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高年级惯常是要假期补课的，尤其是高三。

    眼下到了寒假，高考倒计时日历早早的就在黑板旁边挂了起来，鲜红的数字格外的醒目。

    每天的值日生负责将倒计时撕掉一页。

    原本厚厚一沓的日历日渐稀薄，日子的流逝就这样近乎焦灼的具象化在四十八个孩子眼前。

    沈昊咬着中性笔的笔头，浓黑的眉蹙的紧紧的。

    “腊月二十三放假，正好隔天小年，正月初七开学……这寒假竟然只有14天！”

    同桌瞥了他一眼，“你还算呢？有意义吗？这14天假里布置的寒假作业比现在的还多。穆老师一走，连语文作业都多起来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沈昊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多作业啊！全摞起来起码得半尺高！是得把手写断？鞠躬尽瘁，咳血而死吧？

    他叹了声气，愈发觉得应该和陆茴达成共识，互相分担一点。

    这样想着，他抬头看了看隔着两排，坐在斜前方的陆茴。

    他想出声喊她，却听到了上课铃声，赶紧闭了嘴。

    这节课是老头的，穆老师走后，又换回了他教语文，只是班主任换成了原先的数学老师吴老师。

    沈昊瘪瘪嘴，开始抱着语文书，默背长篇大段的文言文。

    他搞不明白，高考就十分的诗词填空，为什么要背几百首诗词来准备？就不能把范围划小一点吗？

    通常一个班里，什么样的孩子都有，高三（5）班也不例外。

    大部分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高考，还有一些本就拖后腿不打算升学的，以及走艺考的学生就没那么爱学习了。

    以前怎么皮，怎么玩，现在还是怎么来。

    老头冗长枯燥的一节诗词鉴赏课上完许多人都已经是昏昏欲睡，教室里弥漫着沉闷而不流通的空气。

    老头走的时候，发现孩子们精神不大好，于是随口招呼后排的几个艺考生，把窗户打开一半通通风。

    过了一会儿，坐中间的林盼正对着讲台旁边的窗户吹了一会儿，觉得冷，说让把窗关上。

    那群艺考生就显得有些不乐意。

    其中有个叫袁桐的说：“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你当我们闲的呢？再说大家都不冷，就你一个叫冷？”

    沈昊隔得远，抬眼看了一下窗外，今天在下冻雨，雨水淅淅沥沥的，确实挺冷的。

    有女生在她斜后面的位置，搓着手不耐的说：“本来就冷啊，外面还在下雨呢，而且你们又不坐窗边，冷风又吹不着你们。”

    林盼打算去关窗，袁桐啐了一声，上前搡开她，还真的走到窗前立着。

    “我看就是你们娇气，真当自己是林黛玉啊？风一吹就倒？”

    后头几个抱团的男生起哄，一起朝林盼嘘声，嘲讽。

    这本来是小事情，可再小的事情一旦爆发，后头多半是有更多的累积。

    高三是很特殊的时期，坐在前排黄金位置的，多半是成绩好的孩子。

    后排那些被“放弃”的学生和艺考生就像是扔在角落的东西积了灰。

    平常的搬水换水，擦黑板做扫除也多半是后排的人做。他们早就心里不满，却一直没处发泄。

    今天也是这样，老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叫他们负责开各处的门窗。

    沈昊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被针对女生的脸，她是班上的尖子生，个子小小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冻得青紫，是陆茴的同桌，常常看到她们一起。

    陆茴不在，大概是去上厕所了。

    林盼哆嗦了一下，说：“你们不关，那我自己来关总行了吧？”

    袁桐上前一步，站在窗户前面，拦住她，不屑的说：“你装什么柔弱？老师说要开窗通风的，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旁边一个常年垫底的高个男生也说：“就是，你娇气就算了，教室里这么多人呢，空气不流通才容易生病，到时候大家生病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后面好几个男生都围了过来，出奇的同仇敌忾。似乎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他们捍卫尊严，彰显存在的关键所在。

    林盼在他们面前显得更瘦小了，全身微微颤抖，细弱的肩膀仿佛挂不住那件宽大的校服。

    就这么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四周还是没几个人抬眼看他们，大多还在埋头刷题。

    沈昊想着是不是得过去劝几句，再怎么说，几个男生偏要挑一个女生的刺，怎么都说不过去。

    “喂，你们在说什么屁话！”

    沈昊刚站起来，就听到了一声熟悉而清脆的愠怒女声。

    陆茴甩着湿漉漉的手，走过了讲台，站在林盼旁边，斜觑着袁桐。

    袁桐瞪了她一眼，尖酸刻薄的脸拧起一个讥诮的冷笑。

    “什么什么屁话，你不都听到了吗？女生也得讲理吧？尖子生也得讲理吧？”

    陆茴气闷，未经雕琢、野蛮生长的眉轻轻敛起。

    “你们是有毛病吧？让关个窗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你们爱吹风，上后边吹去，我们这边的窗我们自己关。”

    袁桐轻蔑一笑，说：“你成绩好你了不起啊？我们就不让关，怎么滴？教室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就是！我们要开就开，你管不着！”

    “你们不是最会讨老师喜欢吗？这就是老师让开的！”

    陆茴眼角抽搐，细瘦的脸颊绷得紧紧的。

    眼看她就要冲出去，林盼在后边拉住她的校服袖子，悄声说：“算了吧，我带了一条毛毯的，一会儿分给你。”

    陆茴转头说：“他们本来就是无中生有，没事找事，故意要为难咱们，真要这样吹半天，不感冒才怪！”

    “诶！陆茴，你说谁没事儿找事？”袁桐抱手，抬着下巴，支着一只脚斜斜靠在空荡荡直往里灌冷风的窗户。

    陆茴深吸了一口气，挣脱了林盼的手，冲上去就要推开袁桐和几个男生，想要关上窗。

    她的性格在班上是小暴脾气，可面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仍是没推开他们。

    袁桐扯着她的手臂，不停的搡着她，“你有完没完，小心我对女人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