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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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第五十章

    邱莹莹跑完生意回到2202,打开门见黑灯黑火,她全不放在心上,关上门便眉飞色舞地打开电热水器,又插上电茶壶烧水,顺手将电脑也开启,查看订单。没几分钟,灯光晃了几下,暗了。邱莹莹在黑暗中呆了一下,赶紧用手机当手电,冲出屋子,去一楼找物业。可物业挺不愿搭理这种群租房的人,告诉她电工不在,就把邱莹莹打发了。

    邱莹莹实诚,以为人家这么说,就是电工真的不在,而且也没再问一下电工手机怎么打,就灰溜溜回来了。举目只有2201亮着灯,她便毫不犹豫敲开2201的门。

    是包奕凡来开的门。只穿着居家厚恤衫的包奕凡一笑便性感扑面,邱莹莹连忙避开眼去,羞答答地瓮声瓮气地道:“安迪在吗?我屋里停电了,我记得安迪会修。”

    “哦,什么原因停电?”

    “我也不知道啊,电灯暗了亮了几下就没电了。”

    包奕凡本想问是不是保险丝断了,但想到安迪还自闭在卧室,就请邱莹莹进来,他去敲卧室的门,“安迪,你邻居家没电了,问你会不会修。我怀疑是保险丝断了,你手头有没有备用的?”

    安迪在里面扬声道:“别想调虎离山。”

    “还真不是。”包奕凡示意邱莹莹自己说。邱莹莹才一开口,安迪就打开门出来,但飞快地先白包奕凡一眼,跟邱莹莹去2202查看。包奕凡也跟了去,当然,最后是包奕凡动手。

    听着安迪详细询问断电前各种现象的时候,包奕凡忽然想到什么,因此换好保险丝回到2201,先不急着找安迪修复关系,而是打电话给安迪老家的客户老沈。这一回的电话就是两个字,“细节”,还是“细节”,犹如他在管理中的一再强调。他这回不是说几句就结束,而是跟老沈仔细确认,包太问起这句话时你怎么回答,问起那句时你又该怎么回答。因为他觉得以他妈的性格,绝不可能放弃今晚找到的蛛丝马迹,等醒悟过来,回头一定再找老沈。他得放下脸皮,家丑外扬,与老沈细细统一口径。幸好,他很放得下脸皮。

    安迪听包奕凡做这事,便在他对面茶几上坐下来,翻出纸笔随时提示。包奕凡便假装看着费劲,一步一步地挪到安迪身边,继续施展他的肉包子魅力。这回统一口径用了不少时间,等放下电话,包奕凡道:“饿不饿?我们去吃夜宵。我常去吃的几家铺子,你肯定不知道。”

    安迪斜睨硬要黏在她身边的包奕凡,“你好讨厌。”

    “这句话基本上是你专利,没人这么说我。我怎么讨厌了?”

    “我挺自得其乐地过日子,你非要挤进来,还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还赖着不肯走……我对你又下不了重手。我烦都烦死,烦死了,不跟你去吃夜宵,不去,我要在家等通告。”

    包奕凡听着却笑出来,他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捏着嗓子伤心欲绝地道:“噢,你这残忍的小东西,我对你的爱是不为世俗所容的吗?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令我心痛欲裂。”

    安迪惊愕,又哭笑不得,除了反反复复“你讨厌,你好讨厌”,无话可说。与包奕凡在一起确实很开心,可包奕凡带来的烦恼也是无法回避的,对她而言是灾难性的。在应对包太的场合,她完全陷于被动,她总是想不到包太如此能屈能伸,如此厚而且黑,她仿佛精锐装甲兵陷入热带雨林沼泽,完全应付不了黑暗丛林那乱七八糟全无章法的手段。而且,她看得出,连包奕凡都不是包太的对手。因为她和包奕凡遵守承诺,而包太完全可以翻手云雨,不讲规矩,甚至破坏规矩。与包奕凡在一起,不知得面对包太多少匪夷所思的手段。

    可是与包奕凡牵手出去吃夜宵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双脚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云端上。而更多的,是一种踏实的感觉,她身边有个人,一个怎么使劲赶也赶不走的人。这个人与她一样有些嫩,有些骄狂,脾气也很大,都很会自作主张,但这个人是她随时可以打扰的人,是她可以放心交底的人,是个彼此之间能够彻底认错的人。安迪想到赵医生曾经提起过的“有趣”两个字,她在烧烤店门外面对着大街的简陋圆桌边对包奕凡说:“越来越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伴儿。”

    “还想着赶我走吗?”安迪摇摇头,“像有勇气面对肚子里的孩子一样,决定以后拿出勇气面对因你而来的问题。以后脑袋里只考虑面对,不再考虑逃避。”“说话算数!”两人碰了碰啤酒杯,包奕凡一干而尽,安迪喝了小小一口。两人如此决定了。

    关雎尔起床就看到手机里两条短信,一条居然是曲筱绡发来。曲筱绡说她的车换给赵医生用了,而赵医生的车被她送进改装店,她要蹭安迪的车,让关雎尔上班时叫上她。另一条则是有些意外,竟然是据说出任务的好几天失去音信的谢滨发来,谢滨在凌晨三点的短信里说,他终于踏上海市的土地了。关雎尔的脑袋里当即跳出第一反应,呀,今天是周五。周五的早上往往充满快乐的期待。

    关雎尔也不知是不是她戴上了彩色眼镜,她发现比她稍早起来的邱莹莹也是一改最近一阵子的沉闷,脚步欢快得像是跳舞。难道肚皮舞教程对邱莹莹这么有效?关雎尔打着哈欠与邱莹莹擦肩而过的时候,随口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邱莹莹强忍冲动,“我真的很高兴,可我真的没法跟你说。”关雎尔的眼睛睁大了半圈,什么高兴事是不能跟她说的呢。“哟,那我偷偷地晚上问樊姐。”“樊姐也不知道。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就是高兴。”关雎尔大清早本来就蒙眬,这下听得更糊涂,她直着眼睛进去洗手间,“好吧,不说,我不问。等你想说了再说。”“我……”邱莹莹心痒难忍,忍不住跟着关雎尔到洗手间门口,若不是被半闭着眼的关雎尔关在门外,她真冲动地不顾一切地说出来了。她早上稍晚起来就是为了避开樊姐,免得见了樊姐就管不住嘴。

    关雎尔根本没想到太多,她哪知道邱莹莹在外面想说又不能说,纠结得跺脚呢。她只是在里面问一句“你知道小曲起床没”,邱莹莹就蹦去2203亲自验证。很快就来汇报:“赵医生说,小曲昨晚喝酒跳舞,估计起不来。”

    关雎尔将牙膏吐了,“她昨晚还发短信要搭安迪的车的,叮嘱我千万叫她。”

    “我再去传达。”邱莹莹又浑身是劲地蹦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报:“曲曲起床了。大喊大叫的,要你千万叫她一起走。咦,她不会打车吗?干吗非要跟你们一起走?”

    “我哪知道啊。总之你们不说的,我都不问。”“欸,小关,我实在太想说了,但你千万别问我,我不能说。你帮我守住啊。”

    “我,难说。”关雎尔心中越发好奇,心中冉冉升起应勤的形象,难道与应勤有关?但她很快自我否定了。宁愿相信邱莹莹很快走出失恋低谷又遇上新人,也不愿相信邱莹莹与应勤又走到一起。但关雎尔即使心中万分好奇,等与曲筱绡一起上了安迪的车,却绝不透露一句。

    今天安迪的车上,关雎尔不再是特困生,特困的是曲筱绡,钻在后座打哈欠。但只要有曲筱绡的场合,想冷清是不可能的。“安迪,包总走了没?”“还在,他今天在海市有点儿事要处理。又没人管你考勤,你起这么早干吗?”“郁闷,想找你们说说。你们最好给我打气,我快支撑不下去了。”安迪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曲筱绡接她的时候提起过。关雎尔则是全无头绪,“我一直觉得小曲活力充沛呢。”曲筱绡没接关雎尔的话,而是问安迪:“你跟包总的问题解决了?”“解决了。听你的,既然相爱,就要千方百计在一起。遇阻挡,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关雎尔与曲筱绡闻言都惊讶,曲筱绡先问出来:“你们两个这么般配,还有谁阻挡你们?包总的前人?”

    “他妈。”

    “哦,那就麻烦了。”

    “你觉得他妈最大麻烦是什么?会怎么做?”

    “噢,停车。”关雎尔却忽然大叫一声,吓得安迪赶紧踩刹车。

    “怎么了?”

    “我,我……对不起,我下车,门口遇见一个……”关雎尔伸手指指大门口门卫边上站着的一个英挺小伙子,“你们先走。别等我。”

    “嗷……”曲筱绡顿时来劲了,以高难度姿势蹿往前座,伸长脖子看关雎尔下车后找的那个男孩子。可小区车道狭窄,后面的车子被堵住,急得按喇叭,安迪连忙将车开走。“谁啊,谁啊,你见过吗?”

    安迪摇头,“不认识。也不知道。”

    “长得还可以,不过站着的姿势真赞,笔挺,人一下就英俊了。难怪不肯要我介绍的唐虞允。小关有眼光,哎呀,我应该跟着下车的。这破双门车,真不方便。”

    “22楼所有人的男朋友你都调戏过一下,这回能不能放过小关的?”

    “嘻嘻,这个再说。你跟包总的妈怎么了?”

    “她为了不让我跟包子在一起,会做到什么地步?你别问为什么,原因太一言难尽。”

    “原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会做到哪一步啊。反正你小心他们那种人,跟你这么说吧,我爸妈那代人做生意做出来做大的,基本上哄吓骗拐什么都玩过,我跟他们玩玩还差不多,你差远了。弄不好他们那种人把你卖了,你和包总还一起帮他们数钱呢。你说,包总妈怎么你了?”

    “目前还没下手,但你说的没错,跟我昨晚的感觉合拍了。我就觉得他们像热带丛林沼泽里无序生长的物种,做事底线很低。行,我知道了,让我再想办法。不行就请教你。你和赵医生呢?”

    “唉……”曲筱绡前所未有地叹气,“我看得出,他也很努力地忽视我的缺点,一直在逗我开心,甚至自动陪我去泡吧让我玩得开心。可真不是我多心,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越来越累,很累啊,我都笑不出来了,还得假笑。可能我这回闯祸闯得有点儿大,我心虚他不开心,才会这样。希望我送他的礼物能让他激动起来。我这两天一直想逗他开心呢,我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巴结过人,我都是看着他的脸色做人了。我最怕的是再这么拖两天,我得累垮,他再帅也没法让我坚持下去。可我心里想坚持下去,我认定他了。我就是喜欢他,想巴结他,霸占他,他什么都好。唉……”

    安迪听曲筱绡竟然不尖叫了,而是唉声叹气,知道问题是真的非常严重。“简单点儿说,你觉得跟他在一起累。我昨天跟包子也有这感觉。但今天目标确定,再困难也不会视作累。你也试试,找出解决问题的目标?”

    “我知道目标在哪儿,但这辈子追不上了。他那么完美,我这么草包。”

    安迪无计可施。这算什么状况?

    “你是不是调整一下你的心态?你不是草包,你有你的智慧和魅力。”

    “可你们读书人真的看得起我吗?我说话用错一个词,你们哪个没斜眼看过我一下?”

    安迪认真解释:“斜眼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完美主义,对于身边的错误无法漠视,但也仅仅只是眼皮挑一下的原始反应而已。另一种是不包容,看人片面。赵医生应该不是后者。而你可能夸大前者。”

    “瞧瞧,瞧瞧,就是你们这种人,说话巴不得用最少的字,你们自己偷懒痛快了,什么前者后者,我们听着的可累了,还得动脑筋想什么前者后者。话就不能好好说吗?我要是这么说话,早被客户打死,哪还轮得到生意。你们就是仗着你们是专业人士,人家一定要听你们,所以说话个个玩玄的,最好人家只能听懂一半,显得你们高明。你们讨厌,好讨厌。”

    安迪不得不眼皮挑了又挑,“你们两口子吵架,关我什么事啊。做人要专一,讨厌人也得专一。讨厌你的赵医生去。”

    “我爱他,不能讨厌他,连想一下讨厌都不行。你就委屈做一下替死鬼吧,我不是有意的。可你真不是好知心姐姐,我跟你吐苦水你还跟我计较,以后我找樊大姐去。”

    “很好,我最乐见你找小樊。”

    “嗷,我早知道你不愿听我抱怨。其实樊大姐可爱听我找她数落我们赵医生了,可她整一个平常人,自己还正拼命装高级呢,又仇富仇精英,又巴不得是富二代和精英,我要是找她诉苦,你说她该怎么摆正位置嘛,骂我好呢还是骂赵医生好?她连自己的还搞不清楚,我找她能找出什么花头来?不像你,又富又精英,一上来就骂我心态不对。好吧,你一定是对的。”

    安迪又是直挑眼皮,“这是什么逻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靠,又是逻辑,我最恨赵医生眨巴眨巴眼睛问我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你跟包总说的每一句话都彼此能领会?”

    “逻辑又不是万能。比如你的‘我是女生我是孕妇’就把包奕凡一举降服,我就赶不上你。所以你只要调整心态就行。不是你不行,而是你以为自己不行。如果赵医生认为你不行,那就是他的错。另外,你需要调整一下态度,不要随意伤人。今天到现在为止小樊都与你没交集,你随意出口伤她是你的不对,如果你在赵医生面前也那么做,他应该不会一笑置之。比如我经常很欣赏你的率性,但很头痛你对他人有意无意的伤害。要知道,你对自己率性是性格洒脱,对别人率性就是作恶。这点一定要区分清楚。好吧,我题外话说得太多,打住。你继续诉苦,我保证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打断你,但保证没法帮你解决问题,你情商比我高多了。”

    安迪自以为说了题外话,曲筱绡却被说得发愣,“可是,我只是背后消遣樊大姐几句,樊大姐身上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吗这么严肃。好吧,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条条框框多,真麻烦。”

    “我那是题外话,你尽管继续诉苦。”

    “没法跟你诉苦了。你这人真讨厌,你就不会装糊涂点儿,我说什么你都同情一小下下,立刻说赵医生做得确实不对什么什么的。你干吗要说得清清楚楚呢,被你一说,我更加觉得他什么都对,我什么都不对,他肯定在看不起我。”

    “好吧。不过我不能如你所愿,我现在深刻同情赵医生。你们平时是怎么对话的?你对他也是这么胡搅蛮缠的吗?我投降,适应不了你上一刻还在认可,下一刻立刻换种方式否定的流氓逻辑。你前天对我说,恋人之间只问态度不问对错,可能不一定适合所有人群。你不妨反省。”

    “我讨厌你,臭安迪,臭赵医生,臭虫,都是臭虫。你们都太不好玩了,没法跟你们玩了。干吗做人这么死板啊,嗷……”

    但令曲筱绡失望的是,无论她如何尖叫,安迪最多是打开窗户放出声波,却一路保持四平八稳地开车,完全不为所动。这种尖叫若是换到她爸妈身上,她爸妈早不问是非,只给态度了。而安迪将她送到公司大楼下,还不要命地给一句临别赠言,“事情的最终解决需要靠理智,而非态度。”

    “靠,前晚包总到底怎么惹爆你的?我要问他取经去。”曲筱绡只能一脚将车门踢上,算是泄愤。安迪算是她遭遇过的最差的耳朵,可回头一想,安迪却完全解决了她心中的疑问。她很肯定,赵医生想的与安迪差不多。可答案让曲筱绡心中压力倍增。要她用理智解决与赵医生之间的矛盾?怎么理智?毫无疑问,她的理智只能达到被赵医生斜眼取笑并不值一驳的高度,让她怎么敢在赵医生面前理智?曲筱绡摇摇晃晃地进去大楼搭电梯上班,她发现做个总经理都比做赵医生的女友容易。

    关雎尔几乎是奋不顾身地跳下安迪的车站稳之后,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把自己的情绪乱暴露了,尤其是暴露在了曲筱绡面前。不知晚上肚皮舞课遇见曲筱绡,曲筱绡该如何借题发挥。可关雎尔几乎没法多思索此事的后果,在看到谢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时,她红着脸忙迎上去,其余什么话都让位给关心,“怎么了?负伤了?”

    “学艺不精。不过还是厚着脸皮出来见人了。还好,只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这边小区门禁挺严的,你要找谁,我替你进去通知。”

    谢滨一边往双肩包里掏什么,一边笑道:“我就是找你,想你上班肯定应该经过大门,试着赌一下运气,你会不会看见我。我运气真好。这小东西跑哪儿去了啊。”谢滨终于丢下脸皮,头钻进双肩包里翻找,找出一只小小盒子,“送你一只当地产的火山石雕滚滚,任务紧,都没时间逛街,路边随手捡便宜的……嘻嘻,别骂我。”

    “谢谢。”关雎尔接了小盒子,打开,是一只黑黝黝的雕刻得很大众的熊猫,可只要是熊猫就是可爱,尤其这是出任务出得腿受伤的谢滨的心意,很不容易,可并不随手呢,“真可爱,我要把它放桌上做镇纸。可你好像才睡了不到四小时?”

    “没办法,同事受伤最重的在当地住院,轻的回海市住院,我只能轻伤不下火线,赶紧上班开会讨论下一步的审讯。我送你上班,可别害你迟到。我的小破车在那边。”

    “你腿伤,也能开车?”

    “轻伤,忍忍就过去了。”

    “我替你开,虽然技术不怎么样,总之你放心。”两人朝谢滨的小破车走去,关雎尔很想伸手扶一把,可她害羞得伸不出手,只能看着谢滨单腿跳着走。两条腿到底是比一条腿跑得快,关雎尔先小跑到车门边,替谢滨打开车门,又扶住车门,伸手挡在车顶,免得谢滨腿脚不便,头撞车顶。于是,轮到谢滨的脸红了,大男人被女生这么照料,算什么好汉呢。

    “我来这儿就是自己开车的,真的可以。只是被马刀擦了条小伤口。你坐这儿,我跳到驾驶座去。”

    “嘿,你坐进去啦。我带着驾照呢,要不要给你看看?又是伤,又是睡眠不足,你就是不该开车上路。上车!是不是看不起女生的驾驶技术?”

    “没有。嗳,你别看着,我自己会坐进去。”谢滨面红耳赤地硬是不肯在关雎尔的注视下坐进去,关雎尔只能有点儿赌气地放开手,绕去驾驶座。偷眼看谢滨坐下,一条腿的人果然行动不便,靠两只手使劲。可受伤嘛,谁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谢滨在钻进车位之前见关雎尔在对面关心地看着他,只得做个鬼脸。

    关雎尔坐下后,才问:“冒昧再问,是不是受伤的不止一处?”

    谢滨面露尴尬,等关雎尔上路,才吞吞吐吐地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隐瞒,我们刑警这行还真是高危。屁股那儿挨了一拐棍,不过也没造成骨折。同事都说我狗屎运。”

    “可罪犯被你捉回来了啊。这就是胜利。”

    “这叫惨胜。而且在定罪之前,他们是犯罪嫌疑人,还不能叫作罪犯。后续工作更麻烦,需要拿出铁的证据,面对律师的各种质问。你开车不看后视镜,呃,对不起。”

    “等你们可以公开了,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亲历的这个案子?真敬佩呢。这条路是不是去你们市局的路?”

    “行,一定讲最详细的。是这条路,可应该先去你那儿,别耽误你上班。我会……”

    “不能知法犯法,带伤驾驶,疲劳驾驶,都是违规。我没关系,最近加班多,不要求准时上班。”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谢滨如做贼似的吐出最后两个字,脸色大红。

    关雎尔也大大地脸红。两人都严肃地目视前方,不敢看向彼此。车厢内是如此的狭窄,再容不下多一点儿的暧昧。

    好不容易,关雎尔又壮起胆子问:“容我再冒昧问一件事。你刚调去新部门,与同事关系还不熟,不便开口麻烦他们。晚上下班需不需要我接送你一下?虽然我可能被要求加班,下班时间没个准。如果我能准时下班,会提前给你发短信。”

    “我好像更不敢开口麻烦你。但……要!我今天一定会忙到下班后,谢谢你。等下不如你把我放到市局,你开着这车上班去吧,上班高峰打车不易呢。”

    “车放你那儿,我乘地铁去。免得万一你可以早点儿结束工作,我又要加班到很晚,你没车回家。今天你是伤员呢,一切以你为重。”

    “天,不知道有没有仙丹,让我一天之内恢复。只要不痛就行了。我真快没脸到家了。”

    关雎尔微笑。而谢滨偷偷地看关雎尔,真不敢相信,自己能遇上一个如此好的女孩。关雎尔却也意识到谢滨在偷看她,她想硬撑着继续微笑,可实在太辛苦,终于还是开口:“您请帮我看路,我不熟悉这条路。”

    “呃,对不起,对不起,继续直行。对不起……”

    两人都是脸红红的,越来越不好意思说话,打破小车厢里的尴尬局面。直到进了市局地下停车场,关雎尔将车子停到电梯门口,放下谢滨,自己又找地方将车停好,跑回来将车钥匙交给谢滨。谢滨真觉得自己粉身碎骨都无以回报。“怎么好意思”成了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关雎尔上了一楼,与谢滨分手出来。她赶紧着心无旁骛地找地铁去公司上班。可一路看到进出的制服警察,不由得想到她还没见过谢滨穿警服的样子。心里很是乱乱的。挤入地铁车厢,她不禁想到,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会不会太主动太巴结,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呢。

    曲筱绡在安迪那儿诉苦,越诉越乱,但这不妨碍她还有闲心管闲事,她冲入自己的总经理小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关雎尔,打听详情。可一听到手机传来的吵闹背景声音就犯疑了。“你……刚才那位帅哥没开车送你?”

    “自己有手有脚,坐地铁很方便啊。”

    “嗯,帅哥要是没车,fire,帅哥要是有车却不送你,更fire。本姑娘金玉良言。连小邱都要找个有车有房的应勤,你更应该找更好的。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事儿,我拿你当自家妹子。你要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别问樊大姐,她那一套只适合嫁不出去的剩女吊着卖,不适合你。”

    “他……他是个刑警,刚刚出任务受伤了,就在腿上。我挺那个的,开他的车送他上班。而且我其实才与他见过两次面,加起来时间不足一小时。这次是第三次。会不会太随便啊?”

    “关关,我要是个男人,你这么对我,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你。但我告诉你哦,你送他上班,送他下班回家,都可以,但你不能送他进他家门,不能给他做家务,尤其是晚上,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哦。你不是我,你脸皮嫩,一定要懂得拒绝哦。如果那警察是好男人,他在海市肯定有朋友,有些事可以让朋友帮他忙,凭你们的交情他还不能求你帮忙。如果他求你帮他进门怎么怎么,他不是不安好心就是没好朋友,这种人直接fire。懂了吗?”

    “懂了。”

    “脸伸过来让姐捏一下。”

    “才正经半分钟!”

    “姐这几天压力大啊,你总之想到讨好赵医生的办法就告诉我,我刚才问安迪要方子,反而被她教育。呜呜,姐下午还得出差,越是人家周末的时候越方便我找上去拍马屁。命真苦哦。关关,你说,你要是被赵医生看不起,你会怎么办?”

    “我……我理解你的压力很大了。”

    曲筱绡无语,知道再问也是这个结果。她转而打电话问车子改装得怎么样了。朋友竟然说,既然是她曲大小姐的事,那么紧赶慢赶,加班加点,当然是今天下午保证取车咯。曲筱绡一想,下午她已出差,要不拖到她出差回来,再与赵医生一起去取车,当场当面看他的惊喜。可又一问朋友装得如何,朋友拍照过来,显然是名贵喇叭一看就非常拉风,连曲筱绡这个外行的看着都激动,她真等不到出差回来了,当即给赵医生打电话,提醒他下午就可以取车。赵医生只知道车换给曲筱绡就出了点儿事进了车行,既然已修好,当然需要第一时间取回。他与车行约了取车时间。

    曲筱绡与赵医生都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多的好事者。曲筱绡的车行朋友添油加醋地跟朋友们一说,有那么一个曲筱绡拼命巴结的男人,肆无忌惮的曲筱绡如何忌惮那个男人的感受,那男人将于何时去车行取车……于是,车行门口准点准时,出现好几辆豪车,等着围观赵医生。赵医生提前下班打车来到车行时,只见此车行装修高贵得不像修车的地儿,倒像是什么会所。而门口停的几辆跑车更是加深赵医生的怀疑。他的家用车放到这儿修理?不过曲筱绡做事常不循规矩,赵医生也不往心里去。

    赵医生走进自动玻璃门,一眼就看见好几个人指指点点地围着一辆貌似就是他的车。再走进看见车牌,可不就是他的车。可怎么变得相见不相识了呢?难道被曲筱绡撞得面目全非?若那样,曲筱绡也得受伤住院了,可曲筱绡昨晚看似什么问题都没有,正常活泼好动得很。

    赵医生疑惑地走过去,见围观车子的人们忽然目标一致看向他,作为一个几乎每天被病人围观的人倒也不在意人多眼杂,对其中一位看上去对他有话要说的男子道:“我姓赵,我来取这辆车。”

    那位男士正是老板,闻言笑道:“赵?噢,小曲都没跟我们提起你贵姓,她保密工作一流。钥匙在车上,你看看整得怎么样。我放了一张原声碟在里面,你关上车门试试那效果。”

    赵医生更是一头雾水,“我看看维修清单可以吗?”他说着坐入自己的车子,依然是似曾相识的感觉,椅子没变,顶棚等却面目全非,不仅装饰材料变质感了,音箱喇叭也变了。那老板则是自说自话地坐进来,点火打开cd,耳朵对音乐异常挑剔的赵医生顿时发现车载音响也焕然一新。他没再问,而是定睛看住老板。老板则是很干脆地对赵医生道:“小曲买单,你把车子开走就好。”

    赵医生莫名其妙,“我看看维修清单,即使有人买单,我也得清楚改了些什么。”

    车窗外有人阴阳怪气地道:“难怪小曲砸钱给他换音响,而不是新买一辆宝马三系。碰到个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还真难为小曲想出这种改装小破车的主意。还装雏儿呢,年纪又不小了。”

    赵医生立刻循声看去,见是一个长得挺好的小伙子,只是似乎与他有过节,一脸不屑与愤怒。赵医生想来想去,记忆中没有这么个熟人。“你什么意思?”赵医生下车,与那小伙子面对面。

    另有围观者道:“姚滨,算了,跟不相干的人争什么闲气呢?小曲给他买劳斯莱斯也好,换音响也好,关你屁事,又不是花你的钱。”

    原来阴阳怪气的小伙子正是曲筱绡刚回国时的临时男朋友姚滨。姚滨不屑地看着赵医生的帅脸,“看见小白脸,人人都有义务啐一口浓痰。”

    赵医生听到这儿才终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显然这些人以为他傍了曲筱绡这个富婆。有伙计终于送来明细,赵医生一看更是哭笑不得,大约也就曲筱绡这种人才做得出花十五万改装新车才值十二万的旧车子。“车漆没列在上面。”

    “你看看周围,你这车漆真叫惨不忍睹啊,我免费给你喷一道,看小曲的人情。以后记得多上蜡。”

    姚滨大声道:“还装模作样看明细呢,我赌他一分钱都不会掏,全让小曲来付。”旁边不少人表现出看好戏的神秘笑容。

    对于姚滨刚才的挑衅,赵医生还可以漠视,因为清者自清。但姚滨这句话扔下来,等于是逼他用买单来表态,赵医生顿时窘了,他当然拿不出钱,这不是上回在夜店,咬咬牙,信用卡上透支一下,总能对付过去。可赵医生也冤,这消费他事先未知,完全是曲筱绡瞎搞,如今被人当众取笑,赵医生年轻骄傲,岂肯灰溜溜吃瘪,被惹毛了,照样大声反问回去:“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啊?”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姚滨,不靠一张小白脸混饭吃的姚滨!跳什么跳,你自己付了改装费,老子立刻改口,摆桌敬酒赔礼道歉。你要是掏不出,说什么小曲买单,你就是小白脸,想赖吗?靠一张白脸赖着小曲吃饭的小白脸。小白脸,小白脸,姓赵的小白脸……”

    赵医生被叫嚣得火大了,一拳抡了过去,与姚滨扭打在一起。众人笑看热闹,车行老板却不愿自家地盘上出事,连忙吩咐伙计将两人扯开。姚滨很是吃亏,挣扎着大叫:“这孙子练家子,拳头阴损,哎哟,快送我去医院,验伤,我肯定骨头断了。你们抓住他,别让这孙子跑了。”

    “孙子,挨几拳喊成这样,不是男人。我陪你去医院,要是断一根骨头,我翻三倍赔你。要是没断,我保证让你在海市每家医院骨科生不如死。”

    老板赶紧打电话给曲筱绡,问怎么处理前、现两位男友的矛盾。曲筱绡在机场候机,正班机延误得火气十足呢,听到电话惊呆了,想不到会弄巧成拙,马屁拍到马脚上,这下赵医生肯定彻底恼火了。“你让我男朋友走,抓住姚滨,我立刻回来处理。”

    老板则是发动汽车,将赵医生塞进车子,“兄弟,抱歉,你先走一步。这儿我处理。”

    赵医生被几个大汉塞进车子出不来,气愤地冲依然骂骂咧咧的姚滨挥挥拳头,但还是做了件善事,跟老板交代一下他是骨伤科医生,姚滨只是被他揍到痛处,过会儿转为酸麻就会好,没伤筋骨。老板有些啼笑皆非,回头立刻跟曲筱绡说人走了一个。

    曲筱绡想赶紧给赵医生打电话,但拿着手机竟是满心忐忑,气头上去电,赵医生会不会一言不合提出绝交。毕竟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是罪魁祸首。曲筱绡无奈,只能打电话过去先骂姚滨多事。但听姚滨一说起小白脸长小白脸短,曲筱绡更是满脸变色,完了完了,男人什么都能忍,小白脸这个称号是说什么都不会认的,这不,一向斯文,从来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赵医生居然出手打人,可见气坏了。而罪魁还是她曲筱绡。

    正好此时,通知可以登机。曲筱绡纠结万分,两腿却心虚地挪向登机口,因为她不敢回去面对暴怒的赵医生,宁可等赵医生自己平静下来,再有话好说。

    但曲筱绡必须找个朋友安抚赵医生,她不放心。她致电安迪,告知来龙去脉,希望安迪能居中调和。安迪正坐在包奕凡身边被堵车,他们正准备赶赴包奕凡的一个聚会,那是一个同乡聚会。安迪听完曲筱绡飞机起飞前急匆匆的托付,疑惑地问包奕凡,这种事该如何解决。

    包奕凡不由得想到自己前天差点儿自卑得崩溃,那可是连安迪都不肯告诉的。“这种事情无解,要是有解,小曲早转回来自己解决了。如果你跟赵医生是好友,还可以坐一起喝个烂醉,听他倾诉,帮他散心。你跟他不熟,你现在怎么跟他说?他巴不得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呢。能惹他动拳头的,必是他绕不过去,又不欲为人知的隐痛。”

    安迪想到自己坚守的不欲为人知的隐痛,任何人如果贸然赶来劝她宽心,她都不会因此宽心,反而更不宽心。“好吧,帮不了忙。今晚22楼会有谁在呢?”

    安迪给最可能周末留守22楼的邱莹莹打去电话,希望邱莹莹随时汇报赵医生的进出动静。可邱莹莹接到电话就说,她晚上跑咖啡店找业务,不在22楼。安迪无奈,又问关雎尔加不加班。关雎尔此生第一次恨加班,电话里怨声载道。安迪只能指望她门口安装的摄像头了。

    安迪以包奕凡女友的身份出席聚会,又因为是个美女,在场诸人便理所当然地心领神会地不再打听安迪的身份工作等等,她的身份很简单,就是包总女友,而且谁知道能做几天呢,没人有耐心了解更多,只要当场敷衍好了便罢。安迪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作为女友出席应酬的感觉会如此不同,除了包奕凡,其他人除了吃喝时候礼节性地招呼她一声,其余时候当她是只透明的花瓶,她可以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只需要偶尔微笑一下便打发所有过程。于是安迪吃饱了干脆拿着手机处理电邮。

    但凡事总有例外,等到一位美女单独一个人进场,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安迪最初尽责地做好包总的女友,不管风吹雨打,她自没心没肺地玩她的手机,等她也感觉到全场气氛有异的时候,抬头,只见一个美女坐在她的对面。而那美女竟然不拿她当花瓶,而是专注地拿两只美目扫描她。安迪便以为美女可能是久闻她大名的人,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又泰然低头处理手机里的邮件。

    此后,安迪听到包奕凡似乎在与美女对话,彼此询问近况如何,她也懒得多管闲事,只管专注地做她的事,早做完,省得回家与包奕凡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有工作夹在两人中间。但过会儿,包奕凡拍拍她的手,“人家要跟你交换名片。”

    安迪抬眼,见美女已经笑容可掬但笑容并不单纯地走到她的身边,双手递名片给她。她只能也摸出名片站起来交换。不知自己怎么忽然超脱包总女友的身份,被人重视了。等美女看清她的名片,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站着的安迪低头看向包奕凡,却见他诡谲地笑,笑得很隐蔽,但安迪看得出来。她也看名片,没看出什么,一个陌生女白领,除了幸会,还能说什么呢。美女悻悻地走了。

    安迪才能坐下问包奕凡:“笑什么?发生什么了?”

    包奕凡附耳道:“她是我高中同学,成绩很好,人很美,又非常骄傲,她只与男生竞争。可今天她很沮丧地发现在场有比她更狠的女生。”

    安迪“哦”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很给面子地“哈”的一笑,“想到赵医生了。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痛。我不招惹,免得挨揍。”但看到包奕凡对着她一脸的无可奈何,她终于醒悟过来,“你跟她……不会……”“对。原本今晚名单上没有她,估计是谁看到你在场,给她发了条消息,她临时赶来观摩你。何必呢。”

    安迪看看包奕凡,再看看在场其他男士,对谁都没感觉,唯独对包奕凡情有独钟。“换我也放不下你。哟,若是你哪天离开我,我会不会比她更变本加厉?”安迪毫不犹豫想到妈妈的变疯,不禁一个寒战。

    包奕凡却看着安迪的担心,心花怒放,“宝贝儿,我怎么可能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即使你不要我,我也得厮缠着你不放。你还没领教够吗?”“对哦。”安迪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对面有包奕凡前女友的注视,她依然故我。

    可很快,一个给包奕凡的电话打破她的平静。客户老沈来电,包太带人去了黛山县。两个人的脸都黑了,想不到包太如此不屈不挠,甚至亲自前往调查。这下,包奕凡与老沈昨晚对的口径都只能作废了。

    包奕凡当即起身,找个借口与安迪一起离开。安迪多事,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前女友,果然见前女友眼神失落地看着他们。安迪心里很同情,高中到今天,这得多深的爱恋,才能十几年放不下,至今当众袒露牵挂,这需要多么强悍神经。她可做不到如此镇定,比如现在,她就被一个电话打得手足无措,追问包奕凡,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妈。

    包奕凡坐进车子,扶着方向盘想了好半天,“只有……有请魏先生了。”“魏国强?”“对。你如果不愿出面,我来。我妈不会怕我威胁脱离母子关系,但她怕……不,是我们所有私企的人都怕官,尤其是能抓得住我们死穴的官。”安迪立刻扭开脸,“不找魏国强。”“她如果一个人去黛山,可能查不到什么,但她带去的人,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旅伴。她会查到所有。”“然后?”“天翻地覆。很不好意思地说,她比我和爸爸都更看重包家的荣誉和未来,虽然她不姓包。唯有魏先生能压制她。”

    “不找魏国强。”安迪虽然重复一遍,可心里完全没底。以前有一次,包太已经不管不顾地找到她与同行聚会的地方,那是她都还没怎么样,包太只是捕风捉影,就已经为了维护包家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知道她有那样不良的家传,不,只要去了黛山县,目标明确,包太必定摸清楚她的家世。包太都会亲手操刀灭了她吧。安迪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可是,找魏国强?“不找魏国强!”安迪再重复,这回,更是说给自己听。

    “好吧,我再找我妈做一下绝望挣扎。”

    安迪无语,她闭上眼,索性将此事当作工作来筹划,思考究竟她还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车子上路,两人都没说话,都在思考。半路上,安迪睁开眼问包奕凡:“我自己找你爸,行不行?”

    “我来吧。但我爸一向比我更逃避我妈锋芒。没有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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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安迪一想,可不是,老包连离婚都离出癌症来呢。难道真要指望魏国强?再回头想,安迪有件事很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不懈地做毫无建设性,却让谁都不痛快的事?”

    “真是难以启齿,几年前我也问过我爸这个问题,大约是私生活不幸福导致的内分泌失调。我和我爸都有过反抗,但都发现,谁都挡不住她的坚持不懈。总之,我再跟她谈谈。”包奕凡不禁叹了一声气,“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安迪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包太,在一家烧烤店,包奕凡一看见包太出现就满脸不耐烦,当初还以为包奕凡这么大了还逆反呢,今天才知原因。“原来我是未来可能不正常而自知,很多人是当前不正常而不自知。”

    “所以我经常说你怕什么,病态的多了去了。怎么跟我妈说才好?今晚本来挺好玩,扫兴。”

    “今晚本来很好玩,是指来了个你前女友?高中同学?以你的资历,估计已经不是初恋……”

    “嘿,什么资历,什么资历……”

    “别以为我没上过初中高中,像你这样的,初中就给女生传字条了吧?难怪你妈把你看得死紧。跟她怎么分的?”

    “我移情别恋了。”包奕凡说得非常直接。

    安迪见包奕凡说得如此之小菜一碟,不禁一愣,“哪天你会不会也来个电话告诉我,你移情别恋了?”

    “呵呵,不能说真话啊,一说就被对号入座。在我看来,爱情不是以年度或者长度来度量,爱情完全是感受,相爱就相爱,不相爱别勉强在一起。我父母那惨烈状况,够所有人借鉴了。”

    “我家的经验教训跟你家的一样,勉强的结果是惨烈,还祸及于我。行,你是对的。哪天我移情别恋了,我也会坦诚告诉你,在我们双方都能接受不相爱别勉强的共识之下,惨烈后果应该不会在我们身上发生。你完全可以这么跟你妈坦白。她还想什么包家的千秋伟业呢,我们两个其实只面对当前。所以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小两口津津乐道的一纸婚书相当于法律文书,反而增添结合与分手两部分手续上的麻烦。”

    包奕凡听得脸都绿了。他瞅准个车位,将车拐过去停下,默默盯着安迪思考反驳的句子,可只要顺着他的逻辑走,得出的就是安迪说出来的结果,可见逻辑正确未必意味着结果的正确。他伸手拥抱住安迪,“我们……我从与你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想的就是天长地久,而且我们有了孩子。我不接受你哪天对我提出移情别恋。”

    “我也这么想,可理论上,这是自欺欺人,你有经验,肯定比我更清楚。而且理论上,你妈这么闹挺消磨感情的,她会如愿,很快我见到你的时候,会越过你先看到你背后你妈隐隐约约的影子,我还怎么跟你相爱,直接跟你妈相爱得了。这也是理论上,目前事实上还没实现。目前我还想着与你坚守在一起。咦,真讨厌,你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跟我提移情别恋,爱情要是上升到理论上,可真没意思,想想都没劲,仿佛是自欺欺人地做着兴高采烈的昏头事。”

    包奕凡相当沮丧,他这一辈子,“理论上”这三个字都用在别人身上,今天才第一次被别人硬摁到自己头上,才发现这味道太不好受,犹如火热的生活当着他脱下画皮,露出狰狞的血肉。“很伤人。”

    “什么很伤人?主语是什么?”

    “人家还在感情上的时候,你若跟人理论上,正沦陷在感情上的人必受伤。”包奕凡不免想到他的情感历史,还是承认算了。他以前确实从未想到这一层,因没人让他经受这一层。

    “我妈当年如此受伤,精神分裂了。你妈……其实也已病态。好吧,我可怜我妈的遭遇,至今不原谅魏国强。你妈,我也理性对待吧。你不用找你妈谈了,我自己来。”

    包奕凡想不到安迪却是完全不关心他的反省,女人不应该专注于他的感受吗?偏偏他遇到一个不拿他当回事的。包奕凡完全无所适从,“我在说,我以后要改改,我要从一而终了。”

    安迪却沮丧地嘀咕:“被你害了,现在听你说这话就像听骗子发誓。”

    两人相对哭丧了脸,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包奕凡无奈地道:“你真是神人,跟你在一起每天有新体验。我们继续说回家亟待处理的事。你也帮我想想怎么跟我妈说。”

    “不用你了,我自己来。”

    包奕凡将信将疑,将手机交给安迪,“号码在上面。”

    安迪将手机推开,“我记得。”她都不用去翻自己手机上的通讯录,直接按下一串数字,包奕凡看着,就是他妈的号码。他本来准备开车上路,此时心中有预感,电话内容必定震撼,他只能袖手等在一边。

    安迪接通包太的电话,就道:“您好,包太,我跟包奕凡在一起。听说您去了黛山。”

    “啊,安迪,你这么快知道了?黛山风景挺好,我跟朋友们来这儿住几天。听说是你老家?”

    “包太,不跟您客气,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包太,您和您的人从北京时间晚上八点起若不离开黛山,我让您第一个小时损失一千万,第二个小时两千万,第三个小时四千万,递增。如果一天不离开,不仅蚀光账面上的钱,我还可以放大杠杆,让您倒贴至破产。美国股市将开,欧洲股市正热闹,您走着瞧。赚钱不容易,亏本太容易。一切操作,以您每个小时打给我的当地座机电话区号为准。就这样。”

    安迪说完就挂了电话,扭头看向包奕凡。包奕凡愣愣地看着安迪,但很快点了点头,“抓到命门了。你还真想得出来。”

    “不跟你开玩笑,我玩真的。当初你妈撇开协议拼命求我额外劳动,替你们做海外,让我今天都不用做手脚,也不用受协议约束。你可以直播。我不会再跟她讨价还价,我有我的一口价。鱼死网破不顾一切,谁不会。”

    “昨晚我跟我妈说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今天这话要跟你说了。”包奕凡无奈地缩回到他的位置上,叹息,可也心里清楚,罪魁祸首是他妈。问题是这两个女人都强悍,他妈憋着不给他打电话询问,而安迪已经掏出电脑开机操作了。两个人完全就是扯着他的大旗却不把他当回事。事到如今,一场因他而起的争夺战,他却成了旁观者。

    包奕凡思来想去,几乎是满嘴苦涩地看着完全投入到电脑前的安迪,给他爸打去电话,告知详情。老包情急之下,下意识地来了一句,“两个疯子!”包奕凡闭上眼睛,无言以对。尤其是“疯子”两个字,惊心动魄。

    “你做你女朋友思想工作,我做你妈思想工作。”

    “我们谁也做不了。只能等她俩谁先崩溃。不,等妈崩溃,等安迪心软。我们两个真没用。”

    安迪闻言,看了包奕凡一眼。但箭在弦上,由不得她。

    老包骂骂咧咧,可父子两个还真拿两个悍妇没办法。包奕凡不是没办法,但他做不出,本来就是他妈挑起事端,他理亏在先。

    父子结束通话没多久,包太终于给儿子打电话。“你爸说,你女朋友还真做得出来?她还想不想进包家?”

    “包家在她眼里算个屁。”

    “你不是在她身边吗?你管不了她?两个人别合起来跟我演戏。”

    “我在她眼里算个屁。”包奕凡说完就将电话挂了,都别想逼他。他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但包奕凡万万想不到,他才走出车门,刚又与他爸接通电话,安迪在车子里冲他大喊一句,“包子,我先走一步,不让你现场为难。”声音刚落,车子轰地疾驰而出。包奕凡怔怔地看着车尾消失,“爸,她撇下我在路边,自己跑了。看来铁了心。”

    “疯了,真是疯了。你追上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拔电线什么都可以做。我这儿对你妈说话。到底是为什么啊?”

    包奕凡说话间早已找辆车,直奔欢乐颂而去。出租车哪儿快得过宝马3。一路上,包奕凡压根儿就见不到3的尾巴。可令他吃惊的是,他紧赶慢赶地推门而入,却发现2201空无一人。幸好,安迪的手机是通的。“你在哪儿?”

    “不幸迷路。幸好找到飞快的wifi。”

    “你说一下地址,我去接你。”

    “你别来了。”安迪说完就果断结束通话,空出机子,等待包太的动静。只要包奕凡跟她在一起一天,她手里捏着包家的钱,她就有办法治包太。至于哪天与包奕凡分手了,包家的钱离手,那么与包太的矛盾也自然终止。包太最在意的不就是钱吗。

    她不知道包家的人如今怎么在沟通,她耐心地等,也决定到时间便果断地痛下杀手。包家的损失?她顾不上了,她需要顾及的是自己。

    终于,在乌云压顶的逼迫下,包太来电了。第一次,包太还神气活现,还想充什么长辈,安迪果断挂断电话。于是第二次,不到五秒钟后,包太再次来电。这回,态度平等。安迪在看到他们上车的照片之后,才开恩宽延半小时。

    而她,也慢慢开车上路回家。她并未迷路,这段路她正好熟悉。

    可是,打开2201的门,也是空无一人。安迪心惊,神经质地找遍屋子的每个角落,依然没有发现包奕凡的影踪。此时,包太的电话再来。安迪一丝火气儿都没了,冷冷地道:“你儿子走了,到底儿子偏心亲妈。看来你以后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不过,今晚,我还是得看着你离开黛山,一直盯着你回到家。明天周末,我陪得起。你请继续赶路。”

    “我一时走不出大市,固定电话区号没变,我发高速服务站照片给你看。你收短信。”

    安迪看了照片,又查地图,果然是在离开黛山的高速路上。她冷笑。

    理论上,看来可以结束与包奕凡一起自欺欺人地做兴高采烈的昏头事了。但并非因一方移情别恋。这点始料未及。

    一阵子忙碌暂时告个段落,安迪开着两个电脑,继续分别链接操作页面,人开始寻找白开水安抚不舒服的胃。正喝水的时候,手机叫响。安迪赶紧扑过去接听,以为是包奕凡的来电,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号码。安迪接起,那边竟是老包。安迪只得克制胸口泛滥的恶心感觉,先自觉道歉。“对不起,包总,我并非有意。劳您操心了,非常抱歉。”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非常不愿意生活被包太一再干扰,最初她以为我是魏国强的婚外情人,闹到我工作场合,还不顾我声誉在圈内乱打听,然后不断干涉我跟魏国强的关系,完全不顾我的意愿。但我不是她手中的棋子,我多次提出抗议而无果,她如今再次捕风捉影地干涉我私生活。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人这么恶意,对不起,必须终止,没有商量。”

    老包显然对直言不讳有些惊讶,但依然态度和蔼地道:“看起来我应该早点儿直接给你电话。我支持你。不过前提是并没有对我造成太大伤害。现在进程怎么样了?”

    “包太已经结账离开饭店,上了高速。因此我这边还没制造损失,还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我有个最简单的要求,你动手操作之前,给我一个电话,让我知道我的钱要被割肉了。”

    “对不起,恕不答应。对您太太,不玩真的,不决绝,我就死路一条。尤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中途变卦我只会死得更惨。抱歉。即使我身体吃不消,今天也一定要死撑到最后,看到她回家,在我指定地点拍照上传,我才能罢休。”

    “唉,理解,非常理解。为你着想,我倒是有个笨主意。比如你看到我太太已经走出四小时的路程,你可以关掉手机睡三个小时,她在三个小时内回不了出发地,变不出幺蛾子。你睡好后继续盯着她汇报行程,两不耽误。”

    “好主意,非常感谢。我选个那边中午休息的时间,关机睡觉。谢谢您的好主意。”

    “不客气,以后是一家人,需要共同面对的类似问题还会出现,我到底是比你经验足一些,哈哈。也希望你手下留情。”

    安迪也莞尔,想不到以往不大接触的老包如此开通。她谢了又谢。而手机收到的彩信显示,包太正以时速100公里往家里赶。她坐的是路边叫的出租车,临时被安迪逼出黛山,她都来不及找关系要辆好点儿的车。

    然后,安迪才有时间考虑要不要找包奕凡。她给自己洗了一盘草莓,倒入奶油,坐在电脑前吃着盘子里的,眼睛盯着手机,思索要不要主动给包奕凡打电话。可虽然她有主动的勇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联系上就得三言两语之间导出结果,她有点儿不敢面对结果。

    可正犹豫间,门锁转动,还能是谁。安迪不由自主地扔掉叉子,趴在桌上,猫在笔记本电脑背后看包奕凡进门。

    包奕凡进来,一看见灯是亮的,而不是他出门时候的关灯熄火,便四处看了一下,很快就看到趴在电脑后面一声不吭看着他的安迪。他没急着脱掉外套,先问:“怎么样了?”

    “你爸刚才也来问。你妈已经上高速。我打算再两个小时后休息两个小时,我是孕妇,没办法。已经跟你爸通气,你爸说他会在那两个小时里盯着你妈赶回家。不好意思,搅翻你们一家人,可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包奕凡坐到安迪身边,没说话,但叹了一声气,怔怔看着安迪。好一会儿,才道:“我出去散了会儿步。我想如果你找到路回来,我看着你操作,我劝阻也不是,鼓励也不是,我很多余,还是把空间让给你吧。”

    “谢谢。”安迪看着一脸沮丧的包奕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如不说。

    包奕凡也张了张嘴,最终没说。“我躺床上看书,你也适可而止。”

    安迪依然猫在电脑后面,见包奕凡起身,终于憋不住道:“我知道今晚你天平的一端是你亲妈,另一端是我,你很为难。但你如果因此怪罪被迫揭竿而起的我,我有无数理由反对。”

    包奕凡背对着安迪,并无转身的意思,“我没有怪罪你。你被迫揭竿而起的原因是我,我无法替你解决来自我妈那儿的逼迫。我怪罪自己的无能。”

    安迪不禁想到曲筱绡转述的,赵医生在车行冲冠一怒的原因,她看看包奕凡的背脊,不由得将整张脸钻进臂弯里,更加无法说话,只怕说错。她此时深深理解曲筱绡的担忧与害怕。

    包奕凡走出几步,听后面没声音,不由得扭头看一下,见安迪如此,难得如此身段,便心软了。“安迪?”

    安迪做手势让包奕凡离开,并没抬起脸。“我十一点睡觉,你还是……再出去回避会儿吧。please。”

    “好。我去附近喝一杯。”

    但等包奕凡开门的时候,安迪忍不住抬头问:“你,会回来吗?”

    “会!”

    安迪也不知为何忽然很开心,可耷拉着脸的笑很滑稽,包奕凡在门口呆了一下,还是走了。无法不走,很快他妈就得定时汇报,安迪必定趾高气扬地指示,他该如何面对。有些人,比如他爸妈,只能他自己横眉冷目,而即使亲如安迪,他也无法坐视安迪对他爸妈横眉冷目。

    邱莹莹奋力跑了几天业务,很快,淘宝商店的订单就有了反应。她为此不得不加班打包包裹,等终于将最后一只包装箱封装好,交给快递员,看橱窗外已经夜色四起,路灯辉煌。可她也一眼看到橱窗外悬铃木树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应勤靠着树干低着头在等谁。可此事太凑巧,昨天一次,今天又一次,怎么可能与她无关。

    邱莹莹早上的激动又回来了,她按捺不住兴奋,收拾好包包,急着下班。走到门口,却迟疑了,怎么面对他呢。主动招呼,会不会像那次在火车站见面,被他嫌弃如撞鬼?

    邱莹莹小心推门出去,几乎没弄出声响,但应勤还是一下子抬头,看向邱莹莹。邱莹莹顿时全身石化,与应勤默默相对。她曾一次次地设计过与应勤面对面再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她应该大方地问好,笑着说自己很好,笑着祝福应勤,可事到临头,她什么都不会说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应勤。

    店长也下班出来,见此重重冷笑一声,一言不发走开。

    邱莹莹与应勤都被冷笑声惊醒,邱莹莹尴尬地道:“我下班了,你买什么自己进去挑,拜拜。”可两只脚却不会移动,依然面对着应勤站立。

    应勤低头抓抓头皮,“请你吃饭好吗?想找你谈谈。咳咳……找别人谈都不称心。”

    邱莹莹心中简直想哭,就为了找别人谈都不称心这句话。“好啊好啊。”她连忙很热情地道,“就旁边那家水煮鱼馆随便吃点儿好了。”

    应勤尴尬得又是干咳了几声,“不好意思,那家店我跟她常去……我们另外找家饭店吧。”

    邱莹莹立刻明白了,应勤很宅,难得知道几家好吃的饭店,那还大多是她邱莹莹领去的,而且就分布在公司或者家的附近。如今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换了新人去吃那些饭店,她反而没法去了,以免被新人撞见。邱莹莹心中略有不快,但能与应勤吃饭畅聊的快乐完全压制了不快,她领应勤钻地铁,来到欢乐颂附近的饭店。

    两人一路保持着一米多远的尴尬距离,即使地铁人多拥挤,他们也是中间夹着好几个人地保持着距离,就像偷情的男女。但邱莹莹并不觉得,她心中缠绕的都是问题,应勤究竟来找她谈什么。可是两人隔得那么远,都无法交谈。直到下了地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邱莹莹像是领路似的走在前面,应勤低头跟着,依然无法好好说话,索性沉默地走路。终于,两人进了一家小饭店,邱莹莹熟悉的价廉物美的小饭店,不约而同地找一处隐蔽角落坐下。

    “你看我微博吗?”应勤好不容易在邱莹莹点菜之余急切地问了一句。

    “被小关删了,后来也找不到了。”

    “其实可以搜关键词,很容易搜到。”

    “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微博怎么了?”

    “大家都很激动地劝说我不能在房产证里添加她的名字,因为房子是我全资买的。可她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离婚了呢?她要保障。家里也不同意添加她的名字。”“当然不同意啦。保障是对等的,你给她这个保障,她给你什么实物?再说了,结婚的前提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不信任你才死死要求保障呢。”“是啊,你似乎从来没提起过。”“当然啊,那是你的财产。难道结个婚就得把你的财产转移走?万一她结婚没几天就提出离婚呢?你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啦?这么不合理的要求我死也不会提,要是被我爸知道,他非赶来海市揍我不可。”“是啊是啊,我家里也一直这么教育我,自己赚的才是自己的,别人的不能伸手要。以前我进去稍微好点儿的饭店,还经常被你阻止。观念真是不一样。”

    邱莹莹不禁思绪万千,可是,这些好观念都顶什么用呢,都不如人家一层膜顶用。她心头一酸,眼圈儿红了,扭开脸去深呼吸。即使有上菜打断,应勤还是看见了,不敢再接着说,连忙招呼邱莹莹吃菜。邱莹莹压抑住激动,猛吃了几口菜,才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压回去,终于问出一个大方的问题,“你最近还好吗?”

    “不好。本来说好她来海市看看就回去的,可来了之后她不肯回去,要我在海市给她找个轻松点儿的工作,她要留下来打工。然后她亲戚一拨一拨地来,有来海市玩的,有想找工作的,每天我那屋里最少都有四个人。不过她说,人多,省得我对她起坏心。也罢。只是这么热闹,我都没法在家做事,可又不能在公司办公桌底下打地铺扔下一堆亲戚不管。这几天连工作都耽搁了,我们老大找我谈话,谈完就让我回家洗澡换衣服,说一声臭气。可我的衣服都让她亲戚瓜分光了……”

    “那两件新买的羊绒衫……”“不知去了哪儿,找不到了。而且,你有没有轻松点儿的工作,给介绍一下?最好是文员,办公室里的活儿。”“我自己都找不到这种活儿呢。你上网搜吧。”应勤叹息,蹙着眉头吃菜。邱莹莹心中也是叹息,但她劝解道:“你既然准备结婚了,总得开始学着点儿做一家之主的样儿,家长家长,以后当然一家子的责任主要落在你肩上了。你想开点儿吧,起码人家给你实习期,让你慢慢学做家长,总比结婚后才忽然一大堆事情都涌上来让你解决来得好。”

    “你真是不一样。我同事都劝我结束,说她完全不拿我当自家人对待,净想着剥削我,压榨我。”

    “人家有资本啊。”邱莹莹不由得幽幽地道。可又不愿太压迫应勤,立刻改口道,“婚姻如穿鞋,鞋子合不合脚,别人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自己把握吧。她既然合了你的硬杠子,总有可取之处。”

    应勤叹息,“我不知道了。我现在心里很乱,一直在质疑自己。想起你高个子邻居跟我说过的话,她那么清醒的人,说的总有道理的吧。”“她男朋友今天在,否则我倒是可以请她出来跟你谈谈。”“不过跟你说说也一样,你总能很坚决地说出本质。我也知道我不该再回头打扰你的,可是我真忍不住了。”“没关系的。分手还是朋友嘛,别跟我客气。我们起码还是老乡。”“是啊是啊。谢谢你。原来是我多心了。真的,跟你说说话,心情好了许多。这几天一直很闷。”邱莹莹听了,又是心酸,又是开心,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关雎尔今天又是被迫加班,这几个月是他们最忙的日子,她都记不清积累几天调休假期了。可今天的加班老大不情愿,一听说便只能发短信给谢滨说抱歉。虽然谢滨说没关系,可关雎尔一想到说接送谢滨回家的是她,现在说去不了的又是她,显得早上好假惺惺,都不知谢滨怎么看她的出尔反尔。

    她只能化愤怒为动力,拼命将工作赶出来,竟然速度快于以往。

    她出地铁往欢乐颂走,在靠近小区时,不经意地透过一家小饭店的橱窗,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不是邱莹莹是谁?关雎尔惊讶,邱莹莹为了省钱,如今已杜绝吃饭店,快餐店都几乎绝迹,今天怎么在小饭店呢?她伸长脖子张望过去,看清邱莹莹对面坐着的人,惊了。竟然是应勤。他们怎么又不怕死地走在一起?

    关雎尔连忙走开,免得被邱莹莹看见。才想起原来邱莹莹今早的兴奋欢喜是因为应勤。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据她所知,不,是樊胜美偷偷告诉她,应勤的未婚妻还留在海市,两人正热火朝天地筹备结婚。那么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怪邱莹莹今早这么开心,却又不肯跟她说明原委。

    关雎尔心里泛着嘀咕,直着眼睛往小区走,可没走几步,却听到谢滨的声音,没错,真是谢滨在喊她。她循声看去,果然见谢滨坐在小破车里,要走出来的样子。她忙冲过去道:“你别起身,别动。你怎么在这儿?”

    “我让同事帮我开到这儿。哈哈,同事奇怪了,市局的宿舍难道搬这儿来了?你们工作还真辛苦,本来想见到你请你去哪儿坐坐,现在改变主意了。你该休息,我看到你就好了。”

    关雎尔的脸又烧红了,幸好天暗,不怕被谢滨看出来。“你才应该早点儿休息呢。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太晚了,你是个本本族,晚上开车很累。我打车回去,车子扔你这儿。陪我到路口打车,好吗?”

    “好的。你慢慢来,我……需要扶你吗?”

    “不要,多不好意思,我两只手可以使劲。”

    关雎尔只能垂手看着谢滨艰难地用两手使劲撑出车子。这一回,谢滨手中多了两根拐杖。“哈哈,拐杖,问同事借的,据说是办公室必备品。其实,遇到这种拼命抵抗的概率还是不大的,你放心。”

    关雎尔脸红红地陪着谢滨走去路口。可今天她真是太忙,走路的时候看到包奕凡匆匆走出小区,神色不快。他和安迪不是今晚有约吗?关雎尔不得不分心想了想。可很快,又见到赵医生驾车从她面前过去,也是离开小区。怎么都是往外走?今晚太不正常。

    可关雎尔只能分心那么会儿了。她陪着谢滨等车。刚站住就有一辆空车过去,可两人都鬼使神差地没吱声,看着空车被别人抢了。谢滨松开一根拐杖,让拐杖倚自己身上,挺不好意思地道:“还是献丑。可别说我娘娘腔。”

    关雎尔愣了一下,怎么忽然说这个,却见眼前出现一条折纸的小鳄鱼。“我刚等在车上的时候折的。献丑,呵呵。”“呀,真好玩,你怎么折的?有书吗?”“自己想出来的。好像四只脚细小了点儿。这是一封邀请函,嘻嘻。”“啊?”关雎尔将小鳄鱼翻到亮光处细看,果然见鳞甲上写着小小的字,“明天请你去图书馆看书,好吗?”关雎尔不由得微笑,从小到大,还从没收到过如此别致的请柬,“好啊,我正想去图书馆呢,你留个地址,我明天拿你的车去接你。”

    “腿脚不利索,只能请你去图书馆了。我想去查法律书籍,真是越来越觉得法律的重要性,这一年已经以律考为目的背了很多法条,可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说,现在的犯罪嫌疑人也在进化,知识型犯罪越来越多,哪天还得向你请教财务审计方面的问题。”

    “我还以为刑警破案就像csi啊犯罪心理啊那样做科学的和行动的,对了,当然更需要讲法律。”“是啊。我不想沦落到逼供信,我想我能依仗的唯有法律了。对不起,我新手上路,牢骚不断,只是我很想把事情做得合法合理。”“多看看人文类书籍,不走弯路。我爸爸经常这么对我说。”“对对,就是你说的这话。工具书之外多看人文书,对,不走弯路。我们以后交换书籍?明天先交换三本,怎么样?”

    关雎尔窃笑,她想到钱锺书的名言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的必然初步。”关雎尔打算将《围城》作为明天交换三本的其中之一,并且一定要将书签夹在那一页。

    两个人站在路口说话,也不知目送走多少辆空车,时间早足够喝上一杯咖啡。终于谢滨不好意思了,恋恋不舍地上了一辆出租车。关雎尔微笑着捧小鳄鱼回家,脸上的笑容关也关不住。

    走进一楼门厅,借着亮堂的灯光看得更清楚,小鳄鱼折得非常精致,有棱有角,毫不拖泥带水,不像关雎尔小时候的折纸,可能手劲不够,经常折得面团团很有福相。放小鳄鱼在手上,可以稳稳地站住,还能掂出一点儿重量呢。

    电梯迟迟不下来,但关雎尔感觉身后也有人等电梯,便回过头去看,却见到低头看着脚尖笑得更痴的邱莹莹。过会儿电梯哐啷一声门开,邱莹莹却抬起一张有点儿迷茫的脸,直着眼睛走进电梯,都没看见身边的关雎尔。关雎尔也进去,若无其事地轻轻招呼了一声:“小邱。”可邱莹莹竟然充耳不闻,抬头只看着电梯的数字跳动,一张脸阴晴圆缺。到了22楼,邱莹莹却不挪动,关雎尔伸手将她扯出电梯。邱莹莹吓了一跳,看清面前的是关雎尔,放下心来。

    “小关,我今天又开心又心烦哦。”

    “可还是不能跟我说,是不是?其实我刚才看见你了,在门口那家饭店里。”

    “什么?”邱莹莹下意识地看看左右,一把将关雎尔拉进2202。“你看见什么了?”

    “祝贺你们破镜重圆。”

    邱莹莹一愣,全身瘫靠在门上,无力再挪动,“没有,没有。昨晚我还以为他找我破镜重圆,可惜不是。”

    关雎尔不明白,前阵子应勤避邱莹莹如避蛇蝎,今天怎么主动找上门来了?“那他想干什么?”

    “他……他找我吐苦水。他是真难,他的未婚妻不懂事,乱糟蹋钱,还总想着占他便宜。”

    关雎尔目瞪口呆地看着邱莹莹,心里滚来滚去的是各种脏话,可嘴里硬是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珠子憋气。邱莹莹见此郁闷地道:“我早知道你会反对,所以不跟你说。我知道樊姐甚至会骂我不争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关雎尔都忘了该先进自己的卧室将电脑包放下。她瞪着邱莹莹斟酌好一会儿,才道:“你最近才恢复平静,这下又被他打断了。你打算怎么办?把删除的各种联络方式重新恢复吗?又停止跑推销?”

    邱莹莹茫然摇头,“我也想不到他找我是来诉苦。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关雎尔痛心地看着邱莹莹,扔下她以为的重话,“可应勤是有未婚妻的人,你可要当心,别来者不拒,被人当第三者。”

    “啊,不会,我有分寸。”

    关雎尔见邱莹莹并没有放弃见应勤的意思,只得放弃劝导邱莹莹。而邱莹莹进卧室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进入微博主页,搜索有关应勤的关键词。果然很容易找到。然后,邱莹莹一条一条看,连回帖都咂着味道细看,果然,应勤没骗她,应勤眼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未婚妻日益膨胀的物欲与他有限的收入之间的矛盾。她看得浑然忘我,完全意识不到今天屋子里另一个人也是感情充沛,坐立不安,走进走出。

    关雎尔确实没心思想别的,可每次进出总得经过邱莹莹的房间,只要经过就能看到邱莹莹脸上表情复杂地对着电脑,异常专心,她只能替邱莹莹叹一声气。

    樊胜美下班先去超市,她今天去的是以前从不接触的生鲜区。她从小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都做,唯独厨房,是她妈的领地,她不会做菜。但怎么都是有点儿印象的,不像安迪进超市还得找人请教。她买了一些菜,有活鱼活虾,有牛排,还有一些蔬菜,满载而去王柏川的公寓。本来感觉还挺好,可拎着一堆荤腥才走进电梯,两个长相远远不如她,着装品位也远远不如她的女孩就一跃躲到电梯角落,远远避开她的购物袋也罢了,还脸上露出憎恶。樊胜美很是恼火,怎么了,老娘拎再多活鱼,都是活鱼西施,你们赶八辈子都未必追得上。

    可心里再跳脚,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白领女在离开电梯的时候避开她站立的那一端,而电梯里其他男人也表现出对她没有一丝兴趣。樊胜美郁闷了。她认为她这辈子最大的资本是魅力,当然最大的噩梦是失去魅力,电梯里男女白领的表现深深打击了她。

    她拎着购物袋走进王柏川的公寓,便知许诺很可能牛皮吹爆,面对采购的一大堆荤素,她都不知如何下手。尤其是面对那条依然活蹦乱跳的鱼,稍打开袋子便扇她一脸的臭水,她直接将鱼扔在水槽里作罢。然后一迭声地催王柏川赶紧回来打下手。

    王柏川下班下得兴奋异常,樊胜美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一个美女,还能下厨,那该多么完美。他急匆匆地冲回家,将包一扔,从杀鱼开始帮忙。他在家是独生子,从来不做什么家务,可当樊胜美将柔软的手往他眼皮子底下一放,你洗不洗菜?你不洗难道让这么漂亮的手来洗?于是王柏川屈服,摸索着杀鱼。不熟练的人做事必定手忙脚乱,别说鱼痛得乱挣扎,王柏川也紧张得牙关咬痛,却还得麻烦樊胜美捏着纸巾将溅落在地上的鱼鳞一片片地捡入垃圾桶。

    一顿饭直做了三个来小时,其实,动手的是王柏川,樊胜美的工作是拿着抹布到处擦溅出来的油水,等菜烧完,锅台依然干干净净。可最终两人发现,没有饭。不仅是樊胜美忘了买米,即使买了,他们也没煮饭的电饭煲。好在,樊胜美歪打歪撞买了面包,两人在晚上九点终于饥肠辘辘地坐下,面对桌上一人一盘切片面包,以及共有的炒青菜,清蒸河鲫鱼,煎牛排,白灼虾,炒青椒土豆香肠。王柏川开了一瓶红酒,但这红酒成了他偷偷漱口的利器,因还能入口的煎牛排和白灼虾太咸,他又不便当着樊胜美的面喝水,只能以酒代替。

    樊胜美异常沮丧,“以后还是不烧了吧。”王柏川连忙答应,那是樊胜美开恩放他一马。因烧菜的全程都是他在实操。樊胜美见他答应得如此麻利,伸脚踢了过去。“你嫌我烧得不好。”“哈哈,明明都是我烧的,要嫌也是嫌我自己烧得不好。”“为了让你进步,你明天中午再烧,怎么样?有经验了,明天一定会更好哦。”“不……饶命,我们明天中午去吃烧烤,或者你最爱的日料,我再也不想杀鱼了,现在看着熟鱼都反胃呢。”“或者,我们不买鱼,买两斤排骨回来炖汤?那总方便点儿吧。你一定行的。真的,你今天就无师自通了呢。”王柏川断然拒绝,“头可断血可流,烧菜再也不干了。”樊胜美听着猛笑,“除非你三刀六洞,自断经脉,才能让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樊胜美自己也在心里打定主意,再也不自讨苦吃烧什么菜了。别说烧得不好,不会烧,她更在意的是她的美女形象,她可不能沦落为连个普通小白领男都不屑看一眼的买汰烧。她得永远都是美美的,香喷喷的。

    但王柏川心里有点儿失望,盼着吃樊胜美亲手烧的菜,盼了两天,却盼来难以下嘴的几个菜,还都是他自己烧的。累了一天,回家还得累,他不愿意。他也在心里诅咒发誓,再也不自讨苦吃,要求樊胜美烧菜了。

    安迪睡了会儿,被闹钟闹醒。她因为惦记着包太的事儿,睡得很浅,几乎是手机闹钟一响,她就伸手将闹钟停了。她看看床的另一侧,包奕凡睡得静悄悄的,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出去,将卧室门关上。

    打开手机,有条一个半小时之间的彩信,是包太又到一处服务站,站显眼处拍的带字牌照片。此后再无彩信,倒是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包太的。安迪心头一紧,糟糕,对付包太这个人果然不能有丝毫懈怠,这才小睡两个小时,那边就出了幺蛾子。她看看卧室门,怕打电话时候吵起来,吵醒包奕凡,就悄悄钻进客卫,将门关紧。

    可奇怪了,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男人的粗声大气。“你找包太太?她休克了。我们正找最近的出口下去找医院。”“什么?她傍晚还好好的,不是?”安迪冷笑,果然有诈,包太这个人岂是那么老实接受逼迫的。“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哎呀,你是谁?是不是逼着我们往回赶的女人?”“对。”但安迪话音刚落,那边的手机就挂了。显然那边的男人不愿与她通话。安迪惊讶,想到无数可能,最大可能就是包太受不得气,又往黛山赶了。她必须确认状况。安迪想了想,冷静走出客卫,进去卧室。“包子,你醒醒。我刚接通你妈手机,是别人接,说你妈休克了。包子?”只见包奕凡一跃而起,站地上晃了会儿,才醒过神来,“我妈?”“你妈休克,司机正找最近的城市出口下高速就医。她的同伴这么跟我说。”

    包奕凡的脸一下冷凝了,冷得非常陌生,安迪从未见过。包奕凡抓起自己的手机,立刻拨打他妈妈的电话。听到接通的彩铃声,包奕凡稍微松一口气,但接着的男声让他又皱起眉头。

    “我妈怎么回事?噢,你是阿明?”

    “啊,你可来电了,刚才你一直关机。最先我们不是往家里赶吗?你妈好好在后座休息,我帮司机看着路。结果你爸来电话了,两人吵了一次又一次,断断续续吵了一个小时吧,好像说是什么期货大亏本啊,都是你妈害的啊,吵得很凶,最后一次,你妈一口气缓不过来,大叫一声,倒了。就在差不多半个小时前。我们已经看到出口了,还有两公里就下去,但愿能尽快找到医院。”

    “好,你打开我妈的包,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带着药。以前好像没出现过什么症状。”“已经翻遍了,还是司机师傅懂急救,没药。我们报了120,不晓得急救车会不会等在路口。”“你们在哪个城市?我立刻赶过去。”可结束通话后,包奕凡茫然地看着安迪,一改最初的冷。安迪旁边听着则是吃惊,难道包太不是作怪?天,那她罪不可赦了。她紧张地看着包奕凡,“我的车你开走吧。”“等等,你干什么去?”“给你做两份三明治路上吃。再给你做杯咖啡。”“等等,别走。你刚才明明在睡觉,我几乎没睡着,难道你还能设置自动操作口令?”“没啊,我连电脑都关着。怎么了?”“我爸知道你这两个小时关机睡觉?”“你爸知道你也在这两个小时里关机睡觉。怎么回事?”包奕凡眼睛都直了,他明白了,他爸!他爸见缝插针上演了一出大戏。包奕凡简直难以启齿,他愣愣地盯着安迪,盯得安迪遍体寒冷。“包奕凡,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包奕凡大步走过去,将安迪抱紧,抱得安迪差点儿透不过气来,都快要喊谋杀。“安迪,你做两份吃的。求你,跟我一起去。我现在……状态很糟糕。”“我替你找司机。我怀疑你妈看见我更……”“不,我妈被我爸气昏。我爸打时间差,假托你在这边已经动手操作,巨亏,一次次去电与我妈吵架。应该就是这样。”

    安迪也惊呆了,她盯着包奕凡,盯着包奕凡极端无奈地扭开脸去,咬牙切齿。怎么都想不到,和蔼可亲的老包竟然东拉西扯地谈笑间将她和包奕凡安排妥当,转身便对包太痛下杀手。这得是多少的恨!别说是包奕凡,连她做咖啡和三明治的时候都有点儿魂不守舍,丢三落四。

    两人连夜上路,安迪不让魂飞魄散的包奕凡开车,由她亲自驾驶。但安迪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她随身带着电脑。她就怕,包太这个人,谁知道有个万一呢,弄不好是包太不屈不挠亲手编导的一出好戏呢。丈夫能害妻子,娘又何尝不会骗儿子。包家啊……这一路,包奕凡握紧的拳头都没松开过,咬紧的牙关也没放松过,安迪真担心包奕凡额头突突乱跳的血管会爆。将心比心,若是真的,并非包太导演的诡计,那么此时妈妈垂危,却是爸爸处心积虑所害,谁都无法镇定。所有的三明治都进了安迪的肚子,包奕凡完全无心吃东西。

    他们在天刚放亮的时候,赶到医院。想不到,老包也已经在了。父子相见,剑拔弩张。包奕凡回头就对安迪严厉地道:“你赶紧去找家宾馆睡觉。这儿我自己来。”

    安迪应了一声,看看一脸深沉的老包,转头就走。医院人来人往,老包总不至于杀他亲儿子吧。

    可后面老包喊了声:“安迪你等一下,我们回头商量件事……”

    原本怒视着老包,与老包擦肩而过的小包立刻倒退回来,拦在两人之间,“安迪你休息去。”又厉声问老包,“你什么事?”

    老包拿眼光示意他身边的人避开,才轻声道:“我们赶紧就今天的事统一一下口径。如果传出去传歪了,对安迪的信誉有打击。”

    “威胁我们?安迪不用担心,你赶紧去休息。这儿有我。”

    见包奕凡挡在她面前,暂时放弃心急如火的探母行动,而一心一意地保护她,安迪心里忽然涌上非常异样的感觉。前面是包奕凡的肩背,她很想靠上去,闭一会儿眼睛。可场合不对,她只简单道:“谢谢。没有操作,所有传闻都可落实为造谣。即使有事也不管了,我很累。”

    老包淡淡地道:“非不得已,还是避免吧。安迪你先抓紧休息,前面不远,出大门左拐一公里直路有家香格里拉。回头我和儿子要安排一些后事,你也参与一下。”

    包奕凡一听“后事”两个字,脸都扭曲了,他示意安迪赶紧离开,看着安迪在他隔绝下安全上车,他赶紧拔腿赶往急救室。而老包不急,站在原地垂头敲敲脑袋,跟同行的助理说几句,就独自开车回宾馆睡觉。

    安迪在宾馆登记的前台看到老包,但老包只跟她摆摆手就自顾自上楼去了。安迪心里缓口气,跟前台要了个与老包离得挺远的楼层,小心地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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