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的鞋子里满是沙土，但是找不到有水的地方可以洗。

    她半叉着腰站在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上，放眼望去的灰黄色多过黛绿色，期间夹杂着低矮的土黄色平房，挨挨挤挤的毫无章法。

    夏天的气息并不十分明显,稍显得荒凉了些。

    低洼处少见的有几处水田，水稻种的也并不得章法，浅浅的水甚至无法没过稻根，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枯黄水稻说不清是要成熟了还是枯萎了。

    沈念很少回乡下老家，但是觉得记忆里南方的水稻这个季节并不至于这么昏黄。

    穆青等着她说话，等了半天却只听到轻微的风声，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沈念按亮屏幕，看了一眼信号栏。

    得，又没信号了。

    她都走出村子这么远了，周围也没什么遮挡，信号还是差的根本没法儿打电话。

    沈念哀叹一声，拿手拍了拍手机背面，懊恼的跺脚。

    这一跺脚，原本就因为多日干旱而皲裂的泥土路面上，一层晒得蓬松细碎的土灰被跺的四散飞扬，灰蒙蒙的一片。

    沈念捂着鼻子，咳嗽了几声，觉得嗓子眼儿发干。

    她只好返回更宽些的主路上，沿着四周种满淡黄色小麦和暗红色高粱的土路往村子里走。

    香渠村算得上是人口极多的大村落了，可村头到村尾，脚程快的农民来回一圈，也只需要半个小时。

    沈念和支教小队一到香渠村就被胡老师和周老师分成两个支队，一个由周老师带领，张诚带队，分了东西，去了村尾的江临小学。

    沈念和胡老师带着剩下的几个人，留在了村头的香渠小学。

    远远的绕进了村子，道路上乱七八糟的尘土轻扬，空气里雾蒙蒙的看不大真切。

    有散养的鸡鸭大剌剌的抻着脖子在泥路边上闲庭信步，不时伸出爪掌扒拉一下路边的草屑石子儿，然后若无其事的留下一滩排泄物。

    “小姑娘！恁别走路中间啊！挡我家的牛了。”一个苍老的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沈念一个趔趄，让到了路边上。

    还真不是她想招摇过市走路中间，而是路边的满是动物的排泄物，实在没地儿下脚。

    老农戴着一顶发黑的草帽，那张脸像是香渠村支离破碎的地貌一样沟壑纵横。

    他枯瘦如柴的手上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尽头连着一头眼睛大大的小黄牛的鼻子。

    “不好意思啊，老伯。”沈念低头说了声抱歉。

    老农浑浊的眼上下左右的打量了她一遍，似笑非笑的说：“恁是香小的的老师？前几天说又有人从大城市过来支教，我还没见着嘞。”

    沈念被他打量的有些不舒服，干笑着说：“是，我们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今天周一都已经开始上课了。”

    老农“嘁”了一声，说：“教啥啊，马上七八月份收麦子了，香小里头哪儿还有学生娃娃？都回家帮忙去了。”

    说完老农牵着乖顺的小黄牛，佝偻着背朝村子里走去。

    沈念纳罕的皱眉，快步走回了村头的香小，远远的看见有人在砂石铺上的简陋操场边缘蹲着，背部弓起，不住的颤抖。

    “小杨？你没事儿吧？”沈念脚被沙子硌的不舒服，索性脱了帆布鞋，赤脚跑了过去。

    叫小杨的娇小女孩没回答她，只是低着头条件反射的干呕。

    沈念见她嘴唇都发紫了，知道她高原反应有点严重，于是忙跑进教学楼底下的仓库里拿了氧气瓶过来给她用上。

    吸了几口氧，沈念端来一杯白开水，喂着她喝下去才算回过气儿来。

    “小杨，你反应这么严重，怎么昨天没跟胡老师申请一个氧气瓶呢？”沈念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小杨摇了摇头，面色如纸，唇色却微微发紫。“咱们的便携氧气瓶都是在香渠镇上买的，本来数量就有限，我想着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再说昨天我吃过了药，本来觉得好些了的。”

    沈念扶着她往教师居住的那栋两层小平楼走去，“所以下午你上课的时候就一直忍着？我看有孩子问你问题，你老是走神。”

    小杨被她扶着走进了宿舍。

    来的女孩子本来就少，她和小杨一个宿舍，睡一张一米五的稻草木床。其余的七个男生一起挤在两间稍大些的房间里，就在沈念他们楼下。

    香小的学生总共不过两三百人，老师也就几个，除开他们住的，空房间倒也能拾掇出来几间，可是他们刚来，一是兵荒马乱的没时间，二是那些房间还得腾给后来的人。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在村校老师的衔接过渡下，沈念原先准备的就充分，除了互动起来略显生疏，上课教学完全没问题。

    孩子们都很新奇，对新来的老师们都很友好，一下课就扎堆围着他们问东问西。

    这会儿六月初，一般班级的课都已经接近了尾声，很快就是要面临期末考试。

    留守的五年级班主任告诉沈念，香小每年的7月初就放暑假了。

    以前有支教团队和镇上沟通协商了，放假时间就会延后，即便放完暑假也会采取暑期自愿补课的形式，尽可能的召集孩子们留在学校，多和外面来的老师接触。

    又是一阵风平地刮了起来，沈念赶紧关上了窗缝，裹挟着土灰和沙子的风“细细簌簌”的拍打在玻璃上，在窗沿上留下薄薄一层土灰。

    安置好了小杨，沈念去了隔壁敲响了胡迢的门。

    门是虚掩的，得了胡老师的允许，沈念推门走了进去。

    胡迢正踮脚站在凳子上，伸手够头顶的一颗灯泡。

    沈念赶忙上前替她扶住凳子，“胡老师，您换灯泡让高个子的男生来吧，您要是摔倒了，可还得去镇子上才有像样的医生。”

    胡迢费劲的拧下了灯泡，从沈念手里接过一个新的小灯泡生涩的拧了上去。

    她摇摇晃晃的下了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那群小子最近也挺累的，又是搬物资又是搬桌子的，换个灯泡就不麻烦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