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盛希夷牙关紧咬，他在沐浴，浴桶中灵泉本就一直氤氲着湿热的水汽，呼吸沉沉。

    被那龙纹纠缠，一呼一吸，轻易错乱，又要抑制声息，就更沉。

    耳边，还听得到“释青灯”用龙爪攀在浴桶外，慢慢的一圈圈向上盘行，玉石般的龙爪抓得金丝楠木带出哒哒一组的节奏声响。

    而纠缠着他的那龙纹，也在一遍遍绕圈盘行。

    但与小黑龙盘绕浴桶不同，那龙纹是绕到顶端就又绕回末端，到了末端再绕回顶端，圈圈绕绕，周而复始，纠缠着盛希夷那不放，还越发地快。

    活动起来的龙纹，刚才感觉像温热丝绒，此刻却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掌心温热的手。

    他毕竟是个男人，骤然被施加如此刺激，纵然心底已念起清心诀，但那龙纹纠缠不休，而且那龙纹是与他神魂相契，刺激远不是止于表面。

    此时耳边又听到“释青灯”胡话，脱口欲骂：“停下！你、”

    灵光一闪，一朵昙花从唇上落入浴桶，飘荡在灵泉中，消散前，给湿热氤氲的水汽更添了一缕幽香。

    被释青灯留下的术法强行消音，盛希夷咬咬牙，闭上眼默念清心诀，与那龙纹纠缠对抗。

    他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不懂？

    穿书前盛希夷活得忙碌，打心底不爱与外人接近，本生就不太想这些。穿书后，初次出任务被那窝兔子的不堪场景恶心到，对这方面更为排斥，成长期间偶尔自然反应，也是用清心诀解决了事，更不用说修道入门后就修出了清静心，越发是不动绮思。

    后来他发觉自己心悦释青灯，那也是相处中逐渐萌生的感情，灭世预言悬在头顶，这份好感虽深重到足以交付生死，却根本来不及牵扯上欲想杂思。再说，身为修真者，就算寻求道侣，原也该只重交心。

    何况，他喜欢的人，是释青灯。

    那个人，那么端庄慈悲的，好像跟这些事就没有关系。

    “释青灯”闻言，停下攀爬的龙爪，也停了那龙纹活动，煞有其事地委屈道：“明明嫂子同意了，我才将龙纹往下移，这龙纹是我哥标上的，我操控不精，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一心为嫂子，嫂子却又生我气，我可真是冤枉。不过，嫂子既然能站能立，也不像是心无别念，所以，果然还是对我哥那假和尚起不了兴趣，怕他介意，才不愿承认？”

    盛希夷缓了缓呼吸，反唇相讥：“你一口一个嫂子，那我跟你哥的内事，跟你这个外弟何干？我对他很有兴趣，又如何？”

    “释青灯”一怔，没料到盛希夷会这么说，不过还是流利接口：“这，嫂子若对我哥有兴趣……那我与我哥是共用一身，神魂也长得一模一样，那是不是，也能看看我？我哥抛下嫂子遁入空门，我这个做弟弟的，少不得要为他承担一二。”

    “那倒不必，”盛希夷神情冷淡，用“释青灯”的话回他，“我对你是起不了兴趣。”

    “你！你怎么就对我这么狠心！”“释青灯”气得要命，威胁道，“你再这样，我要抬头看你了！我都忍着不看你也不碰你……你，你这分明是恃宠而骄！你再这样我真看你了！”

    恃宠而骄？可笑。

    男人洗澡又有什么稀奇的？

    盛希夷冷笑：“我怕你看？”

    他话音刚落，小黑龙的脑袋蹭一下出现在浴桶桶沿，金瞳圆睁，龙须起伏，一副悲愤模样，气得用龙爪敲着浴桶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有谁看过你沐浴不成？！连我哥都没看过！你，你不知检点！”

    “不知检点？！”盛希夷都要气笑了，“我怎么不知检点？”

    “释青灯”怒道：“你喜欢男人，男人也喜欢你，你是我哥的人，被男人看光了还不知避嫌，就是不知检点！”

    “谁说我喜欢男人？”

    “还狡辩！你喜欢我哥！”

    “我是喜欢释青灯，我可不喜欢其他男人。包括你。”

    杀人诛心。

    沉默中，圆润龙珠一颗颗往下掉，落进浴桶里，溅起一小朵一小朵的水花。

    说了一堆胡言乱语，还有脸哭！

    盛希夷额头青筋直跳。

    本来被“释青灯”用龙纹纠缠，他是极为愤怒的，这种超出底线的强制行为他无法接受。

    如果对他做出这种事的是其他任何人，他早动手了，而且一定是往死里打。

    可这是“释青灯”。

    “释青灯”是恶龙的推测已被推翻，身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释青灯的双生兄弟“释青灯”，二是被成年觉醒搞乱脑子的释青灯。

    理智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盛希夷也更相信是后者，但其实从情感上来说，他很难接受。

    “释青灯”与释青灯的言行，不说毫不相像，那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如果这个“释青灯”真是释青灯，那等成年觉醒结束，释青灯回想起这段时间的言行，搞不好会羞愧到负荆请罪，然后选择归隐深山，再也无颜见他……这么想倒是有趣，可惜对眼前困境没半点帮助。

    “释青灯”在得寸进尺，他打不过，还顾虑着释青灯无法下狠手。

    其实他明白，师父说得对，无论这个“释青灯”究竟是谁，他都该视之为龙。

    可……他竟狠不下心。

    小黑龙哭了半天，得不到嫂子半句安慰，更为心酸，抽了抽鼻子道：“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我为你百般克制，我真想找个洞窟，把你抓回去，除了我谁都不许看，不准碰，就我们两个在洞窟里，你被龙纹标记了，你已经是我们的！明明你根本不是我对手，我一下子就能把你抓住，我都一直忍着没有做……你还故意说这些话气我，嫂子，你，你这个人，你有没有良心啊！”

    “释青灯”是真的很伤心。

    他在天渊洞窟醒来的那一刻，就本能地明白自己是龙，虽然当时他以为自己是恶龙，但这并不妨碍他时刻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偏爱，整个天地彷佛都在亲切地告诉他：你是至灵，是最强大的灵兽，你可以随心所欲，拥有一切。

    可是等他想起来自己是谁，“释青灯”就发现，他想要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而是释青灯的。他想要的命，是他哥的。他想要的人，是他哥的。

    他哥是最坏的，他哥欠他的！

    越想越气，小黑龙甩甩脑袋，把最后的眼泪甩成龙珠，昂起龙首，怒目直视盛希夷，正要继续义正言辞地质问这个狠心嫂子，却不得不注意到……

    他嫂子真好看。

    沐浴的模样比平时更好看。

    卧房内挂着东海明珠，满室温白柔光，照在大浴桶里灵泉水面上，水波摇荡，湿气蒸腾，那光映入盛希夷眼眸，摇曳生情，那双碧眸眼底却又自带锋芒，让人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就喉头抽紧，让人想伸出利爪将他从水里捞出抢回去，任他怒骂也好挣扎也好，总之是绝不能让他逃掉。

    而那张脸，那深陷的锁骨，那强韧修长的躯体……遗憾地逐渐隐入水面之下。

    “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盛希夷看着不知为何又咧嘴傻笑的小黑龙，被他这快速起伏的跌宕情绪闹得心累，感觉连生气都多余，只能匪夷所思地问。

    听到嫂子嫌弃，“释青灯”才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于是不高兴道：“你怎么不问我哥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希夷已经发现了，这“释青灯”大概是不黑释青灯就不舒服，冷淡驳斥：“青灯心慕佛法，才不会想乱七八糟的。”

    “心慕佛法，成天穿着儒服？虚伪！”“释青灯”甩了甩尾巴，理直气壮道，“我早说了，我哥成天赖着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你以为他是个石头佛？嫂子，你要真觉得他对着你什么都没想，那就是他不行，不行的男人，要来干什么？不如早早改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龙二的逻辑，是神一样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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