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澄刚走出不到半条街，终端就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想来他直到现在也没回家，王管家他们开始找人了。

    他接通终端，只简短的说了自己在深海，明天就会回去，便挂断了通话。

    他一边往海上舟宾馆方向走，一边在终端上输入了无恙病毒，点击搜索，顿时跳出来无数条搜索结果。他一条一条往下看，片刻后，脸色惨白地关掉了终端。

    这个叫做索玛的星球，曾经并不是现在这种上下两半的模样，它本和地球类似，是颗完整的圆形星体。

    ——也许他就是曾经的地球，只是经过长久的岁月变迁，名字已经换成了索玛。

    索玛星球在数万年前经历了一场宇宙浩劫，虽然经过人类的不懈努力，让他没有从宇宙中彻底消失，却也破裂成了上下两半。

    人类终于得以存活，但索玛星球破裂的同时，地心深处的各种病毒也被释放出来。

    其中就有无恙病毒。

    无恙病毒在这个星球上无处不在，哪怕是一滴水，一团空气，一缕风，都携带着病毒……每个婴儿还未降生时，就在母腹里感染了母亲体内的病毒。

    无人能够幸免。

    无恙病毒进入人体后，便犹如贪婪的水蛭，附在细胞上拼命吸收养分，并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短短数日，一个健康人就会迅速消瘦，并出现各种并发症，直到全身器官衰竭死亡。

    偏偏这样一种可怕的疾病，却被取名叫做无恙。无恙病毒没办法治愈，只能由无恙针剂暂时压制，每半年一剂，便可活下去。

    针剂由艾苏帝发放，云巅的上层人士基本都有每年两支的配额。可深海底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限的针剂不能人人都有，于是便开始争抢，强者活下来，弱者就无声无息的死去。

    宁澄心情很复杂，按照资料上所说，他这具身体里必然也潜藏着无恙病毒，并终生都要依靠无恙针剂才能活着。

    他在穿越前有父亲，也有哥哥，但从来都没从那两人那里感受到过亲情。因为没有牵挂，所以穿过来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并没有非要回到原世界的强烈愿望。

    可是现在，他想回去了。

    宁澄内心受到冲击，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理一理思绪，但街道两边的长椅都躺满流浪汉，便只得在一家银行台阶上坐下，抱住了自己膝盖。

    刚刚坐好，左边就亮起光，紧闭的银行大门被突然拉开，走出来几名戴着黑色头套的人。他们背着双肩包，手上还握着不知道真假的枪。

    宁澄才经历了大场面，见到这副情景便很镇定，依旧抱着膝盖坐着。而那些人左右张望了下，径直从他身旁经过，跑向街对面的小巷。

    其中一人经过他身边时还抛下两枚硬币，蹦跳旋转着停在了台阶上。

    等到那群人的身影都无影无踪，银行里才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宁澄恐怕会招来麻烦，便慢吞吞地捡起那两枚硬币，揣在兜里，顺着街道往前走。

    长椅上躺着一名脏兮兮的流浪汉，宁澄看着他，他也从下往上看着宁澄。几秒后，流浪汉往长椅里面缩了缩，拍着自己面前的位置，露出个微笑：“美人儿，这里还可以睡一个。”

    宁澄平静地转开视线，压低帽檐，继续往前走。

    他终于到了海上舟宾馆，却被前台小姐告知已经没有了空余房间。

    “全满了？”他不死心地问。

    “对不起先生，一间都没了。”

    宁澄摘下鸭舌帽，犹豫着问：“那附近还有没有离这儿近的宾馆酒店？”

    年轻的前台小姐打量着他，说：“先生，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建议您还是不要独自夜行。”

    “我可以打车。”

    “也不建议您独自一人打车。”

    见宁澄迷茫地站着，前台小姐又道：“其实街对面有家24小时电影院，深夜基本没有观众，豪华厅的座位很舒服，适合睡觉。”

    宁澄道：“谢谢。”

    “不客气，希望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宁澄在她的指引下，去了街对面的影院，在无人售票机上买了张豪华厅电影票，又买了水和爆米花，用终端付了信用点，进了放映厅。

    现在是晚上十点，并不算太晚，但已经没有了观众，整个放映厅空空荡荡。

    他买的是正中的位置，坐下去后轻轻弹了弹，就像前台小姐说的那样，座椅宽大舒服，而且椅背可以放下去，就成了张沙发床。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爱情片，男女主角似乎因为一场误会分了手，看着还挺有意思的。宁澄将爆米花桶放在腿上，开始边吃边看。

    可正看得起劲，影厅大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了新的观众。

    而且不是几个，是一大群人。

    他们进来就开始大声吵闹：“怎么这么黑啊，我什么都看不到。”

    “谁踩了我的脚？别他妈推推挤挤的。”

    “那你走快点啊，后面也等着进来。”

    “老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你叫老子怎么走快点？”

    屏幕上正是夜晚，影厅的光线就跟着很暗，宁澄惊愕地看着那群人，看他们纷纷点亮手上的终端照明，嘴里骂骂咧咧着找位置。

    动作间，露出腰后别着的铁棍。

    他赶紧戴上鸭舌帽，挡住了半张脸。

    有人发现了宁澄，指着他大声道：“青龙哥，这里有个人怎么办？”

    宁澄缩了缩身体，抱紧自己的爆米花桶，下巴缩进宽大的衣领里，整张脸都隐藏起来。

    “就一个人吗？”

    “是的。”

    “那就别管了，让他呆在那儿吧。”

    “可这是咱们飞龙团团建啊，他这个外人在这儿感觉不太好。”

    另外有人暴躁道：“不好你妈个逼，别在这里挡路，老子都被踩了好几脚了。”

    “对不起红龙哥，我不知道您在后面。”

    其他人也就不再管宁澄，各自找座位坐下，整个影厅除了最后几排，前面都被坐满了。宁澄位置居中，这下前后左右都是人，他被包在了中间。

    左侧坐着名手臂上纹着红龙的人，只有右侧的一个位置空着。

    宁澄心里暗暗叫苦，这群黑.社..会还搞团建的吗？而且为什么会选择电影院？哪怕去包个酒吧也比这里强啊。

    他很想现在就离开电影院，可离开这里又不知道去哪儿，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银幕上电影还在继续，男女主终于冰释前嫌，紧紧拥抱在一起，身后背景是云巅的高楼。

    宁澄从帽檐下盯着大银幕，可根本听不见电影台词，这些人太吵了。

    “喂喂，喂，喂喂。”银幕前的方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手拿着麦克风，蹲在地上调试自带的音响，“喂，喂喂，喂喂……”

    这声音异常洪亮，在偌大的影厅里回响，居然压过了电影的声音。

    “喂，喂喂，喂。滋——”突然响起尖锐的电流声，像是一把钢锯锉过宁澄的耳膜，让他头皮发麻，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操.你妈小豆子，你在搞什么？”宁澄左侧的纹身大汉跳了起来。

    其他人纷纷捂耳朵。

    方台上摆弄音响的小豆子回道：“好了，现在可以了。”

    纹身大汉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

    “各位兄弟，各位手足，请安静，现在开会了，安静。”小豆子手持麦克风站在台中央，背后就是放着影片的大银幕，“因为酒吧翻修，今天没法在会议室开会，就来了电影院。这里环境是不太好，不过忍忍吧，下周咱们就有自己的办公楼了。”

    “这次集中开会，相信大家也清楚原因。这一带是咱们飞龙团的地盘，和那些商户也相安无事。可最近老是有人来搞事，打着飞龙团的旗号到处砸抢，抢完就跑，等我们兄弟赶去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了，极大的影响了咱们飞龙团的形象和声誉。”

    下面的人立即沸腾了。

    “肯定是有其他帮派搞我们。”

    “对啊对啊，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帮，毕竟咱们和好几个帮派社团都结了仇。”

    “管他哪个帮，干脆就一个一个的打，统统干翻。”

    ……

    宁澄只盯着大银幕，假装没有听到这些声音。

    “安静，都安静，下面请驰哥给兄弟们说两句。”

    哗哗！

    整个影厅响起激烈的掌声，宁澄身侧的花臂大汉还站了起来，鼓掌得最是卖力。

    花臂大汉红龙看了圈周围的人，目光如炬地搜索哪些人没有鼓掌，小弟们不敢懈怠，拍得手心都红了。

    他又低头看了眼唯一坐着没动的宁澄，觉得很不顺眼，便用手一指大门：“喂，你——”

    宁澄迅速将怀里的爆米花桶往腿上一放，乖巧鼓掌。

    红龙本想赶走他，剩下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宁澄开始还想着要不要离开影厅，但听过会议内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外面太危险，动辄就拼刀斧，杀人放火抢银行，这里虽然黑.帮开会，但并没有生命危险，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

    如雷的掌声中，他看见有人从方台侧面走了出来。因为银幕背光，看不清长相五官，但身材高大颀长，两条腿只跨了几步，就站在了方台中央。

    他接过小豆子手里的麦克风，举到嘴边，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轻轻吐出了五个字。

    “喂，喂喂，喂喂。”

    作者有话要说：　　陆卓驰：我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往开会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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