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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肉蟹煲)

    卫国公府的鲁大厨服务卫国公府多年,在整个汴京都是有名的。在勋贵世家掌勺并非一件容易事,卫国公府还算宽容的,碰上那些个穷讲究,各个自诩老饕的老姓世家,厨子便只管头疼了。

    如今南方菜在汴京尤为盛行,吃螃蟹的人家不少,可大部分人吃的都是河蟹,河蟹不似海蟹这般腥,且蟹黄肥美,烹饪手法多样,若是食材新鲜,哪怕不用烹饪,只放于灶上蒸熟,都有不可言喻的鲜香。

    而海蟹可不好做,保险起见,用糖腌一下去腥味便可,他可没听说还有别的做海蟹的法子。

    宋暖是年轻后生,按理说他不至于把宋暖放在眼中,可阖府上下谁都知道姑爷是宋家后人,早些年鲁大厨还是学徒时,便听说宋过宋老爷子的威名了。

    他带着灶上的几个帮厨站在一旁,认认真真看着宋暖忙活。

    宋暖也不避开,肉蟹煲是她个人很喜欢的一道菜,倒不是肉蟹有多美味,而是她喜欢吃里面的配菜,豆腐和鸡爪虽则只是这道菜里的配角,吃起来却别有滋味。

    指挥着帮厨将要用的蟹、虾、鸡爪、豆腐、藕片、鹌鹑蛋端上来。

    做肉蟹煲,宋暖习惯于先处理鸡爪,将鸡爪对半切开,热水焯完放入冷水中焯,再换一锅清水,加入黄酒姜片,小火熬制。

    蟹不能吃的部位去掉,一切为四,蟹钳用刀背捣碎,再将蟹肉和蟹钳均匀裹上粉食,炸至金黄。

    河虾去掉虾线后也入热油炸,炸至虾变红微微蜷曲便可。

    此时,炉灶加柴火,将油烧热,暗红的豆酱和通红的茱萸倒入油里翻炒,再加上八角茴香姜片葱蒜,等辛辣味窜出来,便放入炸好的食材均匀翻炒。倒入早已熬好的凤爪汤,转中火慢慢收汤,等味道出得差不多了,便把其余配料都放进去,柴火慢炖。

    时人喜甜,宋暖最后又加了冰糖,做甜辣口。

    旁观的帮厨早已怀疑自己跟了个假师傅,跟姑爷一比,他们简直不会做饭了。

    香气渐渐冒出来,鲁大厨望锅流口水,吸溜着鼻子问:“这还不行?我瞧着火候也差不多了。”

    宋暖将锅盖打开个缝隙,笑回:“俗话说得好,千煮豆腐万滚鱼,再等等吧,让豆腐入味一些再出锅。”

    丫鬟来报说卫国公回来了,宋暖这才吩咐厨娘将蟹煲端出去。

    卫国公高大英俊,虽然已经做了岳父,看着却显年轻。都说岳父看女婿是越看越不满意,宋暖也担心卫国公挑剔,好在菜比她先上桌。

    卫国公萧竞见女婿下厨,且做得是自己没吃过的菜,便沉声问:

    “这是什么?”

    “回岳父,是肉蟹煲。”

    乔氏凑近道:“是你旧部下托人走水路送来的,今早刚到,厨房不会做,你女婿亲自下的厨。”

    卫国公不解对这门亲事不算满意的妻子,为何这么快倒戈了,明明今早乔氏还在抱怨,说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怕萧妙妙找回来后,两家有嫌隙,婆家不给她好日子过。

    乔氏面上的笑不似作假,卫国公虽是一家之主,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工具人,这个家里,万事皆由乔氏做主,既然乔氏都认下宋凉这个女婿了,他这个岳父也没有摆谱的道理。

    三朝回门,他花雕都备好了,原想和宋凉喝两杯,可凉风拂过,那肉蟹煲的香味竟不停往鼻腔钻。螃蟹他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烹调螃蟹。汴京城最时兴的两道蟹菜便是洗手蟹和螃蟹酿橙,哪有人把鸡脚豆腐藕片和螃蟹虾一起搭配的?阖汴京都没这么吃的。

    卫国公今日回来迟是因着参加了宫宴,他时常和乔氏抱怨,宫中的食物最是难吃,做什么菜都以清蒸为主,很是没味。眼下见了这一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蟹煲,顿觉食欲大开。

    熬了几个时辰的酱汁已经全部被食材全部吸收了,就连那豆腐,都沾了这一锅的鲜香爽嫩,夹一口咀嚼,果然早已入了味。

    咬一口酥香的螃蟹、试一下软糯的鸡脚、再一口绵软的豆腐,每一口都是时间的味道。

    卫国公口欲不算重,平日家里大厨做好了他多吃些,做差了便少吃些,很少为吃费功夫。

    萧定一原以为自家老爹吃不惯小男人做的蟹煲,谁知老爹面色虽然淡定,可下筷子的速度越发快了,照这样下去,这一锅的肉蟹煲还有剩下的?

    萧定一适时提醒,“爹,您老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可卫国公却充耳不闻,萧定一见状不妙,赶忙下了筷子。

    连汁带肉嘬一口螃蟹,以为那便是极致了,不曾想,等那豆腐顺着舌尖滑入口腔,咬一口绵软爽滑,汁水四溢,这才知,配料竟比主料还好吃。

    乔氏见父子俩如此没出息,都觉得新奇,她对着蟹煲犹豫了片刻。

    宋暖疑惑看向她,“岳母,怎的不动筷子?是不合您胃口吗?”

    说起这事,乔氏也有些难为情,她一向丰满,有一副肚兜抹胸都裹不住的好身段。卫国公自然不用多说,她也极其喜爱自己这身子,问题是时人喜清瘦女子,纵然她不畏世人议论,可她时常参加宫宴,难免要控制一些。

    不是不想吃,是不敢吃。

    乔氏满眼的渴望不似作假,眼看口水都要下来了。宋暖挑眉,她早就看出卫国公府家中人员地位排名了,便很体贴地替宋凉攒印象分。

    “岳母,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呢?”

    乔氏头一回听人说这样的话,目瞪口呆地看了宋暖半晌,才认真琢磨:“阿凉啊,我发现你说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也对,我要多吃点,不然回头看到我那几个死对头,哪有力气跟她们炫耀我新买的皮料?”

    说完,光速夹起鸡脚,她看上这块鸡脚很久了,果然,就是她想象中的味道。

    宋暖见乔氏不停夹鸡爪,又体贴地笑道:“岳母,鸡爪不胖人,多吃点也无妨。”

    乔氏原本还有些吃不踏实,听了宋暖这话,愈发不克制了。

    宋暖吃得不多,倒是这一家三口吃得肚子都鼓了。

    卫国公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捧场了,连忙叫管家上茶,意图重塑自己风雅威严的岳父形象。

    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因太专注于吃肉蟹煲,忘了找宋暖喝酒,让她逃过一劫。

    乔氏平日吃饭讲究七分饱,这还是第一次吃得腰粗嘴油。卫国公见妻子摸着怀孕似的肚子,疑惑道:“你不是说要节食吗?”

    乔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男人就这点不好,什么不爱听他偏要提什么,哪像人家宋凉会说话。乔氏愈发看卫国公不顺眼,“你没听女婿说吗?吃鸡爪不胖人!”

    卫国公不明白妻子为何有怒,又觉得女婿这话有哪里不对。

    饭后,乔氏遣丫鬟叫了萧定一去她屋里。

    高大的男人跨过槅扇门,大喇喇坐在玫瑰椅上,辣眼睛的事看多了,似乎也就寻常了。乔氏眯着眼,抚摸着厚脸皮的背,笑得格外暖心:“儿,几日不见,娘甚是思念,儿想娘否?”

    萧定一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所以,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地位连厚脸皮都不如的儿子到底是怎么让乔氏用如此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跑,领口却被乔氏拉住。

    萧定一怒极:“娘,我都男扮女装了,你还想怎么样?当你儿子不要面子吗?”

    他好歹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世家子弟,在外头谁不高看他一眼,怎的回到家里地位就这般低了?

    乔氏弹他脑门,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吃饱撑的没事干才找你麻烦。娘这次找你,是有件正经事要告诉你。”

    萧定一没好气道:“不干。”

    “干不干由不得你,”乔氏本就不是来经过他同意的,一个殴打助教的落榜生哪有反对的权力?“陆九思你知道的吧?月前,陆九思打算在汴京城开设书院,却苦于没有地方,为娘我自然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就把我们家在郊外的别业捐给了他,并出资修建了斋舍和藏书阁。”

    萧定一眉头紧蹙,这陆九思号非鹿先生,只因其思想主张是“似鹿非鹿”,即一头鹿它是鹿又不是鹿,人们要透过事物的外衣,去探究事物的本质。除此外,陆九思还擅长书法、诗词、音韵、河道治理……在教学上其主张因材施教,学以致用,要让学问回归实践。

    国子监的考卷中经常出现这位的大名,他不可能没听过。

    但是堂堂当代大儒,竟然为了乔氏的捐赠,收留他这样的学生!他很想反问陆九思,你的风骨呢?

    “为何只修建斋舍和藏书阁,其他校舍呢?”萧定一蹙眉。

    乔氏笑得意味深长,“还不是像你这样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太多了,为了给其他世家一点发挥的余地,我自然不能把所有校舍都包揽了。”

    萧定一深呼吸一口气,“娘,我长大了,懂事了,应该孝顺您才对,怎么能花您的钱呢?不如您把钱留着买买皮料和口脂?”

    乔氏状似感动,抚摸着厚脸皮的毛发,“没事的,儿,咱家钱多,花不完。”

    “……”萧定一如干涸的池鱼,做最后的抗争,“娘,如今我男扮女装,若是去书院,难免会惹人怀疑。”

    “娘已经和非鹿先生说好,你不住书院,每日照常回宋家。”

    乔氏说完,眯着眼凑近放弃挣扎的萧定一,八卦道:“儿啊,你那个……贞操还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