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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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前厅内,老号秋长风与秋长风自沉着一张脸,左右分座。左边比右边的,唇上多一些髭须,眼角多几条纹路,除此几无二致。乍看上去,两位称兄道弟亦不不可。

    秋夫人拉着我,施施然进内,秋长风起身迎接他不老的老娘,面貌甚是恭顺。但转向我时,登时变脸,隔着帷帽,亦能觉着他目光里的恶恶狠狠。

    那厢里,秋夫人微福一礼:“公爷好雅兴,竟然也来欣赏这园子里的好景致。”

    大苑公面冷声淡:“不及夫饶好兴致。游走在几个别庄之间,恁是清闲自在,这大苑公府的当家主母当真好命呢。”

    “敢情公爷是在指责妾身没有尽好当家夫饶职责了?”

    “当家夫人不仅仅是华服锦衣就能当得起的。”

    “妾身自问并没有任何失职之处,还是公爷您有更适合的人选?”

    “你——”

    “玩笑而已,公爷莫怪。”秋夫人坐在儿子起身让出的位上,明眸顾盼,浅笑吟吟,看得出来,丈夫的冷郁脸色丝毫没影响了她的好心情。“海,快来见过公爷。”

    按秋夫人先前所言,沧海施了个礼便好。‘

    “公爷别挑礼,这孩子脸上、嗓子都受了伤,可怜见的,您多担待。”

    “她又是谁?”大苑公睐向他家夫饶双眸,阒如暗夜。

    “她啊,就是先前在风儿面前侍候的丫头海。我先前看着她就喜欢,但因俗事太多,一时忘了和她亲近。这次到园中正好遇见了,索性了了那桩心头事。海……”秋夫人纤指漫理云鬓,“已是我的女儿了。”

    “什么?”大苑公仅是稍有诧异,落座在其母之畔的秋长风则蓦然起立,“娘,您在开什么玩笑?”

    “风儿,你这声‘娘’真是弥足珍贵呢,仔细想想,你有多久没叫我一声了?”

    秋长风总是雷打不动的泰然面色稍稍起变,剑眉微蹙,眉际隐隐跳动。“如果您想,长风叫您十声都可以,只是,请您莫开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

    “风儿,为娘爱你爱得紧,对吾儿所的每一句皆皆出自肺腑,何时向你开过一些不好笑的玩笑来着?”

    秋长风闭了闭眸,深吸了一口气。

    可怜的他,影老娘”这个头衔在顶上压着,言不敢怒,怒不敢发,不可一世的狐狸何曾这样憋屈过?

    “娘,请直言,您和海到底是怎么回事?”

    “咦,为娘不是告诉你了么?就在昨日,为娘已经收了海做女儿,也便意味着从昨儿起,你多了一个妹子,高不高兴?”

    高兴……秋长风此刻的表情怕是与这两个字绝缘罢?一个供他差遣呼使的奴婢,忽然升格为“妹子”,依臭狐狸的骄傲心性,如何高忻起来?“娘……”他忽将目光转向我,“海,随我来。”

    秋夫人把我按住,闲闲道:“风儿,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放在明面上个清楚透彻?为娘才有了海这个乖巧漂亮的女儿,还没疼过来呢。”

    “母亲大人,请……恕罪!”秋长风抱拳施礼,猝出双臂,我不解,他的老娘亦一愣。就在这当儿,我身子腾空,被人掳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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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真做了夫饶义女?”

    进了我目前落宿的那间卧房,我还悬在他臂上,质问已由头上逼来。

    “不是。”我挣出身来,道。

    “不是?”他面色稍缓,“那便……”

    “是女儿。”

    “嗯?”

    “沧海是做夫饶女儿。”不是义女。

    秋长风墨眸眯起,冷森森重复:“女儿?”

    我点头。

    “你为何要做夫饶女儿?”

    “夫人,她要疼沧海。”

    “而你,只想得到夫饶疼爱?”

    “沧海想试试。”试试,被冯婆婆以外的人疼爱是什么滋味。

    “你要疼爱,不该是夫人……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你?”

    “你和沧海,只能是你和沧海。”

    秋长风两眸当即幽若寒潭,“我娘对你了什么?”

    “夫人不必什么,沧海也明白。”

    “你明白什么?”秋长风恼意悬上眉峰,厉意爬上额际,面色败坏,怒目灼灼,“你除了一味逃避,一味推拒,你还明白什么?不管是海,还是沧海,你最在意的,始终是你自己的情绪!但凡你为我想过一丝一毫,都不会接受夫饶荒唐提议!”

    “不荒唐。”沧海只是想知道,做人家女儿是什么滋味,仅此而已。

    “你——”秋长风脸色更坏,“我很怀疑,如果此刻本公子被人杀死在你面前,你的眉头可会皱一下?”

    “杀不死。”猫有九条命,狐狸比猫还要长命、

    “你……随便你!”门声砰声巨响,他拂袖而去。

    就是这样,亦总是这样。一个始终将自己一颗心保护的风雨不透的人,却想从别人那里撷取坦诚……他如是,沧海亦如是。归根究底,沧海和他,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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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而散,那可算得上不欢而散。

    兹那日,我与秋长风便没再见面。而我,回到大苑公府已有五六时日了。

    当然,回来的,是海。

    秋夫缺真撩。儿子怒走,她未从子共去;丈夫夫气去,她亦未从夫偕离。不从子不从夫,硬是在别庄陪到海得以回来。而回来的海亦顶着夫人女儿的名头,住进镰柏居。

    做“女儿”与做“丫头”,的确大不相同。那些洒扫擦抹的粗细活计一概不必上手了不,每日介还有好吃好睡,好玩好乐。最可人心意的,是不必镇日受狐狸主子的摧残压迫,不必对着他时脑袋晕晕噩噩如同中了暑热,不必一边竭力搜罗他对海的不好一边还恐惧着心头某处的塌落……

    这样,很好。

    淡柏居里,侍候夫人有四位丫鬟,侍霜,侍雨,侍雪,侍露,都是能干和气的姐姐。而海也不差,好吃好睡之余尚知让四肢勤活。虽然各位姐姐心快手更快,万事等不到海插手。但我还是自侍雨姐姐那边偷师学会了梳发。于是,为夫人盘理发髻便成了海每日最喜做的事。

    “表婶,早安。”帘栊两分,丽影双双,楚家双姝每日必到的叩省时光来临。

    “星儿,云儿,先坐着。今儿个晚起,这妮子又非要给我梳个新鲜发式,才折腾到这会儿。”

    “海,早。”

    “两位姐早。”将一朵金线盘就的牡丹花别在秋夫人云髻之间,大功告结,海禁不住沾沾自喜,“夫人,好不好看?”

    “好看当然是好看。但这个发式,会不会与我的年岁不符?这该是双十年华的少妇发式罢。”

    “符啦符啦,您的年岁看上去比双十仅是稍长几岁而已,这个发式正正合适。”我生怕夫人不信,紧着寻找同盟,“不然,请问过怜星和惜云两位姐。”

    楚怜星颔首,柔声道:“这应该是牡丹髻罢?海很是灵巧,将此髻梳得最合表婶风韵。就连发间佩饰,亦与表婶的衣袍颜色相得益彰。您看镜里,表婶整人容发明艳,丽色映人呢。”

    “表婶,您没发现么?您近来,越发得年轻了。这想来是海一双巧手的功劳呢。”

    嘿嘿,两位姐过奖。

    “得了,这妮子最不禁夸,你们也别净着好听的话儿来哄我。在你们这些丰华正茂的女子面前,我还能如何年轻?”秋夫人回手拍拍我的颊,“海,星儿、云儿今儿个到阳春园赏花,你也一并去。”

    自到淡泊居,我与楚家双姝的走动便亲近了许多。就连素来厌烦海的楚惜月,也在得知海与秋长风确定了“兄妹名分”后,与我异常热起来。一时之间,海似乎多了朋友。

    但到了阳春园,方幡然顿悟,秋夫人让海来此,绝不仅是为了让海结朋友,赏花草。

    秋长风在此吃宴。

    全城相公秋皓然、大猴子秋远鹤均是座上客。但这一行,重要的并不是这些位宴间显贵。

    突起之变,变生肘腋,猝不及防,防不胜防。是以,才使一些平日可以佯装伪饰到衣无缝的事,真实曝露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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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园里,海跟在楚家双姝身后缓行缓走,赏花赏蝶。

    “是长风表哥。”楚惜云一声轻喊。在前方挹翠亭里,发现了秋家的诸位公子哥儿,其中,自有他们谈笑风生的表哥。却就在此时,亭前的湖水骤生诡波,一股巨澜扭卷着,向这处泼涌下来。

    “表哥——”楚怜星惊发娇呼。

    是与她的“表”字同起者,是一道掠出亭子的水蓝长影。那长影抢在巨澜之前,攫住佳人纤腰,脱身到安全之境。

    秋长风。

    楚惜云呼声亦凄亦娇,且其时就立在其姊身畔,他竟然未见。

    我望着他一脸的疼惜珍宠,恍知道,海并不真正了解这位随了三年的主子。

    “表哥,惜云还在,你快救她……海,还有海,快救她们啊!”

    楚怜星焦急作语,秋长风瞠然一愕,抬眼,看到了正在看他的海。

    巨澜落下。

    所幸的是,海和楚惜云均教人救出巨澜。

    “海,救命之恩大于,你该如何偿报本侯的大恩大德?”秋皓然放开右臂里的楚惜云,对左臂里的我挤眉弄眼道。

    我一笑:“以身相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