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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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第十六章

    据说,最美好的发薪日,当数早年没有银行卡的年代。百元十元,一分一角,多少工资,就由财务一五一十地数出真金白银交付。但等工资越来越高,工资袋越来越显得沉甸甸,领工资越来越享受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开始,工资都打到银行卡里面了。即使现在可以上网查询工资到账没有,那工资的数字一分钱都没少给,可是发薪日领到真金白银的那瓷实的感觉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2202室全体对12月发薪日更完全无感。因为那一天是她们交付未来三个月房租的日子,12月份的薪水不过是在她们的账户里以数据形式存在了一下,然后很快就被她们用电子支付的方式划到房东的账户里,徒留一进一出的痕迹共白云千载空悠悠。

    22楼另一个对工资无感的人是安迪。谭宗明大驾亲临安迪的新办公室,大冷天的,他却见到安迪穿衬衫长裤平跟鞋,手边一瓶雾气腾腾的冰矿泉水,用指挥若定来形容安迪那是抬举她,谭宗明眼里看到的是疯狂。而这,却正是谭宗明所熟悉的。谭宗明不去打扰,耐心等候在小会议室,切桌上的蛋糕吃。看来整个楼层的人都被安迪那只中心机房一般的大脑卷裹着运行,竟然没人顾及小会议室里的美味蛋糕。谭宗明如同品味蛋糕一样地品评眼前的工作场面,以前他总奇怪安迪那机械般冰冷规则的大脑何以在工作中有强大赌性与疯狂决策,似乎很矛盾。直到安迪回国,他帮安迪查清身世之谜,他才隐约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来自上帝之手。

    直到,谭宗明看到安迪摔了整瓶矿泉水,他而且可以熟练地预见安迪嘴里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骂了什么粗口,他知道会见时间终于等到了,那也是惯例,早年他不知帮安迪为此打了多少官司,因同事总无法跟上安迪的节奏,安迪总恼火大好时机被浪费。早期的安迪修养不好,不免将怒火延烧向同事,每天的工作总结会令同事望风而逃,有些同事甚至以各种理由提请法院介入。后来她总算汲取教训,只将火气发泄到矿泉水瓶上。而且一般她总是先将水瓶塞拧紧,才用力掷出去。比如今天。摔了瓶子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谭宗明在半路截了安迪,将一只档案袋交给她,“帮你提了新车,就放在楼下。我的车子可以还我了吧?”

    “嚯,我要去看。”刚从战场下来,安迪语速飞快,“偷吃蛋糕之后记得擦掉嘴角罪证。”她赶紧从办公室拿风衣裹上,赶去地库看新车。

    谭宗明也不见外,紧紧跟上。“我看了上月报表,想不到你进入角色飞快,已经有新资金找上我谈合作。”

    “找你,不找我?说明新资金很庞大,来源也很复杂。我要额外奖金。”

    “我呸,买房子买在平民区,买车子只一辆,还让我挖掉3换320标牌,我问你,回国后的工资,你是不是至今只动用了第一个月的?这么吝啬,存那么多钱干什么,告诉你,寿衣没衣兜。”

    电梯旁正准备下去用餐的同事听两位老板吵闹,都一脸漠然装充耳不闻。安迪笑道:“最近开销有点大,某人常送我礼物,我只好回送,要不然就成传说中的捞女了。这事儿挺麻烦,有必要协商一条规则,以免送礼攀比,拿来的礼又都锁在保险箱里,浪费。但我们把话说回来,奖金数额并非由消费决定,而是由赢利来决定。”

    谭宗明一笑,让安迪先入电梯,进了电梯后大家就不说话了。下到地下车库,安迪一看见自己的新车,差点儿震晕过去,居然是妖艳的橙色,让她一下子想到那辆著名的粉红色宾利。“老谭,你故意,你故意。”

    “嘿嘿,若不是知道你不喜欢花,我肯定给你画大朵牡丹上去。走,出去兜兜。”两人上车,车子一启动,谭宗明看看四周,问道:“那位魏先生,定了?”

    “定了。你不满意?”

    谭宗明沉默了会儿,道:“我不满意。这个关系里面,你太低估自己。虽然魏先生也是不错的人。”

    “这不是交易,这个关系里面只讲求合适。而且他很好。宝马3驾驭性能不错。”

    “我上一句话的重点在:你低估自己。”

    “在工作方面,谁都不存在低估自己的可能。在生活方面,你高估我。”

    老谭道:“你根本没必要把那些有的没的放心上,你不放心上,你不说,谁知道。”

    “我知道。”

    “那么说,魏先生全部知道了?”

    “全部知道。我很佩服他能接收良好。”

    “袒露真相未必是美德,有时候真相是永久扎在心头的刺。善意隐瞒是必须的。”

    安迪心头一震,什么叫知情权?也可以说,她将什么都跟奇点坦白,让无辜的奇点与她一起承受她先天带来的风险,而等哪天风险兑现,她还可以一脸无辜地跟奇点说,我早有坦白,你早就知情,你无话可说。不错,奇点确实知情了,但奇点也吃了个哑巴亏。这就类似安迪运用娴熟的合同陷阱。貌似爱他,实则利用他的善意陷害他?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她心口扎着真相的刺生活,奇点也将心口扎上真相的刺,陪她一起生活。他何苦。

    她何以做出如此不经大脑的事。若是什么都不说,扎刺的只有她一个人,而结果则是一模一样。她叹了一声气,“所谓爱情,就是逻辑混乱地对付生活,运用逻辑反而导致生活混乱。不要提醒我啦,让我继续逻辑混乱下去。”

    “也好,逻辑解决不了的生活,逻辑混乱反而一往无前。过日子还是糊涂点儿的好。但我还是提醒你,别低估自己,别以为你是谁的包袱。实际是谁得到你谁幸运。”

    “老谭,后面几句你说得太大声了,但我体谅你帮我模拟理直气壮的心理。”

    老谭无言以对,老谭自己的缺陷是减不下去的肥,因此见到非常心仪的美眉的时候,他总是心虚地大手大脚砸钱。他大致可以理解安迪的心理。可他又真心觉得安迪无须自卑。人就是这么明知需要逻辑,却又逻辑混乱地活着。

    安迪对奇点心怀内疚,可又离不开奇点,唯有让内疚加重。

    樊胜美在公司里打开电脑,进入个人银行账户,查看工资是否打入。她的数字记忆不好,有时候密码还得用笔记本记录才不至于遗忘。但工资的数字她还是清清楚楚。打开账户看了一眼,她跟旁边的同事道:“下月该有年终奖了吧,今年不知多少。”

    同事道:“去年谁都不敢提年终奖,没被放入裁员名单已经感谢上帝了。今年……看领导良心。”

    樊胜美痛苦地看着工资数目。她只要稍稍操作,一笔钱立刻划入房东的账户;再轻轻一个操作,又一笔钱划入父母的账户。再看账户,余额已经寥寥。但再少,也是钱,这个月是圣诞叠加新年,无数商店挥泪打折迎新,无数商店庆祝店庆n周年,她积攒了多少心愿等着这个月的打折季。她最大的烦恼只有一个,面对打折季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点账户余额,只要稍微放肆地挥霍一下,一个星期见底。她不禁想到网友废材的名言,“工资就像大姨妈,一月一次,一周就没了”,她苦笑。

    樊胜美心里牵挂着下月的年终奖,她工作多年,当然不指望老板良心发现,但她总得为自己的年终奖做点儿什么。作为资深hr,她心里清楚,老板体现在年终奖上面的良心与人才市场的供求关系挂钩,若是像去年那样大批人下岗,无数人应聘一个职位,在职的则是人心惶惶,老板理所当然地良心墨黑。但今年不大一样了。

    樊胜美主动请缨写了一份报告,描述今年四季度招聘工作中面临的人才紧缺大环境。在报告中,她指出,今年无论在人才市场,还是在学校招聘应届生,都遇到人才挑三拣四的问题,尤其在某些专业岗位,一家有女千家求,猎头公司也反馈今年人才行情飘红。但在报告的最后,樊胜美当然不会敲锣打鼓提醒老板为了挽留公司现有人才而发年终奖,她反而是站在老板的战略高度提出公司来年的人才策略,如何在大环境下稳固公司职工队伍,并提前筹划来年招聘计划。她将报告交给部门经理。经理一看,心照不宣,但还是例行修改几个字,重新打印出来,上报老总。

    樊胜美下班路上,依然在得意于自己纯熟的办公室套路。在她眼里,办公室不过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只要提出的每一件事尽量多地在办公室人群中达到利益共识,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朝着共同推动的路子上疾奔了。反之,则千万不要做第一个提议者,绝对的吃力不讨好。冬日天时已短,公车周围几乎一片漆黑,可樊胜美仿佛看得见年终奖的倩影“叮咚”一声跳入她的银行卡账户。

    她正笑眯眯地想着,手机响了,是她老家一个老同学打来。老同学非常为难地跟她说,“你哥这保安做得好好的,本来挺好,可今天跟他顶头上司打架,而且还不顾场合,不看看客人正在大堂,他就在大堂开打。两人都挂彩,先送医院后进派出所。樊胜美,这回我保不了他了,老总发火了,对不起,对不起。”

    樊胜美连连替哥哥向老同学道歉,可再道歉又有何用,她哥哥的工作又得失去了。她预计,很快,她嫂子将打电话找她哭诉,无非是一半收入没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跟窝囊废离婚算了,先抱着樊家孙子去娘家。再下来,将是她妈来电,她妈会哭求她为哥哥的家庭着想,再找找同学关系为哥哥找个轻松体面的工作。她妈同时还会提出,要她这个月多交一点儿钱,拿去接济她哥哥的生活。再然后,她哥哥将粉墨登场,对她苦苦哀求。樊胜美一声长叹,将手机关了,恨不得就此消失在海市,不让任何人找到。比如她目前的住址就没告诉过家里,当然,她工作后经常搬家,她家也懒得问她又搬去哪里了。她只要一关手机,从此风筝脱线。

    可是关机不到五分钟,她又无可奈何地开机。如果不开机,心急跳墙的爸爸就会喝闷酒,喝多了就会打她妈,家务事从来就是关上家门如此解决。

    果然,嫂子的电话来了。樊家孙子是嫂子手中的王牌,嫂子只要一说离婚,樊家上下谁都不敢怠慢。嫂子这个电话一直打到樊胜美进入地铁。嫂子电话刚挂,立刻登场的是她妈。什么都是定式,樊胜美却只能艰难地挤在人群中耐心听着。这回很糟糕,哥哥不仅得赔上司医药费,还得在拘留所待三天。钱由谁出?樊胜美一声长叹,当然是她出钱。此时,下班时的所有得意全部消失。

    不容樊胜美长吁短叹,第三个电话打入她的手机。樊胜美已经很烦了,她看都不看,有气无力地给个“喂”。但是电话那头是消失好几天的章明松的声音。樊胜美只能强打起精神,听章明松说什么。章明松说几个朋友聚会,他想请樊胜美一起出席,问樊胜美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他开车过来接。

    樊胜美此时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回家拉上被子睡觉。再说她见多识广,这个时间章明松几乎是站在饭店门口打电话,唯有一个理由,章明松原本约的那个人失约了,他临时找人替补。如此难堪,樊胜美还是微笑答应了,约了接头地点。有什么办法呢,如不答应,更没机会。

    走出车厢,樊胜美抓紧时间找个角落,拿出镜子,稍稍整理妆容。宁可迟到一些,也绝不可残花败柳地出现在别人面前。至于哥哥的事儿,只能抛到脑后了,走出地铁站找到章明松的车,她就悄悄将手机关了。钻进车子,她跟没事人一般,与同样江湖老到的章明松熟练地寒暄。一个说紧急约请很不好意思,一个说没事没事很开心受邀。两人客气一番,章明松开车途中掏出一张购物卡递给樊胜美,微笑着说这是别人刚送他的,里面也不知有多少,送给樊胜美玩儿。樊胜美又是客气推辞一番,才勉强收进包里。

    年底的饭店高朋满座,樊胜美跟着章明松吃喝说笑,这种场合她见多了,都是双双对对地出现,互相某总某总地叫,但男的不问女的要名片,女的也不问男的要名片,灌酒的时候关系拉得比亲人还近,结账出门便告拜拜谁都不认识谁。樊胜美心里烦,喝酒就有点儿关不上闸。章明松看着不对,提示了一下,要樊胜美注意酒量,樊胜美说她有数。她酒一喝多就妙语连珠,将章明松的朋友们也灌得东倒西歪。但却一转身,去厕所全部抠出来吐掉,收拾一下,重返沙场。她心中不爽,灌醉一个,她心里仿佛出气一点。

    邱莹莹领了工资返家。虽然才是新手上路,她这个月却是除了工资,还拿到提成。等爬上地铁,她来不及地摸出细细一条工资单,查看明细。她最主要的是计算提成有没有少算给她,她每一笔都记在心里呢。算来算去,没有出错,她将工资单收进包里。不错,比原来做文员时候多了几百元。下个月应该更多。邱莹莹心里很开心,又开始盘算手头钱财。她现在手头有些爸爸给的钱,加上今天发的工资,减去房租,剩下的才两千了。她很庆幸前阵子打定主意自己烧饭烧菜降低生活成本,要不然扣除交通费,她每天就得食不果腹了。

    邱莹莹钱不多,支出也不多,算账很快,可地铁却迟迟爬不到站,邱莹莹于是重新心算一遍,确认第一遍算的不会出错。等走出地铁,她已经计算到第三遍,她不等结果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她爸。“爸,我今天发工资了,对,这家公司没拖欠,比以前的多呢,下个月应该会更多。爸,这个月你不用给我寄钱了,够用,够用了,哈哈哈,我够用了。”

    爸爸当然很开心,但表扬三句就将电话果断地挂了,又是为了节省通话费。邱莹莹因此发现大事不妙,她漏算一项支出,那就是手机的每月话费。她不得不站在街边重算第四遍。算下来,她只能摸摸额头,可冷汗很不争气地没有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冒出来渲染一把气氛。邱莹莹一想到刚在爸爸面前夸下海口说够用不必寄钱,这会儿不好意思才过三分钟又打回去讨钱。她思来想去,唯有勒紧裤腰带,这个月的电话费从菜钱里省吧,明天开始做好便当带去上班,可以省下不少。

    但邱莹莹毕竟还是很开心,终于不需要家里寄钱了,用她爸刚才的话说,老邱家女儿有本事靠自己在大城市立足,这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节衣缩食就节衣缩食吧,下月就不用那样了,下月不用交房租。想到这儿,邱莹莹忍不住蹦了一下。但是经过那家西饼店时,她还是郁闷了一下,思想斗争一分钟,决定不进去里面破费,还是回家做一块鸡蛋卷饼犒劳自己吧。好在,小郁闷打不碎她自力更生的快乐,眼看离家越来越近,她蹦跳的次数越来越多,连进电梯都是蹦进去的。

    只是,她这回脸红了,因为她看到电梯里有笑嘻嘻看着她蹦进去的魏渭,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事这么开心?”

    “发工资了。”邱莹莹本想在外人面前装淡定,可她憋不住心中的兴奋,忍不住又补充一句,“比原来设想的要多。”

    “哟,这个不容易,需要庆祝。才去新公司上班,有这成绩不容易。网购生意很好?”

    “啊,魏总,你真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些小事?谢谢你,谢谢你,难怪安迪对你这么好。魏总,你也是做生意的,能请教你怎么把生意做大吗?”

    好大的题目,奇点差点儿哑火。“像你现在这么做,有热情有冲劲,日积月累,突破指日可待。”电梯到了22楼,奇点出去奔2201,但邱莹莹意犹未尽,跟着过去。“你也是这么积累的吗?会不会有点儿慢呢?”“积累的作用在一定周期内是乘数效应,如果路子走对的话。”“我的路子有没有走对呢?”奇点头大了,这个问题简直应该归属人生导师。尤其对于这个连门都没摸到的邱莹莹而言,他纵有万千经验,都不知从何指点起啊。他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发现安迪已经到家,在厨房抓着头皮忙碌。他很希望邱莹莹看清眼色,别做灯泡,别影响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庭晚餐,可邱莹莹不让他如愿,硬是跟了进门。奇点只好继续做邱莹莹的人生导师。“什么叫做生意?就是跟人交易。为什么别人跟你交易而不是跟别人交易,取决于两件事,一是你手中商品的性价比,二是你的游说能力。前者当然不用说,后者要求你揣摩别人心理,别人想什么,你比人想到更早更周全,别人当然就被你说服。比如你看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你最想吃……”邱莹莹兴高采烈地回答才四个字,就醒悟过来,人家现在最想的肯定不是吃晚饭,而是吃人。她嘻嘻一个诡笑,赶紧告辞。但关门前忍不住再说一句,“开着暖气的房间真舒服哦。”

    奇点这才如释重负,过去拥抱安迪。可忍不住埋怨,“这样的资质怎么做生意。”安迪心怀鬼胎,心中充满对奇点的负疚,便没反驳。但奇点自己很快修正,“勇气可嘉,做小生意不错。”

    “要不要告诉她实话?”“别。她那么年轻,心理承受力不强,要是这么快让她看到头顶天花板,她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可是我把最残酷的实话都倒给你,展示给你看墨黑的前景,是不是对你很不公平?呸,这话又很假惺惺。”“我愿意。”“我似乎是在欺负你。”“这个……可以有。”“这是大事,不要轻描淡写,好吗?”

    “我们承担得起的,都不是大事。你只要往最极端的可能看,最大的黑暗是什么,无非是孩子有问题。但你再想想,即使来十个可爱的但有点傻傻的像你弟弟那样的孩子,你我也养得起,有什么啊。何况大概率的是我们会拥有天使般的孩子。我们有聪明的脑袋,你的身高可以弥补我的不足,你那么美丽,这些也都是基因。对不对?”

    安迪点点头,“可是你本来不用考虑这些的。我让你承担风险。”

    奇点笑道:“我认识你之后一直在考虑一个重大问题,什么时候求婚合适,该怎么求婚才不会被拒绝……”他说到这儿一顿,诡笑,“刚发现不用求婚了,我们都已经跳过那么多程序,直接讨论子女问题了。”

    安迪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行,不行,不能便宜你。什么单膝跪下,诗朗诵,肉麻话,一个都不能少。奇点,我不知该怎么爱你,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要不我向你求婚?”

    奇点终于惊了,愣了会儿,当即单膝下跪,高诵:“安迪,嫁给我!”

    “你当真?”安迪反而跳开一步,也是愣了,求婚?似乎是很重大的决策,就这么随意可以解决?似乎儿戏。“不是需要什么见伯父伯母喝茶送红包之类的程序吗?”

    “我们都是自立的成年人,自己可以作决定。安迪,嫁给我。戒指明天补上。”

    “当然愿意。戒指不用补,我不耐烦戴那玩意儿。”

    奇点被安迪拉起来,这下换他有儿戏感了,“不是特庄重吗?不是应该很罗曼蒂克吗?你不用我过五关斩六将,这么轻易答应我了?”他半信半疑地走了几分钟纯情路线,才终于回归正常,想到,对面的这个女人,脑袋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类型。

    但求婚程序异端得让两人终究都有些没底气,趴在桌子两端无语地虎视眈眈,就这样?就这样?两人几乎同时声明,“我是认真的。”申明完了,都觉得对方可能觉得自己不认真,可如果再声明,就会落入滑稽戏的俗套。只好苦恼地对视。最终安迪起身,“我认真地做晚饭给你吃,表明我的认真。”

    “我求婚当天,吃了你亲手为我做的一顿晚饭。我会记住。”

    两人都使劲往求婚这个口袋里面塞内容,以增加厚重感增加诚意感,以免对不起对方。可事与愿违,安迪挑战高难度做出来的菜很令人痛苦,最终,两人还是穿上外套走出家门觅食。既然据说是求婚,当然得去吃个大餐,以示庆祝。

    曲筱绡这回出差走了好几个地方,一家一家地拜访客户,那些客户都是通过朋友介绍,朋友引荐,然后她找上门去,先混个脸熟。每天都是吃饭喝酒说场面话,而且,被人当小朋友。曲筱绡只能苦恼地安慰自己,也好,起码能在一帮肥大肚腩中年怪叔叔当中脱颖而出,给人留个深刻印象。果然,她离开一地,回头打电话表示感谢接待的时候,只要娇滴滴说个“我是小曲啊”,对方就软绵绵地回复一个“啊,是小曲啊”,谁都不会错认她。但曲筱绡始终不大自信,这么混个脸熟,算有用吗?

    强行军似的拜访客户很累,曲筱绡实在是很想好好睡一觉,根据日程安排,她应该明天回家。可公司财务来电汇报工资已经发好,等曲总回家签字。那“回家”两个字,让曲筱绡荡气回肠地想到赵医生。曲筱绡当即鱼跃而起,整理行李,询问机票,直奔机场,买到一张头等舱座位,连夜赶回家,她要尽快见到赵医生。她在办登机的时候不断开小差,想着要不要通知赵医生。她半夜三更到达,接机的任务是条硬骨头,她够分量让赵医生来接吗?如果通知了,而赵医生不来接,两人以后见面岂不心存芥蒂。而她,是决不愿有什么东西夹在她与赵医生之间的。她转着眼珠想来想去,当机立断,决定委屈自己一次,着眼未来。

    曲筱绡身边坐的是一个女胖子,她在登机时候看着女胖子“善意”地一笑,小身板儿在大椅子里灵活地挪来挪去,侧身翻转腾挪自如,不盈一握的纤腰小蛇似的在女胖子面前飞舞,直到起飞才安静下来,整个人收起腿蜷缩在宽大座椅上美美入睡。两人对比实在太显著,任何人经过都会刻意地看两眼。女胖子郁闷得一路不曾闭上眼睛,而曲筱绡睡得满脸都是笑。

    下了飞机,已经十一点多,曲筱绡睡得头重脚轻的,叫一辆出租车迷迷糊糊地回家。下车拉着行李进小区,她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偏偏睡得手脚酸软没手劲,行李箱轮子一偏倒在地上。曲筱绡无奈地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懒得挪窝,甚至懒得尖叫,直着眼睛连办法都懒得想。

    冬夜寂静,因此曲筱绡很快听到不知哪儿传来的轻轻的呜咽。声音如此之轻,而且断断续续,令曲筱绡怀疑是哪只流浪猫在寒潮中喊冷。她勉强转一下脑袋,忽然跳起身,很可能是又冷又饿的流浪猫,对,她的行程在中途有延长,她留给关雎尔的猫粮不够。她往四周打量,即使脑袋晕晕的,她也很快发现声音的来源,没错,来自那块大石头,那种地方往往就是流浪猫的窝。曲筱绡正准备潜过去,身后传来声音,“小曲,你干吗?”曲筱绡回头一看,是安迪与魏渭两个牵手而来,她心中八卦之火瞬间点燃,半夜一起回来,魏同学还打算回家吗?但她强行将八卦吞进肚子里,不肯打草惊蛇。“你们帮我看一下行李,那边好像有只流浪猫在哭,我去关照一下。”安迪道:“我们帮你把行李拿上去。你小心别摔了。”曲筱绡一听有人帮拿行李,开心得蹿起来,直奔大石头。奇点不禁好奇,“她居然有同情心?”但奇点话音未落,大石头前就传来曲筱绡一声尖叫,两人惊得赶紧扔下行李跑过去看,顺着曲筱绡的手指,他们看到有人趴在大石头上轻轻哭泣。而且四周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打断那人的哭泣。

    因哭的人是女生,安迪稍微上前道:“姑娘,外面冷,你回家吧。要不要我们帮你?”曲筱绡见那人没反应,偷偷接近,才到半路就道:“一股酒气,醉八仙啊,安迪你别喊了,我们叫保安。”奇点跑腿,到大门口叫来保安。大家七手八脚将醉女扶起来,曲筱绡又尖叫了,“樊胜美,樊胜美,是她,是她。”奇点心有所悟,抓紧时间对安迪道:“我们这么直接简单很好,最好。”安迪连连点头,就像几何中的两点一线,只要不是直接简单的一条直线,那么两点之间的连接就必然有曲折反复。不如他们这样,简单是福。他俩终于释然。

    安迪与曲筱绡拖抱着樊胜美回家,奇点在后面拖着曲筱绡的行李跟着。曲筱绡眼看樊胜美醉得神志不清,问道:“她撞什么邪了?跟王柏川还是跟那老男人?”见安迪摇头,曲筱绡又道:“醉成这样,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奇点这才插嘴:“脸色还好,我看不用。去医院也就打个醒酒针,那针受罪。”“为什么哭?好像很伤心,为什么?”曲筱绡实在忍不住,摸出手机给樊胜美拍照,可惜才两张,就被安迪喝止。她笑嘻嘻地收回手机,给安迪做个鬼脸。

    奇点只是微微一笑,不作声。一行来到2202,曲筱绡很仗义地道:“人交给我,行李也扔这儿,你们继续,继续,别管我。”奇点笑道:“寻我们开心呢,小姑娘,我送安迪回家,你别胡诌。”安迪看看2202门缝里没有光线透出,决定还是将樊胜美弄到2201,不吵醒睡着的关、邱两人。曲筱绡将樊胜美拖到2201大沙发上,就识相地告辞。安迪看看樊胜美,看看奇点,“你也回家吧,不早了。”奇点笑道:“本来一路谋划在你这儿留宿,完了,基本条件消失了。”安迪脸上一红,鞋子踢鞋子,一脚一脚地将奇点踢出门去。于是走廊传来曲筱绡的爆笑,“魏大哥,逊毙了,没话说了,逊毙了。”

    安迪帮樊胜美洗脸,换衣服,折腾得筋疲力尽才睡。但是,半夜,被一声巨响吵醒,她心跳半天才想到客厅长沙发上睡着个樊胜美,她连忙出去,果然见樊胜美呆呆地站立在幽暗的客厅里,身边是倾倒的椅子。“樊胜美,是我,安迪。别怕,别怕,我开灯。”

    樊胜美呆呆地看着安迪,口齿不清地问:“我怎么在这儿?”“你喝多了,倒在路边,被我捡回家。继续睡?”“我要喝水。”樊胜美想自己来,可腿一软,人就面条似的摔倒在地上。安迪给樊胜美倒水过来,捧着给她喝。看樊胜美两眼发直,眼角有泪花闪烁,她想了想,道:“如果需要倾诉,尽管说。首先我会保密,其次我还是会保密。”樊胜美愣愣地看着地板,好久,才摇摇头。“麻烦你一夜,我回去睡觉。”安迪没勉强,扶她起身,收拾她的衣服拎包,一起送到2202。此时她才认可曲筱绡的话,樊胜美今晚有事。

    但安迪早上去2202招呼关雎尔上班时,意外看到樊胜美还没上班,而且还未化妆,脸色奇差。樊胜美也看到安迪,连忙看一眼身后,感觉到关雎尔还在屋里在匆匆穿衣,她悄悄闪出来,轻声道:“我刚请了两小时假。昨晚谢谢你。”

    “不客气。不过昨晚是小曲先看到你。”樊胜美惊住,安迪见此也只能耸耸肩,与冲出来的关雎尔一起进电梯。樊胜美站在走廊上,一脸恐惧地看着2203房门,许久才回到空无一人的2202,坐在梳妆镜前对着自己的脸发呆。但她当务之急还是从无数的电话号码中翻出一个淘宝优惠券卖家的电话,告诉卖家她有一张购物卡转让。那卖家很快呼应,两人约好在购物卡所属超市门口会合。

    樊胜美动用精湛的化妆术,尽量掩饰眼皮的浮肿,可一夜病酒,再多化妆品也无法掩盖眼神的呆滞,她只得戴上黑超出门。虽然有多日不见,那位优惠券卖家与樊胜美还是老远就彼此认出,两人熟门熟路地去收银那儿刷卡看数,然后按通行折扣钱货两讫,出门各自走开。樊胜美走到冬日难得透明的阳光下,不禁吁出一口气,又发了几秒钟的呆,转身找地铁站,赶去上班。顺便,打开手机给章明松发个短信,感谢他昨晚把她送到大门口。其实,她隐隐约约记得,章明松昨晚也被她灌醉,叫了他的司机来开车,是司机好意把她送到欢乐颂的门口。

    然后,樊胜美就死心塌地等家里的催命电话。很快,她嫂子来电。“胜美,要死了,你哥里面关着,他们还问他要医药费。昨晚上来闹了一夜,雷雷吓得一直哭,你妈今早把雷雷接去上学,我还让他们堵着,上班都不能去上。想不到那家人兄弟那么多,他们说等你哥放出来,打断你哥的腿。怎么办啊?”

    樊胜美装傻:“要么,你打电话报警?这事又跟你无关的。”

    “哎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还能报警。胜美啊,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医药费了,再加上对方误工费,还有以后换药什么的,医药费还得加,这回恐怕没个七八千是逃不掉了。胜美啊,你那儿先帮我筹集起来,你工资高,总之一家人里面靠来靠去还是靠你。你先准备个六千,好吧,当然不会全问你借,我也找娘家借点儿钱。”

    “嫂子,这个月我拿不出钱,我正好交了下季度房租,剩下的只够吃饭乘车。要不你另想办法?”

    “我要想得出办法,就不会找你了。我是乡下人,没出息,家里就你一个能混大城市的,出大事情不找你找谁呢。你前两个月总有积蓄的吧,你找找,找找,求求你,仔细找找,你大城市的随便翻本小存款本都有几千几万呢,我们都指望你啦。长途贵,三天内你找到钱,给我来个电话。”

    樊胜美收回手机,挤在地铁人群中一脸漠然。没钱,除非卖了她。总是他们闯祸她买单,她这回不买了,圣诞元旦购物季正等着她呢,她需要新大衣。这回她一定咬紧牙关,绝不松口。

    曲筱绡回到公司,问财务哪来的钱发工资。不出所料,她爸自觉给她垫资十万。财务出示借条一张,正是她爸主动上门亲自签署。曲筱绡于是正告财务,以后不许在未经她同意的前提下受她爸的借款。可话音刚落,她就将这一次的出差发票一咕噜都交给财务,将十万块钱发工资后所剩余额全报销掉了。

    然后,曲筱绡一本正经地检查应标工作进程,与同事开会通报出差结果,讨论需要同事着手跟进发给刚拜访客户的资料内容。其实同事基本上是她爸麾下做熟的精干员工,工作能力出色,曲筱绡把工作布置下去,他们就能自觉主动做好。不过这些员工都是处理技术问题的,跑生意还得曲筱绡自己动手。

    关雎尔是22楼第一个发现安迪换车的,她一看车子的颜色就非常喜欢。安迪奇怪了,“这么俗艳,你真觉得好看?你觉得帕里斯·希尔顿的那辆粉红宾利呢?”

    “那辆车像个笑话。但这辆的颜色是真的好看,你看轮胎的亚光黑色拉低车身橙色的色温,使整车色彩显得灵动却不失高雅,这个度可真难把握呢。”

    安迪将信将疑,“真的还行吗?我觉得帮我订车的朋友陷害我呢。我还是喜欢炭黑车身,炭黑轮圈,唯一亮点是艳红的刹车盘,尤其是轮子转动起来的时候,那一抹红色才是风景。好吧,你是22楼第一个投赞成票的,还有三票,要是都反对,我要找人退车。”

    关雎尔疑惑,“我昨晚蒙蒙眬眬听到你和樊姐一起回来的啊,好像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我昨晚出去没开车,坐魏兄的车。今天要出差?”安迪不打算提起昨晚樊胜美醉酒这件事。

    “是的,以后要经常出差了,就在附近几个省,我同事让我在家放个大旅行箱,随时准备出发。她们还传授我很多旅行包装护肤品上飞机的诀窍。其实我挺喜欢出差的,真的,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即使走街串巷都很好玩呢。”

    “你以后工资不会低,可以考虑买一辆车,去邻近省出差开车过去更方便。”

    “我会开的。等有需要了再买车不迟。”

    “嗯,我周末去香港,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关雎尔吐吐舌头,“这个月没钱了,交了房租,成穷光蛋了。可能樊姐还有点儿钱,她肯定想买很多化妆品。”

    安迪不禁笑了,“对了,我中午问问小曲要不要我带。她这会儿可能睡懒觉吧,昨晚夜班飞机出差回来,很辛苦。”

    “我以前以为像她那样的富二代除了玩,不会干活呢,真想不到。”

    “一个人群被圈定到两三个字里,像富二代,官二代,小三,二奶,捞女,取其某一共性,而忽略个体的特异性,往往会导致判断前预设立场,判断结果自然是缺乏理性。你可以尝试一下,如果只用三言两语来概括一个人,基本上没几个人不是笑话。而不是笑话的几个人,必定是极端乏味的那种人。所以最好不要受流行思维诱导,不要从众,一个人一定要有基于自身立足点的独立判断,判断能力与结果无论是好是坏,都比受人诱导强得多。你太乖,乖的人容易被诱导。”

    关雎尔领会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得再花时间想想。谢谢你,安迪。你关心我,才会对我说这些。”

    “除了关心,主要还是你心态好,不褊狭,因此不会完全拒绝思考与你心中既有成见不同的意见,我才可以说啊。”

    安迪想到的是前不久与樊胜美说起林师兄似乎追求关雎尔,樊胜美说大好青年大多喜欢关雎尔那样的人,家庭小康而不复杂,父母以后生老病死有保障,本人工作也不错,性格又单纯,娶妻如此一劳永逸。但安迪觉得凡事未必都可以往物质条件上套,那种不复杂家庭出来的孩子心态温润如玉,谁能不喜欢与这种人相处呢。当朋友,当伴侣,当然选择关雎尔这种人,连喜欢搞恶作剧的曲筱绡都爱关雎尔。

    果然,中午安迪去电曲筱绡,问曲筱绡要从香港带什么的时候,曲筱绡提到关雎尔可能也要带东西,而未提到22楼其他两个人。曲筱绡此时正吃大楼里的盒饭,盒饭不合口味,她挑挑拣拣吃几口就扔了。“安迪,我出差出得皮肤老了十岁,等晚上下班我去找你,我们到上次去过的那家美容店做护理吧,就在你们附近,你走过去就行。完了一起吃饭,我把赵医生也叫来,你们认识认识。然后呢,我就扔下你走啦,我向来重色轻友,嘻嘻。”

    “你能正常下班吗?我约了魏兄,要不四个人一起吃饭。”

    “我下午去我爸那儿谴责他对我公司财务的粗暴干涉,完了就没事了,等你一起下班。”

    “你爸敢干涉你?”

    “就是,所以才必须谴责,不许他再犯。安迪,不许对我家赵医生放电哦。”

    曲筱绡早上给赵医生发短信约晚上一起吃饭,获得赵医生慢腾腾的肯定回复。她好开心,她一向喜欢公开她的开心,与朋友分享她的开心。可是在她眼里,赵医生太帅,若是拉到她的老友圈里,估计很快被那些女人横刀夺爱,想来想去,还是安迪比较保险。

    但是曲筱绡兴师问罪之旅很不成功,去了就被她爸爸拖进会议室,整整开了一下午的会。很神奇,两个月前她还听不懂的会,甚至过去断断续续也曾被她爸妈拖来旁听,也总是听不懂的会,这一次,竟然听出点儿名堂。是因为她亲身运作她那小麻雀公司有了点儿底子吗?破天荒地,她很给老爸面子,全程没有打哈欠,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以旁观者的心态不带成见地分析每一个人的意见,甚至偷偷分析那些人发言时候的眼神,她发现这事儿蛮有趣,比分析樊胜美有趣得多,因为这些人更复杂。

    但下班时间一到,她不管会议还在继续,拔腿就溜。她看到爸爸不满的眼光,不管,她心里充满的都是赵医生的帅脸。

    安迪却看着活蹦乱跳冲进美容院的曲筱绡心想,她中午跟奇点说推后晚饭时间,奇点很赞同她与曲筱绡一起玩,说是支持她感染曲筱绡无拘无束的游戏态度。安迪自然要问个为什么,她有点儿羡慕曲筱绡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家庭条件下培养出来的率性性格,可并不欣赏,她喜欢认真负责的人生态度,比如关雎尔的。但奇点说那是他前年债务压身差点跳楼之后得出的人生感悟,回头跟她详谈,总之听他的没错。

    安迪跟着曲筱绡在美容院里萧规曹随,却怎么也舒服自在不起来,她凡事需要想通为什么,曲筱绡却只要喜欢就一声ok。她后来眼睛一闭,做不到,让她放弃思考,比让她跳艳舞还难。于是她又大睡。好在,这一次曲筱绡也一样大睡。

    赵医生是走近酒店门口时看到曲筱绡车子驰入的,他见到曲筱绡与安迪一起下车,不禁抱臂站住,满脸欣赏地看着两人走来。正好奇点也驱车赶到,见此不禁一笑。曲筱绡自然是扑进赵医生的怀抱,旁若无人地先来一个湿吻。安迪轻问奇点:“你要我跟小曲学的就是这个?”“她强大的内心,这个很难学。我们去香港路上,我慢慢跟你分析我前年的心路历程,我们有的是时间。”曲筱绡吻完了,就问:“嘿,你俩不许议论我们。吻一个,给姐们儿瞧瞧。”安迪笑道:“我只在美国校园见过……”“美国又不仅是校园里这样,你这保守派。”赵医生一脸自来熟地插话,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不紧不慢,磁性温和,但说出来的话连奇点都睁大眼睛。“国内的校园也开放。我最怀念大学到博士期间王小波式的生活,有趣的性爱,有趣的社交。”但赵医生随即看着略微吃惊的安迪,道,“呵呵,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猥琐男发表闷骚想法的欲望。”

    四个人走进饭店,赵医生在后面与曲筱绡轻道:“前面两位朋友与你不一样啊。”“你放心,他们两个很能求同存异,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而且跟你一样聪明哦。”“可以凑一桌斗地主吗?好久没玩,总是凑不足一桌聪明人。四十分也行,八十分也行,只要聪明人凑一桌打牌。”奇点在前面听见,“桥牌?梭哈也行。”安迪道:“除了桥牌,都不会。”“很容易,一教就会。小曲会什么?最终裁定权交给你,我们就玩你最擅长的。”赵医生非常踊跃。“为什么问我,不问安迪?我除了桥牌,都会,四十分吧。”“好,四十分。会打桥牌的都会算牌,四十分一学就会,这儿就你一个看上去不会算牌,当然我得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一下。”

    奇点在赵医生问曲筱绡最擅长什么的时候就笑了,安迪听到这一句也开始笑,唯有曲筱绡本来还挺开心的,以为赵医生对她偏心,但听到最后,一转念就发觉不对,这是变相说她笨呢,扑上去全身挂在赵医生身上,让赵医生扛着走,以示惩罚。两人嘻嘻哈哈东倒西歪地入座。奇点看安迪一眼,安迪心领神会,这就是曲筱绡的强大内心,若换做22楼其他人,包括她,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赵医生,尤其是樊胜美,估计强大杀伤力的反唇相讥早已出炉了。

    曲筱绡坐下就道:“你问过我谁去香港可以帮你带书,喏,这两位周末去闲逛,没事干,打算一天吃五顿杀时间,你把任务布置给他们。”

    赵医生当即摸出奇点刚交给他的名片,“我把书名发你手机上,谢谢,太好了。你们两位肯定也逛书店。”他一边说,一边偏着头,灵活地在手机上打字。曲筱绡得意扬扬地看着,“外科医生的手指跟钢琴家的差不多吧。你会绣花吗?”

    “我弹不好钢琴,只会听。”说话不耽误赵医生打字。

    奇点接到短信,打开来看,一看就会心一笑,让安迪一起看。“赵医生以后有空,可以去我家书房玩玩。如果看原文书不累,可以去安迪家玩。你的兴趣可真艰深,有三本书我也得下单买来。”

    赵医生笑道:“既然同好,我就再猥琐一下。推荐最新香港旅游项目,3d《肉蒲团》,不可错过。”

    奇点与曲筱绡一齐笑倒,唯独安迪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很后悔上回曲筱绡说起的时候没去研究,她不知道大家笑什么。赵医生以为她脸皮薄,只得道:“我胡说的啦,我是医生,什么没见过,只是开开玩笑,别当真。”

    奇点连忙帮安迪解释一下,安迪也才弄懂他们笑什么。心说赵医生在医院里看着一团正气,出来原来这么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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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樊胜美在下班时候,才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她妈是哭着跟她说话。“阿美,你下班没有啦,我能跟你说话了吗?”樊胜美工作时候不便接电话,曾经跟家里有过通牒。不过她家只有她妈做到,其余人都当耳边风。而今在拥挤的车厢中听她妈含泪一说,她当即想到她妈已经不知哭了多久,可为了不影响她,一直哭着等她下班才打这个电话。樊胜美心中一阵酸楚。“妈,我下班了,你说吧,声音说重点儿,我在车上,听不清。”

    “你哥那事……对方人都在我们家里坐着呢。”“啊,怎么回事?不是都堵在哥哥家里吗?”“你嫂子不知想了个什么办法,逃走了。逃到娘家给我一个电话,让我去接雷雷放学,她就在娘家避几天,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一个人待家里。那些人找不到她,就摸到我们家了,要我先去交了3200块医药费,不交的话他们哥哥就会被医院赶出来。你说你哥咋这么没头脑的,打架能打得人住院。”

    “什么,住院?昨天不是说没住院吗?讹我们吧?”“住院,手续都有,左手骨头断了。我刚才把雷雷接回来,顺路把你刚汇给我们的钱和你爸这个月的退休金,还有平日存下来的加起来有2000块,都拿给他们,他们先拿去医院。可我再也拿不出来了。他们说要搬东西换钱。我说好说歹,让他们等等。阿美,你说怎么办呢?”

    樊胜美心中暗叹,她妈让对方等等,问她怎么办,其实是要她说声她给钱。“妈,我就这点儿工资,可昨天一发工资我就先把给你们的钱汇了,再把后面三个月的房租交了,我现在手头哪还有钱呢,吃饭都得省省了呢,每天两餐吃食堂。本来还想报名学一门课程的,看起来只能押后到下个月了。妈,我这回真没办法。”

    “这可怎么办呢,人家等在家里,不给钱他们不走啊。唉,我跟你爸想想办法,家里都没值钱的,只有你买的一台电视机值点儿钱。”

    眼看着她妈哭哭啼啼地打算挂电话,樊胜美忙道:“妈,你不是有哥哥家的钥匙吗,让他们去哥哥家搬东西去,闯祸的是哥哥,不是你。”

    “你这话说得,你前脚领人进门搬,后脚你哥就得离婚。阿美,你能不能跟房东商量一下,让他把房租还给你,你去公司宿舍住两个月?总得一家人想办法把这事应付过去才行啊。”

    樊胜美郁得两眼发直,哥哥一家住着自家的房子呢,闯祸了却要她连租房都不得住,拿房租给哥哥擦屁股。可电话那头是同样委屈正被哥哥闯的祸逼得哭泣的妈妈,她撒气也没法撒到她妈头上,只得咽下一口气,道:“房东拿走的钱怎么要得回来,没商量。怎么办?要么你跟那些人商量一下,打借条给他们。”

    “说了,他们不肯。我做饭去,雷雷饿哭了,家里来的人也得招呼。”

    樊胜美直着眼睛看窗外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脑袋一片空白。只要稍微一思考,她眼前就仿佛能看到妈妈这会儿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厨房忙碌,一边还得给来人赔小心。来人的家属被哥哥打伤了住院,岂是容易招呼的。而爸爸肯定坐在屋角低头吸闷烟,什么话都不说。

    思绪太乱,一不小心,公交坐过了站。樊胜美不得不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往回走。走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樊胜美终于忍不住,一个电话打给她嫂子。“嫂子,那些人转到我爸妈家里了,爸妈已经给了他们2000块,再也拿不出钱。你们总有点积蓄吧,先凑点儿过去,把人打发走……”

    可不等樊胜美说完,嫂子就哀哀哭泣,“胜美欸,日子又没法过了,等你哥出来又变成是我一个人做钟点工养家,我就是累死累活,一个人养得过来吗?

    一家人又要喝西北风了。你问我有没有积蓄,我就是今晚出去做鸡,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啊。我现在厚着脸皮住娘家白吃,心里只能指望你了。胜美欸,这家人就你有出息,你就帮帮忙吧,连雷雷都说以后等姑姑找工作呢,你担待,你多担待啊……”

    樊胜美茫然地听着,听着,听不下去,关掉手机。她在地铁站里随波逐流,下班时忘了补妆的脸早已花容惨淡。可忍不住地,她心里牵挂老家的父母,这会儿不知怎么样了,对方的家人拿不到钱不知道有没有发作。可一边又想,这回真的不能给钱了,哥哥是个无底洞,她给榨了一辈子了,必须有个结束。她必须硬下心肠,必须的。

    安迪等一行草草吃了一顿晚饭,分头开两辆车回欢乐颂准备打牌。奇点到这时候才问:“这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个医生?”

    “是啊,看不出两人已经这么好,小曲有本事。真的从完全不认识开始追的呢,当中有一半时间她还出差。”

    “小曲有眼光,我也挺喜欢赵医生。这个人想得很明白,大概是医生,在医院里看多生死,而且又那么聪明,看的书也多。他跟小曲一样,都洒脱,可小曲是无知者无畏,他相反。”

    “嘿,你又研究人。我在你面前是不是透明的?这很可怕。”

    “你怎么可能透明,你提升得太快,每次我以为我了解你的时候,你稍一提升,我眼前又一团乱麻。你有没有感觉到小曲在赵医生面前装模作样?或者是我过去有错觉,小曲果真脑袋里有点儿料?”

    “小曲脑筋挺好,又见多识广,打个马虎眼还是行的。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八卦?”

    “不能怪我,要怪赵医生,他风流倜傥,一点不避讳地欣赏你,我烦。最希望他跟小曲的关系牢不可破。”

    “哈哈哈,我还烦小曲一口一个魏大哥呢,真腻,你似乎又很受用。”

    “礼貌而已。我还真想不出来,如果跟小曲一起坐车两个小时,说些什么话才好,只好放音乐。”

    “你指她和赵医生?他们现在需要说话吗?”

    “干柴烈火,顷刻烧尽,变灰的时候,说什么?所以以后还是得想方设法拒绝与赵医生吃饭打牌,今天算了。”

    安迪哭笑不得,可看着奇点忌妒的样子又很好玩,很受用。到欢乐颂附近的时候,她看见樊胜美。“咦,小樊这么晚才回家?”话音未落,车子早掠过樊胜美。奇点没搭腔,只小心地避开小区进出的人流,寻找合适停车位。安迪好整以暇地扭头看樊胜美,见樊胜美蔫头耷脑地走路,心说宿醉够伤人。这个钟点,车位难找,奇点转了几个圈才找到一个狭窄的,小心倒进去。等两人出来,樊胜美早进去了。

    结果,樊胜美撞见挂在赵医生肩膀上的曲筱绡。樊胜美神思恍惚,压根儿没看见曲筱绡,还是曲筱绡喊了两声,她才听见。可她身心俱疲,懒得挤出笑容,尤其是懒得对曲筱绡挤笑容,只漠然点点头。曲筱绡眼睛里都是跳跃的光,可她身边有高傲的赵医生,她又答应过安迪元旦之前不找樊胜美麻烦,她便忍了。可是一想到樊胜美昨晚醉酒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她醉酒可不会那么老实,她醉酒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唯独不会哭。

    樊胜美回到2202,走进昏暗的卧室,心中异常悲愤地想,连这一方陋室都保不住吗?不,这是她最后的领地,绝不退出。住公司宿舍?与一帮吵吵闹闹的打工妹住一起?杀了她吧。

    房间里有一股烧菜过后的气味,邱莹莹却不在。樊胜美洗干净脸,钻进被窝睡觉。天冷了,被窝很冷,她蜷缩在被窝里,想什么都不管,蒙头睡觉。可是,在床上辗转了半小时,全身终于焐热了,她还是起来,黑暗中给父母家里打电话。她到底是放心不下。

    但电话才被不知谁接起,她就听到雷雷的哭声,又有哐啷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碎裂,还有几个男人的吵闹,和隐隐约约传来的女人的哭泣。她急了,对着电话大喊,可是没人接听。她只能坐在床头,无措地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各种吵闹声,却一点儿都帮不上忙。

    也不知过了几分钟,终于她妈妈的声音传来,“阿美,阿美,阿美,快回家啊……”

    “妈,怎么回事?他们要是闹,报警啊。”

    “吵起来了,吵起来了,阿美,你回家啊,你回家找人啊,快……”

    妈妈在电话那头的哭声早已哑了,而背景中的其他男人的吼声依然中气十足。樊胜美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她真不是东西。“妈,你让他们一起去银行,找个at取款机,我立刻找人借钱,汇给你。”

    “我只有存折啊,晚上银行关门。阿美,你还是回趟家吧,派出所有你同学。”

    “告诉他们明天,明天一早拿钱,让他们别吵了,滚出我们家。答应他们,明早我借2000打到卡上,你们留800,过日子。”

    樊胜美一个人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气,欲哭无泪。她明白,这件事,2000块钱才是开始。那家人既然住院,总要住到尽兴才出来,谁让哥哥先动手打人呢,人家有气,才不会客气。而对于她樊胜美而言,这个口子又开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产生多少赔偿,她付得起还是付不起,她是不是又得问同学朋友借钱。

    而好歹,电话那一头,上门的人跟樊胜美通话获得保证后,不再闹了,但是留下两个人盯着,怕二老学儿媳妇跑路。

    樊胜美关掉手机,浑身气得发烫,她气自己。而她更操心的是,年底到了,可以问谁借钱呢?她是如此好强,可为什么总逼着她去低声下气地借钱?

    2203里面,四十分打得如火如荼。起先安迪还不熟悉这玩意儿的规矩,与曲赵搭档打得有输有赢。等她一熟悉,强大的赌性发挥出来,曲筱绡顿时蔫了。赵医生最初连呼过瘾,后来渐渐话少。可怨不得他,他打得再好,这一桌既有神一样的对手,又有猪一样的搭档,他浑身施展不开。他唯有安慰自己,曲筱绡说不大会打牌,只要再练几把可能会打顺手。可好年景没盼到,他打得越来越上火。

    这一局,每人手中剩几张牌的时候,安迪将手中牌往桌上一覆,笑道:“小曲手中牌不多,而且精,只是没出牌机会,两张k,一张2。赵医生的是两张4两张5,更没法出,但有张2,一张5或者7,一张j。魏兄的牌正好克你的2。我出了,赵医生你请出牌,可怎么出你都是输了。”

    “我的牌是透明的吗?”赵医生郁闷无比,看看奇点手中牌还不少,只得抽出一张j,扔到桌上。但奇点给的是2,而不是赵医生以为的怪。5分拿走之后,奇点一串顺子出来,将牌结束。此时,安迪才将牌反过来给赵医生看,原来小怪在她手里。她出声击溃赵医生的心理防线,才有奇点的出牌机会。否则,若是赵医生先出2,后出对,让给曲筱绡,这盘安迪和奇点就得输了。

    曲筱绡尖叫,“安迪,你坏透了,这么骗人。”

    “你对着赵医生比手指打暗号做暗示,这么多犯规小动作都做出来了,我骗你几下又怎的。”

    奇点数着底牌里的分数,数完,对着抑郁的赵医生笑道:“又是大丰收,升两级。”然后他对曲筱绡笑道:“对,小动作可以做,骗人却是原则性问题,不可以。尤其是这次,简直是木马屠城。明知你底牌压这么多分,她还骗你,太坏了。”

    安迪一边洗牌,一边笑:“亲爱的麦克白夫人,您的双手也并不干净。”这会儿洗牌这件事都她和奇点包了,输家已经输得赖皮,不肯动手。

    曲筱绡听到这儿,忽然福至心灵,哈哈大笑,“夫人?你叫魏大哥夫人?难道你们两个……”她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摆动,眼珠子不怀好意地乱转,“难道魏大哥竟然是小受?”曲筱绡顿足大笑,可笑了半天,发现没人呼应,她惊讶地停下,见大家都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还是赵医生拿了安迪手中的牌,装入壳子,“算了,今晚输得落花流水,不打了。输家请吃夜宵,这附近哪儿有夜宵?这个小曲应该知道。”

    曲筱绡直觉这其中肯定出了问题,她当即毫不掩饰地问安迪:“怎么回事?”

    奇点微笑道:“幸好我不是小受,要不然今晚被小曲无情揭穿啦。麦克白夫人是莎士比亚剧里的一个典型人物,一般指帮凶一类的人物。赵医生,不早了,我回家还有个报价要做,下次专程去医院找你,我们另约时间吃饭。”

    赵医生也起身,“那我跟魏兄一起走吧。两位小姐也尽早歇息。”

    曲筱绡连忙拉住安迪,“别,我开玩笑,你们别当真。我又不是腐女。”她又去拉赵医生,赵医生比她快手地捉住她的手,很绅士地吻手而别。而奇点已经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关雎尔刚刚下班从电梯出来,她看到2203里面热热闹闹但匆匆忙忙地走出男人女人,可仔细一看,她见到那个心仪的人。更让她奇怪的是大家的神色不大对劲,似乎都在装作平静,但都看上去不是很平静,尤其是那个帅男。奇点经过关雎尔身边的时候,打个招呼,但没止步。关雎尔扭头,见曲筱绡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看她看过去,曲筱绡就砰的一声摔上门。电梯口的赵医生往2203看看,没有出声。关雎尔不知为什么,而她也没勇气上前介绍自己,赶紧轻轻打开2202的门进去。

    奇点对安迪道:“你回屋去,别送我了,现在晚上外面很冷。”赵医生却道:“一起去吃夜宵?我今晚输了,可我认准你们两位牌搭子,让我们喝几杯酒巩固友谊。魏兄没有对我不愉快吧?”“怎么会,我也想认识你这个兄弟。不如去我家,我有不少旧版书收藏,料想你也有收藏,我们喝酒交流。安迪?”“我看报告,不跟你们玩了。一娱乐就得挤占睡眠时间,头大。”奇点一笑,拉赵医生进电梯。安迪也笑,看着电梯下行。她正要走开,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安迪”,转身,却是关雎尔。“有事?”关雎尔点头,扭捏了一下,“可以去你那儿说吗?”邱莹莹却晃着一大袋面包出来,“你们看,晚上超市打烊面包打对折,我终于守来一礼拜的早餐,哈哈哈。”她估计樊胜美睡着了,所以夸张地压低声音大笑。安迪惊讶,“很牛,有这么多?你真会动脑筋。”邱莹莹得意,“以后要买面包,跟我说,我帮你捎来。我下礼拜还去。”“好啊,下次看到有切片面包,替我拿两袋,先谢谢啦。”邱莹莹非常高兴连安迪都认可这个面包,她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回去整理。关雎尔进了2201,才扭扭捏捏地道:“上回……跟你说起的……遇到一个人……就是刚才那个人。”

    安迪吃惊,“他?赵医生。小曲的朋友。今天打牌输得火气大,小曲又冒坏心眼,他不大开心。”安迪顿了顿,看看关雎尔的脸色,索性将话说透,“有个周末,我看到赵医生在小曲家过夜。”

    关雎尔一愣,略微沮丧,“那,算了。谢谢你。我回屋去了。”安迪也不好说什么,打开门送关雎尔走。但关雎尔一走,曲筱绡就从2203冲过来。“安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存心说你们坏话,我只是输火了,赵医生看上去又都怪我,我烦死了,脑子混乱。你跟魏大哥说,我没那个意思。”

    “他没生气,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他。赵医生今晚输惨了,不舒服,回头你再找他解释就是。”“安迪,你也不会怪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脱口而出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输得本性全失了?来,坐,自己找水喝,我看几份报告。”曲筱绡看着安迪开电脑,想了会儿,告辞离开。她觉得安迪看上去一切正常。安迪却斜睨着她刚出去的门,看了有好几秒。

    再等几秒钟,也没听到曲筱绡进2203的门时,再传出摔门声。安迪不禁托腮转悠了一会儿眼珠子,鼻孔里“哼”出一声,给奇点发去一条短信,“十二点钟之前,如果落单,请电我。想问你为何小题大做。”

    不料,没过多久就有奇点电话进来。安迪接通就问:“这么快就落单?”“没,出门转出去就看到一家烤羊肉串摊儿,两人都觉得饿,决定坐下吃一点再走。那件事你没猜错,回头我跟你解释,别挂心上,我不会坏事。”“噢。羊肉串?报纸上不是说可能是汤姆和杰瑞的肉吗?”“呃,你们……”奇点在电话里痛苦地憋出三个字后,电话那端就没他的声音了,唯有嘈杂声。过一会儿,电话被赵医生接起,“魏兄在呕吐。他比画手势让我跟你说一下。”“啊,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我说了羊肉串可能是猫和老鼠的肉?”“哈哈,真的?可怜的魏兄,你丢给他最后一根稻草。我们等羊肉串的时候开始讨论,烟熏的温度是多少,够不够杀死羊肉里的寄生虫、虫卵、致病菌等。这个课题我也有兴趣,于是我很详细列举羊肉中可能存在的寄生虫及症状以供讨论。很显然,魏兄虽然坚强地吞咽下羊肉串,心里却存了疙瘩。胃酸倒流到食道和咽喉,会不舒服。嗯,他做对了,从后备箱拿出矿泉水稀释食道里的胃酸。”

    “他不可能这么娇弱,你们在哪儿,我过去看看,会不会吃坏了什么。”

    “有我在,不用怕。魏兄自己跟你说。”奇点接过赵医生手中的电话,强打笑容道:“你别过来了,天晚,你又不认路。没别的事,跟医生吃东西真需要点儿精神麻醉剂,赵医生一边说绦虫,一边镇静地咬开一块看似未熟的羊肉,稍微检查一下羊肉上面白色的颗粒,解释一下白色颗粒可能是什么,然后镇静地吃下去,我那时候胃已经泛酸了。”

    赵医生在一边儿笑道:“我早警示你讨论这个问题很危险。哈哈。”

    奇点道:“情绪积累很可怕,若不疏导,就是我这种后果。安迪,别担心我。”

    “你是不是暗示我,你看到小曲和赵医生两人情绪积累快到极点,所以你小题大做结束牌局?可为什么小曲特意跑来要我转达对你的道歉?这不像她的性格。”

    “想不到她是聪明人。回头我跟你详细说。”

    安迪心中疑点得到印证,但她想不到奇点一个行为之后还有更多解释,难道还玩环环相扣?

    关雎尔失望地回到2202,才进门就被邱莹莹抓住,“嘿,你,每天上班听安迪教授经验,有什么适合我的赚钱妙招没有。是不是刚才又去找她问锦囊妙计了?”

    关雎尔愣了一下,看看樊胜美的房门,道:“樊姐不爱早睡的,会不会感冒。最近我们办公室里流感爆发,今天一个出差不得不延后了。”

    邱莹莹不疑有他,立马被转移了话题,“可能哦,樊姐今早就起得很晚。我买有一只鸡腿,要不给樊姐炖一锅鸡汤?我去找找菜谱,不知道鸡汤里该加点儿什么。”

    “你如果先遇到樊姐,告诉她,我这儿有好几种感冒药。”

    樊胜美根本睡不着,钻在被窝里干瞪眼。听得外面邱莹莹说要给她炖鸡汤,她刚刚支撑了好几个小时的心忽然散了,几秒钟之前,她还将自己当个力挽狂澜的女英雄,心里头凭着自己的社会经验盘算第一笔款子之后的后续费用将会有多少,她有限的存款见底之后该怎么办。可一碗鸡汤的关怀,让樊胜美意识到,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即使把她剁成泥,都不够填哥哥那个无底洞。她以前不是再三检讨不再出手吗,为什么今天又犯贱,答应汇钱给妈妈解哥哥之困?

    可是一想到索债的人在爸妈家里肆虐,她只好叹息,她能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爸妈挨揍,家被搬空吧。好在哥哥很快就会放出来,等哥哥出来,冤有头债有主,她撒手不管了。

    薄薄的卧室门外,有锅碗瓢盆的响动,樊胜美意识到邱莹莹在替她做鸡汤了。她想出声阻止,可她心烦得懒得见人,懒得假装若无其事,她恨不得逃离,她每天就想着逃离,逃到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赤手空拳从头开始。

    邱莹莹在厨房一顿忙碌之后,跑去找关雎尔继续刚才的话题。关雎尔正在心烦,她想不到心中那个阿波罗一般的男子,竟然与小曲是那种关系,而小曲不是还有姚滨吗?何其混乱啊。她抓破头皮想将那男子的形象从头脑中驱赶出去,可这几天一个人时的想象给那男子附上太多光环,那人,居然挥之不去。对于邱莹莹的提问,关雎尔只能克制着回答:“安迪不擅长理我们这种小打小闹的财,我向她请教工作方面的问题。”

    “啊,想起来了,连小曲上回遇到公司问题请教安迪,安迪也说不知道。”邱莹莹不知道她一提小曲,关雎尔就心烦,她自顾自地说自己高兴的。“我今天中午拿着自己做的饭盒去,本来以为大家都会说我抠门,结果大家都说自己做的才好。只有店长不让我在店里吃,怕吃出一股饭菜味儿,影响一屋子的咖啡香。我就上楼去公司办公室里吃。勇敢吧?才不怕别人白眼。只是得想个办法,不能总吃热水泡冷饭。”

    关雎尔继续克制自己,“小邱,光省钱没用,你即使不吃不喝,一个月工资全省下来,一年都只够买两平方的房子。开源节流,首要是开源。”

    “往哪儿开源呢?抓住魏兄那个大生意人请教,也没请教出花头来。唉,我真是脑子坏掉了,为什么现在每天净想着钱。但是我下个月起就会有少量存款,我是把存款上交我爸妈呢,还是留着自己投资?”

    “你投资什么呢?炒股?我建议你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你那工作有提升空间,可以凭业务量获得高提成。但是,邱,你不觉得你这几天变化太大了吗?以前你不是这么净想着钱的啊。”

    邱莹莹彪悍地道:“我发现要忘记一些做过的蠢事,最好的办法是想钱。”

    关雎尔愣了,心中有万般感触,忽然扔下淑女矜持,握拳向天,咬牙切齿道:“我也要挣钱!”她家境优渥,一向自视清高,不愿谈钱,总是说够用即可。可遇到曲筱绡,尤其是曲筱绡不知怎么与那个完美男人走到一起,她才发现,原来钱很重要。

    邱莹莹不知关雎尔心事,哈哈大笑道:“好,我们一起挣钱,回头拉上樊姐。”

    樊胜美一直无聊地躺在床上听着,夜深人静,外面两个人的对话格外清晰。她心中不禁历数自己攒下来的每一笔钱,都上哪儿去了呢?她还真不如外面两个小妹妹呢。樊胜美烦躁得冒出一身汗。

    正好,电高压锅叫了,将2202全体从钱眼子里揪出来。于是,大家又走回原本的生活轨道。

    近12点,奇点才给安迪打电话,因赵医生刚走。

    “打牌闹成这样,一半跟你有关,我替你收拾残局。你一玩就来劲,在你第一次连胜三局的时候,我提醒你放水,给曲赵两个留点儿脸面,你没在意,之后还越打越勇。那时候小曲的脸红了,开始作弊,以后越来越明目张胆。可惜赵医生清高,不肯配合她的作弊。等你从算牌精熟到算人的时候,赵医生对小曲愚钝看不清失败原因而继续作弊的不配合已经积累到不满的地步。可小曲被你打昏了,不知收敛。赵医生又输得不好意思喊停,心里有点儿烦,还得抗拒小曲的作弊,连带被你嘲笑两人一起作弊被冤枉,我看他也开始出昏招了,毕竟还年轻,沉不住气,被人冤枉别的还可以,被人冤枉做笨贼大概是他这个聪明人的命门。我只好借机叫停,委屈一下小曲。但显然小曲等我们走后已经认识清楚,我叫停是为她好,若是她和赵医生在牌桌上翻脸,两人未来的关系不容易挽回。我小看她,原以为她有点愚笨,看起来只是不会打牌,做人很拎得清。过程就是这么回事。另一方面,发个小火还有我个人的考虑,小曲那小家伙说好听点儿是个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主儿,说不好听点儿则是近则不逊远则怨,我想太太平平在22楼混,最好时不时给她点儿小颜色瞧瞧。”

    安迪听得目瞪口呆,她当时满脑子不是牌就是分析每个人的出牌心态,压根儿没考虑别的,只知道赢得痛快淋漓。直到后来曲筱绡明明正在气头上却来找她道歉,她才看出不妥。“呃,你可以放水的啊。”

    “看你玩得那么高兴,有点不舍得打断你兴致,贸然放水肯定被你看出来,害你扫兴。看起来不能让你上赌场。”

    “我……公认的赌性很大。真佩服你,一件小事能被你处理出这么多角度。怎么做到的,偶像?”

    “一局牌,每个人手中的牌被你算得如透明,怎么做到的,偶像?”

    “可是我做人如此拎不清,你却如此老谋深算,偶像,我有点怕你呢。”

    “你并不是拎不清,你只是不愿算计人。我喜欢你这样。我感觉赵医生也是类似的人,我喜欢真清高不做作的人。”

    “我今天才发现赵医生真帅啊。”

    “这个,不可以发现。十二点,你该休息了。”

    “偶像,晚安。”

    “谁是你偶像。”

    “你是。我有点怕你,又很放心你。很矛盾,我想想是怎么回事。”

    樊胜美被门缝里钻入的鸡汤香味熏得饥肠辘辘,更加睡不着。本想打熬过去算了,可又不争气地想上厕所了。她只得起身。

    邱莹莹没睡,正上网研究食谱研究得兴起,听到声音探出头一看,确认出声的是樊胜美,而不是关雎尔,她立马跳出来拦在洗手间门口。一会儿樊胜美从洗手间出来,邱莹莹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樊姐,这么早睡,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发烧?”邱莹莹身高不如樊胜美,一边问一边不由分说地动手环抱樊胜美的脖子,压下她的脑袋,将两人的额头顶在一起。“还好,不烧,抱一个。以为你感冒,给你烧了鸡汤呢,喝不喝?”

    樊胜美早在听见邱莹莹烧鸡汤的时候,已经非常感动,心中感慨家人还不如室友。此时被邱莹莹一连串关心动作下来,即使邱莹莹只是端出意料中的鸡汤,她心中不知怎的一酸,扭过脸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邱莹莹没看到,兀自说话,闻声出来的关雎尔看着不对劲,赶紧拍拍邱莹莹,担忧地道:“樊姐,怎么了?如果身体不舒服,我们立刻送你去医院。”

    邱莹莹跳起来,“哎哟,我去叫安迪,她有车。”

    换作樊胜美拉住邱莹莹,“别,我没病,只是……”她抬起泪眼,看着眼前两双纯真的眼睛,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说出来:“我很感动。我今天不开心,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关心我,我……我……”,樊胜美又是顿了顿,决心不是那么容易下的,有些事并不容易说出来,“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关心,谢谢你们。”

    可樊胜美下了大决心,邱莹莹并没深刻领会,“樊姐,只是煮个鸡汤,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你表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再回忆回忆,我感冒什么的时候我妈给我吃什么,备用,以后还可以拿来感动你。早说过了,你是我亲姐,我最失意时候你对我那么好,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邱莹莹赤裸裸地表白自己对樊胜美的好,樊胜美听着,眼泪反而泛滥,“我真羡慕你们独生子女,家里所有的爱都给你们。我发誓以后说什么也只要一个孩子,即使生女儿也只要一个,我要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孩子。”

    关雎尔听到这儿,终于明白樊胜美为什么哭了。大约家里重男轻女,樊胜美从小没得到好的照料。但听得出,樊胜美心里也重男轻女得很。她当然不会在此时提出反对意见,只是温言道:“樊姐穿得单薄,进去屋里坐被窝里说话吧,别着凉。”

    邱莹莹将樊胜美推进屋去,一边问:“樊姐,你家重男轻女?我爸也是,一直埋怨我妈给他生的是女儿,让他壮志难酬,可对我还是宝贝得很。不过也难说,若是我妈再生个弟弟,我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可见我命大福大。樊姐有个哥哥,我记得。”

    此时,樊胜美更吃邱莹莹直爽的一套,她也忍不住有话要说。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她只说出了几个字,“人啊,都是命啊,尤其女人。”

    邱莹莹笑道:“樊姐,你可别这么想。我举个例子,我爸心里头接班人是儿子,他不争气偏偏生的是女儿,他对我是一样的宝贝,可他心里别提多别扭,都是他心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害死他自己。但是我就能拿女人做盾牌了,我爸对我有前程远大的要求,我只要一句我是女孩我就是弱,他就噎气了。可我对我爸提要求的时候,又搬出我是女孩我需要照顾,我爸只好乖乖答应。所以什么命啊不命的,别信,真的,你要真像我爸那样信了,就被我这种人利用了,还好我不是坏人,哈哈。”

    樊胜美闻言惊心,可想来想去,还是道:“你爸爸不是被你利用,你爸爸是爱你。一个人的家庭是一个人的宿命,改不掉的。”

    关雎尔谨慎地问:“樊姐今天是为家里的事不开心?”

    樊胜美条件反射地道:“没,不是,我公司里遇到一些不开心。我真幸运,有两位这么好的室友。人们说,好朋友如温泉,浑身僵硬地躺进去,每一根神经都会慢慢地带着幸福苏醒。谢谢你们。不早了,咱们休息了吧。”

    “晚安,樊姐。”关雎尔识相地扯扯邱莹莹的衣角,但邱莹莹扑过去抱抱坐被窝里的樊胜美,“樊姐,晚安,我们都是你的温泉。”然后才与关雎尔一起退出。关雎尔断后,轻轻替樊胜美将门带上。但邱莹莹站在门外,意犹未尽,“樊姐,我们不仅是你的温泉。前儿我遇到那么多事情,你一句‘有樊姐呢’,不知给了我多少勇气。我没你本事,可你只要一声喊,我也在呢。”

    两人听樊胜美在里面闷声道:“谢谢,小邱,有你这句话,我也有勇气了。”

    但关雎尔将信将疑,有勇气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能让身经百战的资深hr樊胜美哭出来的绝不是小事,精神胜利法不管用。可她还真帮不了樊胜美的忙,因为她猜不出樊胜美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但屋里的樊胜美被友谊温暖得少了点儿唉声叹气,她想到,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生活就是生出来活下去,所不同的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去面对。

    翌日,樊胜美一大早去公司,赶在八点钟银行开门之前,将2000块钱转入妈妈,不,爸爸的账户。家里的银行存折虽然都是妈妈在操作,可妈妈自始至终都是用爸爸的名字开户。一个小时之后,樊胜美估计妈妈已经陪着苦主去银行拿钱后回家,她终于敢放心大胆地给妈妈打电话,此时,妈妈家应该解围了,大家心情都轻松,她这个出钱的也要感受一下,起码钱扔出去得听个响儿。

    但妈妈的回答让樊胜美直骂自己手欠,不该上杆子打这个电话。妈妈说,医院的住院费用是逐日产生,这才是给了昨天之前的所有费用,以后每天都得产生,每天都得给钱。听说,一天一千总要的。一天一千!樊胜美算了算,距离哥哥放出来还有四天,她一天一千,还得准备四千,差不多她存折可以洗清了。

    关雎尔担心樊胜美,又自知没能力从樊胜美嘴里掏出真相,让她能真正帮上忙,她想来想去,将昨晚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安迪。安迪将樊胜美的话整理排列一遍,有蛛丝马迹将樊胜美的不快往家务事上指,可证据不够有力,无法就此断定樊胜美昨晚早睡又哭泣是为了家务事。但她想到樊胜美前天晚上醉酒,醉得人事不省却还不由自主地哭泣,不知会不会是同一件事。她犹豫了一下,将樊胜美醉酒的事儿告诉关雎尔,但让关雎尔对樊、邱两个缄口不言,以免小邱嘴快,樊胜美尴尬。

    关雎尔立刻想到很多,女孩子一个人,跟人喝酒醉成那样,事后又哭泣,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很有原因。她看看安迪,相信安迪的告知说明安迪也想到差不多的事儿。两人在红灯前了然对视,关雎尔道:“樊姐最近好像跟上回与你去酒会认识的人在一起。”

    “我知道那人是谁,但不认识。”

    “我们……千万千万不能让小曲知道得太详细。她会发散型思维。我绝不会告诉小邱。”

    安迪无语了,只知道点头认可。两人都不敢去想樊胜美在章明松那儿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不敢再贸然插手,询问樊胜美为什么不愉快。

    关雎尔不知为什么,为此觉得异常尴尬,她只得提出一件自家的事儿来转移话题,“安迪,我下个月要过大关了。如果考核不过关,我可能被刷掉。这个月起,上司开始做对我们的考评,我真担心。”

    “不要怕。继续尽自己的努力做事,用实力说明问题最简单易行,而且心安理得。往往纠缠于办公室斗争并抱怨不断的人,最该反思自己的工作有没有达到要求,可很多人看不到这一点。你则是反思过多。”

    “是的是的,但做事真的需要窍门,你上回跟我说了每一个人该怎么逐级对公司负责,我再回头看自己做的工作,才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该如何分清轻重缓急。只是,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我的,上司跟我说,我工作还不够有创造性。可我的脑袋每天被工作塞得满满的,真没时间去想创造什么的。有一次在茶水间听一位前辈说,是不是重点大学毕业,绝对是智商的分水岭。安迪,他们在考评时候,也会持这种偏见的吧。”

    “看来你的心头刺是文凭。只要做过高层管理,握有人事调配权的人都会告诉你,文凭只是进入的门槛,工作一年之后,唯有量才录用。你问题不大。考评过后,是不是收入猛涨了?值得庆祝啊。”

    “问题是考评结果不知怎样啊。还有,还有……”关雎尔说到这儿,脸红了,久久不能开口。

    “怎么了?又干什么小坏事了?”

    “前几天工作中发生一些纠纷,同样是面临考评的同事背后踩我和另一个同事,她被上司批了,上司说他相信我为人,说我敢作敢当,不会做那事。真好。但我说的是考评结果出来后,我妈她……她要安排我相亲了。”不知为什么,关雎尔与安迪特别投缘,与2202室友不肯说的事,都愿意跟安迪说。“可是……”

    “赵医生?”

    “是。让我怎么可能淡定地去相亲。而且,以后可能经常在楼道里遇到他,我要抓狂了。啊,我到了。”

    安迪愕然,抓着时间的尾巴赶紧说出心得:“我要记得以后一定善待对我示爱的人。”

    关雎尔跳出车门,正好听全安迪这句话,她不禁顿足喃喃自语,“这有关联吗,这有关联吗……”忽听有人喊她名字,一扭头,见到久违的李朝生。虽然李朝生西装革履,可自打看见赵医生之后,眼前的李朝生在关雎尔眼里变得傻大粗。但安迪临走扔下的话在关雎尔脑袋里敲响,善待,善待,微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今天来这儿办事,想到你一定照旧在这儿下车,来看看你。好久不见,又恢复一脸苍白。”

    “嗯,你依旧浓眉大眼。”

    “我又不是蜡笔小新。”李朝生见关雎尔扑哧一声笑了,也跟着笑,“又看到你笑,真好。还是很希望能邀请你一起出去玩,见见天日,别总闷在工作里。”

    “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喜欢上一个人,以后不会再跟你一起出去玩了。”

    李朝生惊住了,在分道扬镳的道口傻站着,都忘了说再见。他想不通,他是看着关雎尔进公司,是个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生活异常规律的乖乖女,怎么几天不见,忽然心有所属了呢。不,一定是借口。

    关雎尔说出此话,觉得心头异常轻松。善待,就是说明真相,不让对方抱有幻想。幻想,是个多么耗神的事儿啊。

    邱莹莹照常上班。她向来是个大快活,不大善于计较。而今心思钻在钱眼子里,她除了计较钱,其他依然不计较,虽然她主职收银,只要手头没活,她就勤快地在店堂里帮着忙碌,与店长一起擦拭灰尘。尤其,她喜欢招呼客人,因为那些客人在她眼里就是她喜欢钻的钱眼子。

    店长欢迎邱莹莹一起擦灰,却不欢迎邱莹莹帮忙招呼客人,因为那无疑会分去她的提成。店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吩咐邱莹莹尽量不要跨界,客人来了由她接待。于是每当客人光顾的时候,邱莹莹只能在收银台里面干跺脚。终于等客人来付款,她就帮忙细细打包,并递上一张名片,名片上面印有淘宝网址。于是轮到店长干瞪眼,因为网店的收入提成归邱莹莹。而由于邱莹莹服务周到,态度真诚欢乐,客人很愿意此后光顾网店购物,省得大冷天为了一磅咖啡专程跑一趟。

    店长越看邱莹莹越讨厌。可老板计算总销售额,发现开网店后有增长,尤其是分析表明回头客通过网店得到巩固,老板便垂青于邱莹莹。店长越发讨厌邱莹莹。

    今天,店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曲筱绡。曲筱绡戴一副大墨镜,穿黑色短皮衣,脖子上挂着的肥厚围巾几乎淹没曲筱绡的小脸。邱莹莹不吱声,斜眼看着曲筱绡,她对曲筱绡有成见,再钻钱眼子也不愿主动招呼曲筱绡,这叫气节。

    曲筱绡却撇开店长,径直走向邱莹莹,“小邱,安迪说你在这儿。我想买一只插电摩卡壶,可以在办公室用的那种,不占地方,使用方便,而且最好是容易清洗,比较卫生。你帮我推荐一个吧。还有哦,要不锈钢的,不要铝的,可能有些人讲究。”

    “有些人,是谁?”

    “男朋友,绝对帅哥!”

    “难怪倒贴。”邱莹莹占得一句便宜,就快乐地适可而止了,去货架上取来两个样品,“你看看,这个是贵的,这个是马马虎虎的,贵的不锈钢一看就很有质感,材料用得好。贵的分四杯量和六杯量,你看买哪种。安迪一说就要六杯的,你那朋友做什么的……啊,我真混,上回山庄那个,四杯量,一看就是个没压力的。那人叫帅?你什么眼光。”

    “医生!上手术台的医生!”

    “六杯量的,毫无疑问。来我们这儿的医生不是洁癖,就是大烟大酒什么都上瘾的,咖啡恨不得拿茶缸喝。你挑摩卡是对的,上回来的一个心血管医生说最爱摩卡壶高压出来的浓缩咖啡,过瘾,喝了后心尖儿颤颤地痛快。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秘诀,让你去讨好帅哥?”

    曲筱绡本来还在游移,不知该选哪种,她对咖啡有概念,对做咖啡没概念,她家只是一只美式壶,只是刚刚听了安迪的推荐才开口就说摩卡壶。但一看邱莹莹悔不该告诉她的模样,她立刻决定了,“就这种六杯量的。”她知道邱莹莹不是那块做戏的料。

    邱莹莹翻着白眼帮曲筱绡包装好,顺便,不问就扔进去两袋磨好的咖啡粉,一只咖啡杯,一把咖啡勺,一大包奶球,一盒方糖,最后,才扔出一张账单。曲筱绡郁闷地看着,恨不得夺路而走,让邱莹莹为她的态度后悔。可这儿是安迪推荐来的,这礼物又是打算送赵医生的急着要用,她现在哪个都得罪不起,只有忍气吞声。但她不是甘于屈服的,趴在柜台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我爸集团公司每月需要采购大量咖啡,我的小公司上家是老外,也需要采购咖啡。邱莹莹,你还拉着个晚娘脸吗?”

    “你扛采购单来,每月五公斤以上,你想让我怎么对你笑,我就怎么对你笑。像你一样娇滴滴狐媚子地笑也行。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放空炮吗,才不信你。”

    “对我激将吗?得了呗,你那三板斧也想跟我较量。不跟你闹着玩,你给我包几种好豆子样品,我帮你去做推销,销出去了你也不用冲我怎么笑,只要,在22楼遇见我的时候,你娇滴滴地扑上来热情无比地拥抱我五秒钟即可。”

    如此好事,邱莹莹却不敢相信了,“你有什么阴谋?”

    曲筱绡侧目,“这也有阴谋?我拿无数spa无数香奈儿5身体乳伺候出来的娇躯白让你抱,你还叫阴谋?”

    “哇,我吓得娇躯一震。行,就这么定。”

    曲筱绡付款,戴上墨镜出门。但邱莹莹送到门口,忽然娇滴滴高呼一声“小曲”,就将曲筱绡熊抱了五秒钟。面对曲筱绡震惊的脸,邱莹莹镇定地道:“给你尝个甜头。”

    曲筱绡做呕吐状,“可以,当然再肉麻点儿更好。”

    邱莹莹以念念有词送别曲筱绡,“我只是见钱眼开,我只是见钱眼开……”等曲筱绡大笑离去后,她立马想发短信给樊胜美,告知古怪,可一想到樊胜美与曲筱绡坚定对立,只得作罢。安迪,她不敢打扰,关雎尔,忙。她只能将狐疑埋在心里,猜不透曲筱绡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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