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网

暗网 > 七十五

七十五

    静悄悄的医院病房内,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床,窗帘,地板,休息椅,当然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科学仪器。在这里从窗口向外望去,周围同样静寂的可怕,除了当季生长茂盛的植被,就只剩下那尘土风扬的黄土道,房子只是简单的二层楼,占地面积也不大,楼的四周是用铁丝网所围住,锈迹般般的铁丝网静静的围在那里,对经过这里的人,和在这里短暂停留的人,或者是永远沉睡在这里的人诉说着曾经尘封的过往。正值夏末初秋之时,天空格外湛蓝,苏离抬眼望着未有一丝云朵的天空,沉默不语。她就这样站在二楼的窗口一动不动的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此刻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昔日的容颜未有改变,只是眼中多了一层只有知天命的人的那种沧桑与困惑。有太多的不解,有太多的疑问,有太多的意外和惊喜。就像当初她为别人制造的麻烦般,原来在这个世间上,真的有因果。一阵风从窗口吹来,身着病人服的苏离不由的抱紧了双臂,墨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梳理一下头发。到底是几点了?没有可以记录时间的任何现代工具,完全就像一位与世隔绝的野人般存在。

    ‘看来我的医术更加出神入化了。’话音刚落,一位带着金边眼镜的女医生走了进来,头发挽起,面容姣好,如同一朵怒放在夜下的波丝菊。

    ‘几点了?到底是将时间忘记了。’苏离并未转身。

    沈长歌坐在休息椅上,随意翻动着,桌上那几张废纸,纸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看得出画线条的人是有多无聊。‘能把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可是费了我好大劲儿,怎么样,身体跟以前比如何?我这次过来,只是想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来吧,苏小姐,配合一下我吧。’

    苏离没有说话,径自躺在病床上,任由沈长歌将各种冰凉的仪器安在她的身体各处,不知名的机器显示器上显示着各种只有沈长歌才能看懂的数据,‘嗯,虽然比预期的要偏离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最终数据我还是非常满意的。’沈长歌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将苏离身上的仪器拿掉。

    ‘我这个人最喜欢跟别人做生意,说吧,你打算跟我交换什么?’苏离闭着眼睛。

    ‘有人告诉过我,庄任中先生在你这里存放了一张芯片,里面有些令人意外的惊喜,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那张芯片,已经被庄渝取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错,取走的那张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沈长歌浅浅的笑了,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呵呵呵。’苏离坐起来,看着沈长歌,‘看来给你带来消息的人,是个洞悉全局的人。’

    ‘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条件呢?’

    ‘你已经拥有第二次生命了。’

    ‘我要见一个人。另外给我自由。’

    ‘你已经自由了。’说完沈长歌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转过身微笑着看着苏离,‘走吧,苏小姐,再晚一点可能会赶不回去了。’

    究竟是谁将那已经过去久远的档案又翻了出来,究竟又是谁让这个世界不得安宁?本以为庄任中的死可以让一切烟消云散,尘埃落定。却不曾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飞蛾扑火。即便知道前面已无路可退。转子急驰在马路上,窗外的风景未来的及细细欣赏,就一闪而过。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想到你的死也换不来更多的人的平安善终,没想到你的死只会让更多的人来出卖你的儿子。到现在真的已经没有人会帮他了,就连我亦是自身难保。背叛要比相信来的更加容易,而且背叛成本很低,也无需担心后果。

    ‘想什么呢,苏小姐?好好欣赏一下外面的风景吧,以后可没有这么充足的时间了。’沈长歌开着车笑盈盈的说道。

    ‘背叛比信任来的更快。’苏离淡淡的说道。

    ‘错,只是利益使然,你我皆是如此。所以你不必悲天悯人。’

    听到此话,苏离心中一惊,本以为自己与庄任中打拼这么多年,可以处事不惊,可以冷漠的对待所有变故,却没想到,沈长歌,看似更像多愁善感的一个女人,竟然能如此的冷静,竟然会如此的冷血,她话不多,却每一句都能直击要害,一针见血。目前还未能确定她是敌是友,苏离心乱如麻,她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联系上庄渝告诉他一些事情的真相,以挽回最大的损失,降低最小的风险。苏离将这短短几月所发生的事情在心中快速回忆了一遍,每次发生意外之时,她又细细分析,看来这里面也只有林晓这个人能做为庄渝的得力助手了,除了林晓那桀骜不驯,锋芒毕露的性格外,林晓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她这种性格会不会给她招来致命的危险?如果庄渝听从她的建议,那么林晓一定会跟随庄渝面对未知的凶险的。而此刻庄渝却在经历人生中的又一次逃亡。

    莫波的突然死亡,彻底击碎了这个本来就不团结的小队伍,当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林晓时,林晓才发现庄渝是有多么的愚蠢和无知,面对众多人的指责,‘这节灌木,想必是莫波留给我们最后的线索。’顾汀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个粗人,弄不明白你们这群文邹邹的知识人。’于成道。

    庄渝蹲下身,从莫波手中拿出那两节灌木仔细观察着,他似有所思。程浩冷漠的站在一边盯着林晓,为防止林晓突然掏枪。

    ‘你看这是什么?’顾汀兰从庄渝手中拿出另一节灌木,看着于成说道。

    ‘什么,树枝子呗。’

    ‘的确,你说的对,可是所有植被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知道是什么吗?’顾汀兰接着发问,并不断引导所有人向她的思路上探寻。

    ‘什么?’于成不解道。

    ‘你再想想,所有的关于植物的字都有一个被我们常常忽视的共通点。’顾汀兰胜券在握,并不急于说出答案,她只是在等待时机,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帮她说出她想说的。

    ‘有关植物的字都有一个共通点?是什么呢?’于成来回度步,用手托着下巴,‘是什么呢?’

    ‘是木字,所有的有关植被的字都有一个部首,就是木字。’程浩突然说道。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于成恍然大悟。

    ‘是的,你们分析的没错,那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莫波向我们传递什么消息了。’顾汀兰道。

    ‘两节灌木,木字?双木为林,也就是说,就是说....’于成说道这里,转身看向林晓,‘莫波向我们传递的信息就是你杀了他。’

    顾汀兰选择沉默,因为她知道会有人比于成更加愤怒,会有人知道该怎么办的。

    ‘分析的不错,顾汀兰看来我小看你了。’林晓轻蔑的说道。

    张立听到后掏出尖刀就向林晓刺来,‘我要杀了你。’他怒吼道。庄渝却迅速的拦下张立的尖刀,‘现在还是杀她的时候。’

    林晓如同一位绝世的孤独者,冷冷的看着这群人,轻蔑的笑着,‘原来不过都是一群蠢人。’

    庄渝看着林晓,半晌说了句‘你走吧,这次不杀你,不代表下次会放过你。’

    最终林晓还是逃不出命运的安排,她再一次的过上流亡人的生活。面对庄渝的绝决,顾汀兰不易察觉的微笑,还有于成的厌恶,程浩的冷漠。林晓最终还是消失在独龙山这块未经开发的荒山野岭之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独龙族纯朴的族人,祭祀惊慌失措的带着族人找到庄渝他们,他颤颤巍巍的将披在身上,引以为傲的独龙毯交给了庄渝,嘴里说着庄渝听不懂的语言,其中夹杂着手语,那些族人脸上带着惊恐,与害怕。庄渝站着看着这些人,从他们的手语中,大概能猜出,那些人是让庄渝他们赶快离开,因为他们带来了魔鬼,令族人不安,死去的生灵无处安放。

    庄渝看得出这群纯朴善良的族人是有多么害怕与恐慌,对此庄渝对他们产生更多的则是更多的愧疚。庄渝只是对同伴们说了句‘走吧。’

    路上,程浩悄悄的在庄渝耳边说道,‘庄渝少爷,那块毯子收好了,那是第四张地图。’

    ‘什么,’庄渝惊愕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张立告诉我的,他是莫波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能听懂独龙族的语言。’

    庄渝沉默不语,不一会儿说道‘要小心,我答应莫波一定要找到他的妹妹。’

    ‘那我们现在走哪?’

    ‘回去。’

    砂楚放下望远镜,对藤原真纪说道‘老大,他们出来了。’

    ‘知道了。’

    正当庄渝他们几人折返回去的道路时,只见前方林影摩挲,出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面孔,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件杀人的冷兵器,坚硬,锋利。一头黑发高高梳成了一个马尾辫,一身迷彩,贴身包裹着爆发力的肌肉,那美丽的面庞轮廓中,透着几许与顾汀兰相似的气质,不应该说顾汀兰更像这位女人多一些,但多了几分伪善的笑意与狡诈,眼里几乎没有一缕真挚的目光。通信器的镜片遮盖在黑色的眼珠上,令她看上去更像一部杀人机器。而在她的身后站着三名全副武装的大汉,他们如同门神般护在这位女人的左右,手里握着冲锋枪,时刻注视着庄渝他们几人,只等他们的老大一声令下,就将庄渝他们几个打成筛子。她动了,明明是她在步出丛林,却让人感到是整个丛林在向后退,她步履机械,标准,每一步的落脚点都像精密的仪器测量过了一般,程浩霎时就想到了捕食前的猎豹。

    藤原真纪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唯有程浩例外,他没有放过周围的任何动静,特别是藤原真纪后面的那三个大汉,来克和恩特像两只狗熊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藤原真纪的后面,而稍矮一点的砂楚却卑躬屈膝的站在藤原真纪的旁边。除了了这几个人以外,就再没有别人,没有别人,程浩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人数上明显是四对四啊,可是自己从心里莫名的滋生恐惧感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庄渝也感觉到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些隐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总是游移不定,在每个人身体的致命之处扫来瞄去的,被他盯上的人,都仿佛像被毒蛇盯住了一般。如果说藤原真纪的眼神像蛇,给人冰凉的感觉,那么来克和恩特的目光则如某种饥饿的黑兽,嗜血,暴虐,这两个人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藤原真纪。

    开火?询问?质疑?庄渝感到那双令人讨厌的眼睛正在干扰自己的思维,让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双方陷入了僵局,都望着对方,保持着沉默,思考着,分析着。‘庄先生,没想到啊,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还是藤原真纪打破僵局。她的英文发音很好听,很婉转,但多了一种狡诈的味道。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藤原真纪的声调极其平和,带着一种崔眠的心理暗示,缓和道‘就是我现在再提出合作,庄先生是否能考虑一次呢?’

    ‘你是谁?不远千里的追到这里?究竟你想要什么?’庄渝反问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藤原真纪,只是北条家族的一位管家,我来这里只是想邀请你加入一个游戏,作为一个商人,我们的利润可是非常有丰厚的,怎么们庄先生有没有兴趣呢?’庄渝沉默不语。

    程浩却听出一些别的东西,那个讨厌的女人,句句不离合作,句句不离商人,仿佛在提醒庄渝商人的身份,并暗示他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程浩提醒道‘庄渝少爷,小心她的诡计,不要跟她废话。’接着又大声质问藤原真纪‘我们跟你没有任何可谈的。’藤原真纪白了他一眼,表示不屑,根本不与他搭话。

    庄渝还在思考,程浩早已按捺不住,手一扬就要把枪举起,但藤原真纪比他们更快,因为他没有拿枪,直接将食指拇指比做枪的样子,遥指庄渝等人,率先说道‘约束好你的人,别让他们乱来。’庄渝心中一惊,明明对方比画的是假枪,可他却感觉有一把真枪对准了自己,那种冰冷的凉意,他仿佛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见程浩不为所动,藤原真纪另一只手也比做枪的样子,对准了于成,一撇嘴角,阴阴的笑道‘如果要动手,后果恐怕不是你们所能承受的哦!’于成也感到了一种被瞄准的危机,可对方手中明明没有枪啊!随着藤原真纪的手指移动,凡被瞄准的人,皆心生感应。待藤原真纪指着顾汀兰时,顾汀兰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注意观察藤原真纪的迷彩袖口处,果然,藤原真纪的袖口没有系纽扣,袖口下鼓鼓囊囊的也不像是手臂的肌肉,顾汀兰小声在庄渝耳边说道‘捷克刺客。’而藤原真纪的这一举动,大大激怒了庄渝,仿佛和多年前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一样,他还是那么傲慢,那么不把人看在眼里,只给人一个居高临下的背影,仿佛在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欠与他平等对话的地位。看着藤原真纪那张扬的表情,庄渝沉声冷静道‘动手。’而顾汀兰正准备提醒他,他已经下了命令,顾汀兰只来得及将庄渝撞开藤原真纪的手指范围。

    果然,庄渝的‘动手’两字刚说出口,藤原真纪的两根食指突然缩了回去,然后庄渝他们看到了火线,然后才听到枪声,最后才看到,藤原真纪的手上,有枪!

    庄渝由于被顾汀兰撞了一下,而且藤原真纪似乎也没有瞄准他的要害,那一枪打在了空处,另一枝枪瞄准了程浩的枪,则在枪响前被程浩的直觉洞察在先,他的身体猛地团缩起来,也避开枪击,并且还还了藤原真纪一枪。但藤原真纪的枪根本就不是瞄一个打一个,手指扣紧板机就是不松手,子弹连续出膛,并且靠手腕的轻微颤动来改变子弹的出膛方向。子弹有先有后,反应有快有慢,除了庄渝和于成避开子弹的反应时机,偏偏程浩和顾汀兰没能躲过,子弹分别擦伤了他们的大腿和手臂,也不得不说运气差了一些。但是程浩的回击令藤原真纪大为震惊,显然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程浩还能反击,藤原真纪很清楚,在自己的快枪之下,需要有放弃生命的勇气,才有机会开枪还击。程浩的枪法很准,藤原真纪不得不避让,她这一避,正好让于成和庄渝有机可乘。藤原真纪和她的手下身影一晃,消失在丛林之中。

    与此同时,庄渝他们几人也找好隐蔽所,丛林一下子变成了暗战场所。‘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渝疑惑道。

    顾汀兰指着自己的腕部解释道‘机关在这个位置,就和我们的飞索一样,一动手指就能让枪出现在自己的手中,由于人眼的视力捕捉速度有限,它会将前一个瞬间画面残留在脑中,所以往往当他扣动板机时,我们还看不到她手中有枪,就像魔术师玩的技法一样,这套装置是二战后一名

    捷克退伍特种兵发明的,由于退伍后他干着杀手的职业,所以我们把这种装置称为捷克刺客。’

    藤原真纪在草丛里冲庄渝喊道‘庄先生,有一位叫吉祥的姑娘很想见见你。’

    ‘我不认识她。’庄渝虽然冷静的回道,但心里却焦急不已。

    ‘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兴趣的话,就来找我吧。期待与你合作。’然后藤原真纪顿了顿接着道‘我对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很感兴趣。’说完藤原真纪和她的手下消失在丛林深处。

    ‘看看谁受伤了?’庄渝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被子弹擦伤了手臂,不影响行走的。’于成道。顺便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

    而顾汀兰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的腿被子弹擦伤,虽然伤不致命,却足以影响她的行动。对此,顾汀兰有些气愤,‘渝哥哥,没什么大碍的,这点伤不会对我们的行程造成困扰的。’庄渝帮她处理伤口,‘这几天你不要走动了,为防止伤口发炎。在这独龙山中,伤口感染可能会要你的命的。’说罢他蹲下身来背起顾汀兰,‘快点离开这里。’

    顾汀兰趴在庄渝的背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庄渝少爷,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于成问道。

    ‘找到吉祥。’

    车子停在一座别墅前,沈长歌率先下车,随后是苏离。别墅前鲜花围绕,香气扑来,人造的喷泉,修剪整齐的各种植被,有条不紊的佣人。对于沈长歌二人的出现他们像没有看见一样,专心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这时一位与他们身服不同的中年男子,出来迎接沈长歌和苏离二人,‘二位小姐,我们家少爷已经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有劳了。’沈长歌微笑道。

    ‘真没想到,这里简直是个世外桃源啊,以后要是在这里安度晚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沈长歌对苏离说道。

    苏离沉默不语。

    跟着管家走上楼梯,来到书房前,管家轻轻敲门道‘少爷,客人来了。’

    ‘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管家打开门,微微欠身示意沈长歌二人进去,她们二人进去后,管家将门关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