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明的气势一般人挡不住，小伙子一看他来，就没趣地摸着鼻子走开了。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更多的人来到了天台。这些都是想趁着警察没来，近距离看看热闹，替自己增加一笔谈资的。

    这样的人越多，我就越没机会去现场检查。我心跳越来越沉，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被当做嫌疑人的场景了。

    我扭头去看赵启明，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说：“现场应该有不利于我的证据。”

    赵启明眸光闪了闪，抬头望向张仁慧跳下的位置。

    那里本来也有铁丝网拦住，可是现在却被人掀开了一角，露出了能供一人钻过的大洞。冷风从天台刮过，铁丝网微微颤动，那个洞就像一张跃跃欲试的大嘴。

    这个洞我之前上天台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不知道是哪个精力过剩的暴力分子拽开的，物业没舍得重新换整块铁丝网，只是拿固定绳重新把铁丝网固定回立柱上。

    从我离开天台，到张仁慧跳楼，中间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按照常理，张仁慧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个漏洞——除非她提前就侦查好了场地。

    可是这不现实，因为来天台是我提议的，张仁慧不可能提前知道。

    越想，我越是担忧，作案动机、作案条件、作案时间这些要素我都具备，张仁慧的死怎么看怎么都指向了我。

    我死死咬住唇，直到唇上溢出一丝甜腥才松开。我放平语气，对赵启明道：“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赵启明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眼底全是歉意：“我来晚了。”

    他安排了人盯着张仁慧，如果他来早一点，即便阻止不了我和张仁慧来天台，也能阻止张仁慧把自己的死嫁祸给我。

    我读懂了他的想法，稍稍提了提唇角：“和你无关，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我又看了一眼张仁慧跳楼的地方，有些无奈：“我没有想到，张仁慧这么惜命的祸害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嫁祸我。”

    在我看来，她经历的困境根本不值得一提，哪里至于要用同归于尽来解决，实在是匪夷所思。

    赵启明眸光一冷，低低念出了一个名字：“唐敏。”

    都是聪明人，他一点，我马上也猜到了真相：“她故意嫁祸我？”

    我咬着唇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唐敏一向不把人命当回事，又喜欢玩这种背后伤人的阴招。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张仁慧后面再安排一个人，等我一走，那个人就把张仁慧扔下去。

    从案发到有人上天台，这中间至少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操作，他完全可以做到用这个时间完成假线索。

    “滴呜滴呜——”尖锐的警笛声穿破层层云霄，就连天台上都能隐约听到一点。

    警察来了。我和赵启明对视一眼，率先开口道：“我叫了刘劲，如果我被抓走了，你和他一起去看看大楼监控。”

    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如果真有第三个人，肯定能抓到他的身影。

    赵启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紧紧包着我的手：“秦时雨，你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的眼睛依然黑沉沉的，可我却从中读出了他的委屈。出了事，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找刘劲，他这个正牌老公吃醋了。

    心里甜了一下，很快又被担忧冲散。我反过来和他十指紧扣：“我知道。”

    我和他解释了一下：“刘劲认识灰色的人，找他，也许能快一点找到凶手。”

    唐敏认识很多混混，这事我们都知道。这回的事，应该也是她认识的混混干的。刘劲在南城待了这么久，关系已经铺开，让他的小弟帮忙认，可以直接筛掉非混混人员。

    赵启明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他把大衣脱下裹在我身上：“风大，你先回办公室，该做什么做什么，这里交给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警察还没定论，我就这么提心吊胆，很容易引起更大的怀疑。

    不过张仁慧不是这里的员工，我是唯一和她有关系的人。她死了，我还能安心工作，反而更古怪。

    所以我没有回律所，只是退进没有风的楼梯间里，把大衣还给了赵启明：“穿上，别吹感冒了。”

    他没有反抗，乖乖穿好大衣，然后打开前襟把我包了进去。

    他穿的是一件长款呢子大衣，包住我的时候，我刚好能从v字领露出脑袋。这里人来人往，我们这样亲密，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我们两眼。

    可是我却没有拒绝，因为我不知道唐敏的人到底把证据做得有多真，如果洗不清嫌疑，我面临的是至少两年的有期徒刑。

    我的事业以及我和赵启明的关系都会完蛋，我的末日已经来了。

    刘劲和警察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话，一堆穿制服戴手套的警察就从我们身旁穿过直奔案发现场。

    警戒带迅速拉起，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被赶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刘劲来的时候只看到楼下躺了个死人，并没有看见张仁慧的脸。看我在天台，还奇怪：“时雨，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热闹了。”

    我苦笑了一下，和他说了死的是张仁慧。

    刘劲的脸色一下变了：“自杀？”

    我说我怀疑是他杀，而且我很有可能被嫁祸了。

    刘劲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我和赵启明一眼：“那现在需要做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说：“麻烦你找几个人帮忙盯着保安监控室，别让监控被人做了手脚。”

    我不知道唐敏的手有多长，警察取证之前这些证据绝对不能被人抹掉。

    刘劲听懂我的意思，马上给手下打了电话。

    刘劲现在还在整理赖家遗留下来的问题，地盘没有增加，反而缩小了一些，不过缩小的部分大部分都归了陆姐，也不算太亏。

    让他分人手给我，我有些过意不去，就找赵启明借了钱，和他说：“这些钱请兄弟们吃顿饭，我的资金现在不能动，等事情了结了再给他们发红包。”

    “用不着。”刘劲摆手：“你是我的入股股东，没分红就算了，哪能办点事还收你的钱。”

    我们说话的时候，警察已经通过询问目击证人知道我和张仁慧的关系了，一个高个的警察大步朝我们走过来：“请问是秦时雨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平静地点头：“我是。”

    干刑侦的警察眼睛很毒，说话的时候在赵启明和刘劲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已经认出他们的身份了。不过他没说什么，而是礼貌地请我和他去一趟警察局。

    我跟警察走的时候，小姑娘律师还在楼下看热闹，看见我被警察带走眼睛都瞪圆了，还有几个同律所的同事也在对我指指点点。

    我心里明白，蓝天的工作估计难保了。这笔账我记在了唐敏头上，自从遇上她，我的生活就没有平静过。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要还给她。

    到了警察局之后，我看到了一个熟人，姚清远。

    他朝我点了点头，转头对跟在我身后的警察道：“我是时雨的律师。”

    不用想，这肯定是赵启明安排的。

    姚清远打过很多刑事案，声名远扬，我身后的警察也认识他，对他态度很好，连带着对我都客气了几分。

    问话的有两个警察，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审问。两个人的背都挺得直直的，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锁定着我：“……案发前你是否和死者见过面？”“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一个一个的问题像机关枪子弹不间断地攻击着我，这架势显然把我当做了嫌疑人。

    姚清远虽然不能替我回答，但是会在警察提出不恰当问题是提出反对，减少了我很多麻烦。

    即便这样，询问结束后我还是像打完一场大仗似的。

    我做完笔录一出审讯室的门，一道身影立刻把我包住：“没事吧？”

    “没事。”鼻间全是赵启明的味道，我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连番轰炸后的疲惫也跟着显现出来：“送我回蓝天吧。”

    赵启明不同意：“你还没吃午饭。”

    我说我去把工作收拾一下，回家吃，赵启明这才同意。

    到了律所，大家都还在为张仁慧跳楼的事震惊，看我的时候眼神十分忌讳。只有小姑娘心大，仍旧黏在我身后：“秦姐，今天跳楼的那个真的是上次在律所大闹的疯子吗？”

    这事瞒不住，我没撒谎：“是她。”

    “……她怎么会来我们这里自杀啊？”小姑娘没怀疑我，同仇敌忾地埋怨道：“疯子的世界真可怕，死了都要吓唬人。”

    事情还没结果，我不想和她讨论这些，就笑笑说：“谁知道呢。”

    送走小姑娘，我坐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呆。

    我是律师，可是当我成为当事人之后，脑袋还是变乱了。警察到底在现场查到什么，都没有对外公布，我不知道我的嫌疑到底有多大，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我。

    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我知道它会爆炸，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会炸。而在它爆炸前，我必须维持好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