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任又双叒吐血了

病弱前任又双叒吐血了 > 二

    霎时间,冷风拂面,四目相对。

    他撑着一把木伞,遮絮絮飘雪,站在天地之间。

    少年面容清隽,皎皎如月,双目的清亮十年不改,善良又正直,似装了万千黎民天下苍生。

    望她时,又独独只有她一人。

    比如此刻。

    宁琅实在说不上这一眼的滋味。

    她总觉得东朔的目光太遥太远。明明两人眼下不过三丈之距,却恍然隔了千山万水,又隔了许多重岁月。

    宁琅觉得自己是一朝回到了修无情道之前,情感过剩,忍不住要抒情一番,便从东朔看她的这一眼中,生出了子虚乌有的幻觉。

    她轻咳一声,缓解心中尴尬。

    东朔也咳了几声,团团白雾在他唇边逸散。

    他的几声咳里伴了血。

    哪怕他已经惯常捂了嘴,仍是有点点鲜血滴落雪地,晕开,红梅一般。

    也许是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咳血,余光扫到脚边的血梅时东朔愣了愣,也只是一下,便抬头看她。

    他的眼神里还捎上了几分茫然,衬得劲瘦的身姿更是可怜,看上去很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宁琅的心一瞬揪了起来,不敢再看他。

    也是同一时间,她的身体又自动给出了反应,啪的一声把门给摔上了。

    “……”

    门摔上后,宁琅自己先傻眼了。

    不、不是,她为什么要摔门?!

    她是不想见东朔不假,也确实因为他的样子而心软了,但东朔是重明天带回来的客人,此时的他遭遇了宗门被灭的悲痛,还因魔息入体染上了吐血的毛病,本来就很可怜了,现在她还把门摔了,让他吃了个闭门羹,于情于理,都确实太过分了。

    宁琅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怀疑它是不是有独立的思想,是不是当了叛徒。

    手自己闯出来的祸,也得宁琅来扛。

    宁琅知晓,按东朔的为人,他定不会在意这桩小事,可门还是得开的,她还是得把人迎进来。

    外面在下雪。

    太冷了。

    他此时尚未修道,无功法护体,再站多一会,只怕寒气入了肺,他得咳得更厉害。

    东朔咳得厉害,不仅他难受,她更难受。

    他咳一下,她的心跟着跳一下。

    以前便是这样的,折磨得宁琅实在忍不了,就想找歪门邪术,给他换一具健康的身体。

    想到这,宁琅立马开了门,心里急得要死,恨不得拽着人的手,马上把他拉到温暖的屋子里呆着,表面上却公事公办般地把人请进来,模样高冷,高岭之花一般,写着生人莫近。

    明明修无情道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都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可换了如今,只觉格外艰难,也想着得赶快踏上修道的路,否则再多装几回,实在太要人命。

    拿冷脸对东朔,对心觉欠了他、有愧他的宁琅来说,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便火急火燎地给他说了说要注意的地方,全程眼看天,绝不多看他一眼,连名字都没有报,想赶快回自己的屋,和刚刚重明天跑路时是同一款的背影。

    但宁琅输在没有重明天快。

    堪一转身,只听东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声色偏弱,宛如蝶翼轻颤,他问:“是我打扰到道友了吗?”

    宁琅不想和东朔建立过多交际,不想和他多接触,也打算除了必要之外,绝不和他多说任何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可这会,听到他自责的口吻,心突然就软了,也很难强迫自己对他说上更多的重话。

    “没有。”

    宁琅挺直了腰背,硬是撑着没有回头。

    “我以为道友不欢迎我。”

    宁琅觉得他是在说摔门那件事。

    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了谢罪,她咬了咬呀,坚持不回头,原地瞎扯出了个解释。

    “风太大,刚刚门是被风吹上了,不是我不欢迎你。”

    闻言,东朔侧首从竹窗望了一眼降得笔直的雪,又回过了头,看了看连背影都写满了理直气壮,非常冷静平淡,好像自己没有瞎扯,就是实话实说,便顺了她的话,将摔门的事全部怪在了无中生有的妖风上。

    他弯唇笑了。

    “是,今日风大。”

    宁琅以为事情到这便结束了,刚提步,又听他说:“能陪我坐一坐吗?”

    宁琅试图挣扎。

    她想拒绝,张了口,却发现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根本吐不出口。

    最终之战前的那几年,宁琅每天都在为修炼而拼命,睁眼不是内功心法,便是魔的脸,见东朔见得很少。

    他用传音问她在哪,她总不答,是懒得答。

    他也不放弃,就去找近日风头最盛的魔,先杀了魔,后也不走,矗在原地等她,为了看她一眼,看她是不是安好,是不是无恙。

    只是坐坐而已。

    坐一坐不会培养感情的。

    宁琅没有战胜自己。

    ……

    两人安静地坐着。

    真的只是坐着而已。

    宁琅不知东朔在干嘛,因为她挑了个面向竹窗背对东朔的好位置,一直盯着窗外静谧的雪发呆。

    看到雪,宁琅能想起不少事。

    宁琅记得有一年冬天。

    她接了个宗门的任务,去替一村子除雪妖。

    雪妖不是太厉害的妖怪,是初初修道的她也能应付的程度。

    可还是一时不慎,给阴了,中了霜毒。

    霜毒治不了,但等时间过去,妖毒散了会好。等来自愈之前,她总干咳不断,咳多了,还会吐几口血,也让她总算知道了东朔平日究竟有多难受。

    宁琅知霜毒不能治,却不知能转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能把她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霜毒,转移到了东朔的身上,他还当着她的面立刻喷了一口血,宁琅又急又气,直接哭了。

    他喷完血,还得倒过来安慰她。

    宁琅记得彼时,他眉目含笑,声色轻柔地说他没事,他咳得多,惯了。和她不一样,他平日里有灵丹妙药养着,多吐几口血而已,不会多难受。

    东朔太温柔了。

    宁琅对温柔的人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正出神,宁琅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声,若不是她只有眼睛盯着窗外的雪景,假装欣赏,实际一副心神全挂在东朔身上,只怕就错过了。

    他们两人静坐了有一阵,火炉里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了,温度降了不少,宁琅觉着大概是这个温度对东朔而言,有点过寒了。

    依旧倔强地不转头,仿佛东朔不是在宁琅的后头,而是站在竹窗旁。

    “冷吗?”二字跟吐冰珠子一样地从宁琅嘴里吐了出来。

    东朔说他不冷。

    宁琅觉得他在骗人。

    按捺不住了,她猛地转过了身,一句冒犯了后,手便探了过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

    东朔大概没料到她会有这般行径,显然怔了一下,但未出声,也不抽出手,只温顺地一动不动,澄清的眼眸凝望她,仿佛把事情都看透了一般,都任她随她。

    而宁琅觉得自己摸到了块冰。

    垂眸扫了一眼,忽觉说是白玉更准确。

    她挑眉,狐疑:“你真不冷?”

    东朔笑了笑。

    “是,不冷。心还在,是热的。”

    宁琅隐隐觉得这句话似有弦外之音,可又说不出个到底来。

    琢磨了一会,见没琢磨出个深意,反而人快要跌进东朔清透的眸光里被浸死了,宁琅只觉发展不对,生怕再多个片刻的功夫,他们又得天雷勾地火,一朝回到重生前的感情阶段了,便火速收回了手,起了身,往门边走去。

    “我去取柴来。”

    “不必……”

    “你不冷,我冷。”

    话音一落,宁琅已走到竹门外边了。

    留在门内的话语语气是又冷又硬,还有一点小老虎龇牙咧嘴时奶凶奶凶的即视感。

    但东朔不恼,一回想起方才按在他手背上的、暖烘烘的掌心,只想笑。

    宁琅劈了柴火回来,往火炉里填上后,气温回暖一些。

    可似生怕这对东朔来说仍不够,她一直蹲在火炉旁,拼命地添火加柴扇风,想让温度直上,争取堪比夏天。

    见她直冒汗,一直折腾不停,东朔哭笑不得,想拦一拦她。

    “阿宁,够了,不冷了。”

    话甫一脱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见宁琅一心扑在火炉上,他刚刚的话似乎被火星子的爆鸣声给掩盖了过去,才松了口气。

    他起了身,去到宁琅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

    “道友。”

    这回,东朔拿捏好了称呼。

    他朝她伸出掌心,道:“真的不冷了。”

    宁琅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蹲了人。

    可她到底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否则也不会与前世的很多次一样,下意识捉住了东朔的手,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暖和起来了。

    当指尖碰到他,像是被静电蛰了一下,心蓦然悸动,宁琅才察觉到了不对,刚想抽手,却惊于他回握住了她。

    宁琅抬眸看他。

    她在他眼中看到火光灼灼,也看见了自己。

    便猛然记起,于她而言的不久之前,为了救她,他舍身扑了过来,眼中映了纷飞战火和她。

    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上。

    想到这里,宁琅暗暗咬牙,用力抽回了手,站起身后,还连连向前了几步,后脑勺对他。

    “明日我便带道友去见峰主。”

    东朔停了一下,方答:“这事不急。”

    宁琅不给他拒绝权利,一句道友今夜好生休息后,便回了自己的屋。

    屋里没有外头温暖,冷静下来后,宁琅记起了方才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东朔居然回握住了她。

    她还依稀听见他叫了她一声阿宁。

    可此时的东朔应尚不知道她的名字才是。

    宁琅不敢深思。

    她打定主意明日要携东朔上山去找重明天,免得时间一长,两人又培养出一些不该有的情愫。另一方面,也是想着东朔可以早日踏入修道之路,不再受冬寒夏暑的折磨了。

    宁琅殊不知,她心心念念想送走的人,因不想被她抛开,便趁夜、趁她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对他不管不问的时候,只穿了单衣,在雪地里悄然走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