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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别枝》41/荔枝很甜

    宋长诀一副安神药下去, 当晚早早便歇下。

    谁知却是做了个十分长的梦, 长到他在睡梦中都能亲身体验到光阴流逝的感觉。

    然而一睁眼,脑中却只剩一个绑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唤他哥哥的场景。

    宋长诀扯了扯嘴角,烦躁的掀开被褥。

    什么鬼梦, 他何曾有过妹妹?

    此时, 闻恕靠在沉香木制的座椅上, 翻看着刚从宫外寄来的密信。

    原他以为魏家兄弟身后的幕僚, 不过一个颇有学识的少年, 可连沈其衡都查不到此人来历, 他方才对这宋长诀上了心。

    甚至不惜派出密探去查探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身份。

    东芜人。

    提刑按察使司副使, 宋尹之子。

    再往下翻,便是宋尹生平, 整整两页纸。

    二十年时间里,一路从小喽啰做到了四品副使,却因站错了派系, 成了诸王争储的牺牲品。

    满门抄斩, 年仅五十四。

    闻恕双眸一觑,宋长诀是如何成为这满门抄斩的漏网之鱼他不感兴趣, 不过他究竟为何选中魏家作为栖身之地, 倒是可以推敲一番。

    然,还未等他细细琢磨, 周贤便顶着日头请见。

    他从殿外匆匆而至, 气都未喘匀就急着道:“亏得皇上指点, 微臣查了魏老将军两月, 却半点蛛丝马迹都未查探到,反而是那魏小将军,从年前便开始招兵买马,置备军器甚至是炮火,因年年军营都会扩充军力,倒是无人察觉不妥。只微臣往下一查,发觉这账对不上,刑部拨下去的公款,远远不够。”

    换而言之,魏时栋这扩充军力的银子,不知从何而得。

    闻恕食指在案上轻点了几下,“还有呢。”

    周贤顿了顿,十分保守道:“修河款贪污一案,还差些证据,微臣不敢断言。”

    如今已是抽丝剥茧,矛头指向明确,他虽不敢断言,心中也已有了结论。

    六月中旬,夏日已至最甚。不知是不是这绵热的暑气使然,魏时栋怎么坐也坐不住,忍个三五日,还是将请兵的折子递了上去。

    这一递,某些不为所知的意图,也随之浮出水面。

    闻恕盯着桌案上的请兵书,眸色晦暗难明。

    沈其衡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搜查登记,却至今未发觉东芜人的踪迹。

    一夜死了四户人家后,不多久又死了一户,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这时候,魏时栋请兵出征东芜。

    真是巧了。

    宋长诀,难不成想利用他大楚的兵力报复东芜?

    —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至七月。

    离皇后的生辰不足五日,各司忙的脚不沾地。

    立后以来头一回千秋宴,马虎不得。

    这时京城的天已热到付茗颂日日都要置冰,遮月手里的蒲扇一刻都不能离手。人也乏的很,一到午时便打不起精神。

    可偏偏又快至她的生辰,庶务繁多,一会儿都不能耽搁。

    往年来她从未过过生辰,云姨娘自是不记得,哪怕是记得,也不会许她过。

    没想头一回生辰,竟是要在宫中过。

    遮月手握蒲扇,轻摇慢晃道:“尚衣局送来几款新料子,说是要制千秋宴的礼服,娘娘忙完手里的,便去瞧一眼吧。”

    付茗颂对着受邀的官员名册,瞧见付家时,不由微微一顿,走神的应了声遮月的话。

    听说付毓扬和付毓平都回京了,大抵千秋宴上要打个照面才是。

    只是不知付毓平知晓了云姨娘的事儿,现下是个什么心境。

    此时,素心捧着一碗冰镇梅子汤过来,汤面上还冒着丝丝凉气,她放下道:“元公公方才传话来,天儿太热,皇上让娘娘今儿不必过去了。”

    不等付茗颂说话,遮月愉悦的笑着接话:“皇上可疼娘娘了。”

    这大半月来,遮月的胆子可谓是愈来愈大,旁的不说,便是常常将皇上对娘娘的好挂在嘴里,颇有些得意的模样。

    但这也不怪她,实在是皇上来的太勤了,勤到昭阳宫的宫人,都有些飘飘然。

    偏是她们娘娘最为沉得住气,一点儿都没有恃宠而骄的意思。若是换做旁人,指不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比如那姚嫔,刚进宫时被皇上叫到跟前伺候了几回笔墨,便以此为宠,事事都争头一份。

    可遮月毕竟是打小伺候她,陪着她那么多年过来的,最是知道她的性子。

    她那哪里是沉稳,分明是不敢。

    别瞧着与皇上一副帝后和睦的模样,可她连个娇都不会撒。

    遮月瞧着伏在桌案上的人,这一张精致的小脸,若是撒个娇,男人的腿怕是都要软了。

    她抿抿唇道:“上回奴婢听皇上问娘娘想要何生辰礼,娘娘可想好了?”

    付茗颂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平静的摇了摇脑袋:“如今宫里的日子要比付家安生许多,没什么想要的。”

    遮月张了张嘴,无声叹了口气。

    付茗颂大抵知道遮月在为何失落,可遮月不知,她还能不知吗?

    姚嫔为何能到皇上跟前伺候笔墨,这宫里的嫔妃是为何被抬进来的,她又是为何受宠?

    不都仗着一张脸,与皇上那珍藏的心上人相似罢了。

    偷来的福分,还有何可贪心的。

    正这会儿,有宫女匆匆绕过刻花屏风,稳步上前道:“娘娘,姚嫔在内务府闹起来,这会儿…正跪在内务府外头呢。”

    付茗颂惊讶的扬了扬眉头,小脸仰起:“为何?”

    “说是,不满内务府这月少给了两匹布料,后来查了账簿,从前是月月多给,这个月,内务府的公公按例发的。”

    宫女说着,还有些别扭的低下头。

    这其中的道理,明眼人一瞧便知。

    从前都说姚嫔受宠,内务府巴结着,自然事事都紧着。

    如今一经对比,姚嫔失宠了,自然便没了这福利。

    付茗颂放下手中的账簿,缓缓起身走了两步:“那为何跪着?”

    “皇上知晓,称姚嫔坏了规矩,说罚便罚了。”

    瞧瞧,这便是帝王无情。

    几月前还唤人到跟前伺候笔墨,今日却能半点情面不讲。

    她重新捧回账簿,低头看了起来。

    —

    一晃眼,七月初七。

    宫内灯火通明,歌舞缭绕,借着付茗颂的生辰热闹一回,太后脸上也是喜庆满满。

    今日来的皆为从五品之上的大臣,其中不乏未见过新后的,饮酒时都忍不住从宽大的袖口处偷偷瞄上一眼。

    小辈皆安置在第二道坐席上,男女分至两侧,相熟的公子哥们持扇寒暄,姑娘们则交头接耳。

    只伯爵府陈家,与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只听有人戏笑道:“还好陈如意没来,否则只怕脸面都丢没了。”

    这话叫付姝云听了,忍不住弯唇笑。真是群墙头草,平日里捧高踩低,关键时候还落井下石。

    她手肘抵在小几上,撑着下巴,四处转了一圈,目光百无聊赖落在那金灿灿座椅上的人身上。

    付姝云忍不住羡慕一叹:“五妹妹如今,可真是叫人羡慕不来。”

    话落,小臂让姜氏拧了拧:“胡说八道什么呢,没个规矩,说了几回要喊皇后娘娘。”

    “是是!我记下了还不成么?”付姝云吃痛的皱着眉头。

    只见付茗颂端端坐着,嘴角噙一丝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恍如一尊流光溢彩的神像。

    闻恕举杯至唇边,余光瞥了她一眼,一只手悄无声息绕到她脊后,手心贴着薄薄的布料:“靠会儿,最少还有一个时辰,你想就这么端着?”

    她僵了一瞬,微微颔首,闻恕又将果子递给她。

    沈太后往这这处一瞧,嘴角泄出几分笑意,手握金丝绣花扇,借着摆动的动作半掩着脸,多瞥了几眼。

    只是她这儿子日日冷着个脸,举止再贴心,怕是也像隔了层浮冰的暖流,再怎么也淌不进人心里。

    时至今日,她瞧着茗颂那丫头,对皇上倒是依然恭敬,可却并无几分爱意。

    是好,也是不好。

    那头,魏时栋多喝了几杯酒,起身至廊下迎着冷风,一下将酒气吹散。

    他朝身后的少年道:“你是没瞧见,皇上压根没多想,待我亦如往常一样,你无须忧心。”

    宋长诀盯着魏时栋的后脑勺,夜色隐匿的阴鸷布满眉头:“那为何迟迟不准奏?”

    至魏时栋的请兵书呈上,已是有小半月了。任他如何旁敲侧击,闻恕总能有意无意的挡了回来。

    不拒,亦不允,态度着实叫人费解。

    魏时栋果然是个行军打仗的,头脑简单的就像一条直道,连个弯都不会转,想也没想便回:“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不兴起战,只怕劳民伤财,想来是犹豫不决。”

    说罢,他又没忍住说:“我瞧是临河街的事儿闹的不够大,若非你瞻前顾后…”

    宋长诀冷冷望着他,紧紧握住了拳,若是功亏一篑,只怪魏时栋这颗棋子太自以为是!

    不多会儿,殿内一阵嘈杂,是开始朝臣例行挨个行祝词了。

    魏时栋睨了宋长诀一眼:“你随我一道进去,你一个府中门客,当有谁识得你?”

    宋长诀眉头一紧,他怕就怕魏时栋已打草惊蛇,若是皇上起疑,着人查了他身边的人…那更要探一探了。

    思此,少年眸色微沉,抬脚随魏时栋进了殿内,一时间叫那震耳欲聋的声乐声震的耳膜都在响。

    须臾,他抬头望去,却无意撞上另一双干净的眸子。

    宋长诀呼吸一滞,一瞬不错的对上她的目光,只觉脑袋嗡嗡响着,疼的他半边身子都在颤,像是要炸开来似的。

    付茗颂却是微微一顿,好奇的多打量了两眼。

    缘由无他,只因这人的画像,她好似在御书房见过。

    忽然,虎口处刺痛了一下,付茗颂回过神,侧身望了眼掐着她虎口的人:“皇上?”

    “别瞎看,喝点酒。”他顺手将自己的酒樽塞进她手里。

    随即,他有意无意瞥了宋长诀一眼。

    宋长诀微怔,直到那疼痛感散去方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