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强者
（一）
夏油少年的眼睛紧紧盯着麻仓咲耶，那视线中既有忧虑又有迷茫，让原本打算敷衍两句就开溜的麻仓咲耶觉得那样做良心实在是过不去。她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决定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
“是这样的夏油君……”
麻仓咲耶思索着措辞，因为早就看过了所有学生的资料，她十分明白：对于出身在非咒术师家族、从小对于咒术界知之甚少但却拥有着巨大力量的夏油杰而言，他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才放弃了自己本来可以普通而轻松的人生的。
“杰说过，咒灵的味道并不好，就像是擦了呕吐物的抹布一样令人作呕”——这是当初她看到夏油杰资料时，夜蛾正道告诉她的。即使是再强大的生得术式，如果没有后天的锻炼与修行都不可能成为特级咒术师，对于夏油杰而言更是，他的咒术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极端恶心的感受，他并非是享受着咒术师身份的强大带来虚荣而加入的，而是为了自己的正义和信念。
夏油杰这样的人，极度自律也富有自我牺牲精神，但是同样，这样的人绝不能容忍自己为之奉献的信仰染上尘埃，因为那等于否认了他一直以来全部的人生。如果有朝一日，当他发现自己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到头来自己却只是被高层玩弄的棋子，又或者是坚持的信念发生崩塌……
咒术界如果不改变，那么夏油杰的信念崩塌绝对是迟早的事情。那些腐朽又傲慢的老家伙们能有多屑，夏油杰这样没有背景又好用的工具人在他们眼里到底可以如何压榨利用到极致，麻仓咲耶觉得自己都说不准。
就像是赌徒倾家荡产地将一切押上，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场骗局，对方卷走了他的一切甚至还在背后嘲笑他愚蠢——他会崩溃的。
所以，必须要在那之前让他清醒过来认知到这一切，悬崖勒马。但是这样的清醒，同样也不应该是由她、夜蛾正道和禅院甚尔这样的前辈去灌输，最好的方法，是让他通过心智和理论上的成熟学会自己去剖析各种各样事情的本质，从而学会自己去认知然后判断。
——然后，再去选择如何使用自己来之不易的强大力量，保护谁，又或者是对抗谁。
“首先，我的确认为你和咒术高专的其他学生们在现阶段不应该荒废学业，而是应该更努力地充实自己，这对于你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其次就是，关于保护弱者有没有必要这点，我认为有必要，但并不应该是由现在你来做，因为对于夏油君你来说现在阶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之前夏油君说，觉得自己是有义务帮助弱者驱逐咒灵的工具，确实，这些工作应该有人做来维持一定的平衡，但是那不应该是身为学生的你们在没有人监护的情况下去做的，我之所以把一级以上的学生摘出来，是因为从能力上认可你们，给予你们一定的选择权，但是我还是认为你们应该先加强自己的认知，咒力之外，还有很多可以提升的方面。在我看来，夏油君大可不必有如此沉重的压力，你已经比社会上大部分真正的强者贡献要大得多了。另外，强与弱其实是一个相对的形态，而且分各个维度的，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绝对。就比如说，夏油君你和我吧——”
咲耶这么说，双手比划了一个上下分开的动作示意道：“如果论起祓除咒灵的能力的话，夏油君是特级，我只是一级，所以这一点上夏油君相对于我当然是强者；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我们从经济实力上来说，我绝对是几百倍强于夏油君的哦；然后我们再换个角度，就说咒术师协会吧，如果现在他们给夏油君下命令让你去做一件事，夏油君恐怕很难反抗吧？但是我就不一样，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影响甚至改变他们的决定。”
（二）
看见夏油杰有些不服气地张嘴要说什么，麻仓咲耶顿时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不要逞强说自己可以哦夏油君，现在的你，连我都无法反抗吧？不然你根本不会坐在那间教室里等甚尔君来上课，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和我辩论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你已经意识到直接违背我的结果你承担不起，所以你才会想要用语言说服我改变主意，对吧。”
“那么现在，在夏油君看来，我们两之间应该是谁保护谁呢？”
“这……”无法反驳少女的话语，夏油杰迟疑了一下，“但是在祓除咒灵这件事上，我觉得应该还是我来保护——”
“当然应该是我保护你了啊。”
少女云淡风轻地打断了夏油杰的回答，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就是社会角色和分工的问题了。我是成年人，而夏油君还是学生，就像夏油君想要保护普通人，我和夜蛾前辈身为老师也想要保护学生。所谓靠谱的大人就是应该要让学生在合适的年龄里可以安心的学习，能从书本上学到的就不要通过在社会上挨打去领悟。”
“还有，就像是计划需要在行动之前做好，你想要去实践也需要先形成方法论，在你成长出完整的三观，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之前，我认为你最好不要轻易行动。正因为夏油君是特级，是不世出的天才，所以一旦走错了方向才更加可怕，既容易被恶人利用，同时也可能会对你真正想要保护的人——不一定是弱者，造成更大的伤害。”
“不过在这里我还想要纠正夏油君的一点，同时也是我想要说的一点，那就是我并不认为普通人就是弱者。恰恰相反，我甚至认为普通人比咒术师要强大得多。”
夏油杰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固执己见到后来的若有所思，不过显然，他在听到麻仓咲耶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时，脸上有止不住的惊愕。
“夏油君，你所认为的‘弱者’，也就是普通人有着他们自己的生存方式和延续千年的生存技巧……这么说吧，我认为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弱者，只有擅长和不擅长、刻苦奋进与懒惰。”
“如果单纯地从人类个体本身的体格和攻击性来看，即便时至今日，人类依旧不是老虎和狮子等猛兽的对手，可是人类现在却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站立于食物链的顶端——因为人类是擅长制造和利用工具的生物。”
“虽然跑不过野兽但是发明了火车、飞机，身体的抵抗力无法战胜细菌但又需要蛋白质的营养，人类为此发明了火烤以及现在的燃气灶，因为没有獠牙和利爪无法对付豺狼虎豹，但是现在我们有了木-仓支刀具，战舰航母乃至于掌握了原-子-弹-氢-弹，更是划时代地掌握了核-能的利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夏油君你口中‘弱小’的普通人来成就的，敢问夏油君啊，你能做到吗？你可以对抗吗？甚至你可以抵御吗？虽然无法验证，但是我相信如果没有出现咒术师，当咒灵威胁到人类大群体的时候，人类也会发明出对付他们的工具——再说了，其实咒术师的出现，本身不就是人类为了对抗咒灵这种生物的一次自我进化吗？之所以不普遍，我认为本质上也有着‘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咒灵存在’的缘故，知道咒灵的官方人员不也已经开始做出反应了吗，即使是非常薄弱的协助工作，但是他们也是在做出自己的贡献。”
（三）
麻仓咲耶说了一大堆然后终于停了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嗓子实在是有些疼，毕竟平时在咒术师协会那里嘴炮输出她面前总会有一杯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一下子说这么多，夏油杰是不是能够接受这样的观念冲击，从表情上来看，这孩子完全是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
希望她的这一番话能够把夏油杰真的赶去好好学习一下政治经济文化之类的科目……从前的咲耶觉得这个学校里最单纯的学生可能是庵歌姬，现在想来真不一定，毕竟她直觉非常精准地讨厌着五条悟。
当然，她这一番口舌也不仅仅是为了夏油杰，更是为了自己——毕竟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不确定夏油杰会不会成为协会那边的工具人，而她之所以不趁机对着夏油杰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她其实对于洗脑这孩子还蛮有自信的），也是因为她有把握也有信心，像夏油杰这样的人，只要能够看清楚咒术师协会那帮烂橘子的本质，绝对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可以用高尚达成目的的事情，她自然用不着卑鄙的手段——虽然后者她也会就是了。
……以及，找到了教学楼里的自动贩售机却发现身上居然没有带现金，机器也不支持刷银行卡，这可真是个悲哀的故事。
麻仓咲耶有些僵硬地拿着银行卡站在机器前，被选中的葡萄汽水在电子屏幕上闪烁着光芒，一副“你高攀不起”的模样。她默默叹了口气，刚准备转身放弃，却蓦地感觉到头顶上有一片阴影罩下，眼前一暗，原来是夏油杰站在了她的身后。
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高大少年伸出手，将硬币投入了机器，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那瓶几秒前还高高在上的葡萄汽水已经掉落了下来。从来和人相处都是财富值担当的麻仓咲耶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去拿，十佳好学生夏油杰已经非常尊师重道地将汽水递到了她的手边。
“谢、谢谢。”
几分钟前还在以老师的身份自居教育着对方的麻仓咲耶有些僵硬地接过了学生请客的汽水，她有些机械地拧着瓶盖，一不留神手滑了一下没有拧开。眼看着夏油杰抬起手臂似是要把葡萄汽水拿回去帮她拧开的样子，麻仓咲耶连忙加大了力气，只听“哧”地一声轻响，瓶子是开了，但是汽水也涌了出来，沾了她一手。
“……”
“噗嗤。”
站在麻仓咲耶对面的夏油杰看着眼前手忙脚乱起来的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递了过来，挑了挑眉：“麻仓监督……按照你刚刚的说法，现在，带了纸巾的我，对比起现在的你而言，应该就是可以帮助你的强者了吧？另外，虽然麻仓监督是校董，但是在一台贩售机前，好像也是带了零钱的我比较富有？”
“……你真的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呢。”不愧是那个五条悟的挚友，强词夺理的本事简直是亲兄弟般的程度。
“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去上课的。”
就在麻仓咲耶在心里默默吐槽的时候，夏油杰突然开口这么说道，少年原本迷茫的眼神像是重新汇聚了光芒一样。他深深地看着麻仓咲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得，道：“我会按照您说的那样，重新学习和思考，然后也成长为您和夜蛾校长、禅院老师那样可靠的大人的，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帮助你——还有更多人了对吗？”
——麻仓咲耶这一下，可把咒术师协会的那帮老头子气得不轻啊。
夏油杰还记得，当时五条悟幸灾乐祸的模样。虽然麻仓咲耶说了，她有着可以左右协会决策的能力，但是如果有更多的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特级可以支持她的话，想必咒术师协会那边敢动她的人就会更少了吧……
“啊，可以学习夜蛾前辈，但是你禅院老师就算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麻仓咲耶抖了抖，然后嫌弃地挥了挥手，随即突然笑道，“等你长大么……说起来，夏油君你比五条悟那个家伙还要小两岁吧？说不定等你成年，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也说不定？”
将喝了一半的葡萄汽水像是敬酒致意似得对着夏油杰举了举，麻仓咲耶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比起夏油君到时候来帮我，我倒是更希望等到夏油君离开学校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在一个新生的咒术界……不，应该说，是一个新生的社会里面，自然而然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就好像有些人擅长写代码，有些人早早地就可以成为音乐神童，有些人则是在美术文学方面天赋异禀……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的术式跟我的金融直觉一样，只是我才华中的一部分，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其实都是在利用和锤炼自己生而得到的才华去获取生存资料而已。”
“政治家摆弄政治，金融家操纵经济，艺术家谱写绝响，老师教书育人，医生治病救人……咒术师也不过是在自己的职业领域里祓除咒灵而已，所有的人都是在为社会贡献自己存在的价值，只不过有些人比较容易被替代，有些人则做着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然而归根结底，这些社会活动的性质没有任何区别。”
“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咒术师可以和这个社会上大多数的非咒术师互相理解，并且在付出的同时获得他们应有的权力。那些出生在普通人家里有天赋的孩子不会因为咒力被误解排挤，那些出生在咒术师家庭里却没有咒力的孩子们，也可以得到正常的爱和平等的生活条件，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再也无法违背人权地去操纵和破坏孩子的人生……”
“嗯……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夏油君走在是街上，大家认出你来的时候都会用一种‘啊你就是那个厉害的球星’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我的愿望，说不定就会达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夏油杰是个大问题，这里算是嘴炮了一大章，还爆了字数
大概也说了一下咲耶的观点和理想，但是怎么实现还是需要不断加油的
夏油杰如果能够遇到能正确引导他的人也不会那么惨了。公式书里写他比五条悟还小两岁，所以前面说错了，他现在是14岁……
所以其实在咲耶的眼里夏油杰就真的是个孩子。读书去吧你。
（但是你敢信！！！但是他们真的高专那个时候就好高！说是24岁的身高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