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瑶曾想过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赘婿, 起初想了很多，要聪慧，要相貌好身段好, 要能跟她聊得来还很听她的话。

    可现在时间紧迫，上哪去找这样的人？

    所以近来她把条件删删减减, 最后觉得就算不太聪明也没关系，相貌普通些也没关系, 但一定要很听她的话才行。

    她不喜欢总是跟别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么做, 不喜欢别人对她做出的决定提出质疑, 所以其他的条件都可以放一放, 唯独这点是绝对不能少的。

    而眼前这个男人, 已经跟了她好几年, 相貌身段没的说，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唯独一点不好，就是不会读书识字。

    但几年的相处下来, 苏锦瑶知道他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笨。相反, 他记性很好, 凡她交代的事从没记错过一字半句，没出过一点错漏, 很多原本不会的东西只要认真学, 都能学得有模有样。

    苏锦瑶越看他越觉得满意，试着教他背了些简短的诗词。虽然这些东西对阿吉来说晦涩难懂，他背得有些慢，但还是认认真真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

    苏锦瑶很高兴，在河边一处芦苇丛旁站定, 故作镇定地问：“你已经快及冠了吧？成亲了没？”

    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 阿吉跟了他这么多年, 她怎么会不清楚他成没成亲。

    阿吉也有些莫名，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道：“没有。”

    苏锦瑶哦了一声，又问：“那有相看合适的人家吗？”

    “没。”

    阿吉蹙眉，以为苏锦瑶是想将府里的哪个丫鬟配给他，心头微沉。

    站在河岸旁的苏锦瑶神情愉悦，转过头来：“那有喜欢的人吗？”

    她本以为也会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谁知面前的少年却怔了怔，嘴唇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终只是低下头去沉默不言。

    阿吉从不在她面前说谎，在她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差点将真心话脱口而出。但他清楚自己与大小姐云泥之别，这样的想法本就已经是阴暗龌龊了，只能埋在心底最深最暗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哪能诉之于口呢？但凡说出一个字，都是对小姐的亵渎，立刻就会从她身边被赶走，再也不能伴她左右。

    阿吉不想离开她，哪怕只能像现在这样偶尔在她出门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他也知足了。

    他低垂着头，半晌才酝酿出一句“没有”，正要接着说但也没有成亲的打算，免得大小姐把别人许配给她的时候，就见她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可不想跟别人抢男人。”

    阿吉再次一怔，脑子一瞬间空白，甚至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少女紧跟着问的一句话，就让他脑子一片混沌，顿时像被炸开了锅。

    “那你可愿入赘苏家，做我的赘婿？”

    阿吉彻底呆住了，仿佛回到当初刚来到她身边的那段时间，愣愣地站在那像块木头。

    木头很快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大惊，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我我我怎么能做小姐的赘婿呢？我……我就是个下人，还是个最低贱的下人。我……我贫贱如泥，小姐你是……是阳春白雪，我万不能，万不能……”

    玷污了你。

    苏锦瑶见他反应这么大，原本欢喜的面容沉了下来：“你不愿意？”

    “不，不是，”阿吉赶忙解释，“我……我……不配。”

    “的确，”苏锦瑶没有否认这点，直言道，“你连字都不认得。”

    她倒不在意阿吉的身份什么的，回头让人拿了他的卖身契去府衙走一趟，恢复良民之身就是了。但跟在她身边却不识字，那肯定不行，以后都不好意思带出门的。

    苏锦瑶便说起了要教他认字一事，阿吉却还在摇头：“不，不行的，小姐，我怎么能……”

    怎么能做小姐的夫婿呢？哪怕是赘婿也不行，他哪里配。

    他只要……只要能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个鞍前马后的下人就好了。

    他只要能一直看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他清楚的认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绝配不上她，从未痴心妄想过要以下人之外的身份伴她左右。

    苏锦瑶是苏家的大小姐，向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也就近几年因父亲娶的继室和那两个异父异母的妹妹受过些气而已。见这下人一副惶惶然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她只当他是真的不愿意，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台，冷哼一声道：“这么不情愿就算了，又不是非你不可，我再找别人去。”

    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方才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却猛然把头抬起，惶恐不安地眼神里骤然多出些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和戾气。

    “你要找谁？”

    她既然问到了他头上，那是不是就打算在下人里挑？除了他以外还有哪些人是小姐看中的人选？那些人是何时接近小姐左右，入了小姐的眼的？他们有什么意图，是不是想借着小姐一步登天？

    他心中瞬间涌出诸多问题，苏锦瑶却已经不想再理会他，只不耐回了一句：“你管我？”

    眼见着她要离开，阿吉瞬间慌了神。

    他想拉住她，又不敢，出声叫她，她不理，无奈之下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愿意，小姐，阿吉愿意！”

    若是真要在下人里挑一个，那……为什么他不行？

    少年跪在地上，盯着前方那个背影，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握紧。

    是啊，为什么他不行？

    他的确不是下人中地位最高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他一定是对小姐最忠心的。

    与其让那些不知有何图谋的人在她身边，自己去不是更好吗？起码他肯定不会伤害小姐，也绝不图谋小姐的任何东西。

    前方的人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嘴唇微抿。

    苏锦瑶其实是不大想理他了的，但这少年确实是目前最满意的人选。而且……他真的很好看，比如现在这般抬头看着她，眼眶微红，满面哀求的模样。

    苏锦瑶轻咳了一声，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你可想清楚了，答应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阿吉点头，在潺潺的水声中喃喃回道：“我不后悔。”

    阿吉永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