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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黎明

    安全和严佑琴被各自带到另外的房间,有人对他们问话,其内容却无关公司。

    这段时间严佑琴被调走,她对周驭身边的情况最新了解不多,但她比安全出来的还要晚。

    赵邦安排了车子送她回家。

    此时接近四点,严佑琴左顾右盼没见到想见的人,她叫住赵邦。

    “赵总,周总呢?他是还在……”严佑琴以为周驭还在楼上没下来,问的时候却收敛着,不敢提到周显兴。

    赵邦知道她在问什么,淡漠地答:“周总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严佑琴略顿了一下,“那安全呢?”

    “他们一起走的。”

    “那我……”

    赵邦还挂心着正在吸氧的周显兴,明显不愿再多说什么。“你也回去。”见严佑琴张嘴又要出声,他不耐地皱了眉头:“这里不是你该多留的地方。”话罢,他转身离开。旁边立刻有人上来拉开车门,挡住严佑琴的视线。

    “请。”

    严佑琴当然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也不敢太过放肆。望着赵邦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无奈,只得先上了车。

    车里,她分别给周驭和安全打了电话,都无人接听。

    赵邦说他们在一起,却没说去向。

    严佑琴略思忖片刻,让司机调头去了温笙家里。

    但温笙家,却也没有人。

    周驭半夜突然离开,也没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温笙在家等他,越等越有些心神不宁。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的残局,再抬头看时间,已经三点了。

    周驭还是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温笙握着手机,想给周驭打过去。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温笙以为是周驭回来,迫不及待跑去开门。

    但门外的人,却不是周驭。

    安全微蹙着眉头,语气沉重:“温小姐,能请您跟我来一趟吗?”

    温笙心头咯噔一下。

    市郊墓园的开放时间是清晨七点到下午五点。

    而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安全开着车,在蜿蜒的山路之间缓慢前行。

    温笙从未在这样的时间来过这样的地点。

    从山林间腾起的雾气被风吹的四处飘散,车头大灯的光线仿佛都穿不透眼前的浓雾。

    手机上显示还有四十三分钟天就要亮了。

    然而黎明之前的天空却仍然黑暗到仿佛能吞噬一切。

    安全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循着记忆,将车子停在山下。

    下了车,旁边小径上山的楼梯被雾气隐去大半,青灰色的石阶像是通往某处隐在云雾之后的缥缈仙境。

    有风吹过,安全不禁被阴凉激得打了个哆嗦。

    他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从这里上去,从后备箱里摸出手电,正要递给温笙,她人却已经在上山的台阶上了。

    安全一急:“温小姐、温小姐!”

    温笙头也不回地扎进雾里,只有她的声音被风送了下来。“你不用跟上来,我知道他在哪。”

    -

    温奶奶的墓地是沈斯选的,他一个外人,却将温奶奶的后事处理得比真正的温家人都要好。

    他总说这一切都是温世礼的意思。

    但那又如何呢。

    不管这是不是温世礼的安排温世礼的手笔,总归他在温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冷情冷性,从没尽过一天当儿子的责任与义务,温奶奶过世后,他连半颗眼泪都没掉过。如果他再不出点钱出点心思,那他还能算个人吗?

    温笙记得她和沈斯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沈斯眼里看见了无比的震惊。

    他大约是没想到会从自己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温笙自己也想不到。

    因为这些话,都是周驭教给她的。

    过去六年,温笙在国外孤立无援,只有沈斯貌似中立,温笙偶尔和他说话,他时常叹气,说不知道周驭带给她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温笙觉得那些当然是好的。

    因为他是周驭。

    温笙一共只来过墓园两次,而且都是在白天。那天下午起雾的时候,她还迷了路。

    此刻光线昏暗,雾气更浓。空气里飘散着淡淡湿润的青草芳香,还有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熏香的味道。

    她凭着感觉一路往上,绕了几个弯,倒是没有走岔,很快就看见了周驭。

    他坐在小径半途,倚着一块不大的墓碑,低着头,黑夜与浓雾将他的轮廓包裹上了一层绒绒的淡色光晕。

    像某部哥特电影里的诡异场景。

    浓黑的暗夜拥抱着他,他整个人与身旁的黑暗融合得看不出任何痕迹。

    乍见如此景象,温笙心头倏地一紧,背后细密冒出的冷汗不知是因为一路上山来热的,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到。

    她很快定下了心神,试探着喊了周驭的名字。

    “周驭。”

    周驭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了温笙的声音,梦中的雾气散去,有些仓皇地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却仍被雾气笼着。

    淡淡暗色的眸光是仿佛被施加了不可思议的柔软的魔法,他望着温笙的时候看起来像个迷路的小孩。

    “笙笙。”

    温笙快步走向他,淡色长裙的裙摆被风微微扬起,清淡的发香落在周驭身前,她掌心里的温度如同冬日里的炭火,暖得让人心头发酸。

    “周驭,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周驭脸上手上全是冰凉。

    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衣服、头发都被雾水沾湿了。

    温笙不由地皱紧了眉头,低头去翻找包里的纸巾的时候,视线从墓碑上的那张照片上划过——

    美丽苍白的女人,一双翦水秋瞳含着无尽幽幽的波澜,似湖澄净,又似海神秘。

    她望着温笙。

    几乎是瞬间,温笙就认出了她。

    这是周驭的母亲,那个在她梦里喊着周驭名字的女人。

    这里竟然是她的墓地?

    自己怎么会找到这里?

    这件事说来实在玄妙。

    周驭让安全把温笙带过来,却忘了交代自己的位置。温笙到了墓园,第一反应就是他去了温奶奶的墓

    。她根本不知道周驭在这,更不知道这里睡着的是他的母亲。

    周驭也不知道温笙是怎么找上来的,但此刻看见她,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被海浪击打着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

    他倾身将温笙抱住,温笙不查,坐到了地上。

    冰凉的石板泛起一阵阵寒凉,顺着温笙的脊梁骨一路往上。

    谁也没有说话。

    周驭稍显急促的呼吸被夜风吹着飘飘荡荡的落下,温笙竟听出了一丝幽怨。

    她不禁回头望向那块墓碑,照片上的女人年轻,貌美。只一双望着他们的眼,美到妖异。

    -

    从前在海边,周驭曾和温笙说过一些过往,但对那个女人,他一直讳莫如深。

    不仅是他。

    她和周显兴畸形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的人生将永落阴霾。

    可谁也不知道,将后来,她会成了整个周家的禁忌。

    周驭一直不曾对人说过,他不信神佛妖鬼,不怕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在他短暂的童年记忆里,他唯一害怕的人,是他的母亲。

    从周驭有记忆起,他对母亲的印象只是和他同住在孤岛上的人罢了。

    她美丽,苍白,阴森,诡异。

    伺候他的佣人明令禁止不允许他进到那个女人的房间,佣人说那里面住着妖怪,这个岛上只有她一个人不怕妖怪。

    而年幼的周驭好奇。他太想看看所谓的妖怪长什么模样,会不会是这个岛上唯一陌生的面孔。

    趁着看管他的佣人到岸边搬运接下来一周的生活用品,周驭推开了他母亲的房门。

    妈妈,妈妈。

    他小声地这么叫着,偷偷地在门缝里看。

    屋子里似乎没有人,深色的地板上散落了许多长方形的纸片,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窗台上厚重的黑色窗帘将外间所有的光线尽数隔绝,屋内只有地板上那一盏幽暗的红黄色烛火在跳动。

    周驭好奇地推门进了屋子,从地上拿起烛台,开始打量这间住了妖怪的房间。

    可房里除了一张床和墙角的那只衣柜,别的再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是周围的环境太过昏暗,周驭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开始有些害怕,害怕不知藏身何处的妖怪会蹦出来将他吃掉。

    他哆嗦着想要退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间屋子墙壁上的装饰花纹和其他房间里的都不一样。

    暗黄色的长方形纸片,上面还有猩红色的图案,不知是用什么写的,竟还有些腥气。

    密密麻麻的黄色纸片贴满了整个房间所有的墙壁,那上面所有图案都是周驭不认得的,那些线条就像妖怪的爪牙,周驭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也正张牙舞爪地想要扑向他。

    啪嗒一声,烛台摔了,年幼的周驭开始嚎啕大哭。

    衣柜这时霍然大开,美丽的疯女人凭空出现。

    她扑向周驭,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佛经,她扼住周驭的咽喉,将他摁倒地板。

    周驭挣扎着哭喊,但哭声却沙哑得穿不出这间屋子。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要死了,那个人要来带走我了……

    阿驭,阿驭你别怕,妈妈会保护你,你别怕。

    陷入疯狂的女人喃喃自语着对自己年幼的儿子举起了尖刀——

    ……

    黎明前的天空开始泛起灰蒙蒙的色彩,身边的浓雾开始有了缥缈的形状,像飘带一样萦绕在他们身边。

    潮湿的气味染着温笙的眼眶,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地将周驭抱紧。

    周驭倚在温笙肩头,脸上没有任何颜色。

    苍白,虚弱。

    他和照片上的女人长相不算相像,但那样病态的白皙与夺人眼球的精致却极度相似。就连他眼中此时的空洞与暗沉,都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周驭说:“算我命大,佣人赶回来,尖叫着把我从她手里抢下,刀子只划破了我的手臂。伤口也不深,流点血就好了。”

    他语气平淡,淡漠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不,他甚至也不会为别人的故事动容。

    温笙贴在他的脸颊,试图给他一些温暖。她扶着他的手臂,想象着他受伤的位置,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想象不出他所描绘的场景。

    她以为自己的原生家庭已经超乎寻常,但她没想到周驭的遭遇却超乎寻常到她无法想象。

    “周驭。”

    温笙哽咽着轻轻叫他的名字。

    山风习习,吹动她散落的发丝在周驭眼前晃动,一丝丝,一缕缕,将他眼前的回忆分割成了无数的碎片。

    他锁骨上的那一行纹身,是他满月时,一个游方僧替他纹的。

    算那个游方僧还有一丝良知,面对眼前嚎啕大哭的婴儿,于心不忍,给他留下的除了痛苦,便是那一行动机不纯的祝福与保护。

    游方僧说,周驭命中有大劫,怕不是活不过二十岁。

    这句话现在看来不过是句无稽之谈,但周驭却真实地在他二十岁之前的人生里差点失去生命,两次。

    一次是那个女人生前最后几天,她曾想带着周驭一起下地狱。

    但周驭命大,溺水过后不过几天高烧,消瘦了一圈。

    等他终于能从病床下来的时候,那个女人从那幢房子背后的断崖上一跃而下。

    第二次,便是他初见温笙的时候。

    他被覃涯那帮混混算计,如果没有遇见温笙,他大概会在那个垃圾堆里发臭。

    总结他从前的人生,除了命大似乎也找不出什么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

    黎明已经来了。

    从这里看不到日出,身边逐渐亮起的光线让身边的雾气更浓,更茫茫。

    周驭忽然从温笙怀里坐起来,温笙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枚银色的指环。

    指环素净,通体银白,指圈小巧。

    可以想见它从前的主人是多么秀美而娇小。

    温笙记得这个戒指。

    是周驭从前时常带着的那只尾戒。

    周驭将戒指举过头顶,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指环中,有漂浮的粒子从圆圈里漂浮着进进出出,像是从虚空里散出来的。

    他静静看着指环里的世界,半晌,忽而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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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笙一顿。

    凝向他的背影。

    突然有种咫尺天涯的错觉从心头泛起。

    她皱了眉。

    周驭声音黯哑。

    “没想到啊。”

    “我那么恨你。”

    妈。

    作者有话要说:小周的童年基本就是恐怖故事,没写太细,怕你们害怕。

    唉。(溺水情节不记得的可以倒回去看第四章小周在笙笙家沙发上做的那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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