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常来帮忙照料我弟弟，而且也能提出不少专业的意见，我很好奇，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他笑着说：“因为我提前了解了一下相关知识。”

    我问：“你找谁了解的？”

    他说：“是从一个网站。”

    我忙问：“是什么网站？你可以告诉我吗？”

    李虞略略犹豫，说：“我现在不记得了，明天带电脑来给你看，好吗？”

    我当然答应，因为我问他是什么网站，纯粹是为了我的一点点虚荣，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电脑，也没有钱买智能手机。

    第二天，李虞拿来了他的电脑，那台电脑很精美。李虞给我打开网站，叫我去看。

    这网站的页面看起来有点简陋，透着一股粗制滥造的样子，但内容却很详实，我得知了许多与我弟弟的病情有关的医疗知识。

    那天李虞忘了带电脑，再后来他就总也忘了带。而我提醒了他几次他仍忘后，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个网站对我的帮助很大，在我弟弟死后不久，它也关停了，就好像是专为我一个人设计似的。

    这么好的网站，真是谢谢他把电脑借给我。

    我对李虞没有感觉，因为我觉得男人都很危险。

    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喜欢我，但我不希望它发展下去。

    这天，我妈妈回来了。

    是我真正的妈妈。

    我对父母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甚至连他们的长相都记不起来，对我好不好更加不清楚。

    不过这次妈妈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还有一个亲人。

    起初妈妈带了很多礼物给我，那些礼物不贵，但挺漂亮。

    而我因为少掉了弟弟这个负担，又节俭惯了，很快就攒了些钱。

    渐渐地，妈妈开始问我要钱，她会说：“妈妈想给你煮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番茄炖牛腩。可是牛肉太贵了，我的钱不够，在市场里面好尴尬的。”

    我交给她几百块，但两三天，她又要钱，说：“妈妈想给你买一套好的精华，你的脸需要保养。”

    我又交给她几百块。

    保养品倒是看到了，但那不是给我准备的，而是给她自己。她放在自己的皮包里，每天早晨拎着皮包进浴室，用完再装回去。

    可能是怕我乱动打坏吧，我在心里想。

    后来，她对我说：“你应该把工资卡交给妈妈，让妈妈来操持咱们的生活。否则等你回家再买菜，你每天都要等很久才能吃到饭。”

    我将工资卡交给她的第二天，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人。

    幸好我打了两份工，只给了她一张工资卡。

    一个星期不到，她回来了，抱怨说：“你一点都不信任妈妈。”

    我说：“你不想解释一下最近去了哪里吗？”

    她美滋滋地说：“你看妈妈哪里有变化吗？”

    我想了想，说：“鼻子似乎高了。”

    “我打了整容针。”她笑着说：“你看我的颧骨，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突出了，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好多。”

    我问：“那我们这个月吃什么？”

    她的脸色顿时垮下来，“你不是还有一份工么？”

    我说：“那份工要付房租。”

    “那你的存款呢？”她问：“做什么用？钱放到银行里，那还是钱吗？”

    我说：“我想存钱买一套房子住。”

    妈妈笑嘻嘻起来，“妈妈会给你买的，何况干嘛要自己买房子呢？常常来找你的那个男孩子，他一看就很有钱，你嫁给他，带着妈妈一起住到他家里去嘛！”

    她说的是罗凛。

    罗凛是一间药店的老板，的确有一些钱。

    我只能庆幸，她没有见过更加有钱的李虞和迟风珉。

    我说：“就算是嫁给他，而就算他有房子，我也不可能带着你去住的。我现在攒钱，也是想买一套房子给你住。”

    她瞪起了眼睛，“你不要带我吗？”

    我说：“不要。”

    “你！”她哭了起来，眼泪哗啦啦地流，“妈妈知道，是我没本事，当初我被抓走，你爸爸被打死。可我过得一点都不轻松，我最好的年华都成了别人的奴隶，我也想你呀……”

    她一早就告诉我，当初一伙人冲进我们家，打死了我爸爸，摔傻了我弟弟，抓走了她。

    只要稍有不满，她就会哭诉这件事，只是她每次都坚决不说那是谁。

    每次她这样，我都想想她的经历，便让了步，但这显然无用。

    这次我不再让步了，只说：“那你想过我么？我也是最好的年华，却打着两份工照顾着我弟弟那个病人。你看到地上那个铁钩了么？那是拴我弟弟用的，你知道他有多痛苦，我又有多痛苦么？”

    我说话期间，她一边哭，一边开始大声尖叫，显然一点也不想听我的话。

    我便不再说话了，心很累。而且，那种仇恨的感觉又来了，很猛烈。

    但我及时制止了这种情绪。

    我不应该仇恨我妈妈，她是无辜的。

    要仇恨，也要仇恨毁了我家庭的那个人。

    很快，我便知道了那是谁。

    这次回来，妈妈带着一尊神像，那是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人，穿着飘逸的长裙，神像的色彩令人觉得这女人很美，但事实上，她并没有脸。

    妈妈把神像放在她最宝贝的地方，冲着它跪拜，十分虔诚。但我问她时，她却从不告诉我这是什么，不像其他宗教那样喜欢介绍自己的信仰。

    这天我出门前，妈妈照例进行了跪拜，然后开心地对我说：“昨晚神使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问：“什么神使？来咱们家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家只有一间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床的中央吊了张帘子，我住外面，妈妈住在以前弟弟的位置，也就是里面。

    如果有人来，必然会看到我睡觉的样子。

    妈妈笑着说：“别担心，神使也是神，怎么会走寻常地方？他是来到了我的梦里。他说，今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件好事，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也关系到妈妈是否能获得永生。但要你做一件事。”

    听到“永生”二字，我有点瘆得慌。

    我问：“什么事？”

    “你今天一定要走路。”她笑着说：“要靠着马路的一侧走。”

    我说：“不如让我直接冲到马路中间？”

    妈妈笑得更开心了，“那样当然最好。”见我变脸，又道：“妈妈开玩笑的，宝贝。”

    我并没想走路，可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城市的交通瘫痪了。

    我不能坐地铁回家，只能走路，真是冷。

    这时，一辆车开了过来，车窗打开，露出了李虞的脸。

    他笑着说：“美女，需要我稍你一程么？”

    我看了看他的汽车，是保时捷。

    我已经许久不见他了，看样子他也不记得我了，便打开围巾，露出整张脸来，说：“你看我是谁。”

    “你是可爱的宋小姐。”李虞笑着说：“上来吧，我看你已经走很久了，很冷了吧？”

    我道谢上了车。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儿，这让我很不自在。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走很久了？”

    李虞笑着说：“你的脸冻得通红。”

    我仔细想了想他之前的话，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不过，既然他不想说实话，我当然没有必要问下去。

    道路上的积雪仍未除净，所以汽车开得时快时慢。

    期间，李虞时不时看我，直到把我看得有些毛毛的，问：“你怎么一直看我？”

    “有段日子不见了。”李虞笑着说：“你的气色好了不少，还做两份工么？”

    我说：“还做，不过只是做工，就不那么累了。”

    “不读书了么？”李虞说：“你的年纪还这么小。”

    “还在读书。”我说：“不过没办法很专心了。”

    李虞问：“你有债务么？怎么还要做两份？”

    当然是因为我妈妈花钱太多，可这样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没吭声，李虞便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忙。”

    我说：“谢谢。”

    他不说话了。

    但这样的沉默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李虞又笑着说：“今天还真是巧，我今天接到一个奇怪的邮件，说让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个时间走这条路。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你。”

    我说：“所以你就乖乖就范？”

    “这条路也是我平时会路过的路。”李虞笑着说：“这邮件你知道么？”

    我说：“你忘了我没有电脑了么？”

    他被我的回答弄得挺尴尬，笑了笑，这次真的不吭声了。

    他送我到楼下，笑着问：“愿意给我留个电话号码么？”

    我告诉了他，但他并没有把他的告诉我。

    回家时，妈妈正在窗边站着，满脸激动，说：“楼下那是谁家的小开？开得车可真好啊！是豪车呢！神使果然没有骗妈妈，你一定有乖乖走路，对不对？”

    我不吭声，她便一直缠着我问，直到我说了，“他叫李虞。”

    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追过来。

    妈妈死的这天早上，如往常一样把自己装扮得很精致。

    我跟她道了别，她说今晚一定会给我煮番茄炖牛腩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