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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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第三十二章

    老谭吃饭应酬回家,见安迪住的客房还亮着灯,就过去敲门,“安迪,开门让我看看你脸色。”安迪乖乖打开门,“在做事。别打扰我。”“早点休息,你这两天都没睡好。”老谭看看安迪挺平静,便放心了。“这几天都没好好做事,欠了一屁股工作债。唉,要是打字速度能赶上脑子运转速度就好了。你去睡吧。”老谭现任女友站在边上看着,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个人的关系。但,不敢问。老谭只是看似和蔼而已。老谭却跟女友挥挥手,让她先去楼上。等女友的脚步声离开很远,老谭才问:“再问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搬回去?”“为什么?不可以嫌我烦。再让我住几天。”“行。但再住几天后你得搬回去,不是嫌你烦,你这么安静的人,多住几个我也不会觉得。我看你那小区住着蛮好,你现在事儿挺多,总算活得像个普通人。其实我更见不得你在我家里窝着,又变得冷冷清清的像个嫦娥。”安迪瞪目,“我快被22楼那几个小姑娘烦死了。宁可自闭,我需要几天安静时间处理工作。”

    老谭呵呵一笑,“小姑娘们嘛,再烦也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你真在意?还是这几天心情不好,才会嫌那些小姑娘们烦?”“不是嫌她们烦……好吧,我矛盾了,我挺头痛朋友越界臧否……好吧,我擦枪走火伤及无辜。这就收拾了回家。”“也不用这么急的,我喝酒了,懒得送你。司机也不在,你一个人又开不回去。再住几天吧,过了周末再回。”“这就走。能行,右拐,到丁字路左拐,开到热闹地段,找辆出租车带路。老谭,你就是嫌我烦。”老谭看安迪跳起身有条不紊地收拾,躲在门外阴影中偷笑。刚才那句,他有没有听错啊,怎么听着像撒娇,这可不是安迪一贯风格,可这样才像个大活人。

    安迪既然已经与魏渭说开,那么现在可以不用躲躲闪闪,又换回她的宝马3代步。对于回22楼这件事,安迪一想到就头痛。最担心的还是一回去就被追着嘘寒问暖,被追着道歉赔不是,被这个被那个。若都像关雎尔该多好。

    安迪这回终于没向出租车求助,独立自主地将车开回了家。见2202的门缝透出灯光,她犹豫了一下,敲开了门。来开门的是两个人,关雎尔与邱莹莹一起紧张地站在门里面。安迪迟疑了一下,决定多事一把,问:“怎么回事?小关,明天继续一起上班,你可以晚点儿起床。”

    关雎尔含蓄地道:“好,谢谢。很高兴你回来。”

    安迪见邱莹莹欲言又止,而关雎尔在邱莹莹身后做小动作不让邱莹莹说,她决定听关雎尔的,微笑一下道别,什么都不问。她还有好多工作要做,不能顾此失彼。

    等安迪进门,这边2202也关了门,关雎尔才松开背后捏邱莹莹的黑手。邱莹莹道:“你干什么不让我说。我想代樊姐向安迪道歉,安迪也去跟魏总解释清楚,事情不都解决了吗。多简单的事,干吗搞得这么复杂。”

    “不要越俎代庖。你凭什么替樊姐道歉,你知道她想道歉吗?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干吗道歉?”邱莹莹被问住,但忍不住道:“你太偏心安迪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出卖朋友是最差的人品之一。睁着眼睛说瞎话则是差人品之一。这还不够?难道还要大奸大恶杀人越货?”

    “关,你太上纲上线了。其实樊姐已经受到惩罚了,小曲向王柏川告状,够狠,这不是拆散两个人吗。小曲怎么……”

    “你要是觉得樊姐对安迪的所作所为不是大事,小曲对樊姐的也算不了什么。你试着一碗水端平,再想想?不是我偏心,而是你偏心。”

    “可是不一样啊,安迪的事是误解,可以解释清楚,最后没事。樊姐的不是……”但邱莹莹说到这儿挺迷惘,樊姐究竟有什么不对,她倒也说不上来。但关雎尔不接话,等着邱莹莹说下去,邱莹莹想了会儿,道:“樊姐是真的跟别的男人过夜了,所以她才那么紧张。”

    关雎尔差点儿噎住,不过邱莹莹的逻辑一向与她的不对路,关雎尔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得将解释含血吞下,淡淡地道:“都什么年代了,没跟王柏川在一起的时候,跟个男人过夜也没什么。即使小曲一五一十都说了,樊姐只要一口咬定小曲血口喷人,咬定小曲一向声誉不佳,王柏川难道能拿她怎么办,又不是捉奸在床。她是自己……”关雎尔将“做贼心虚”四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不愿背后出口伤人。“她自乱阵脚。”

    邱莹莹听了却是眼睛一亮,“对哦,樊姐干吗吓得方寸大乱啊,有的是解决办法。她不应该自乱阵脚,对,应该以静制动。我打电话跟她讲。”

    关雎尔想不到邱莹莹能把她的话理解到岔路上去,只得翻个白眼,回自己屋里闭门睡觉。临睡前看手机,却见到一条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短信。打开,却是曲筱绡的。“嘿嘿,小关关,偷偷告诉你,我没跟王柏川说任何樊大姐的事。别生我的气了哦。”关雎尔一时哭笑不得。

    樊胜美不舍得打车,可外面又冷又黑危机四伏,她当然不敢闲庭信步,而是走得又快又急,小跑似的冲进地铁站。等进了地铁站,还有点儿刹不住脚步,一不小心稍稍冲撞到前面的男子,踩到前面男子的鞋跟。樊胜美忙赔笑想道歉,但一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出口。前面那三四十岁斯文白领男子回头厌恶地看她一眼,依然带着厌恶转回头去下楼梯,一点儿客气都没有。

    樊胜美惊住,前面男人怎么可以拿这种神情对她,从未有男人如此看待她,在那男人眼里她似乎是个粗俗打工妹。她边走边在包里摸粉盒,没等走到光亮处,先打开镜子细瞧。只是剧烈喘息未平,一口气呵到镜面,镜子一时变得糊里糊涂看不清楚,樊胜美急得在楼梯一脚踏空,差点儿摔下楼梯,结果又是撞在前面那个男子身上。那男子险险稳住,没有一起摔下楼梯,但那男子依然没骂,只是更加厌恶地看樊胜美一眼。樊胜美这回终于有气儿说出“对不起”,但前面男子厌恶地扭头又走了。樊胜美愤然将再跌跤也不肯扔掉的粉盒举到面前,查看前面男人为什么厌恶自己。一看,手中粉盒差点儿掉落:眼前这个神色慌乱,口吐粗气,披头散发的婆娘是自己吗?

    樊胜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么个鬼样子,还怎么去见王柏川,怎么说服王柏川。她在转角处踯躅了。机械地刷卡进去,却面对着一辆接着一辆开过去的地铁,没敢上车。直到喘息止住,她对着小镜子收拾好头脸,左右看看,逮到三名以上平头整脸男子偷窥的眼光,她才放下心来,上了下一班地铁。已经过了客流高峰,地铁车厢人不算多,樊胜美避开人群站立,以免弄乱衣服和头发。

    出了地铁,离王柏川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可这回樊胜美说什么都不肯跑步了,她被进地铁时候那男子厌恶的眼神吓到。连危机四伏的黑夜都没男人厌恶的眼神可怕。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这一段路,樊胜美一个人走得提心吊胆,腿肚子打战。好不容易来到王柏川所住单身公寓,面对紧闭的房门,樊胜美有点儿小悔。元旦从老家回来路上,王柏川想交一把公寓钥匙给她,她坚拒不要。一个女孩子家不明不白拿了王柏川的钥匙,算什么呢,不够尊重。可不拿钥匙的后果就是在门口站等,又冷又累,还得忍受单身公寓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住户的瞩目。樊胜美又不便打王柏川电话,催促他赶紧回来,因王柏川正忙于应酬,应酬就是工作,她怎能打断王柏川做正经事。

    樊胜美耐心地倚门等待,先是两只脚落地,然后转成左脚支地,让右脚歇息会儿;再换成右脚支地。她原想看手机里的电子书打发时间,可心慌意乱,怎么也看不下去,脑袋总是不由自主地挖掘中午曲筱绡与王柏川对谈的内容,想象王柏川当时的表情。她忍不住调出手机里存储的那张照片再看,可是小曲之可恶,不仅在于背后告密,而且还只给王柏川的背影,不让别人看清王柏川正脸上的表情。樊胜美都无从判断王柏川当时究竟怎么想。她越看手机里的图片,越是心乱如麻。因她可以想象得到,曲筱绡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平时曲筱绡当着她的面都能胡说八道,背着她还不是更加信口雌黄。以曲筱绡算计到连拍照都只取王柏川背影的险恶用心,樊胜美可以断定,曲筱绡的告密一定掐准了她的七寸,也掐准了王柏川的七寸。王柏川听了究竟怎么想,怎么想,怎么想……樊胜美焦虑得几乎脑袋停摆。

    邱莹莹电话进来的时候,樊胜美有气无力地道:“你们睡吧,给我留着门。”

    邱莹莹忙大喊大叫:“樊姐你见到王总没有?赶紧回来。快,赶紧走,别等他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樊胜美被邱莹莹大喊惊到,头一抬,却见王柏川从电梯那儿走过来。樊胜美顿时一阵紧张,“为什么,长话短说,他来了。”

    “小关提醒,反正小曲这个人平时信誉不怎样,你只要装作一切正常,王总问起来也是死无对证,总之就是咬定没小曲说的那回事就行。越自然越好,切不可自乱阵脚。”

    邱莹莹的话如醍醐灌顶,浇得樊胜美心中风清月白。是啊,邱莹莹是她教出来的徒弟,她怎么反而惊慌失措了呢。可是,邱莹莹的电话晚了一步,王柏川早已站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惊惶的神色。其实王柏川看到樊胜美大半夜的站在他门口,涌上心头的不是柔情蜜意,而是惊讶。再等走近看清她惊慌的脸,更是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想到曲筱绡中午曾经提起,借樊胜美一百个胆儿,都不敢放他与曲筱绡吃饭。为什么?王柏川心中自然想到很多,可又不敢深想。但见到樊胜美一反常态半夜等在他门前,他不得不心惊,害怕听到一些什么不好的坦白。

    樊胜美结束与邱莹莹的通话,便将一张脸转为妩媚的笑,“啊,你可总算回家了。吓死我了。”

    王柏川也不敢主动提中午与曲筱绡见过面,还吃过饭,忙也笑道:“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快进门,冻着没有?”

    看到王柏川笑容满面,樊胜美放下一半的心,“这么晚,不进门了,怎么好意思呢。我走了,你送我。”

    王柏川莫名其妙,“怎么来了又走了呢?话都没说,而且你等到这么晚……”

    “才没等多久呢,刚才跟他们玩牌算命,算到……算到……反正我心惊肉跳,赶来看你回家才放心。你只要送我上出租车,其他你不用管了。今晚总之我不放心你开车。”

    王柏川这才弄清楚樊胜美这么晚站他门口的意思,可能算命算到他晚上开车回家出问题,非得亲眼来看了才放心。王柏川听了激动,拥抱的手臂自然更加用劲了。他一直想趁吻得天昏地黑的时候将樊胜美抱进屋去,可樊胜美硬是不许,两人拉扯的时候,樊胜美的手机又响。樊胜美见又是邱莹莹来电,忙将王柏川推开,“走开,呼哧呼哧的,让小邱电话里听见多不好。”

    王柏川听说是邱莹莹的,只得克制自己让开点儿。樊胜美退后几步,靠在门背上才接通电话:“小邱,我很快就回。”

    “樊姐,阿弥陀佛,你最好什么都没说,小曲刚才向小关短信坦白,她什么都没跟王总说。”

    “嗳……好吧。你们别反锁。”随即对王柏川眉毛一掀,“走吧,送我打车去。”

    王柏川无奈,只能拥着樊胜美下楼。“小邱还管催你回家?天哪。”

    “我们2202交情好啊,谁要是晚归,总得打电话催一下。都是一个女孩子在海市打拼,大家互相照顾着点儿,省得有所闪失。我来前跟她们说好留门的,她们见我这么晚……寻我开心呢。”

    王柏川小声道:“何不让她们心想事成呢?”

    “呸,胡说。就不该过来等你回家,早知你会轻贱我。”

    王柏川连连道歉,樊胜美才肯罢休。等上了出租车,将王柏川关在门外,樊胜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才有时间细想,难道曲筱绡真的什么都没说,可能吗,不可能吗。但幸好,她总算没头脑发昏祸从口出。

    王柏川送走樊胜美回家,被冷风一吹醒了头脑,不禁又有点儿狐疑,可心里更多的还是幸福。他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惦记着他,牵挂着他,为他操心奔波,做人真是夫复何求。

    樊胜美回到2202,见其他两个房间都已黑灯,便蹑手蹑脚钻进洗手间洗漱。忍不住一再检视两只生冻疮的手,离家已有好几天,都不知道这些冻疮什么时候能退,这几天她总是不好意思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伸出手来,怕人看见她手上的冻疮。最担心的还是将一手的冻疮带入新单位五星级宾馆。那种长年温暖如春的地方,恐怕连洗手间工作人员手上都不会有冻疮。樊胜美特意冲了一只热水袋暖手,带入被窝里。

    一时无眠。回想刚才的惊险,樊胜美不得不想到,曲筱绡今天没说,能保证明天后天以后一直不说吗。当然她可以抵死不认,可最好办法应是防患于未然。

    可如何防患?其实搬家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一想到一屋子的家什,搬家岂是容易之事。再说……王柏川已经信誓旦旦今年中买房子。那么她很快就要搬离出租房,还是别折腾了。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还是想方设法屈就一下,与曲筱绡搞好关系吧。没办法,哪儿都有这种人。

    樊胜美心中叹一口气,求神拜佛保佑王柏川事业顺利,赶紧兴旺发达。第二天清晨,樊胜美等了好久,才等到关雎尔揉着眼睛走出房门。樊胜美镇定自若地道:“小关,昨晚谢谢你提醒。”关雎尔还没醒过来呢,闻言又走了一步,才迷惘地停下来,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两只眼睛睁到平常程度,“不客气,樊姐。很抱歉我昨天态度过激。”

    樊胜美保持微笑,但小心留意着灯光下关雎尔的神色,见关雎尔一脸没睡醒,倒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昨天什么事都挤在一起,我心慌意乱了。等下安迪锻炼回来,我准备向她道歉呢。”

    关雎尔又是神色迷惘地发了会儿呆,“哦。谢谢你。”说完摇摇晃晃进了洗手间。樊胜美看看边穿衣服边站在门口围观的邱莹莹,苦笑一下,走过去抱抱她,“最感激你。”“嘿,樊姐,你再肉麻,我会被你吓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庄重干什么,你帮我那么多我都还没说呢。”邱莹莹叽叽呱呱一顿说,才让樊胜美释怀。但邱莹莹指指门口,“安迪回来了。”樊胜美连忙重整微笑,赶紧冲出去,“安迪,请留步。请接受我的道歉。”安迪本想偷偷窜回家,别给2202的人看到,以免被捉住接受道歉,但还是避免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只能止步,微笑,“不客气。再跟三位知会一声,我跟魏渭彻底结束了。小樊,与你无关。”安迪说完回房间去了,留下2202一室惊讶。樊胜美直到上了王柏川的车子才想到,关雎尔与安迪两个一前一后,都对她说的是“不客气”。前后的一致,说明的是什么?

    而关雎尔今天是清醒着坐入安迪的车子。她没多嘴问安迪的私事,而是严肃地道:“我今天得面对hr与上司们的面对面考核。很担心很担心。”“别怕,到这会儿了,都已经内定,你平时工作接触的上司起最关键的作用。除非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或者特别差。”“你早年遇到这种场合会怎么表现?”“我没被内部这么考核过。不过我常面对客户,紧张的是在预先准备阶段,真正上场了就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不紧张就是最好的发挥。”

    “唉,我的问题就是紧张。今天过后,要么十日被保安押着卷包走人,要么十日拿到工资,又可以获得一年合同,等待来年考核。工作好紧张,就像当年读书时候,见天的小测验期中考期末考,以前还以为工作后可以放松了呢。”

    “听这意思,原定考核后才肯考虑的恋爱问题又得往后推了。呵呵。”

    “我想推,我妈还不让呢,早已元旦给我安排了相亲。这几天舒展……他叫舒展,总是打电话来约我一起吃晚饭,我总说没时间,要加班,要过考核关。等考核之后就没借口了。”

    安迪听了非常感慨,“谈恋爱太费时间。生活节奏完全打乱,很多时间段身不由己,需要配合另外一个,真受约束。”“可我妈硬是不答应,她说人家一边结婚生孩子一边做女强人呢。反正我有焦虑症,我不行。”安迪想了想,“我好像也不行。人得爱得多深,才肯与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都想象不出来。”“那也不是,有好多人相亲见面几次就结婚生孩子了,无非是搭伴过日子。

    不过你什么都有,对爱情的要求就纯粹点儿,也无可非议。”“你也一样。”“听说我们这种人最麻烦,很有剩女潜质。”两人都笑,觉得“剩女”这个名词挺讽刺,但讽刺的不是她俩自己。

    邱莹莹上班时候收到应勤的短信,“今天太阳很温暖,有没有空中午一起吃饭?”

    邱莹莹回了一条,“我中饭时间不长啊。可是等我下班就没太阳了,真纠结。”“我买好盒饭,在公园占好位置,好吗?公园喷水池边的石阶。”邱莹莹一到吃饭时间,便“耶”一声,冲去公园。果然在喷水池边见到应勤。不是周末,没有喷水,池子在太阳下静静地反射着冬日的阳光,照得人有点儿晃眼。但应勤还是第一时间看到邱莹莹到来,站起来欢迎。邱莹莹蹦跳了几下,站到应勤面前,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没话找话,“老乡,你今天衣服总算穿得多了。呀,头发也理了。是不是项目做完了?”

    应勤微笑地等着邱莹莹说完了,才道:“项目昨天交付。今天光收拾办公桌,就整理出一堆垃圾。”“哈哈,你们同事没把你也收拾进垃圾堆,真乃手下留情。我们开吃?盒饭呢?”应勤手忙脚乱地打开一件羽绒衣,从里面挖出两盒盒饭,一盒交给邱莹莹。

    “肯定还没冷。”“嘿,你拿好好的衣服包盒饭?这衣服还能穿吗?”“没关系,回去扔洗衣机里洗一下就行。”“羽绒服扔洗衣机?唔,老乡,我不批评你了,吃饭。哇,咖喱饭,还有西兰花……这白白的是什么?”“西兰花瑶柱,白白的是瑶柱,你喜欢吃,真好。”“我当然喜欢吃,你是在饭店里买的吧,而且是好饭店,太谢谢你了。但以后别买这种好贵饭店的哦,我白吃你的会内疚死。”“这个没关系,你肯白吃我的,我高兴都来不及。”“看老乡分儿上,大兄弟,提醒你一句,海市房子不便宜,你别吃光用光,不懂攒钱。唔,咖喱饭真好吃,这么好吃的咖喱……我回家就去超市买咖喱来,自己做。”“我已经买房子了,还有一辆小polo车,可都是按揭的,你说得对,要省着点儿花钱,每月还款压力很大。但跟你一起花钱很开心。”想到连樊姐家的王柏川都还在辛辛苦苦地挣房子的首付款,邱莹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今天穿得虽然看上去用心,还系着领带,实则依然形象有点儿乱糟糟的应勤,好一阵子才道:“你们工资这么高?哇。我怕你。难怪去你们公司有门禁,得打电话喊你下来。”

    “我们工资不高,但我喜欢我的工作,我们领导也喜欢把项目交给我做,我就挣做项目的钱。真的不高,别怕,真的。还有一个问题你得留意了……”

    邱莹莹听得一愣,心里毛毛的,紧张地抢着问:“什么问题呀,这么严重?”

    应勤道:“是个挺严重的问题,春节回家的火车票你考虑过没有?我现在起到春节放假都有空,我申请帮你买票,你只要给我一个回家的时间就行。这件事你别内疚,我也得回家。排队买一张票与买两张票一样。”

    “咦,你为什么不自驾回家啊?还可以多带一些年货回去呢。”

    应勤扭捏了,“我车技……几乎就是个本本族,常把车子扔小区里,地铁上下班。路上开起来顾此失彼,看了路牌就忘了看路面,要么你跟我一车回,帮我看地图指路……这个想法好,怎么样?油费过路费都不要你出,由我来。路线也不需要你考虑,我会搜来最详细直观的路线。如果一天到不了家,旅店费也由我来。”

    “那不行,不能乱揩油。要不油费过路费我承担一半……”但邱莹莹说的时候心里又毛毛了,她不知道回家要多少油费车费,万一比火车贵好几倍呢,万一要了她一大半工资呢。那就事儿大了,“太麻烦,还是火车回家吧。强烈申请帮我买票,硬卧,最好中铺上铺。我明天拿钱给你。如果买不到硬卧就硬座哦,千万别软卧,我坐不起。”

    “好,我也喜欢硬卧。其实现在想想开车回家也挺好,你任务艰巨,得监督着我开车,当然你不用承担一半费用……”

    “嘿嘿,工科生,你花言巧语的水平很差劲哦。你还得负责开车呢,究竟谁任务艰巨呢?哎哟,时间不够了,我加油吃饭,可别迟到了。”

    应勤果然不再找话与邱莹莹说,安静地边吃饭边偷看邱莹莹。反而邱莹莹嘴巴闲不住,一会儿说这好吃那好吃,一会儿说太阳光真温暖,还得加油吞咽,非常辛苦。没办法啊,冬天难得这么好的大太阳,人想心情不好都不可能,什么叫放飞心情啊,就是晒着太阳吃饭的这种时候。

    吃完,邱莹莹就赶紧着回店里了。应勤陪着一起回去。半路上,应勤又红着脸从羽绒服里变出一束精致小巧的粉红玫瑰花球,还有一盒巧克力,做贼似的递给邱莹莹。邱莹莹惊呆了,两腿一个急刹车,看着应勤发愣。于是应勤更脸红了,想了一晚上的表白,吭哧吭哧说不上来,只会两只手伸得笔直,将鲜花和巧克力递到邱莹莹面前。

    一瞬间,三个月前刚刚经历的一场恋爱闹剧在邱莹莹眼前闪过,邱莹莹忽然有点儿怕,怕再次遭受从身心到事业的双重伤害。“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真的,没……没干什么,只……想送你花。”

    “为什么送……我花?”

    “你……你是我……见过最……最……最可……爱的人。”

    由于应勤比她还结巴,邱莹莹表示谨慎地放心,接受了鲜花与巧克力。但立即清醒地想到上班在即,惨叫一声,赶紧往回跑,谢谢与再见齐飞,将面红耳赤的应勤丢在街上。等到了店里,邱莹莹却越想越开心,将花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时不时看一眼。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美丽的花了。

    傍晚下班,应勤已经等在门口。邱莹莹捧着鲜花和巧克力走出去,脸红红地看应勤一眼,应勤连忙紧张地一笑。肃穆地上了应勤的车,邱莹莹没话找话,硬憋出一句话,还是问安迪学来的,“你衣服有股味儿,不好闻。”

    应勤急忙申辩,“我昨天理发洗澡,一系列全做了,一个不落。”

    邱莹莹权威地道:“毛衣没换,上回见你也是穿这件。嘿嘿,不会是只有一件毛衣吧?”

    “我妈有给我织……挺土,怕你笑话……只好从洗衣机里把这件捞出来再穿上。你真眼尖,要不吃完饭,你帮我去挑两件,你眼光比我好多了。”

    邱莹莹心说,她买衣服都还得找樊姐帮眼呢。但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人吃完赛百味,邱莹莹将应勤领到鄂尔多斯羊绒衫专柜,在应勤的要求下,买了两件。但应勤一定要邱莹莹也给她自己挑两件,才肯一起去付款。

    邱莹莹看看那价格标签,当然不肯要,每件一千多,怎么好意思。连去赛百味吃晚饭都是她要求的,因为便宜。可应勤如此殷勤,邱莹莹说了好多“不要”他还坚持,她只能使出撒手锏了,“不行,拿了你这么贵礼物就得做你女朋友了,这不行。”

    “这个行的。没关系,你拿着,你挑吧,我不会,你自己挑。”

    “不可以。非亲非故,拿这么贵礼物就是……”邱莹莹脑袋里蹦出“受贿”两个字,可又知此词不准确,却看着眼前的应勤有点儿语塞,“反正不行。对,不能贪婪。”

    “可你第一次见到我,非亲非故,只因为老乡就送我腊肉。还有第二次见我,非亲非故,大半夜打车送我腊肉饭,一顿饭就把我感冒治好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当时很贪婪?”

    “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还有,腊肉是我家里带来的,当然很高兴让老乡分享。”

    “我也想送毛衣给喜……喜欢的人。”

    邱莹莹再度果断而权威地道:“现在不行。”为什么不行,邱莹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觉得心里非常欢喜,欢喜得想唱歌尖叫旋转,因为对面的这个人真的喜欢她。

    应勤慑于淫威,只得放弃。但总觉得对不起邱莹莹,一个劲儿地买零食给她吃。直到坐上车子才想起来,“我吃了好几个酒心巧克力,会不会被警察抓住?”

    两人于是决定放弃驾车,邱莹莹提议乘公交回家。应勤发挥了强悍的认路能力,他站在就近的一处公交车牌前,三下五除二便优化出一条最佳线路,与邱莹莹坐上了车。夜晚,车上人依然多,两人被挤得站一起。车子动静大了,应勤就伸手扶邱莹莹一把。邱莹莹最先大大咧咧地说不用,她站得稳,可后来就很受用了。有人对她这么好,她喜欢。一路上,邱莹莹叽叽呱呱唱独角戏,把自己住什么小区,群租,同室是谁,邻居又是谁,一股脑儿告诉了应勤。

    最后在小区门口分手时候,邱莹莹发现应勤一直在大门口看着她,她都走得不自然,快不会走路了。直到转弯才恢复正常。她在冷风中长长呼吸一口,模仿曲筱绡轻轻一声尖叫,蹦跳着回家。

    2202却没一个人,樊姐正约会吧,小关又是加班,只有曲筱绡乘下一部电梯累得惨兮兮地回来。邱莹莹奋勇上去,兴奋地给曲筱绡一个熊抱,要不然她的高兴都没地儿使。曲筱绡懒得推开,翻着白眼问:“干吗?有屁快放。”

    “嘿,你问对了。”邱莹莹将晃来晃去的曲筱绡扶直了,“我要你帮我挣钱。我不能在人面前不平衡。”

    “人?谁?”吃一堑长一智,邱莹莹这回当然不肯跟曲筱绡实说,“我同学,他们怎么工资比我高那么多呢。我都惭愧得抬不起头。”“有鬼。我比你钱多得多,没见你在我面前抬不起头啊。谁?领来让我审核了,才帮你。”“同学啦,真的是同学聚会。”曲筱绡将信将疑,“行,周末帮你,现在……放——开——我!”但邱莹莹才不怕曲筱绡的尖叫,她将曲筱绡扛回房间,硬按在椅子上。“你现在就行,真的,而且你是真行,水平高。我给你打开网页,我的销售记录,我都记着呢,凭这些计算提成。你帮我看看,我还可以怎么做。姑奶奶,我给您老倒水。”

    曲筱绡挣扎着想起来,被倒水的邱莹莹一个箭步赶过来按回椅子上。“你,卑鄙无耻下流。”“我肯定比您老良民。”邱莹莹将水杯放到曲筱绡手中,“看,这些是我一个月里面拿双脚跑出来的业绩。”曲筱绡累得半闭着眼睛呻吟,“我眼花,看不清。”“我读给您老听。”曲筱绡只得索性全闭上眼睛,老太爷一样地听邱莹莹读。听到一半才扯着累哑的鸭嗓子问:“这个价格怎么低了?”“批发价,这个量大啊。”“才这么点儿量就可以批发价?得,你也别拿提成了,直接批发来家里堆着,赚差价比你拿提成强多了。”“这个量不小了,我一个月工资全拿出来都不够这个量。”“反正我主意出给你了,你要是有心,自己找你老板拿货的源头,差价更大。反正做网络销售,反正……我睡着了。”曲筱绡打定主意死猪不怕开水烫,邱莹莹再怎么喊她都不搭理。邱莹莹无法,只能将曲筱绡扛回2203。但曲筱绡的话她给记在心里了。她得好好考虑。而曲筱绡回到家里,放热水在泡泡浴中泡到水微凉,才总算捡回一条命来。

    滚爬着上床,陷入昏迷前,检视了一遍电邮和微博,打着哈欠将电邮回复了,看微博的时候,真的是眼花缭乱了。唯有赵医生的微博让她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会儿,赵医生在微博上说,这几天工作繁重,每天都是连滚带爬地离开手术室。曲筱绡异常感慨,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当然,很好,在她忙碌的时候,赵医生同样也没精力招蜂引蝶。于是曲筱绡积极动手,隔空抛了个小媚眼,“天天发货到虚脱,今晚竟然惨被妞泡,各种恨。”

    邱莹莹翻转页面看到曲筱绡的这条微博,笑得前仰后合。正好进门的关雎尔看了奇道:“怎么回事?”“你看,你看,小曲最新微博,这个‘妞’就是我。”“你又熊抱她了?”一想到狡计百出、妖精一样的曲筱绡硬是折服于邱莹莹的熊抱,关雎尔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当然,她与邱莹莹一样,也有其他好心情打的底子。

    邱莹莹得意地详细描述。关雎尔趁机给安迪打个电话,问有没有空说话。过了不到一分钟,安迪出现在2202门口,安迪看到关雎尔的笑脸,就了然地问:“通过了?”

    在邱莹莹有点儿惊讶的注视下,关雎尔笑道:“当场的,上司的上司亲口跟我说,‘恭喜你’。”“非常好,恭喜你。虽然早知应该是这一结果。看来你上场没紧张。”“紧张的,一上去就非常紧张。但后来很快发现他们提出的问题都很容易,我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当时就不紧张了。出来发现手心好痛,查看了才知道拳头握得太紧,指甲全抠肉里面了。”邱莹莹这时才插了一句,“原来你今天正式考核啊,都没跟我说一声。恭喜恭喜,大熊抱。这下工资大涨了。”关雎尔这才能体谅曲筱绡的恐惧,邱莹莹的大熊抱确实不容易消受。她满脸尴尬地道:“昨晚今早……都想不到要说这一出了。”邱莹莹相当理解,“那是,昨晚今早谁还有心情。幸亏你通过考核,要不然樊姐又得向你道歉了。”安迪早意识到昨晚2202发生了些什么事,此时更加证实,但她没问,反而打断邱莹莹再往昨晚的事儿说。“问答顺利说明两个问题,一方面是你熟悉业务,另一方面是上司内定名单上有你,提问时手下留情,更说明你平日业务表现获得首肯。我倒是有个好奇,上回那个绯闻事件相关的人,今天遭遇如何。”

    “绯闻女主角没异常,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但也没有我当场就获得好消息的激动。另外两位将绯闻捅上网的,出来都是面无人色,说提问简直惨无人道。她们随即又被请入hr办公室,最终被保安监视着卷包离开。可见真的如你所言,问题都是设计过的,给谁什么问题,不给谁什么问题,全由上司掌握。好险,如果一着走错,我今天就跟她们两个一样了。上司们都还真能憋得住气,一直憋到今天才找个岔子把她们名正言顺地打发。你们也是一样?”

    “到处都一样,以免碰触劳动合同法的底线。要不要庆祝一下?我们几个去吃夜宵?我请客。”

    邱莹莹前面一直听得懵懂,忽然感觉关雎尔简直是个小安迪,两人说话竟差不多的腔调。听到最后夜宵两个字才总算还魂,欢呼一声要去。关雎尔说应该她请客。一行人奋勇将已经睡下的曲筱绡闹出门,扛着曲筱绡去小店夜宵。曲筱绡真是欲哭无泪啊。没人看到邱莹莹的粉色玫瑰花球,她这回长记性了,将花球牢牢藏了起来,只给自己看。22楼别人无所谓,唯独小曲,这个捣乱分子,说什么都不能再给小曲机会。

    樊胜美约会回来,见2202没人,知道她们夜宵未回,但她不打算赶去聚会,那一桌除了邱莹莹,都让她不自在,还是别凑那个热闹了。只是,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一向人缘很好的她,怎么在22楼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而明天就是周五,周末两天她都有大把时间在22楼待着收拾一两个星期积累下来的家务。那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滋味真是煎熬。

    但包括樊胜美都没想到,22楼的周五夜晚,她下班回来重新化妆打扮,等王柏川来接她的一小段时间里,竟然一个人影子都没出现。只有她一个人踩着高跟鞋进,又踩着高跟鞋出,空旷得与小区弥漫的红烧肉温暖的香气格格不入。

    邱莹莹一下班就被应勤接走,两人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连看两场电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邱莹莹眼睛都花了,想不到连着看两场电影会这么辛苦,走到冰冷大街上头脑依然晕晕的像是会飘。但应勤一提议去大学街吃串串烧,邱莹莹立马又来劲了。她也最爱那旮旯好地方,真是一家接着一家的小美食店子,每家店都提供全市最价廉物美的小吃,邱莹莹最爱吃那儿的串串烧和烤翅,可惜关雎尔嫌东西脏不肯去,樊姐嫌地方乱不肯去,一个人去太突兀,她都好久没去那儿了,应勤真是与她一拍即合。

    最悲惨的是关雎尔,旧人纷纷被解聘,许多工作分摊到了她的头上,暂时没有替代者。她做得头晕眼花,抬眼看一眼手表,手表的指针却有好几根,得眨上半天眼睛,才能好不容易看清两根指针形成的夹角。连她的顶头上司都顶不住了,驱赶大家先下班,明天再来。关雎尔收拾好桌子下班,大家又都纷纷跑去地下车库了,只有她一个人走上街头打车。意外的是,又见到久未谋面的李朝生。场景好生熟悉,仿佛昨日再来。

    李朝生穿着件短羽绒服,他仿佛永远都是精力十足,走路似是脚底装了弹簧。“恭喜你!大家都说你是实力取胜。”李朝生从背后掏出一束花,是关雎尔非常喜欢的白色桔梗。

    可关雎尔脑袋打结,直着眼睛反射性地道:“谢谢,我累得稀软了,不去玩,不去。明天还得加班。”李朝生将鲜花塞给关雎尔,“理解。我送你回家。请跟我走几步路,我的车子停在那边。”关雎尔摇头,她很想婉转表达,但是脑袋超负荷运转之后停摆,由不得她。

    “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打车很方便。谢谢。”“你考核已经通过,我可以开始追求你吗?请给我机会。”关雎尔一再摇头,“我有喜欢的人。对不起。”李朝生微笑:“你没有。上次你也这么说,但我会观察。”说着,李朝生微微蹲下身,“我很会观察的哦。”关雎尔不由得一笑。李朝生松了口气,道:“路上冷,上车说吧。”“不,你等等,别打扰我,让我想想该怎么表达。对不起。”关雎尔口气温和,但态度坚定,绝无妥协。可加班累得脑子实在不好使,组织几句话竟然得想好半天。好在李朝生倒是有耐心等待,而且自觉挪了位置,替关雎尔挡风。

    关雎尔想好了,才道:“对不起,让你久等。还记得我们几个月前一起玩了一个周末。虽然很愉快,可美中不足。到后来我才想明白为什么,如果有表达不清楚,请见谅。当时我们爬公园里的一座小山,对你而言,是山在那儿。但对我而言,是对着沿途一草一木一石一亭浮想联翩,想历史上的谁谁曾到此一游,面对此山此水曾作何感慨。你不停顿地往上爬,以征服为傲;我却流连忘返,并不在意登顶。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是原则性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嫌你拖拖拉拉,你嫌我不解风情?可反过来讲,这不正好互补?而且我不是不会流连忘返,而是跟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给春风得意马蹄疾了。你看,你又笑了,说明我说中了。其实……哈哈,我如果围着你流连忘返,你可能又会说我娘娘腔十足,伪娘一个。”

    “你还会仰望星空,说城市的天空也很美。”

    “是啊是啊,没原则性差别了吧。小关,我保证,我是个很好的男人。你用一两天时间,真不够了解我这么个有深度的男人,真的,你起码再用半年,你会发现……哈哈,不剧透,让你自己去发现。”

    “我不是小孩子,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得原谅我没经验啊。而且我脸皮又这么薄……”

    “你还……”关雎尔这才发现,她说着话,不知不觉地来到李朝生的车前。上当了,“你连手指甲上每一个半月板都透着厚颜无耻呢。”

    “我从头到尾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凛然正气。”李朝生嘻嘻哈哈地笑着,很绅士地请关雎尔上车。关雎尔皱着眉头,痛苦不堪地上了车。仿佛坐上的是老虎凳。但一坐进车子,冬日的寒冷便立刻挡在车外。即便如此,关雎尔还是白眼以待坐入驾驶座的李朝生。李朝生并不在意,打开音响唱起歌,在寒风中上路。辛辛苦苦才将关雎尔骗上车,李朝生这一路将车开得跟乌龟爬似的,异常“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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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安迪下班就直奔机场,带着一行李箱的工作资料奔赴包奕凡所在的城市,她将利用周末两天与包奕凡及其他同行会面。飞机延误了半个小时,安迪没打算趁机吃饭,她今晚没做任何工作安排,打算到达后品尝酒店不错的甜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过个只有一个人的自由自在的周末,犹如当年未回国时。热闹久了,她亟须清静。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在跳下飞机走到出口抬头看见包奕凡的时候,碎了一地的算盘珠儿。略一思索便得出结论,她发给包奕凡的行程表虽然有意抹去今天飞机到达的信息,但明天早上八点便开始的工作安排足够暗示,让一个聪明人顺藤摸瓜推知她必须今晚抵达,并且由此获取飞机航班信息。安迪只能无奈地看着包奕凡。更让她无奈的是,包奕凡也穿着黑色极简约皮衣,仿佛与她事先串通相约穿上情侣装。外人的暧昧反应,可以参考与包奕凡站一起接人的一位男同胞。

    包奕凡笑得很邪恶,“你以为来我地盘一游,可以逃脱我的关照?我甚至还摸到你上回住过的宾馆打听,果然你又在那儿订房。我替你换了套间,方便我上门骚扰。别瞪我,我支付一半,行了吧?”

    安迪只能看看旁边表示友邦惊诧的包奕凡朋友,她可说不出这么没脸皮的话。“不好意思,最近一段时间挺烦乱,本来想今晚放个假……”

    “跟我在一起也是放假。”包奕凡接了安迪的旅行箱,与朋友打个招呼,一挽安迪就走。安迪只能又跳开,避免碰触。

    包奕凡开来的是一辆亚光黑保时捷跑车。趁包奕凡放行李,安迪绕着车子转了一圈。不出所料,以包奕凡的骄傲,应该就是喜欢保时捷这款充满设计感的turbos,拿这利器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人争起步。而不是拿那些马力大得无边无际的钢铁怪物起哄。

    包奕凡耐心地等待,等安迪转到他面前,才道:“我给你的安排。今晚一起吃烧烤,吃完送你去宾馆住宿。明后两天给你做两天专职司机。然后一起回海市,我周一在海市有两个会要参加。”

    “包子,你亲眼见过,我最近麻烦不断,请你原谅我不想……怎么样。不好意思。”

    “理解,我喜欢你的直率,有底气。我们还是保持普吉岛的相处风格?”

    “谢谢。很过意不去。”

    “嘿,你有没有点儿做美女的自觉?美女不需要道歉。传说中我们男人都上赶着求美女施虐。”

    安迪喷笑,一路上看包奕凡一眼就想到这句话,又忍不住笑。天早暗了,堵塞的城市道路这时候稍微畅通了点儿,包奕凡一路无碍地领着安迪来到一家装饰豪华的烧烤店。似乎很多人认识包奕凡,从门口领座小姐,到店堂里的客人,安迪反正又把点菜大任拱手出让,自己去洗手间稍作整理。

    等安迪回来,见她的位置上坐了一位中年妇女,她别的可以不认识,对于中年妇女身边那只很明显的爱马仕包还是熟悉,还有,谁都无法忽视那位女士手指上一枚鸽蛋大的钻戒。包奕凡原先一脸不耐烦,看见安迪回来,才转为平常,起身介绍:“我妈,正好也在这边吃饭……”

    安迪不禁想笑,这桥段好老套。她伸手过去,“您好,包太,我叫安迪。很高兴认识您。”

    包太显然是没料到,虽然伸出手与安迪相握,却一时语塞,打了个噎,才道:“原来是你啊,我已经看过你们在普吉的照片。我儿子还想赖。”

    安迪顿时尴尬了,可手还是被包太紧紧握着,她不知所措,看向包奕凡。包奕凡无奈地低头看着胸前的两只手,只好动手将两只手分开。“妈,我回家再跟你说。你放我们吃饭吧,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切,还想背靠背骗我?一屋子都是人家姑娘照片,刚才还瞒我是合作伙伴……”但包太很快就发觉不对,这下轮到儿子极其尴尬。

    包奕凡连忙解释:“印出来的照片送来的时候有点儿受潮,我挂得满屋子都是,晾干才发给你一份。我妈来我窝里看见,就给八卦上了,不好意思。”

    包太当然知道实际情况乃是那姑娘的好几张照片装在镜框里,好好放在卧室,而不是挂起来晾干。但她忙笑道:“小时候还能偷看儿子日记,等他长大,做贼一样什么东西都塞进电脑里,好不容易有挂出来的,又是迷魂阵。做妈越来越不容易啊。”包太一边说,一边豪放地将儿子拎走,占领儿子的位置,与安迪相邻。当妈的最知道儿子,毫无疑问,儿子吃瘪在眼前这个美女手里。而她喜欢眼前的女孩子,虽美而不妖,不像现在许多良家女孩脸上刷得看不出底色,头发则是花花绿绿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黑色。而且又很有本事,跟她一样。她坐稳就顺手抓来安迪的手,两手捧着,笑眯眯地道:“真人比照片上更好看,真是一脸都是聪明相。今晚住哪儿呢?”

    安迪不习惯被人亲昵地抓着手,顿时毛骨悚然,不舒适感迅速从身上蔓延开来,露出的脖子和手腕都是鸡皮疙瘩。“还没入住,等吃完饭就去,已经预定了。”

    包太看见安迪满身鸡皮疙瘩,更微笑了,好姑娘啊,这年头小姑娘只要长得稍有姿色的,早脸皮厚得百毒不侵,哪还怕别人触摸。“既然还没入住,不如住我们家吧。一星期工作下来,最辛苦了,看这一脸疲倦的,还是住家里睡得最好。明天早上我给你做一桌好吃的。”对面的厨师已经煎好一块牛排,分成三份,递给他们。包太又动手挑最大的一份换到安迪面前,这才松开两只手。“囡囡多吃点,平日工作辛苦,我看你只有周末才有点时间好好吃饭吧?可别减肥,女孩子太瘦对身体不好。哎呀,我没福生女儿,看见好姑娘真喜欢。”

    包奕凡只能贴着他妈耳朵道:“你想要儿媳还是女儿?别搅得我插不上嘴,被人当奶娃飞了。那就恭喜你帮我追来一个妹妹。”

    包太扭头白儿子一眼,“怎么会?当你妈是小菜场阿婶?”

    安迪却被“囡囡”两个字震撼了。正常人家当妈的难道就是这么对待自家孩子的?好像感觉挺不同的。她忙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不等全咽下,就赶紧表白给包太听,“很好吃。您也尝尝?”

    包太是吃饱的,可还是吃了小小一口。桌子下面,得意地踢了儿子一脚。包奕凡奇了,安迪多少有点儿冷淡,今天怎么折在她妈手里。但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安迪早跟他提起是孤儿出身,难道……他一时有点儿哭笑不得,那是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妈妈加塞了。他再次附耳道:“妈,你留下还是我留下?”

    反而是安迪又接了包太递来的一块鹅肝,见此笑道:“包总别做小动作。”

    “你看?”包太得意地笑,“囡囡,明天你来公司路演,我们这边的负责人是我按你要求挑的,你要是用着不好,我明天也在,立刻换了他,你一点儿不用跟我客气,尽管提出,跟自己人一样直说。”

    “好。我不会隐瞒。煎芦笋也不错。”

    包奕凡看着妈妈与安迪相亲相爱,欲哭无泪了,可他又怎么可能走开。只好身份惨跌为配角,旁听着安迪被她妈骗得答应住他家去。他还听到许多他以前不曾了解的,比如安迪什么时候保送入大学,怎么去了国外,因为未成年而怎么住在学校委托的监护人家里……他见到妈妈眼睛亮得跟手指上的鸽子蛋一样,他知道妈妈心里想什么,大约已经在幻想抱一个天才孙子了。他小时候,她妈可不正是死命把他往天才里整。

    安迪在包太温暖的关照下,吃得死撑。不过她对于所有问题都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不透露是哪儿人,不透露国内的名字。绝不。总之她的记忆都是从国外开始,国内的都以当时太小不记得打发了。吃完,各自上了车,去包奕凡的父母家。但包奕凡并不打算听话,到一处岔路口,他故意压低速度,等黄灯闪亮,才大脚一踩油门,仗着保时捷的快速起步冲过岔路,将后面妈妈的车子关在红灯里。

    安迪不知有异,直到车子钻入宾馆地下停车场,才奇道:“不是说去你妈妈家吗?”

    “不能去,一顿饭吃下来,我差点儿吃出乱伦感觉。”在很不显眼的角落停下车子,包奕凡当即关了手机,“拜托,你也关手机吧,我妈很快会发现中计。住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拿脑袋保证,等你明早起床下楼,客厅已经坐满等着看你的三姑六婆。”

    “危言耸听?”

    “不信你试试。”

    安迪连忙关了手机。包奕凡妈妈一个人已经热情得让她吃不消,虽然她心里又有点飞蛾扑火地向往这种温暖。那么一屋子的三姑六婆?简直是真心话大冒险。包奕凡这才放心,拎出安迪的行李,也拎出两瓶酒。安迪接过两瓶酒细看,一瓶显然是巴黎之花,即使停车场灯光昏暗都难掩其瓶子特色。另一瓶是25年芝华士,也是特征明显。“普吉回来我戒酒了,你这不是馋我吗?”

    “所以给你带一瓶巴黎之花,这又不算酒。对面就是一家很好的酒吧,等下过去?别犹豫啦,你被我妈塞得这么饱,还能睡得着?”

    “我吃饭时候是不是特傻?”安迪有点儿哭笑不得,她刚才坐在车上就不大坐得直,真吃撑了。

    “总之提醒你当心我妈,那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不过她对你是真好。我小时候,她可是操着棍子跟我爸站联合阵线一起压制我。”

    “儿子有这么说妈的吗?”

    “你又不是外人。”

    安迪抬眼,见包奕凡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她避开眼睛,先走进电梯。房间已由包奕凡开好,他们直升房间。这是视野很好的一个房间,俯瞰,市中心的璀璨尽收眼底。包奕凡虽然信守诺言,没有动手动脚,但安迪总觉得包奕凡的手臂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到了酒吧,她破天荒,第一次与男人跳舞。酒精壮胆,反正周围也几乎漆黑一团,她有点儿僵硬地跟着dj扭动。而包奕凡则是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地最终将安迪搂入怀中。什么诺言,男女之间有些诺言根本就是谎言。

    安迪闭上眼睛。似乎只要闭上眼睛,过去的那些黑暗记忆就不再干扰,她在舞动中脑袋可以一片空白,整个人如置身云里雾里:奇异而美妙绝伦的感觉。

    但最终硬是拒绝包奕凡上楼,一个人站在宾馆卧室洗手间明亮的镜子前,安迪看到自己两片樱红肿胀的嘴唇和面颊两坨粉色飞霞,恨不得找棍子砸了镜子。记忆中她妈就是撕来红色大字报,用水浸一下,将嘴唇脸颊涂成类似的红,招引得小孩子在后面打骂,男人丢来色迷迷的眼光。现在,她都不需求助化妆,就这么一脸荡妇花痴样。惨不忍睹。她吓得赶紧从冰箱取出饮料罐,将脸颊冻得发麻,才终于让颜色消退。这酒,是再也不能喝了。

    可是,两只眼睛依然亮得如能滴出水来。安迪只能哀号一声,索性冲入水帘下面,以水克水。可出来的结果却是欲盖弥彰。惊魂未定,门铃响起。安迪到门口一看,竟是包奕凡。她心惊肉跳地挂着保险拉开一丝门缝,只探出两只眼睛,轻问:“干吗?”

    包奕凡耷拉着脑袋,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安迪看,上面是包太的短信,晚十点左右发的,“你把我儿媳妇藏哪儿去了?立即带人回家。”等安迪看完,“我无家可归。求收留。”

    安迪看看包奕凡手中拎的旅行袋,“你可以下楼开个房间。”

    包奕凡扑哧一笑,“开门么,我们说过普吉模式,我睡客厅。刚刚回我独自住的家,我妈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大半夜的,都不打算让我睡了。我只好逃出门。这下看清我妈面目了吧。”

    安迪鬼使神差地拉开保险,开门揖盗。等包奕凡兴奋地跳进门,她又后悔。“离我一米,不许乱动。”一边说,安迪一边飞快窜入卧室,关门落锁。包奕凡看着卧室门呵呵地笑:心动,才会乱动。究竟乱动的是谁。

    安迪心惊胆战地窜上床飞快睡觉。可隔壁时时有动静传来,门缝一直钻入灯光。好不容易门外灯灭了,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却梦见半夜有人敲门,打开,竟是魏渭。魏渭一脸鄙视,径直走进卧室揪出包奕凡——包奕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挪到了床上。安迪吓出一身冷汗,拥被而起,在黑夜中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曲筱绡一早便接到刘歆华的电话,邀约共度周末。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早在哈尔滨便已约定此后每个周末约会。曲筱绡当然一口答应了。可放下电话便幽幽地想起那个溜溜的他。她丢下工作,一个人关在小小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溜着眼珠子想办法。不用想多久,她便贼笑着有了主意。她给赵医生发去一条短信,“下班,你们医院停车场碰头?”中午,赵医生才回了一条短信,“上午门诊,见谅。ok,不见不散。”

    曲筱绡挥舞着手机在办公室闷笑。这一天,她简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直等着太阳赶紧下山,她好快快出发。以致将刘歆华都差点儿忘到了脑后。

    硬是挨到下班时间,而不提早出门。曲筱绡收拾妥当,先拿出手机打开照片,对着刘歆华的头像念念有词,“我是刘歆华女朋友,我是刘歆华女朋友……”念完好几遍,才戴上俏皮的绒线帽出门。

    已过医院下班时间,停车场稍微有点空。曲筱绡进去便开始打量,果然见不远处一辆车子闪了几下车灯,她便打着方向盘靠过去,停在赵医生的车子旁边。她并不下车,而是打开车窗,伸出头去招呼。“我好想你哦。你总算有这么一次肯答应我见面,我算心满意足了。”

    赵医生在曲筱绡的花痴眼注视下,坐入曲筱绡的车子。曲筱绡的眼睛犹如流星追月,跟着赵医生的身影转动,看着赵医生坐下。心里哀叹,真是帅到极致啊,怎么有人穿着棉嘟嘟的羽绒服都能帅气呢。

    而在赵医生的眼里,今天的曲筱绡妖娆得惊人,偏又透出一股孩童的俏皮,这等矛盾的混搭在小小瓜子脸上闪亮的眸子里凝聚,令赵医生心底油然滋长从古到今所有书生都爱做的狐狸精之梦。

    千钧一发之际,曲筱绡下班前念的咒语见效了。她伸出戴着手套的小手快狠准地阻截了赵医生意欲亲吻的唇,而且精致的意大利小羊皮手套不仅保证了男女授受不亲,又让她感受到赵医生的温度。曲筱绡压抑下心头的狂笑,认真地道:“我现在不能了。我现在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牌男朋友。可看到你我真高兴。”

    赵医生呆在当地,却也无从质疑。“今晚……”

    “对不起,对不起。请下车。我这就去会我的正牌男朋友。能再次见到你,我总算安心了。”

    赵医生却也无可奈何,但他还是伸出手轻轻摸摸曲筱绡的脸蛋,才转身下车。等看着曲筱绡的车子消失不见,他低头发了一条短信,“今夜,你的眼睛是最亮的星。”

    曲筱绡自车子启动便开始笑,你妹的赵医生,嫌老子不够聪明,今天究竟是谁不够聪明。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曲筱绡觉得,至此,她总算彻底讨回了公道。

    收到短信,曲筱绡还以为是刘歆华等不及了,她也不急于打开,等到饭店停了车,才打开手机看一眼。却不料这是赵医生的抒情。曲筱绡从小到大不知收到过多少情书情电邮情短信,早已见多不怪,还忍不住大笑一声,“哈,我今天戴着最亮的美瞳,赵医生你博古通今,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女孩子还有美瞳这种利器吧。”可等手机放入包里,曲筱绡却慢慢笑不起来,傻傻地坐在车里如中了定身大法。仿佛有赵医生那抹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朗读那段短信。

    直到再有电话响起,曲筱绡才回过魂来,看手机一眼,这次才是刘歆华的。她抽抽鼻子,有点儿意兴阑珊,不想赴约。可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说了约会,她总得前去。

    将赵医生迷得五迷三道的曲筱绡,自然也将刘歆华迷倒。刘歆华搀着曲筱绡入座,帮忙脱掉外套,非常绅士,非常体贴。可曲筱绡已经欢欣不起来了。菜单上来,她托腮看着刘歆华道:“你点,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曲筱绡经常脱离常规,刘歆华倒也不以为意,低头点菜。偶尔抬眼,却见曲筱绡怔怔盯着他。他点完菜,伸手在曲筱绡面前晃动,“怎么了?今天还发货?”

    曲筱绡一掌扑掉眼前晃动的手,“纠结了,我遇见前男友了。”

    “传说中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从来都是害群之马。怎么一碰到个人问题就变成好马了?”

    “你打算回头?”

    “你会不会打爆我的头?”

    刘歆华默默看了曲筱绡会儿,忽然尖声道:“我告你妈妈去。”但谁都笑不出来。他就一筷子将刚上来的冷盘里的豆腐一分为二,挖一半到自己盘子里默默猛吃。曲筱绡则是将冷盘端到自己面前淡定地吃。

    刘歆华吃完,才道:“我爱你,自第一眼看见你,不管你弄得一屋子脏,不管你当时垂头丧气,我爱你。我让你选择,对于你的选择我会愿赌服输,不会勉强。如果被你拒绝,我再爱你也只会拿刀子割自己的心,但绝不吃回头草。我给你三天时间思考。”

    曲筱绡震惊了。从来以为刘歆华脾气好,想不到今天说话如此血性。她呆呆看刘歆华了会儿,果断摸出手机,将赵医生的记录全部删了。心里想着赵医生的声音,有点失落,但删了就删了,到此为止。

    刘歆华知道自己赢了,他凑过去,当着大庭广众亲吻曲筱绡,“我今晚要去你那儿。”

    “学狗狗绕着自己的领地撒尿做记号吗?”

    “你是我的。以后你是限制行为能力人,被我限制。”

    曲筱绡想了会儿,才想到限制行为能力人是精神病人,她吊起眉毛,劈胸一把揪住刘歆华的领子,扯到自己面前,伸出另一只手拍拍刘歆华的脖子、捏捏刘歆华的膀子,踌躇满志地道:“这么好的身胚,不熬成药渣有点儿可惜。”说完,曲筱绡先忍不住笑了,刘歆华也笑。但曲筱绡有点儿迷惘,这就选定了刘歆华吗?这就是爱吗?一辈子?

    从饭店出来,曲筱绡看见隔壁一家概念餐厅落地大窗边坐着的樊胜美。为什么这么巧,她总是撞见樊胜美与男人勾搭。但再仔细一看,对面的是王柏川。两人面对面坐,各伸出一只手相握。刘歆华跟过来,顺着曲筱绡的眼光一看,“挺优美的哈。”

    “我邻居樊大姐。她就爱那一套。干什么事都永远是摆姿势。”“能一辈子摆到底,也算是功德圆满。问题是不累吗?”曲筱绡笑嘻嘻地问:“你扛着我的时候,有想到累吗?呀,樊大姐真厉害,我们说了这么多话,他们的姿势还没变。歆歆,我支持你发展她做樊贵妃。”“我敢吗我,你还不把我打成药渣泥。”曲筱绡大笑,一跳一跳地想跳到刘歆华背上去,可惜她不够高。刘歆华只能微微蹲下,让她趴上来,背着她走。曲筱绡将脸贴在刘歆华脸上轻轻地蹭。此时,总算有了点儿跟刘歆华长相厮守的决心。整个周末,两人未离开2203一步。这个冬天有点热。曲筱绡和刘歆华都不打算这么早跟家里说,免得影响他们自由自在的快乐。

    但两家父母周日一通气,你家筱绡没回家,嗯,我家歆歆也没回,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关机。有问题。四个家长心照不宣,虽心情澎湃,可表面都装得没事人似的,不敢打搅小两口,只敢静观其变。

    安迪起床口渴,迷迷糊糊摸到客厅喝水。走到客厅中央,才想到有什么事不对劲,回头一看,果然是包奕凡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她立刻醒了一半。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一件灰色背心一条绸睡裤的样子还算保守,还是蹑手蹑脚地去倒水喝。但后面很快传来一个同样是迷迷糊糊的声音,“给我喝点儿。”安迪回头,见包奕凡在沙发上舒畅地伸懒腰。她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在她面前怎么从来不像个包总呢。

    她远远地将水递给包奕凡。但包奕凡抓住她的手腕,非要就着她的手喝水。两人僵持,安迪见包奕凡刚刚睁开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她的灰色背心,便转身想走。包奕凡顺势起身,张开身上的毛毯,将两人裹在一起。安迪犹如跌入装满肉包子的蒸笼,周边都是肉包子蒸了一夜的气息,又有两只游走的火烫的手将她浑身一片一片地点燃。有个声音在脑袋里大喊,“快跑,危险”,可有两条手臂紧紧钳制住她,她挣扎不成,无法逃离毛毯的卷裹,又被一口包子封住了她的唇。她无措了,等包子将她抱起的时候,她终于惊慌地伸手抱住包子,半推半就地,生涩地被剁成了包子馅儿。

    再度睁开眼,迎面是包子欢畅的笑脸。安迪不禁脸红,软软地想逃开,但被包奕凡抱住。“别走。”安迪从沸腾的脑瓜子里勉强抓出四个字,“八点,开会。”“嗯,我处理。”包奕凡伸手拿来茶几上的手机,打了一条短信让安看,“妈,我和安迪堵车一小时。会议推迟。”给安迪看了便按下发送。安迪迷迷糊糊感觉很不对,但又落入包奕凡的怀抱,让她无法思考。那个她忌讳了三十年的事,虽然一度让她痛彻心扉,却居然美好异常,在包子火热的怀抱里,安迪感觉身上一层一层的恐惧熔融了,掉落了。

    终于又捡回一点儿理智,安迪惴惴不安地问:“我是不是很差劲……太……疯狂?”

    “唔,怎么会?你美好得像个天使。宝贝,你是我的天使。”

    “说真话么。”

    “你羞涩得像个孩子,怎么会想到疯狂这个词?十万八千里。”包奕凡又是亲吻,“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

    “你……怎么可以一直想这个……这个……”

    “相爱的人有什么不可以。我们把你的行程表撕了吧,今天明天全部爽约。后天由我去一个个地道歉。”

    “不要,太疯狂了。”

    “要,还要。”包奕凡虽然耍着赖,可还是知道有正事等着他们。

    安迪洗漱完出来,见包奕凡已经穿得西装革履,整个人一本正经,总算又有点儿年轻精英的样子。只是看见安迪出来展颜一笑,一身骚包味又回来了。两人从餐厅出来上车,安迪期期艾艾地道:“附近有药店的话,停一下好吗?”

    包奕凡愣了一下,连忙抓住安迪的手臂,“不要。我晚上跟你谈。”

    安迪心头千头万绪,可无法跟包奕凡说,只能闭嘴。包奕凡打量了会儿,感觉放心了,才起步出发。赶到公司,正好“堵车一个小时”,远远看到会议室里人头攒动,安迪简直羞愧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真的是疯了。包奕凡却问她还好吗,她只能低声叮嘱:“等下不要看我,别冲我笑,要不然会出事。”

    包奕凡却是无声地笑,笑了有好几秒,才道:“我会克制。放心。进去吧。”

    但包奕凡不笑,却有包太在意味深长地微笑。安迪想到那条欲盖弥彰的短信,欲哭无泪啊。脑袋有点混乱,智商降低十分,不过依然够用,还是能把包太挑的人指使得鸡飞狗跳,把全场的包家三口与主要财务人员蒙得心服口服。她一个人消灭了五瓶矿泉水。答疑结束,安迪去另一个会议室休息,包家公司全体陷入讨论。

    但包生迟疑地先与老婆儿子凑一起,轻轻问儿子:“现在有不少漂亮女人凭美色拿业务……”

    包太立马横刀插入,“去,我没瞎,看得出来。”

    包奕凡则道:“应该是现在有不少男人凭美色让女人卖命。你看看这么麻烦的操作,你以为人家愿意?切。”

    包生将信将疑。安迪则是捂紧黑色羊绒大衣养神。这种公司的立式空调怎么都不如中央空调,冻得她双脚冰凉。可她竟然养神着给睡着了。被包奕凡拍醒的时候,她有整一分钟时间没回过神来,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有点陌生的男人。直到包奕凡忍不住吻她一下,她才警觉地一缩身,“唔,你们开完会了?”

    “我爸妈想跟你一起吃个中饭。方案当然是不用说的,完美。”

    安迪顿时方寸大乱,“别……我们……不……”

    “别担心,有我。”

    “不要,我还没想过……不要。”

    包奕凡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没想嫁他,可再一想释然,是他处心积虑浑身充满骚气地将生米煮成熟饭,可两人毕竟这才相处不到一百个小时。他转出门艰难地将爸妈打发了。尤其是他的妈,被他爸拉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仿佛割舍了一个宝贝女儿。

    回去的路上,安迪看到一家药店。她扭头盯着药店招牌看了好一会儿。毓婷,需要吗?可心中一股强烈的期待压到了所有的恐惧。她准备好了。

    樊胜美周六约了王柏川一起去郊外吃农家菜。周六没别的事儿,她懒洋洋赖床许久才起床,见屋里一个人影子都无。她不知关雎尔今天周末也加班,而邱莹莹竟然有了爱慕者的追求,周末也有了节目。她只觉得最近22楼的气压很反常,大伙儿对她有情绪,当然可以表现为周末2202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王柏川来电的时候,樊胜美正精心化妆,她让王柏川等着,依旧一丝不苟地将妆化完,才明媚照人地下楼。因此王柏川看着樊胜美勾画精美犹如熟透粉桃的唇,担心地请示:“我可以吻你吗?”王柏川所料没错,樊胜美当然拒绝,“啊……不行,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得到最佳效果,漂亮吗?要让你看一天呢,不可以破坏哦。”望着樊胜美嘟得高高的娇嫩的唇,王柏川郁闷地道:“这么漂亮又不让我吻,你知道这叫酷刑吗?”樊胜美娇笑,偏偏又凑到开车的王柏川面前轻轻摆动头发,“今天的香水好闻吗?”“清朝十大酷刑,你打算挨个儿让我尝一遍吗?不带这样的,求求你了。”樊胜美得意地笑,在王柏川面前,她怎么都是美的。可偏偏此时,她的顶头上司打来电话。“小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樊胜美最烦这种老套路的卖关子,可面对上司,她只能微笑着装出一脸急切,“当然要先听好消息啦。什么?什么?”说完冲王柏川做个鬼脸。“好消息是,周一上班发年终奖。呵呵。”樊胜美顿时只觉得眼前这个沉闷的冬季并不讨厌了,“哇,太好了。”当然是太好了,终于可以投奔cbd中的cbd了。“那个,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得过来和我加班两天。一方面是协助上头做分配表,另一方面我们得预备周一年终奖发放之后的大规模辞职潮。这就过来?呵呵,我中饭食堂请吃小炒。”

    樊胜美一口答应。结束通话,她长吁一口气,“终于发年终奖了,我可以跳槽了。可是今天得去加班不可。”

    “啥,不去农家乐了?那儿可是已经订桌的,好难抢到的。还有你想念好几天的牛奶草莓。”

    “没办法,年终奖出来之前关键两天,只要表现稍有不慎,就有被划掉一个零的可能。等奖金到手,谁还管他们死活,立马递交辞呈。去我公司吧。唉,加班去。”樊胜美说着,拿出化妆盒,开始清理嘴唇。如此娇嫩性感的嘴唇,显然不适合上班用。

    王柏川只得调头开往樊胜美的公司。不过更让他郁闷的是,樊胜美自觉清理了嘴唇上的障碍,却不是为他。他心里有点赌气,两人公司门口分别时候他不肯祭出吻别。可他还是约了其他朋友去那家农家乐,为的是樊胜美喜欢此时刚上市的牛奶草莓。王柏川打算多买一点儿,让樊胜美吃个痛快。

    而樊胜美在公司里与顶头上司两个一起加班,虽然笑容一如既往,可工作态度还是有所变化的。这会儿还卖命的话,就有点儿傻了。

    安迪一下午与同行喝咖啡聊天,包奕凡独自坐在另一角做事。其实包奕凡也认识那两个人,但安迪不让他做跟班,他只能照做。然后安迪换一个地方换一批人,他又是负责送到,等待,或者自己转开去办点儿事。他对安迪唯一的干扰只有一条短信,“千万别答应他们的晚饭邀约。”

    安迪也很自觉,提高谈话效率,压缩聊天时间,等第二批会晤结束出来,包奕凡还在车上睡大觉。与安迪会晤的人正好与包奕凡一起玩车,一起出来见到包奕凡的骚包车停在咖啡店特许的车位上,就伸手敲了一下车窗。包奕凡惊醒,当即跳出来。熟人见此一笑,当即调整与安迪之间的距离,自觉再拉开半米。包太子临时充当司机常有,但长时间耐心等在车上,那就别有意味了。包奕凡收到朋友的好几句调戏。

    等终于两人世界,包奕凡不急于开车,道:“我爸妈再次要求跟你共进晚餐。”

    安迪笑问一句:“你爸妈一年要提出几次类似要求?”

    “谁给你的这印象?这下非让你去不可,你看了便知。”

    安迪不便将曲筱绡招供出来,再说她也不是太相信曲筱绡,便只是低头而笑,“不去。应付不来。”

    “其实我早就跟他们说了你不去,只是知会你一下他们的诚意。我很矛盾,恨不得立即带你见爸妈,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所有朋友同学,让我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可条件限制,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目前没法分一分一秒给别人,我要独占。”

    “谁是你的女人,谁答应让你独……”安迪连忙刹住车,瞪包奕凡一眼,“你比我还疯。”

    “你疯?”包奕凡哈哈大笑,想到两人早上的对话,安迪忧心忡忡地问他是不是太疯狂,这理科生真是读书读傻了。他启动车子,拐上马路,才道:“你这点儿道行也算疯,我算什么?”很快遇到红灯,包奕凡轻声道:“回去,疯一个给你见识见识?”

    安迪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说不出口,想到早上的疯狂,脸又烧得通红。等回到宾馆,走进电梯,面对镜子一般的电梯门,安迪指着镜子中的两个人道:“两个衣冠禽兽。”

    包奕凡很是哭笑不得,但电梯到了一楼有人进来,他只能忍着不说。走进房间,他一边脱掉外套,一边装傻,“如果去除衣冠,是不是可以理所当然地禽兽?”

    “不可以。你别打搅我,我要做个笔记。”安迪忙着接通电源,打开电脑,坐下等待开机程序结束,见包奕凡拎了他的行李包进卧室,还真把她的房间当他的了。安迪没吱声,趁包奕凡没在眼前晃悠,抓紧时间脱了大衣和套装。等包奕凡换了家常衣服出来,她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字。

    包奕凡先关掉自己的手机,又将茶几上安迪的手机也擅自关了,便一纵身腻到同一张沙发里。于是什么笔记,安迪对于刚才的会晤一个字都记不起来,还记录什么。全身所有的触觉都被包奕凡侵占。不知不觉中,笔记本被包奕凡移除。

    热吻之后,包奕凡问:“晚饭,喜欢吃什么?你提要求,我考虑去什么饭店。”

    安迪有点儿浑浑噩噩地转了下眼珠子,一时接不上话,好容易才有一丝理智回来,发现自己紧紧拥抱着某个人。她先忙着用那一丝理智在灵魂深处闹了半天革命,可不舍得放手,只能眼睛一闭,装作鸵鸟钻进某个人的怀里,“不去,哪儿都不去。”

    包奕凡欢呼一声,拿起座机电话到餐厅定了上门送餐。安迪在包奕凡打电话的时候,抬头第一次近距离地仔细地而且是肆无忌惮地看包奕凡,近到可以看清他的每一个毛孔,以及说话时候脸部肌肉的牵动。她很想伸出手指触摸他,可终究是没有胆量,唯有看着,看着。包奕凡也感受到了目光的灼烧,他回过脸来也对着安迪凝视,等通完电话,他再度紧紧将安迪抱入怀中,但没打断两人之间的凝视。

    “我终于看到你的心里有我。”他捏着安迪的一只手,贴到自己脸上。但安迪的手捏着拳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用手指,触摸全新的感受。一种颤抖的感觉弥漫在两人之间,激荡出强烈的琶音,安迪几欲逃避,都被包奕凡紧紧按住。包奕凡捏着这只手离开他的唇的时候,才道:“记住这是你的男人。”

    “不仅仅是情欲?”

    “两个如此骄傲的人走在一起,没有爱情,怎么情欲。”

    安迪不禁再次想到包奕凡据说很辉煌的历史,脱口而出,“wherebeautycannotkeepherlustrouseyes,ornewlovepineatthebeyondtoorrow”(美人守不住明眸,新的恋情过不完明天。)“反对截取最没营养的一句。应该是butontheviewlesswingsofpoesy,thoughthedullbrainperplexesandretards我心已沦陷于你,我的女人,赏我一个吻。”(乘着诗歌无形的翅膀,尽管这混沌的头脑早已跟随你。)“不好吧。”安迪反而条件反射地咬住嘴唇,可又清晰记得两人已不知吻了多少次,她这回答好生矫情。可她就是没有勇气主动。而包奕凡也不急,一直静静地等,用眼睛一遍遍地抚慰她,鼓励她。安迪终于闭上眼睛,横下一条心来。她主动了一回。当然,有一回的突破,便有第二回,第三回……哪有什么理智呢?安迪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衣冠禽兽。第二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恨自己做的马不停蹄的工作安排表。她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工作做得依然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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