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福轻咳了声，似有些犹豫，“这，你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对呀，叔婶，仔细想想，这可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何楚桃再接再厉。

    “那——”王永福想问对方能出多少钱，却有些抹不开面子，毕竟才说过些冠冕堂皇的话。

    徐小玉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嫌他说话吞吞吐吐不干脆，直言道，“你家能出多少啊？”

    这一开口，徐家几个人心里有数，掂量着这事有谱。

    何楚桃没再出头，徐建民试探道：“要不，你们说个数。”

    对方把问题抛回来，徐小玉夫妻似有所料般对视了眼。

    昨天徐常胜走后，两人就商量后续。

    什么舍不得这类的，都是屁话。

    自从机缘巧合知道王红军有徐常胜这么个有出息的亲哥，他们不止一次探讨过，原还奇怪做哥哥的这么能耐，怎就没想着来找弟弟，昨天才知道，原来是一直被瞒着。

    夫妻俩早就盼着这天。

    原先上没老下没小，家里生活不算差，可后来经过饥荒，又接二连三生了孩子，负担重，这么多年熬下来，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哪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白养王红军这么些年，也没捞着多少好，也就这一年得了些钱。

    虽说现在一个月能给他二十块，可毕竟干的是投机倒把的事，那玩意来钱不稳定，说断就断，指不定还得给抓起来。

    倒不如让生他的人家认了，凭着这十多年的养恩换笔大钱来得妥当。

    她盘算着，先拿拿乔，再顺势半推半就，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

    夫妻俩状似纠结，徐小玉正要开口要价，一直隐在角落没吭声的王昌盛，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五千，给我们家五千块钱，就让他跟你们去。”

    徐家众人一听，都愣住了。

    五千块！

    这数字，就连何楚桃都吃了一惊。

    乡下人一年到头收成除了全家吃的口粮，多出来的换算成钱，能有几十都顶天了，更多的是连饭都吃不饱，倒欠大队的。

    就算是城里，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不过二三十，除去平日花销，一年也攒不下几个。

    五千块，对一般家庭来说，绝对笔巨款，说他们狮子大开口都是轻了。

    话从一个没成年孩子嘴里说出来，徐家人一时有些摸不准，这是王永福夫妻的意思，亦或仅仅是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自说自话。

    何艳丽先坐不住了，“这孩子，开玩笑呢吧。五千块是多少，你知道不，多少人攒一辈子都不定能攒这么多钱。”

    王昌盛不以为然，“你们家不是有个在部队当官的么，工资高，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这话说得张狂。

    何艳丽下意识看向徐常胜，心道冲小叔来的，那她出什么头，等着看好了。

    何楚桃微蹙了蹙眉，徐常胜表情不变，徐建民脸色却是难看了，但忍住没说话，他不跟孩子较劲。

    倒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何雨花先开口，“孩子，这大人说话呢，你别捣乱，出去找弟妹玩。”

    “说谁孩子呢，我都十五了！”王昌盛最烦别人说他小，他觉得除了王红军那个外面买来的，他才是老大，家里的事，就得管。

    王永福和徐小玉没想到儿子先开了口。猜测是不是昨天关起门来说话，被他听见了。

    原本商量好先喊三千，再慢慢砍，依着他们估计，保底两千块要有。

    可儿子一喊就喊五千，这可将近翻了一番。

    夫妻两面面相觑，不过也不要紧，往高了报没什么不好。

    徐小玉正觉得儿子聪明，比他们做父母的还敢开口，见他被人挤兑，不高兴了，“昌盛说的没错，给五千块，五千块拿到手，人就还给你们。当初我买他可是花了钱的，养他十八年，现在这么大了，你们轻轻松松就想把人要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永福也跟着搭腔，夫妻俩一唱一和，竟然就咬死了一口价，五千块没得商量。

    这是彻底把脸撕破了。

    瞧他们那说话嘴脸，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里就跟个物件似的待价而沽，完全没有亲情可言。

    何楚桃听着，不经意朝王红军的房间方向瞥了眼，发现门似乎开了条缝，想必是他在里面偷听。

    也不知道他听了这些是个什么反应，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看看王昌盛的态度，根本不把他当哥哥看，可以想见他在这个家的地位。

    “这，这要的也太多了。不瞒你们说，家里刚办了场喜事，花费了不少。但就是没办事，家里拿不出这许多......”

    徐建民犯了难，来前家里也盘算过，知道要出回血，也做好心理准备。

    可五千块，还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他想着，徐常胜这么些年都往家里寄钱，他大概能猜到他有多少家底，就算是他舍了老脸，让三儿子全拿出来，也凑不齐。

    这么大笔钱，就算借，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借。

    有借也得还，全家人不吃不喝，得还几年。三儿子刚成家，总不能为了这事，把他往后几年都掏空了，就是儿子愿意，媳妇也得有意见，他也做不出来这个事。

    徐常胜皱眉，右手食指轻敲左手背，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何楚桃心里盘算了番，这事主要话语权在徐常胜身上。

    家里除了他，再也没人有能力承担这么大笔钱。

    知道徐常胜一直心里有亏，她盘算着，就算让她把两张存单都交出去，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可王家人吃相太难看了，根本就是吸血鬼，要吸干他们家的血。

    不管徐常胜怎么想的，何楚桃抢先开口，“叔、婶，五千块钱那真是存心为难我们了，我们就是想拿也拿出来啊。要是诚心，咱说个实在的数。爸刚把话都说很清楚了，红军认了祖，以后还是要孝敬你们二位，往后日子长着呢，别只看着眼前这点......”

    何楚桃的意思很简单，要是王永福夫妻俩识相，或者稍有些有远见，就应该借坡下驴。

    五千块钱，就算是徐家咬牙给了，那是一锤子买卖，别说结亲，结怨还差不多。

    可要是退一步，说了能接受的数，两家和和气气的，拿了钱，还攀上徐常胜家这门亲，对他们家好处大着。

    王永福夫妻俩本就没想要那么多，琢磨着时机，准备适时往下降。

    可没等他们开口，王昌盛就一口把何楚桃的话堵了。

    “全拿不出来不要紧，可以先给一半，剩下的，立个字据分三年还。”

    王永福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儿子抢话，正要呵斥，徐小玉却眼睛一亮，觉得儿子这方法好，贴着王永福耳语几句。

    何楚桃冷眼瞧着，“这么说，是没商量余地了？”

    徐小玉点头，“我儿子说得没错，也不叫你们一次性拿，先拿个两三千总拿得出。要连这都不同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就走吧。”

    何楚桃看了眼王昌盛，没想到他看着年纪不大，还挺有心计。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男人决定的事了，她不再言语。

    徐建民沉着脸没说话，徐国强两口子纯属打酱油没什么发言权，何雨花气得面色发青，因着人是她卖的，不好插话，心里堵得慌。

    想她当年把儿子卖了，不过得了三十块钱加一百斤米苞谷粒，如今王家竟然要她出五千块。

    亏他们说得出口，她把家里三个孩子养大，加上给俩儿子娶媳妇，全部算起来才花多少钱。

    呸，她再是想小儿子，也不做这个冤大头。

    徐常胜如刀锋般的眼神扫过王永福一家三口，叫人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冷意。

    收回视线起身，只说了一个字，“走。”

    见他径自往外走，剩下人自然没再留下的道理，何楚桃率先跟上。

    见徐常胜一家头也不回消失在大门口，徐小玉慌了，“这，这真走了！”

    她还想着再讨价还价一番呢，没想到他们真就毫不犹豫走人了。

    “他爸，这咋办？”

    王永福没好气，“你叫人走的，问我？”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知道他们真不干啦。哼，说什么要让儿子认祖归宗，还不是舍不得钱！”

    徐小玉气急败坏，骂完徐家人又怪王昌盛，“你说你这孩子，捣什么乱呢，看把人给弄跑了！”

    “怕什么，他们走了难道不会再来？”王昌盛撇嘴。

    其实徐常胜找上门的事，他不知道，也没听到王永福夫妻背地里商量的话，只不过是看一群人上门，觉得奇怪才留了下来。

    得亏他留了个心眼，要不然等王红军走了，他还不知道。

    “这话都说死了，人家还怎么来？我跟你爸本来都商量好了，你说你冒出来个什么劲，还一口要人五千块。我就不该脑子进水，跟着你瞎来！”

    徐小玉心里那个叫悔。

    她都划算好了，等钱拿到手，先把家里房子修整修整，再给大儿子相看媳妇，等过几年小儿子也娶媳妇了，就在边上另盖一个新房。

    现在可好，全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