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和齐修宇发生点什么，不说他是小爱喜欢的人，就说我身上还绑着赵启明的婚姻关系，我们就不可能。

    不管我和赵启明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在民政局那里，我们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没办法否认。

    “不……”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齐修宇忽然就拉起我的手，顺着人流往湖边走去：“晚上有烟花表演，湖上风景更好。”

    我手扯了一下，没有扯掉，反而引得齐修宇回头看我：“时雨，怎么了？”

    我咬了下唇，想说我对他没兴趣。可是他的表情十分坦荡，好像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我要真说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闹个大窘吗？

    我迟疑了一下，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

    齐修宇拉着我穿上救生衣，上了一艘两人座的小游船。小游船行程慢，我们刚刚划到湖中央的位置，天色就已经彻底黑透了。

    “要开始了。”齐修宇抬头仰望着天空，低声提醒了我一句。

    我看了看四周，船上的、岸上的游客们全都举起了手机、相机，齐刷刷瞄向同一个方向。

    “嘭——”没等我做好准备，第一枚烟花已经升上了天空，绽开一团银花，散开了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卡通头像。

    “嘭——”“嘭——”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升上天空，绽开一朵一朵的美丽图案。这些烟花并不是乱放的，而是有一定的顺序和位置，合在一起就是一串美丽动画。

    一个个经典人物接连在天上出现，真当得起‘火树银花不夜天’。我的童心全都被唤起来了，痴痴仰着头，根本舍不得眨眼。

    “不拍下来吗？”齐修宇温和润厚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两人船本来座位是并排的，他挪了一下，坐到了我的对面：“光靠眼睛看，不够用吧？”

    被他一提醒，我总算想起还有手机录像功能，赶紧摸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

    然而就在烟花表演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的船忽然晃了一下，幅度很大，几乎翻过去。我掌握不了平衡，手臂一舞，手机脱手飞了出去。

    “咕咚”天色早就黑了下去，四周只有沿岸铺设的彩灯亮着，湖面几乎没有光源。我只听见一声水响，连手机的影都没有看到。

    “对不起。”船身还在摇，齐修宇赶紧坐回他的那一边：“表演快结束了，我想坐回来……”

    “……没关系。”这又不是他故意的，我也不能找他麻烦。唯一遗憾的是这手机用了才半年，就这么掉了有点可惜。

    齐修宇看出我的舍不得，赶紧主动挽救道：“这是我弄丢的，我送你一部一模一样的新手机作为补偿吧。”

    我知道他心里有愧，不让他做点什么，他会一直歉意着，就笑着应下了：“旧手机换新手机，我还赚了。”

    “你不生气就好。”齐修宇的神情也轻松下来。

    被这个插曲一打断，我和他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一下子就散了，直到回家都没有再提起。

    山田真守和小爱的进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每天小爱看见他就开始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小爱的精神都比之前好了一些。

    我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然而厄运来得很快。一天早上，山田真守推着小爱去公园散步，没过一会儿，他就抱着小爱跑回来了：“快叫救护车！”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摸手机，才想起我的手机早掉湖里了，新卡得回国办：“我没电话，你来打啊！”

    “哦，对！”山田真守已经急晕头了，只会抱着小爱打转，被我一提醒才想起他才有手机。

    等到救护车把小爱送去医院，我和齐修宇也赶紧开车跟了过去。路上交通拥堵，我们比救护车慢了一步，到医院的时候，小爱已经进了急救室。

    “小爱情况如何？”

    山田真守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指尖一直发抖：“还没消息。”

    他应该很爱小爱，光是想到那种可能，脸色就一片惨白：“小爱不会有事的。”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我太懂了，赶紧去贩卖机买了几瓶热饮送过来：“镇定，我们在外面着急没有用，等医生的消息。”

    我希望小爱没事，可是老天一向不如我愿。几个小时之后，医生总算走出抢救室，他们说小爱的病情又恶化了，很可能熬不过下一次发病，她只剩几天的生命了。

    这个消息是齐修宇翻译给我的，一旁的山田真守已经跌坐在椅子上，使劲抓着头发：“为什么不是我？”

    爱情这种东西呀，愚昧起来恨不得拿自己换对方。

    我看见山田真守这幅模样，忽然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自私又错误的决定。他明明在事外，是我为了不让小爱遗憾，硬把他拉进来的。

    明知道是条死胡同，我还是逼着他走了。

    “对不起。”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我不该让你参加这个计划。”

    “不。”山田真守郑重地摇了摇头：“我不后悔参加这个计划，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向小爱表白心迹。”

    他初见小爱时，已经是十八岁的少年了，而小爱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因为巨大的年纪差让他一直对小爱敬而远之，甚至没有给过小爱好脸色。

    等她终于长成一个美丽少女的时候，他再想行动，小爱身边已经有个齐修宇了。

    因为看见小爱眼里藏着对齐修宇的爱慕，他又一次不战而逃，再也不提起自己对小爱的喜欢。

    直到现在，小爱生命进入倒数，他才幡然醒悟，勇敢跨出第一步，可是一切都晚了。

    听他说起这些事，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又酸又涩，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修宇哥哥、真守哥哥、时雨。”小爱从麻醉中醒来，气息十分微弱，好像一支燃到尽头的蜡烛，稍稍一点风就能把她吹灭。

    “小爱。”越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我们越是不想让小爱知道。纷纷背过身抹了一把脸，换上最温和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还好……”小爱嘴唇惨白，可还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看见这么懂事的女孩，我心里难过得一塌糊涂，差点就绷不住表情了，赶紧找了个借口躲到病房外。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有很多人走动，但是偏偏又安静得让人窒息。

    这个地方迎接生命又送走生命，是最悲喜交加的轮回所。有的家属捂着嘴痛哭，有的病人表情麻木，有的父母抱着新生儿欣喜万分，有的儿女推着病重的父母心情沉重。

    各种情绪汹涌而来，我恨不得翻窗子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师兄向小爱求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齐修宇忽然出现在我身边，宣布了一个喜讯：“小爱答应了。”

    “真的吗？”我惊喜地张大了眼睛。

    小爱太年轻了，人生的百种滋味都没尝过，就这样逝去实在让人可惜。而现在能在她离开之前满足她的一个愿望，我心情总算松动了一点。

    “是真的。”齐修宇眼里也含着笑：“她的父母也同意了，小爱希望你能和她一起设计婚礼。”

    说是和小爱一起设计婚礼，实际上小爱病情恶化每天要吃很多药，还要做很多治疗，根本没有多少精力应付其他事情，都是我在做。

    而小爱无论我做什么选择都会微笑着表示喜欢：“时雨，你真的好厉害，这套裙子我好喜欢！”

    她越是懂事，我越是难受，好几次差点忍不住眼泪。

    因为小爱的时间不多了，婚礼准备得有些匆忙，除了礼服买的成品之外，场地也只是酒井家的花园。只有现场的花卉是从荷兰空运来的新鲜花朵，把婚礼装扮得像是仙境。

    婚礼当天早上，东京下了一场大雪，正式进入冬天了。好在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雪停了，酒井家的庭院被雪覆盖成了一座银色城堡。

    除了供人行走的道路把雪铲开之外，其他地方都保留着积雪，配合娇嫩欲滴的鲜花，婚礼的现场美得像是仙境。

    看见小爱坐在轮椅上进入礼堂，小爱的妈妈泣不成声，我赶紧低声安慰她：“您看，这里多美。小爱是老天喜欢的女孩，这场雪多像老天替小爱妆点婚礼呀。”

    她才终于压住哭声，睁着泪眼看自己女儿和山田真守诵读誓言，完成礼节。

    小爱身上穿着日本传统的新娘装，头上戴着角隐。白色的衣服衬得她的皮肤特别白，上妆的时候妆娘多打了一些腮红，我本来还担心妆太浓，这会儿礼服上身，才发现刚刚好。

    今天的小爱特别美，像枝头的一枚梨花，既纯洁又娇美，山田真守看得傻了眼，无论做什么，眼睛都离不开小爱。

    日本的婚礼细节繁复，和中国的传统婚礼不遑多让。为了照顾小爱的状况，我们省去了很多环节，小爱喝完礼酒就被送进了后堂。

    我作为她的闺蜜，也跟着退到幕后。

    “时雨。”小爱看到我就笑了笑。她累得狠了，连换衣服都是佣人伺候的，白色的礼服除去之后，她又换上了一套大红色的和服，身上绣满了吉祥如意的仙鹤，衬得她容颜更加娇艳了。

    她朝我招招手，等我走过去，她就一把抱住了我：“时雨，谢谢你帮我圆梦。”

    她的胳膊没力气，只是轻轻搭在我身上，我不敢动弹：“你喜欢就好。”

    她让佣人拿给我一个盒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回中国的时候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