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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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海,我从没有看轻你,而是我的出身塑就了我对人对事的态度。十岁时,我随娘去上香,坐在轿子里望着街道两边的人,我问娘,他们为何会那样看我。娘,他们是在嫉妒,嫉妒我有着他们一生也难以触及的尊荣,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要接受我们的低视。尽管后来,我明白事情并非全是如此,但有些认知一经形成,还是难以更改。所以,我对你话时,免不得不能真正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日,她找到我,一番明显是示好的表白,却让人听着无赌怪异不适,想来,秋水公子合该是趾高气扬的罢?不然,听到后来,水若尘本色话出口时,也不会让人感觉正常了许多。“我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如何去要。清风是我势在必得的,不管需用怎样的手段、心机,我都要一试。所有挡在这条路上的障碍,我必然要给清除,海,我不希望你是那个障碍。”

    秋水公子这一着,叫不叫先礼后兵?从这一面来讲,这位集美貌和家世的骄傲丽人,似乎蛮看重海的嘛,嘿嘿……

    ……

    “海,海,海!”

    我眨了眨眸,向近在盈寸的大脸释出乖巧笑意,“何事,大哥?”

    “公子的药到了,还不服侍公子用药?”

    “喔。”

    海不思长进,大哥恨铁不成钢,双眼全是嗔责。我只当迟钝不察,踮脚细步,持起别个丫鬟托来的药碗,奉到公子近前,“公子,请用药。”

    “没见本公子正忙着?”

    听这不阴不阳的腔调,他大爷心情又不爽了。“是。”

    “先惑,你接着。”

    “其实那笔银子的去向并不难查。五百万两白银啊,除了抬银子的,有几个可以真正摸到?我只肖将可以真正摸到银子的人串成一条线,逐个排查就好。既然排查,当然要先从最大头着手,南燕国君自是当仁不让。许是对方觉得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所以,那五百万两打着‘大陇国库’印镌的银子,时下就在南燕国君的私人库房内安稳呆着。只待风声过去,越冶炼处从新融炼铸模,它们便彻底与朝廷摆脱干系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倒未必。”秋长风垂眸轻哂,“南燕国君此举,只是足以明他对朝廷的轻视之心而已。”

    娄揽月咂舌道:“朝有三公,野有四王。南燕国君乃襄西王的内侄,襄西王乃四王中兵力最盛者。南燕国君无疑正是恃着这一点,行事才会如此狂妄,了不得啊了不得。”

    “更了不得的是,就算把官银在私库的折子递上去,朝廷也不能翻查国君私库。按大陇律,私库为国君私产,未得属国国君应许者,仅九五之尊可入内。也就是,要查可以,皇上一个人走进去,你们,咱们的皇上会么?”水若尘目视秋长风,面上光彩动人,侃侃言罢,有意无意瞥了海一眼。

    何意?嗯,但愿是海多心。

    “清风,你欲如何行事?”

    问话者,是黑无常,也就是费得多告诉过海的与“白衣秀士”裴先惑情若焦孟的“冷面阎罗”杨烈。啐,给自己封个阎罗,仍是黑无常一只。

    “如何能让南燕国君把这五百万两吐出来?”

    “吴辅弼那边查到了什么?”

    “那个迂腐书生,能查到什么?”黑无常不屑轻哼,“前几日,为了官印焦头烂额。最近,又被泊湖郡首送去的一青楼花魁迷得神魂颠倒。照那般下去,就算有命回朝复旨,也没福脱过渎职的罪愆。”

    秋长风长睫覆着的眸内,光华闪逝,“错了。吴辅弼斯人,如你所,骨子里的确迂腐耿介。但凡此类人,必将孔孟之道奉若圭臬。除非那个青楼女子当真能勾魂摄魄迷其本性,否则,很难让让他真正将所负使命抛置脑后。”

    “清风的意思,是吴辅弼在故布疑阵?”黑无常将信将疑,“他有这样的脑袋?”

    “他没有,他身后的人樱”

    “吴辅弼如斯不知变通的顽劣人种,也知道攀结靠山?”

    水若尘一笑:“他当然有靠山,他是子门生,子便是他最大的靠山。”

    黑无常蹙眉,“但子派他顶钦差之名出行江南,不只是为了给清风做掩护的么?”

    秋长风薄唇勾出淡笑,“谁做谁的掩护呢?”

    “原来……”黑无常恍悟,“那清风你领命前来,是为了……”

    “将计就计。”仍是水若尘悠然自信的接口。

    秋长风两眉之间,一道细皱微现,墨眸静澜无波,扫过诸人。“杨烈,你回到吴辅弼身边,别放过任何细枝末节。本公子想知道,子到底派了哪位高人去指点他的门生。这个人,也许就是本公子怀疑的那人。”

    “是谁?”水若尘螓首前移,唇勾嫣然,问。

    “未经确实,暂不透露。”秋长风淡然相应。

    水若尘精致丽颜登时微窒。

    “存在南燕国君私库内的五百万两官银,就让南燕国君暂且保管一阵子。时候到了,它自然会回到它该回到的地方。”秋长风负手起身,“你们也各回各处罢。”

    每人皆站起,水若尘妙目紧锁心那道修长形影,方欲上前,被另一人拉住藕臂,长公子是也。她微挣,他紧握,两人在此纠缠,诸人熟视无睹。

    “公子,请用药。”我赶上已行到暖轩门口的主子,双手捧药过头。海还是很尽职的喔。

    “药都凉了,你再要本公子喝?”

    呿,就知道。“药没凉。”

    “嗯?”他右眉动了动。

    “奴婢一直将它在胸口焐着,没有凉。”

    秋长风两眸的冷波倏如大地回春,挑唇道:“算你还有良心。”长指勾了药碗去,一饮而尽。而后,他猝然将我拉近,“很香。”他在我耳根上,得是这两字。

    呃?我愣住。

    什么“很香”?

    ……药?

    这厮吃坏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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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坏脑袋的,好像是我。

    否则,一向身体健康皮实的海,怎会被头痛扰得一夜醒来数回?在海的睡眠里,与恶梦无关的醒来,这是第一回,也是极让海不安的一回。

    那种痛,不是割肌裂肤的剧痛,而是从脑里的某处,一点点漫延,一丝丝扩展,再缕缕堆积,直至——

    “唔!”又来了。

    今早醒来,痛仍是波波来袭,虽然不会痛到让人忍无可忍。但却让海胸际惴惴,心怀忐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好在,痛时短,须臾即过。

    “海,吩咐厨间,公子今中午用素膳。”

    我将烫过的茶具放回托般,讶望费得满,“一点荤腥都不要?”

    “今儿个的客人是普济寺的无云大师,是位修行有术的高僧,非但不能有一点荤腥,连厨具也要用从未烹煮过的新器。”

    高……僧?!

    “还有茶,无云大师喜欢清淡,别沏得过酽。”

    我颔首。

    “海,昨晚没有睡好么?”

    “……是啊,蹬了被子。”

    “难怪是这样的脸色,还是孩子么,老蹬被子?”费得满刮了我鼻尖一下,“我正巧有事出去一趟,给你买上等的脂粉回来。”

    “好,谢得满姐姐。”直到确认费得满高挑的身材已出了门去,我方让虚软了许久的双腿得歇,坐到了椅上。

    高僧,修行有术的高僧……海的脑袋作痛,皆源于此?

    巫界巫术,低端依靠器具,中端依恃环氛,高端则靠修为,至于最高境界,则需意念和赋。但不管高、症低,巫术以血为咒的根本未改,是以被归纳入玄门邪宗,为正道人士所不齿。为牵制巫术,中原人中不乏精研奇术者。而其中,唯一能称得上巫术大敌的,为僧术。僧者,不杀生,不近荤,若修炼得法,以自身净澈之气,抗衡巫术血腥之气,再以降魔之术,克制巫术邪祟。

    海的头痛,是在示警,危险近在翼侧。但在警告的敲击中,我能感觉到,我的血液里还有一股鼓动跳跃的……兴奋。

    我想会会那位高僧。但,不是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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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婆婆大巫师的力量亦不能与海相衡,我虽然没有和其真正对垒过,但每次对视,我感觉不到一丝畏惧。而这一次,仅是一眼,我便感到了来自于那位清癯高僧的强大力量,因这强大力量而产生一丝颤栗,名曰畏惧。但也因此,使海的血液里的兴奋更加肆虐。

    的确是位修持有为的高僧呢。

    “秋公子的棋,较之三年前,更多几分沉敛呐。”

    “不及无云大师的虚怀若谷。”

    “公子过去行棋,锋芒毕露,步步为营,其势利不可挡。如今步子,淡定中截人退路,稳笃中布绝杀之局,令人防不胜防呢。”

    “大师眼光准到,高瞻远瞩,才令长风钦佩。”

    我把茶放在棋盘旁的木几上,倒出两人杯清香四溢的滇南毛尖,“公子,请用茶。”

    “先请大师用。”难得地,秋长风对人有这份恭敬。

    我先将茶递到了无云大师伸手可及处。“大师,请。”

    “贫僧谢过……”他瘦癯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震,陡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