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当然也是爱他的。

    只是我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很快，我便觉得身子一轻，痛感没了，痛苦也没了，如同突然被从一个严丝合缝的盒子中释放出去，是绝对的自由。

    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感受不到，忘记了一切，是绝对的自在。

    不过，这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

    忽然间，我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吸引力。

    我完全无法抗拒，亦或许说，那根本就是我的归宿与目的。

    我感到自己开始慢慢地分解，然后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那力量与我缠绕在一起，融为一体，渐渐地，我再感觉不到区别。

    这时，四周忽然亮了起来，随着亮光一同出现的是碧蓝的天空，粗糙却宏伟的大石台建筑。一些盛装的人正跪在石台顶礼膜拜，石台上摆放着柴薪，有人同时在往旁边拜访肉食水果等物。

    我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也看不懂他们的服饰，更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只见他们膜拜完了，抬了一个人出来。那是个年纪一看就很小，五官非常秀丽的女孩子，她似乎是睡着了，躺在一个口样子华贵，却很薄的棺材里。棺材的盖子开着，而她的身上似乎被浇了很多液体。

    接下来，他们将棺材摆到了柴薪上，其他人全部匍匐在地，不停跪拜。石台站着的人以火把点燃棺材和柴薪。

    火焰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所有跪拜的人齐声说着什么咒语一类的话，场面一时变得诡异。

    就在这时，棺材中突然蹿出了一个浑身是火的人。这人一站起来，背部立刻就被火焰灼上，所有人见状作鸟兽散。火人不停地挣扎，甚至翻出了棺材，在石台上乱跑，地上的人们大惊，慌乱之下，纷纷拿起弓箭石头朝她丢去，终于，在烈火的灼烧和众多箭矢武器的多重攻击下，火人倒在了地上，化为了焦炭。

    就在最后一丝火焰熄灭的同时，一切都化为了黑暗。

    但这只是一瞬。

    下一刻，四周复亮，变成了一个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大厅。

    大厅为长条型，此时静悄悄的，衣着华贵且闪着各色的光芒的人们呈队形站在大厅中，他们面朝的方向是一团红色的光芒。

    我向前移动，那团光芒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衣着妆容最为雍容华贵，她闭着眼睛，慵懒地倚靠在金灿灿的宝座上，周身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突然，地上两列之中靠左的第一个男人伸出手，一道光雾便朝着宝座上的女人推了过去。

    女人霎时睁开眼，周身红光更盛，她的瞳仁也是红的，神色冷厉，令人不敢逼视。

    男人发出的光雾顿时被红光打散，而红光仍在朝他的方向逼去，最终他整个人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亮核。

    宝座上的女人伸出了手，那亮核便朝她飞去，消失在了她的手心。

    其他人见状纷纷扑上来，女人不慌不忙，将所有人一一打散取走核心，直到最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大厅中央。

    那男人长发，长袍，看装束和之前火烧女人的那群人是同一个时代。

    其实我看不清这男人的脸，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很喜欢他的感觉。

    男人站在中央，身上并没有任何光芒。我看他们打了半天，已经知道光芒便是“武器”，没有光芒，大概就意味着他很友善。

    女人见了他，周身红光退去，眼中凶色也于瞬间消失不见。她跳下宝座，疾步朝男人走了过去，脚步间很有小女儿的姿态。

    最后她停留在男人的面前，二人对望着，没有任何语言。

    场面又完全暗了，但我已习惯。果然，四周很快又亮了起来。

    这里是一处花海，遍地都是各式各样我不知道名目的美丽花朵，天空不是蓝色的，而是粉红色的，天空中有诸如孔雀、百灵这样美丽的鸟类在盘旋飞舞。接近地面的部分则可以看到有鹿在奔跑。

    花海之中有两个人。他们离我不远，因此我也能够分辨，女人就是之前我已经见过两次的年轻女人，与前两次的正装不同，她只穿了一条薄纱裙，首饰也以轻盈灵动为主，她正在跳舞。

    不远处的男人正坐着抚琴，我虽听不到音乐，但也知道他是在为她伴奏。

    一曲舞毕，女人笑着偎去了男人的怀里，男人也抱住了她，但这动作却很不自然，就好像两人都在刻意对空气做出拥抱的姿势似的。

    不过两人脸上的笑容倒是丝毫不假，他们正亲密地聊着什么，女人忽然眉头一皱，整个人的颜色都变得透明，闪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这似乎对她影响颇大，她半天都不动。

    显然男人也很急，他伸手欲抓住她，却扑了个空。我这才看出，他们两个竟都是没有实体的。

    场面又暗了。

    这次，仍然很快复亮。

    这次的场景中，天空是蓝色的，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人，看样子是一条热闹的街市。

    一个有几分姿色但远不如前面几个场景那位漂亮的年轻女人正在街上急匆匆地走着。

    我很快就看明白，在她前面的不远处，一个男人正扶着一个女人，看样子两人正在逛街，走走停停。这男人赫然就是我在前面见过的那位，他身边的女人则和前面三个碎片的女人长得十分相似，可气质又庸俗了不少，两人之间虽看起来恩爱，却并没有前面两个场景那样炽烈。

    他们在摊位前走走停停，姿色普通的女人便也走走停停地跟着，一直跟到他们双双坐马车离开，女人才失望地站在了原地，满脸都是心痛。

    这个场景看得我莫名其妙，尤其是它只到这里便停止了。

    接下来的几段都是如此，各种长相的女人望着那个男人与他的爱人在各种场景下展示恩爱。渐渐地，我终于瞧出了些端倪，好像……这些平庸的女人，才是他最初那个爱人，因为那个平庸的女人，正在渐渐变得美丽，而且，越来越像当初王座上的女人。

    终于，这次女人重新成为了衣着华丽的美女。

    令我意外的，是她穿着嫁衣，坐进了金色的马车。

    马车的队伍看起来像是要举办什么重要的仪式，极为华丽壮观。

    马车一路走进了一栋恢弘的城中城的大门，最后来到了一处大殿。

    女人在大殿门口下了车，大殿的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看站位也绝对是大权在握的男人。

    但他却并不是前几世的男人，他的年纪看上去要老了许多，而且，他绝对不会弹琴。

    男人将女人接了进去，四周骤然一黑。复亮时，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衣着已与之前大不同，更为华贵，神情也与之前在宝座上时如出一辙，只是没了红瞳。她的身边则跟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小孩的身旁，赫然跟着她几世之前的情人，此时他垂着头，站在小孩的旁边，看他穿着，和其他官员如出一辙，而他与小孩之间目光的互动，也体现出他多半是这小孩的师长一类的角色。

    接下来的几幕，女人的地位始终不离皇城，有时是皇帝的女儿，有时是皇后，最差的也是宠妃。

    而她始终有孩子，她的身边也始终都有最初的那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并非每次都是同一个官员，看场景中所有人的穿着打扮始终在变化，显然是经历了不同的朝代。

    几番更迭后，突然，场景又回到了最初女人打死所有人的大厅中。

    王座上仍是那个女人，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红光。而且这次她并非慵懒地靠着，而是端正地坐着，神情威仪，面容冷酷。

    而她所面对的下方，则仍是最初的那些人，但这次，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光芒，而是顺从地跪在地上。

    女人动了动嘴，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也能够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是在下达什么命令。

    其他人得令后纷纷消失，最终空落落的大厅中只有女人自己。

    她从王座上下来，缓缓地“飘”到了男人曾出现过的位置。

    但这里此刻只有她自己。

    复暗。

    又亮。

    又是那片美丽的花海，但此刻花瓣翻涌，原本粉色的美丽天空也是一片混沌。

    曾在这里弹琴跳舞的两个人此刻正在其中，红黑两道光芒闪过，已然分出了胜负。

    男人变得一闪一闪的，时而透明，时而清晰。

    女人站在他的身旁，凝视着他。

    许久，像是无端遭到了什么攻击似的，颜色也渐渐褪去。

    最后，两个人都渐渐的消失不见。

    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我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但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记得这一切，不要忘记我……”

    是谁？

    这声音好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不要忘记我……”那个声音继续说。

    是谁啊……

    “不要忘记我……”那个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直到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