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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安乐死

        从飞机上下来时,极寒的风一股脑灌进人衣领里。

    沈念打了个寒战,瑟缩着脖子。

    穆青说:“很冷,要不你回公寓去等,我们这边还要一阵子。”

    “我陪你一起。”沈念走过去,握住了他僵硬的手。

    三辆黑色汽车跟着一辆救护车无声的行驶在沿海公路上。

    十一月份的挪威已经很冷了,下过雪的森林白雪皑皑一片肃冷刺目的雪白色。

    沈念坐在后排,抬目看向窗外。

    左边是连绵不断的白色针叶林,右边是一片静谧蓝色的蜿蜒海岸。

    在私人飞机上,沈念才知道“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原来老爷子冗长的遗嘱里最重要的一项是安乐死,而且已经准备了很久。

    如果确定病情无法挽回,必须面对之时,他不愿意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弥留人间,一点一点消耗最后的生命。

    他想要趁他还清醒,还算体面,有尊严的面对死亡。

    这里的安乐死机构修建的宛如童话里的城堡,爷爷被穆爸从车上推下来,在机构人员的带领下去了病房评估心理状况和病情。

    所有人都肃穆的站立着,穆爸忽然就哽住了,他低下头,轻声问:“爸……医生说还有时间的。”

    “我知道。”老爷子的声音嘶哑的像是含了铁锈。

    他抬起混浊疲惫的眼睛,眼眶因为过度的瘦削而凹陷下去。

    他说:“该做的安排,早就是做好了的。趁我还能说话,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他看了看沈念和穆青,又看了看穆韵深和阙泽,干瘪的嘴唇牵起一丝笑,“嘿嘿”两声。

    “挺好,孩子们都有了归宿,你们也都健康,我这辈子过的精彩充实,足够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微微气喘,转身不再回看,带着口罩的工作人员推着他进了房间。

    沈念到这时候才知道,那个奇怪突兀的男人是作为穆韵深的丈夫来的。

    穆爸爸有多想挽留老爷子,所有的心绪都写在那张小麦色刀刻般的脸上。

    可那是老爷子最后的心愿,大家最终依照他的心愿,在满是歌声的尊严室里,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老爷子换了身衣服,整齐而正式,显得精神了些。

    工作人员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的意愿,老爷子神色静穆,每次选择,都没有任何犹豫。

    医师去端药剂,老爷子招手,两个儿子围上了他的身侧,跪着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

    男人们都没有过大的哀切神色,静静的低着头。

    沈念看到端上来两杯药,一杯止吐剂,一杯毒药。

    医师轻声解释说,病人如果只喝毒药,有时候会吐出来,要先喝止吐剂。

    止吐剂是没有危害的,喝完这一杯也还是可以后悔,随时跟着家人儿女回家去。

    老爷子接了过去,闭了闭眼,毫不犹豫的喝掉了第一杯。

    第二杯是毒药,奶白色,看着闻着都像是牛奶。

    医师用英语说:“甜的。”

    穆青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他沉声,梦呓般说:“甜的好,爷爷吃过太多苦头了。”

    沈念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她死死的咬着牙关,紧紧地攥着穆青的手。

    两人的手都冻的麻木,却浑然不觉。

    穆家的孩子们,父母们,看着老爷子端起那杯散发牛奶香甜的毒药,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温柔轻缓的歌声里,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两手握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的手,缓缓地合上眼,渐渐地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这一刻很平静,平静的好像他只是睡着了。

    大家都没意识到,老爷子已经走了。

    直到好几分钟之后,穆爸放下他僵硬的手,才涩声问:“爸……走了吗?”

    医师淡淡的道:“对,去天国了,愿主保佑。”

    什么东西碎掉了,又好像什么东西放下了。

    海浪声还在不远处咆哮,窗外的天空下起雪来,美好静谧的让人鼻酸。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静谧的犹如一片雪花落下。

    沈念不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但是这种死亡方式给她的震撼是无比巨大的。

    仪式结束了,老爷子安详的睡在床上,面色安详。

    儿子们会为他准备好后事,身后事会办的很好,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再也不用了。

    来时的天气很好,回去的天气也陡然变化。

    雪下的太大,伴着风沙,不利于起飞。

    老爷子的身体被妥善保管,而他们必须在这里逗留一夜。

    沈念在公寓里洗完热水澡,才觉得人回魂了。

    她洗完出来,看到穆青还坐在她进浴室时的位置,一动不动。

    “穆老师,去洗澡吧。”

    穆青像是没听见一般,手指间握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扳指,很老旧的玉色,成色并不很好,但是看得出很有些年头了。

    沈念又说了一遍,穆青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无声的看着她,沉沉的叹了口气,道:“我想睡会儿。”

    沈念稍愣,过去拉他,“那就睡吧,你十几个小时都没睡了,有事儿我盯着,你睡吧。”

    他没说话,自顾自脱了衣服,躺上了床。

    沈念实在不知道怎么劝慰,于是决定不去打扰他。

    等她在隔壁吹完头发回来,穆青还那么躺着,姿势都没换,闭着眼睛。

    沈念知道他没睡着,他睡着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穆老师?”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穆青睁开眼睛,眼里有点茫然和疲惫。

    “睡不着吗?”她坐到床边,摸着他的头发。

    “睡不着。”穆青握着手里那枚扳指。

    他平静的说:“这是小时候爷爷给我的,据说是祖父留给他的,其实是很珍贵的,可他给了那么小的我。”

    沈念强压下心里的酸楚,俯身过去,抱住他的头,抵着他的额头。

    “穆老师……要不咱们出去跑两圈,去露台吼两声……做什么都好,别像这样,真的……不要这样。”

    穆青很浅的勾了下唇角,拍拍她的背,轻声说:“不用,这样就很好,陪我睡会儿吧。”

    异国他乡的雪夜,两人蜷缩在一起,心贴着心,互相取暖。

    葬礼过去之后很久,穆青才告诉她,家里人都很爱爷爷,没人希望他提前死去。

    可那是爷爷的愿望,他们不能够那么自私,拿爱去绑架他,要成全,要理解。

    那是爷爷选的方式,那就是最好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