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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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无云大师面颊清瘦,双目深邃,眉呈灰白,须洒胸前。正洁之气遍布周身,智慧之芒隐伏眉宇,凡夫俗子见之,由不得要生出一份膜拜之心来。

    他目光掠过我,向我身后精利一扫,微蹙苍眉,“秋公子,你这庄里新近可添了什么人么?”

    秋长风微讶,“此事需责询庄内管事方知。”

    “老衲自进此庄,便似感有异。还望秋公子万事心。”

    “怎么,大师认为这庄内有不洁之物?”

    “倒不尽然。”无云大师精眸再度四扫,“老衲也曾细细体察,庄内并无污浊腥秽之气,是以不敢随意成言。但方才有一瞬,老衲似感其气有强盛之势,却又稍纵即逝。若当真有异,只怕来者匪弱。”

    “大师之意,如果此物确在,连大师也不易应对么?”

    “倒也未必。”无云成竹在胸,“万物相生相克,佛必降魔。”

    “也就是,若长风有难,大师不会坐视了?”

    “秋公子曾使敝寺百余僧众免于一场荼难大劫,是以老衲曾在我佛前许三次报公子大恩之诺,但凡公子需要,老衲必当不吝薄力。”

    “尽管大师慷慨,长风仍是希望此生永远不需劳烦到大师。”秋长风言落子落,“大师,这一局是和棋。”

    “是秋公子承认,较之以往,公子果然是锋芒内敛了。”

    唉,这两个人要咬文嚼字到荒地老是不是,海不奉陪了……

    “海。”在我脚底跃跃欲试之时,秋长风出声。

    “奴婢在。”

    “明日动身返京,去准备。”

    “咦?”明便返京?

    “怎么了?”

    “奴婢遵命。”

    了遵命,海回到房内,却是忿忿不平。

    这只狐狸这一趟是做什么来了?皇帝交给的事做得不伦不类,吃喝玩乐也不够潇洒尽兴,在京城最热闹的时候离,在江南最秀美的时候走。哼,这厮啊,还真是不学无术呢。

    “你一个人在嘟念什么?”

    “当然是——”他何时来了?“公子,明日当真要回去?”

    “本公子的话还有假?”他捏上我的脸,“怎么这样一副脸色,不想回京?”

    当然不想,传中的江南好山好水,海还没有真正看过呢。“放开啦~~”

    “臭丫头,不想回京,不会跟本公子?一个人闷不吭声谁会知道?”

    “放开啦~~”我一边推他仍捏在颊上的长指,一边吸着因他的掐捏要滑出嘴去的口水,好忙哦。

    “脏丫头!”他放开了,因为海没管住的口水找上他的手。报应,嘻嘻。

    我一边揉着被他捏痛的颊,一边得意窃笑,他却脸色阴卒,目光凶狠,“本公子的眼光当真出了问题是不是?怎么你这个样子,我还会觉得……”

    我翻着眼睛,嘟嘴抱怨:“觉得怎样?觉得奴婢的脸不是血肉做的是不是?觉得奴婢该任打任骂不喊痛不出声是不是?”

    “笨丫头!”他切齿狠念。

    海不是笨丫头啦!我不服,抬脸方要申辩,没想到,却将脸送进了他两掌之内,也把嘴儿递进他口汁…

    “本公子哪里不对了?怎会遇上你?你根本不在本公子的计划之内,你这个又呆又蠢又笨的丫头!”他边啮咬我的唇,边喃喃低语。我听着好是生气,要退开辩驳,他却不让,将我牢牢限在他膝上,把海的嘴儿舌儿吮咬得又麻又痛……

    “公子,车套好了,可以走了么?”

    透门而来的一个粗憨大嗓,打破了攀结在海头顶的魔咒。我悚然一惊,抬手去推他圈箍着海的胸膛,他低低咒一声,从我的……嗯,胸前抬起脸,眉际浮腾着懊恼,绿眸氤氲着浓热,“你真的那么想看江南的山水?”

    “嗯。”我不敢看他此下的模样,只傻傻点头。

    “果然是个傻丫头!”他刻意将“傻”字念得重,仿似,海在此刻做这样的选择,是何等的不可救药。“那就快点准备!”

    被他放开,脚踏到霖面,海仍如身处云里雾里,懵问:“准备什么?”

    “难不成你想这个模样出门看山看水?”

    这个模样怎么了?我煞是不服地低头自览……而后,掉头便跑。身后,追来他讨人厌地低笑声。

    我换衣时,却倏记起了自己方才忽略过的——出门看山看水?“公子!”手里系着衣带,脚上趿着绣鞋,跑他近前,海热烈欢快地,“你真要带海去玩?”

    他盯紧我的脸,回之的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本公子多希望你能把热情用在别的地方。”

    “嗯?”

    “笨丫头,还不快点!一刻钟内出不了门,本公子收回!”

    什么嘛,变脸比狗还快,讨厌!虽然如此,海兴致仍然高昂,去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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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他带我到太泊湖上泛舟,到鸳鸯楼上听戏,到苍翠林内赏春梅,到白水池边看白鹭……

    这一路,我买了不少江南点心解馋,但每样只尝个一口,便被他夺走代吃,海的幽怨眼神被视而不见,可恶。

    但在夜晚来临,到了影江南第一酒楼”美誉的望月楼上时,我开始感谢不良主子对可怜丫头的口中夺食,万分感谢。

    望月楼的大厨师傅一定是世上第一好人,不然怎能把每道菜不管大荤素做的都好吃没有理!海的嘴巴要快乐的死掉,海的舌头要幸福的晕掉,呜呜呜……

    “呆丫头,你吃便吃,假哭什么?”

    “感动啊。”

    “你也会有感动?”他嗤之以鼻,“今儿个看戏之时,台上唱的是大分离,台下妇人是大哭泣,惟独你,一迳的傻笑呵呵,嘴里还咯吱咯吱嗑着瓜子。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还会感动?”

    我咽下嘴里香滑肘子肉,喝一口雪片茶润口,“看戏看得就是高兴 啊,明知戏不是真的,为何还要哭……咦,公子?”

    “做什么?”他眯眸,“臭丫头,如果你下面的话是本公子不想听的,尽早闭嘴。不然,这餐饭的花费由你月例里逐月扣除。”

    喔,那算了。海本来想问公子为何看戏时不看台上好戏净看台下妇人来着。

    这一日,山清水秀,食香馔丰。

    这一日,在海和秋长风的岁月里,美好得一如台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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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如碧丝,风如滑叮极目处,娇红嫩紫,宛若边彩色云朵铺落凡尘。时不时,尚有莺啼燕鸣叽啾成曲。江南的初春,如诗如画哦。

    海趴在车窗前,眼睛在欣赏江南春色,心里却好是纳闷i。

    返程的路,太平静了罢?秋长风耶,遇刺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的秋长风耶,怎么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回到京城?刺客仁兄们都哪里消遣去了?是修身养性?还是养精蓄锐?

    还有,明明四大公子同时返京,这位清风公子不去和其他人骑马驰骋快意江湖,挤到车里来作甚?虽然,并不挤啦。

    “笨丫头,外面有那么好看?昨日还没有看够么?”寐的狸狸醒了。

    “恁大的江南,一日哪会够?”我放了帘栊,将以棉套包住的紫砂茶壶推过去,“公子喝茶。”

    “会有机会再看的。”

    我眼睛一亮,“公子还会来江南么?”

    “过来。”他茶只喝一口,伸出了手。

    “不要。”臭狐狸,看他的眸色,就知他在打着怎样的念头,海才不要。

    “怎么,你想要本公子去拿人?”初醒后的他,如一只慵懒的兽,“不怕外面的人听见这车内的动静?”

    “……只有亲亲哦,其它不能做。”

    他唇勾邪笑,“怎么,你要亲亲?本公子本来只想借你的肩膀清醒一下而已,原来,你这么想让本公子亲你?”

    ……臭狐狸!“海下车去骑马!”

    我方起身,便被一股大力旋着跌坐回去。“傻丫头……”他将这三个字哺进我唇内,“本公子还是不甘心,怎会遇上你?本公子要拿你如何是好?嗯?”

    “……好只能亲亲的……”我握住他的手,趁着得了空隙的机会拼命呼吸。

    “……我没有答应。”他绿眸幽幽,唇再压来。

    不行啦,热,海要融化了,怎会这般热?

    秋长风~~

    嗯?我猝然一愣。

    秋长风~~

    秋长风~~

    我没有听错,的确有这个声音,缥缥缈缈,由不知处而来。“公子……”

    “嘘,别出声。”他眸内热意已消,拉整我的衣襟,“等一下,看到什么古怪东西,就闭上眼睛。”

    古怪东西?

    秋长风~~

    这个声音就很古怪啊,就像……就像巫族索魂的咒决?!对,很像,却也不全是,这是……

    秋长风,你祖父的灵魂正在唤你的归去,你还在留恋这庸碌的凡尘么?

    这是……

    秋长风,听从你心底的渴望,臣服于它罢,做它恭顺的臣子罢!

    这是蛊术!与巫术同源而起又分流别支的蛊术!……蛊惑饶心,诱出饶魂,蛊术中的引魂蛊!

    但是,要施蛊术,必须先在对方体内植入蛊虫方能凑效。这施者发如此蛊言,难道秋长风……

    不会不会,若他是携蛊之人,莫海在他身边多年,就算甫近其身,也会有所察福

    “呀——”车外惊叫陡起,是秋水公子。

    “公子,色突转黑暗,必是巫人作乱,您心!”费得多、费得满齐声大喝。

    突转黑暗?没有啊,海仍然看得见青白日……那么,是障眼术了?

    “安分呆在车内,看见任何东西也莫出声。”秋长风话罢,身形闪出车轿。

    费得多拼声嘶喊:“公子心,有团黑雾正向您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