算摔倒的责任在于他自己，但是你们大半夜的吓人更不对吧！”季凡梦皱眉，小脸罕见的显露出威严。

    “咳咳，那个……那个吓都吓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吧。”一向自大到没道理的我，竟然在会因为季凡梦皱眉的小动作而感到心虚。

    “什么叫无济于事？犯了错就得认，争取下次好改正，这时基本的道理。”季凡梦被我的不知悔改气得扬起手掌，做出九阴白骨爪的起手式。

    男生和女生之间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男生往往是先认输的那个。没有例外。

    “事实证明，想要在和季凡梦的交战中赢回一句，实在是太过于痴心妄想，季凡梦这时淡淡的看了一眼，淡淡的丢下一句话，便将我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的底气击得溃不成军。

    她说:“田文浩，你真幼稚。”

    幼稚，等同于不成熟，从小大人的季凡梦口中说出，顿时让我准备好的无数反驳理由一下子失去作用。克制得死死的。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去作弄张翔啊。”季凡梦不解的看着我，摘抄单词的笔在她的手指间灵活转动。这招狠炫酷，就像魔人普乌的魔化分身，独属于季凡梦的绝技，我有让她教过我，可惜四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学会如何攘臂在手指间如臂使指的转动。

    “因为……因为他成绩好，人比我聪明，就是这样。”我胡言乱语。

    “你可真是够小心眼的。”

    “啊，我不仅小心眼，我还很幼稚。”我抠鼻子。

    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把作弄张翔的真正原因告诉季凡梦的。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喜欢的人不同，喜欢人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人需要挑明，有的人则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喜欢的样子。

    “田文浩，你真的，真的很幼稚。”季凡梦把摘抄好单词的稿纸轻轻推到我的面前，说:“这些都是第七单元的单词，每天上课会讲到，你今天先背下来。”

    该死的，又是让人脑袋发疼的英语单词，虽然一直有着季凡梦的辅导，英语也一直是我高中时期的梦魇。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在背诵单词中度过，就连去食堂吃饭也是急匆匆扒几口就跑回教室。龙云几人早在放学的时候就走了，就是王伟雪还在教室中，也不和我讲话，一个人闷在座位上。真担心他这样下去，宋芸会不会受不了他。

    背单词的时候，正好看到从楼下路过去食堂的张翔，想到季凡梦昨天晚上的举动，今天季凡梦讲的幼稚，我不由笑了。

    我确确实实是个没头没脑，幼稚到无以复加的男孩。

    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我心甘情愿成为那人眼中的幼稚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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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我妈妈叫我回家种田

    张翔的笑话，在时光中酝酿成过去式，偶尔会有一两个人会在茶饭之余拿出来说一说，笑一笑，然后弃之一旁。

    临近期末考，同学都学都在用功读书，成绩好的在复习，成绩差的在预习，每个人都恨不得能把时间掰成两半，一分钟当做两分钟来用。就连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吴，口头禅都有“对”“不对”换成≈quot;占用同学们一小点时间，接下来我们看这一道题。≈quot;

    感谢季凡梦出现于生命之中，不管是不是我愿意的，让得我在学习的路途上一步一步缓慢前进。

    因为被吓的糗事，张翔来我们班找季凡梦的次数减少，减少，却不等于不来。

    “嘿，张翔，听说你万圣节被吓了，是不是真的。”憋笑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张翔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就像新鲜出炉的米田共，季凡梦则是白了我一眼，继续解题。没过多久，张翔就借故走了，我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切，极为得意。

    在和张翔的爱情保卫战中，我开始站在象征胜利的那一方。这一发现让我解题快解到发麻的手又有了新的动力。

    和我的精气神十足相比，王伟雪沉默得太多，这几天他都不怎么说话。宋玉隔三岔五请他去外面吃双层盖浇的盖浇饭，请他去动漫城溜冰，都被他一律拒绝。

    青春是狂奔，是打打闹闹，是篮球场上的挥汗如雨，是破烂网吧中的键盘敲击。

    王伟雪却是雨城中的少年，被密密匝匝的树木环绕着，被洒满天幕的雨点环绕着，被，四堵高大的城墙包围着。他安静的坐在空旷的城市中心，脸上满是雨水，看不清表情。他从不去修剪将雨水滋生得疯狂成长的树木，仍由树木从早长到晚，最后将他的身体覆盖。

    算起来，我和王伟雪认识已经大半年，真正的一见如故。

    我们喜欢《七龙珠》，喜欢《游戏王》和《火影忍者》。我们喜欢五音不全的哼唱《我的好兄弟》。我们喜欢陈奕迅和他的《十年》，我们喜欢《仙剑奇侠传》，李逍遥抱着女儿时漫天飞舞的红色蒲公英。我们喜欢星爷抱着紫霞说爱你一万年，他落泪的时候我们泪如雨下。我们喜欢阳光多过于夜晚。我们喜欢自己的青春。

    我们太多的地方一样，除了他比我帅一小点，仅仅一小点而已。现在这个不一样又多了一点。

    放学的时候，王伟雪终于不再发呆他叫住我，叫我和他一起出去喝酒。

    酒喝得很快，没一会就不见了半箱，我喝得肚子发胀，王伟雪叼着一根烟，沉默良久，他幽幽的说:“我妈说我读书只晓得（知道）谈恋爱，叫我不如回家种田。”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拿过他扔在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成片成片的烟雾很快将两个人笼罩。

    “我其实也想读书，也想去大学看看漂亮的妹子，也想有一天功成名就。”他淡淡的说，像是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烟雾笼罩的王伟雪，就像雨城中与世隔绝的人，拒绝自己靠近别人，也拒绝别人的靠近。

    “那宋芸呢？”我问。

    他默不作声。

    很快的，连最后半箱啤酒也喝倒了，啤酒瓶乱扔一地。中途王伟雪跑了两次厕所，我跑了三次。等我第三次从厕所出来，他已经叫老板重新拿酒上来。满满当当的四瓶二锅头，喝起来喉咙火辣辣的，像用刀子在割。

    我们两个都喝得不想动，然后王伟雪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从九点过开始，响到十一点半，一共响了起码四五十次。王伟雪看到不看，最后吵得烦了，直接一把抓起手机摔在地上。手机飞散，再也发不出铃声。

    “刚买的诺基亚五二三三，他妈的。”王伟雪打个酒嗝，拧开一瓶二锅头头咚咚咚的灌下去。

    摔成一地零件的手机，寂静无声。

    王伟雪才灌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酒水夹杂刚吃下去，连消化都没来得及的饭菜一股脑吐了出来，他的半边领子都是污秽，人也歪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他说:“他妈的，他妈的，老子想读书，老子不想回家。”

    我把二锅头倒满一次性杯子，一口就喝掉了一半。呛鼻的辛辣味让我一连吃了好几口菜。

    喝到最后，连我也吐了，摇摇晃晃走不直路，更不要说扶王伟雪回去。于是我摸出电话，扶着快倒在地上的王伟雪，给宋芸拨了个电话过去。

    “我和猥琐在三角花园，两个都喝多了。”我说。

    半个小时左右，穿着睡衣，外面只套了一件外套的宋芸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只讲了我们在三角花园，忘记给她说店名，她只能一家一家的找。她家到这里打车也就十多分钟，也就是说她找了最少十多分钟，才找到我们。

    宋芸顾不上擦一下额头的汗水，心疼的扶起不注意教会从桌子上滑下去的王伟雪。

    付了饭钱，我准备过去帮宋芸扶王伟雪，才走两步就差点一个踉跄。宋芸最后还是没让我去扶，将王伟雪的手架在脖子上，瘦弱的肩膀承担着王伟雪百分之八十的重量向学校走去。我迈着外八字跟在后面不远处。

    路还没走到一半，已经不省人事的王伟雪一把推开宋芸，冲到路边狂吐，宋芸让我看着下他，然后跑去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给王伟雪漱口。

    “他很难受。”宋芸突然讲话。

    我靠着路边的风景树，“哦”了一声，看着王伟雪哇啦哇啦的吐，我感觉自己的胃随着他发出的呕吐声开始翻江倒海。

    “他总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闷在自己心里面，不跟其他人讲，外表看着挺没心没肺的，其实挺倔的。”宋芸给王伟雪顺背，脸上满是心疼。

    “他就那样。”我说。

    “恩，他还说他以后可能不读书，要回家去种田。”宋芸蹲在坐在地上的王伟雪旁边。贵州的冬天多风，只穿了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的宋芸顿时一个啰嗦。她的眼中，只有在地上快睡过去的王伟雪。

    王伟雪无意识的摸摸宋芸的头发，她突然就笑了，眼里满是幸福，像冷风中绽放开的绿蔷薇。

    宋芸依旧蹲着，将头贴着王伟雪的头。这时候她才有时间去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知道他可能不读了。”宋芸将歪倒的王伟雪扶正。

    “那你呢？”我问。

    “我不知道。”宋芸依旧在笑，眼里哗啦哗啦的流下来。

    路灯透过枝桠照下来，打亮她的脸庞。要多么喜欢，才会笑着哭泣。

    在我迷蒙的醉眼里，这一幕至今无法忘记。

    我喜欢你。

    我妈妈却叫我回家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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