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伍时玖扑倒那一刻, 常肃压根是懵的，直到桌面的茶水洒到他脸上，他才如梦方醒。

    他茫然抹了一把脸：“你们来……来了？”

    “是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伍时玖爬起身来，笑嘻嘻凑到他跟前，“我们仨可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来的, 你反倒在喝茶养生。”

    “我也想喝……喝可乐, 但没有。”常肃看上去也很高兴，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又和凌橙暮和秦策握手, 跟官方会晤似的，“怎么找……找来的？”

    “你从文殊庙祭天回来，我们看见你的轿子了。”凌橙暮道，“不过现在先别说这个，你得替我们把皇宫里的侍卫解决了。”

    “啊？”

    常肃尚未搞清楚状况, 就听见庭外脚步声纷杂, 紧接着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钟般的音色。

    “启禀陛下，有刺客疑似闯入陛下寝宫，请允许臣进入搜查！”

    “……要搜查？”他反应倒也迅速, 当即把伍时玖往柜子里一塞，严严实实关上了门, “你……你们俩？”

    凌橙暮和秦策不等他指示，一个撩起衣摆钻进了床底, 一个用梅花爪荡上了房梁。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常肃整理衣摆, 又清了清嗓子, 装出威严正经的样子, 负着双手走了出去。

    “什么刺客？”

    锦衣卫指挥使躬身行礼：“回陛下，据定安门守卫来报，是杀手凌霄花和她的同党。”

    “朕没看见。”

    “但对方确实是在附近突然失去了踪迹，臣怀疑……”

    “没有人来。”

    锦衣卫指挥使依旧坚持：“事关陛下龙体安危，为确保万无一失，请陛下……”

    “朕要睡觉。”

    “……”

    常肃回答问题，一律四字箴言，不是不愿意多说，主要是一多说就结巴，就露馅了。

    锦衣卫指挥使终于败下阵来，只能妥协。

    “那臣再去其他地方搜查，请陛下安心就寝。”

    “辛苦爱卿。”

    常肃广袖一甩，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回了寝殿。

    然后等一掀珠帘进屋，就赶紧挥手示意。

    “出来吧，都走……走了。”

    伍时玖顿时踹开柜门，秦策一跃从房梁落下，并替凌橙暮掸了掸衣服上的土。

    常肃问他们：“小许和绫……绫子，还没找到呢？”

    “找到了。”

    “那人呢？”

    “在客栈里，因为他们要翻进皇宫不太容易。”凌橙暮说，“所以得麻烦你，明天找个借口，派人去接他俩进宫。”

    “没问题。”常肃点头，“对了，那混……混小子呢？”

    他当然指的是陆零。

    伍时玖从桌上捏了块糖酥塞进嘴里，桂花味儿的，不是很甜，味道一般。

    她嚼着说：“他啊？他回时空监察局了。”

    “什么？”常肃反应很激烈，一时间气得连讲话都流利了，“小白眼狼敢抛弃你？”

    “……怎么就抛弃我了？我俩是那种能用‘抛弃’定义的关系？”伍时玖瞥向自家老父亲，像在看傻子，“第一，他去哪我无权干涉；第二，他也确实是回去办正事，而且还会回来。”

    “你怎么知……知道他会……会回来？”

    “因为他答应我了。”

    这话一出口，连伍时玖自己也怔了一下。

    这是下意识的答案，可似乎并经不起推敲，她为什么确信陆零一定会遵守承诺呢？

    大概那家伙说“我这人，从不失约”的时候，眼神太认真了吧。

    她极少见他露出那么认真的眼神，更何况，他骗她有什么好处？

    常肃叹了口气：“但愿他是个靠……靠谱的人。”

    “他靠不靠谱关我什么事？”

    “那怎么能不……不关你事？”

    “陆零骨子里很有道义和责任感，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秦策沉声道，“但关于他的问题放一放，我们先说眼前——你了解有谁要杀你吗？”

    常肃认真思考半晌：“应该……挺多的？”

    “是挺多的，只是不确定对方会选择什么时机下手。”

    “可能是在第……第五天。”常肃说，“第五天，宫里要办晚……晚宴，庆祝我四……四十寿辰。”

    伍时玖惊讶：“常哥你才三十五岁，就要过四十大寿了？”

    “谁知道，系……系统有病。”

    总之重点在于，各方势力要杀掉皇帝，必然会在晚宴上群起攻之。

    那是本赛区的最后一道考验，躲是躲不过去的。

    只能设法降低风险。

    凌橙暮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常肃。

    “我们在追杀绫子的方术师身上，找到了这枚刻着‘耀’字的令牌，你认得吗？角色背景里有吗？”

    “我角……角色背景里，就一……一句话。”

    “哪句话？”

    常肃把腕表伸了过去，三人凑近，见上面确实只写了一句话。

    【只知吃喝玩乐的昏庸君主，兄弟中与四弟耀王最为交好。】

    伍时玖猛一击掌：“杀你弟！”

    “？”

    *

    当晚，三位队友就睡在了常肃的寝殿，伍时玖和凌橙暮睡床，常肃和秦策打地铺。

    常肃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就爬起来给他们望风了，避免那些不长眼的宫女太监进来伺候，替队友们创造了非常安逸的休息条件。

    然后天色一亮，他准备了三套宫人衣服给他们换上，把他们安排到了距离自己寝宫较近的竹林轩——那本是为皇帝喝茶看书准备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他们的栖身处。

    常肃又派了几名贴身护卫，这种npc在游戏设定中是绝对忠于皇帝的，以自己想要招琴师舞姬进宫取乐为理由，把客栈的许霄和观月绫子带来。

    带来之后，一并送往竹林轩，正好组个戏台班子。

    于是晌午时分，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共同商讨如何保住昏君常肃性命的问题（……）

    御膳房的伙食还不错，虽然不能跟许霄的手艺相比，但比荣锦楼的口味还要好，也能打个88分了。

    此分数由美食爱好者伍时玖、挑剔食客凌橙暮和专业厨师许霄联合打出，比较权威。

    唯一不足，就是不管吃什么都得用银针试一试，免得有人蓄意给皇帝下毒。

    观月绫子无心吃饭，只想研究《方术之境》，但这门功课跟她之前的通灵师buff还是有区别的，跟灵异系统也隔着鸿沟，经验完全用不上，进度很困难。

    火光在铃鼓的缝隙里一闪即逝，她眼角含泪，悲伤拍自己的大腿。

    “我的学习能力，降低了。米娜桑，狗妹那萨伊，我不能给团队带来任何贡献。”

    常肃和许霄一左一右，连忙安慰。

    “怎么会呢？你已经给团队做出很多不可替代的贡献了。”

    “可……可不，小许说得对。”

    观月绫子用书遮脸，消极情绪顿生：“呜呜呜我对不起队长的信赖，我很蠢。”

    凌橙暮正坐在窗台上，用软布擦拭盲杖，此时闻言回头。

    “绫子才貌双全，聪明通透，是我们团队的**师，根本没人比得上。谁敢说你蠢，我就把他脑袋拧下来。”

    “呜呜呜呜队长，阿一西太路。”

    “嗯，我也爱你。”凌橙暮平静伸手，“来让我看看，是哪里出现了瓶颈？”

    观月绫子乖巧把书递过去：“从第十式开始，我就做不到了，需要方术师的高级铃鼓，可我没有，我的铃鼓很破。”

    “等于是法器不过关，并不是你能力的问题。”凌橙暮若有所思，“怎么才算高级铃鼓？”

    “像书页上画的这样，银制的，雕金色莲花的。”

    “在哪能找到？”

    “资历深的方术师应该有。”

    常肃在旁友情提醒：“我听说耀……耀王府住……住进了一批，方术师，是他要在晚……晚宴上，给我庆……庆贺生辰的。”

    伍时玖嚼着豌豆黄，还不忘比划了个OK手势：“明白了，是晚宴负责杀你的。”

    “……”

    凌橙暮轻巧挑眉：“所以说去抢一只高级铃鼓，这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橙姐，是去抢铃鼓，不是去抓兔子，你得冷静，那可是耀王的地盘。”

    “怕什么，五王爷不是都被许霄杀了？”

    常肃震惊：“原来五王爷，是小……小许杀的？厉害啊！”

    许霄谦虚摆手：“惭愧惭愧，巧合罢了。”

    “但凡是人，总得有弱点，npc也不可能毫无突破口。”凌橙暮说，“常哥你知道耀王有什么喜好吗？”

    “他，很自律，宫里人都夸，没听说有什……什么喜好。”常肃仔细琢磨，“不过这两天，倒是有……有人往他府……府里，送漂亮舞姬。”

    “他喜欢？”

    “不一定是他……他喜欢。”

    “可能是方术师喜欢。”观月绫子解释，“我角色背景提了一句，族内男性方术师，审美大多偏向，中原美人。”

    伍时玖反问：“那我们以皇帝名义，给耀王府送个中原美人，是不是会被他赏给方术师，那不就有机会了？”

    许霄不紧不慢反驳：“那代表皇帝送的人有问题，会引起耀王怀疑，情况更加糟糕。”

    凌橙暮转向常肃：“那就派你的人去查一查，看耀王赏给方术师的美人都是从哪挑的，有没有战略合作之类的。”

    “查这个有什……什么用啊？”

    秦策代为回答：“她想偷天换日，冒充进府。”

    *

    最后常肃派人打探到了，耀王府还真与皇城著名的歌舞坊有战略合作（……）专门从那里面挑选合适的歌姬舞姬，送去给方术师，以拉近双方关系。

    “今晚有个叫杨……杨花儿的，舞姬，正要送进王……王府去。”

    伍时玖纳闷：“杨花儿？是水性杨花儿的那个杨花儿？”

    “……对。”

    许霄微笑：“恭喜橙橙，即将从凌霄花变成杨花。”

    凌橙暮翻了个白眼：“你闭嘴。”

    观月绫子忧心忡忡：“这可以吗？队长会不会被发现……”

    “什么歌姬舞姬的美貌能比过橙橙？她进府，只会让那些方术师更高兴。”

    “为保险起见，我决定化个妆。”凌橙暮问，“绫子会化妆吗？要浓妆，看不出通缉令上我模样的那种。”

    “我会！”伍时玖立刻举手，“我当初在炮灰女配系统，为了勾引男主角可没少学化妆！我什么妆都能给你化出来！”

    “非常好。”

    ……

    常肃也不知去后宫的哪位npc妃嫔那里，顺来了一大堆高级胭脂水粉，其中还包括什么一斛百两的螺子黛，专门画眉的。

    他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在这种方面开挂，绝地武士化身昏庸皇帝，刺激。

    伍时玖和观月绫子，全跟着凌橙暮进了屋，并禁止男士偷窥。

    常肃坐在门口，总想伸长脖子往里面瞧瞧，他好奇。

    “到底能化……化成什么样？”

    许霄道：“那是女孩子的秘密，咱们就别掺和了。”

    “你什么都会，化妆不……不会吗？”

    “不太擅长。”

    这属于许大师全能的人生当中，难得一项不容易攻克的领域。

    “其实秦……秦执行官，有这个天……天赋。”常肃认真评价，“之前给队长绾……绾的发髻，就挺有手艺。”

    秦策淡定喝茶，只当没听见。

    许霄看了秦策一眼，也笑而不语。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伍时玖和观月绫子从内室走了出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心满意足。

    凌橙暮走在最后面，长发已经编好了，化了娇软甜媚的桃花妆，额头还用金纸贴了花钿。

    “衣服等晚上过去再换，就换那个舞姬的。”

    说这话时，她一面整理着编法过于复杂的辫子，一面很随意地看向秦策。

    她眉如春山，眼尾上挑，双唇柔软嫣红，顾盼间娇而不妖，尽是迷醉含笑的风情。

    果然，她是真正意义的美人，无论淡妆浓抹，始终都倾国倾城。

    常肃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许霄笑意更深，他故意侧身询问秦策。

    “秦执行官，好看吗？”

    秦策万没料到许霄有此一问，又见凌橙暮饶有兴致盯着自己，很明显也在等答案。

    他沉默，垂眸了一瞬，复又重新正视着她的目光。

    “好看。”

    这气氛有一丝丝暧昧的古怪，伍时玖最先察觉到了，她赶紧左手扯许霄，右手扯常肃，再呼唤观月绫子，以最快速度溜出了门。

    她跟他们嘀咕：“我怀疑，当然我只是怀疑啊，橙姐和秦哥是不是在一起了？”

    许霄神色悠闲：“你才知道？”

    “真的？！”

    观月绫子：“纳尼？”

    常肃：“我……我一猜就……”

    “没什么意外的，迟早的事。”许霄坐在石阶上，托腮望向天边，眼底闪烁的微光极柔和，“毕竟我也很难想象，除了彼此，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两个人。”

    他们是毋庸置疑的，天生一对。

    ……

    屋中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凌橙暮和秦策相对而立，她与他对视良久，最终还是笑着开口。

    “怎么，你害羞了？”

    她这一笑，愈发的眉目含情，眼神里笼了层薄薄的水雾，撩得人心底发颤。

    “没有。”

    “哦？”

    “我只是觉得，确实好看。”

    秦策抬起手来，替她将发间的一朵珠花扶正，他的指尖久久停留在她耳畔，没有移开。

    凌橙暮注视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半晌，唇角轻抿。

    “秦策。”她唤他的名字，“你犹豫什么呢？”

    “……”

    她将手环上他的脖子，倾身向前，踮起脚尖，无限靠近他的脸。

    “接吻这种事，难道还要我教你？”

    这一瞬间，这句话，犹如穿越漫长岁月的回响，在秦策的灵魂深处荡起共鸣。

    他究竟在何时何地，也曾听到过同样的话。

    那个人，也依然是她。

    正值傍晚，他逆着晚霞站立，眸底暗色渐沉，却出奇温柔，像是风清月明的夜。

    他蓦然抓住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坚定又不容抗拒的，将她推向身后的墙壁。

    他微微俯身，作势欲吻。

    然而……

    竹林轩内，霎时有风袭来，随后强光大作，充斥了整座空间。

    这是时空监察局通道开启的前兆。

    两人同时转身。

    下一秒，陆零穿越波动的结界，浑身是血跌落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