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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人形蛊

    荣园偏殿那事发生之后,众人皆以为圣上会将那哑侍处死,最不济也会送出宫外,永世不得入京,但没想到圣上却仍让他在宫中居住,初定了个武英殿副将的位分,好吃好喝伺候着,说到底还是为了给皇后娘娘立威。

    转眼到了三月底,距离封后大典不足一月,后宫中各嫔妃小主倶是蠢蠢欲动,不管是否曾与丑妃有过节,各厢谄媚之态却不稍减,礼物大件小件堆积如山,古董珍玩亦不少见,一车车往凤鸣阁中运。

    小丫头青瓷挑花了眼,一会儿是芳贵人送来的灵犀久久扇,一会儿又是百里婕妤送的风华散春伞,文熙避毒筷,端领青玉珏,选来选去,挑出一件特殊的来。

    “这是什么?”那是一块琥珀,巴掌大小,稳妥地安置在一方紫檀木盒子里,青瓷将那物举起来,朝着光,“这里面……”

    “啊——!!!”

    话音未落,她蓦地将那块东西摔落在地,抓狂朝后蹭退,好似有什么东西跗骨之蛆一般追着。

    “怎么了?”段灵儿问。

    “这是……”青瓷抬起脸,年轻的面孔上尽是惊恐,竟已难以遏制的泪流满面,“娘娘,这是……”

    “怕什么?”段灵儿走上去,弯腰拾起那枚掉落的琥珀,“这是什么东西?”

    一束阳光透过那琥珀,映出里面东西的轮廓,段灵儿手指僵硬,几乎无法动弹,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刺透了她的心脏——那琥珀中的东西,竟赫然是一个刚成型的胎儿!

    “娘娘快放下!”小丫头扑上来抢那东西,“这东西不能碰!碰了要遭天谴的!快放下!”

    她无法动弹,全身冰冷,那块琥珀像生长在手心里一样,甩不脱,掉不落。光珠圆润,琥珀中的胎儿被永远固定住,那是个女胎,三四个月模样,依稀能看出皱巴巴的鼻子眼睛,嘴角凝着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东西叫人形蛊,”青瓷声音颤抖,“是苗疆最恶毒的蛊术,未见过太阳的胎儿阴气最重,尤其是四五个月时候,苗人将意外流产的孩子以琥珀密封,不见天日,置于最阴森处,吸饱怨气,遗恨,再让它们去害人……”

    “是谁?”段灵儿茫然望着掌心的女婴,温暖的阳光沐浴,令这个小小婴尸染了些温度,好似有了呼吸心跳一般,她觉得心尖被刀剜一样疼,“是谁做的?”

    这是一条性命,尚且未曾睁开眼看看这世界,谁这般狠心,将她无情扼杀在腹中,又以如此阴毒之法,让她化作厉鬼,生生世世不能投胎。

    “奴婢查过了,此物是舒婕妤送来的。”

    “舒婕妤……”自己与这人有过节么,难道嫉妒当真令人乱了心智,连这样无辜的性命也舍得残害?!

    “娘娘,”掌事太监入殿道,“舒婕妤殿外求见。”

    “娘娘还是不要见了罢,”青瓷担忧道,“她既送这等蛊物,恐怕一门心思想着戕害娘娘,不怀好意,歹毒之人,定是来者不善。”

    “我正想见一见她,”段灵儿怒火中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会一会她。”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先愣住了,总觉得这话从前说过,同样的场景,与同样的人。

    说话间掌事太监已将舒婕妤自院中请到前厅,段灵儿本觉得行此诡谲之事的人必会相貌阴毒,不料来的竟是个水灵的美貌姑娘,进门便跪,泪汪汪唤“姐姐”。

    “姐姐责怪妹妹罢,”舒婕妤叩首道,“妹妹没用,昔日姐姐受辱时没能出手相助,如今姐姐归来,我实在没脸见姐姐,竟到今日才将姐姐孩儿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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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婕妤一席话说得分外诚恳,一字一句,却如一柄重锤击中段灵儿后脑,敲得她耳中嗡鸣,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你说这婴尸……是我的孩儿?!”

    “正是姐姐一年前流掉的孩子,”舒婕妤补充道,“姐姐当真不记得了?”

    “当时圣上不愿让姐姐怀龙种,竟令太监用二尺红,生生打落了此胎,妹妹人微言轻,一求再求,圣上却坚持认为姐姐的孩子是从宫外带回的野……”

    自知多言,舒婕妤忙住了口,却已将该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达完了,便做出心痛欲绝的神色,务求以假乱真。

    她做戏逼真,眼泪如长流之水,神色动作都十分到位,但是她期待中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啪——”

    殿内安静,这一声脆响又极其脆生响亮,在大殿四壁反复回荡,舒婕妤被打蒙了,难以置信地用手捂着左脸,露出一个非哭非笑的表情。

    “姐姐这是做什么……是不是嫌妹妹办事不利,这孩子是妹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内廷司暴室……”

    “啪——”

    舒婕妤眼泪止住了,两边脸颊皆火辣辣的疼痛,她跪着,本就矮段灵儿几头,如今气势更远逊色于她,被狠狠扇了两巴掌却不敢稍辩,只觉得这人的眼神与从前有了太大分别,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段灵儿一手掐着她被扇肿的侧脸,笑问,“你真当我什么都不记得?”

    “姐姐……”舒婕妤垂死挣扎,“妹妹所说,句句属实,也不知如何开罪了姐姐,让姐姐如此厌恶,妹妹不如今日一头撞死在此处,让姐姐莫再记恨。”

    “哦?”段灵儿甩开手,神色冷漠,“你既由此请求,姐姐若不满足你,显得小气,那你就撞罢。”

    “你……你……”

    “撞啊——妹妹。”

    她神情如常,不见恨意,眼色却如雪峰上的终年冰凌直刺人心,茕茕诘问。舒婕妤是会看眼色之人,明白她如今是断然不会信自己了,为今之计,只剩自保。

    “妹妹怎么不撞了?”段灵儿讥讽道,“莫不是觉得本宫这殿中事事物物皆太软,怕撞不疼你铜墙铁壁的脸皮罢?”她拍拍手,“青瓷,康禄,你们帮帮她。”

    小丫头早已摩拳擦掌,段灵儿一声令下,青瓷与掌事太监康禄果断上前,一人扯舒婕妤一条胳膊,把她的头朝墙上狠撞。

    舒婕妤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开始时尚能辩驳几句,反复叫喊声称皇后娘娘不念姐妹旧情,后来见势不利,又嘶吼呐喊,高呼‘丑妃’‘贱人’字眼,再后来满面是血,只能呻吟痛呼,不时求饶。

    “我错了,”舒婕妤被按着叩首,嘴唇渗血,“皇后娘娘……饶了我性命,从前之事,我大错特错……”

    “错在何处?”

    “错在……有眼不识泰山……错在……跟错了主子……信错了人。”

    段灵儿抿了一口茶,垂眸吹开茶梗,“这孩子是你从何处弄来的?”

    “是……宫女与侍卫苟合……”舒婕妤不住叩拜,生恐再被殴打,连忙和盘托出,“她是我宫里的花草宫女,近日发觉月事迟了许久,实在惶恐,便自己用石头把胎砸下来。”

    段灵儿心里一阵恶寒,胃里也跟着翻涌,险些吐出来,眉心紧锁,遏制住叫嚣的恶心。

    “让她滚罢。”

    “如此歹毒之人,娘娘不能轻纵了她!”青瓷道。

    摆了摆手,段灵儿示意她将人放了,那血腥味儿冲进食道里,像千万只毛虫在胃里爬,收缩蠕动,让她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

    “娘娘!”青瓷顾不得舒婕妤死活,忙令康禄把人扔出殿外,去给自家娘娘顺背倒水,捏肩捶腿,好一通伺候。

    “娘娘真的想起从前之事了?”

    “没有,”段林儿道,“我只是……”

    只是相信献哥,相信他绝不会这样做。

    “只是什么?”青瓷问。

    “只是觉得舒婕妤此人实在歹毒,连无辜婴孩也敢残害,恐怕绝非良善之辈,”段灵儿说,“尘归尘,土归土,你去将这孩子安葬了罢,我为她诵经祈福,希望来生能再世为人。”

    “娘娘回头可要好好跟圣上说道说道,”青瓷气不过,“舒婕妤真是欺人太甚。”

    “这件事……”不知是不是被舒婕妤的话影响,她总觉没来由的心慌,“先别告诉献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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