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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寿宴

    谢偃穿戴整齐, 正在内室塌上等候, 见管事一人入内,先是一怔, 旋即有些窘迫:“夫人呢, 不曾来吗?”

    管事恭敬道:“夫人同三娘、六郎与小郎君一道走了。”

    “怎么走了?”谢偃有些吃惊, 问道:“你没同她说,我病的严重吗?”

    管事赶忙道:“按照您的吩咐,该说的都说了。”

    谢偃坐起身来, 静默不语,神情有些黯淡。

    管事见他面色不太好看,忙垂下头,道:“其实,夫人还是很关心您的……”

    谢偃迟疑一瞬, 道:“夫人说什么了?”

    管事为之一滞, 将头垂的更低:“夫人说, 叫您多喝热水。”

    “都不来看我,居然不来看我, ”谢偃絮絮低语道:“这么多年的夫妻了……”

    ……

    邢国公夫人的六十大寿, 远比想象中要热闹。

    花甲之年,虽然不比前些日子做寿的汉王年高,但也算是高寿了, 卢家在士林中颇有声名, 外孙女又新册了皇后, 他们家老夫人做寿, 长安勋贵基本上都会过去走一遭。

    谢家人去的很早,谢允、谢粱、谢檀这三位郎君,更是今日的第一拨儿客人。

    邢国公身体虽还硬朗,但毕竟也是上了年纪,早就将府中一干事宜交托到世子手上,谢家人到了,迎出去的便是世子卢之裕的长子安晏,表兄弟几人寒暄几句,便由卢安晏前边引路,一道去给邢国公夫妇叩头。

    世子卢之裕是卢氏的胞弟,他的长子也才十五岁,迎来送往稍显稚嫩,难免会觉力有未逮,等日头渐升,宾客多了,谢家的郎君们免不得也要帮衬些。

    谢华琅与卢氏到的也不算晚,只比谢家几个郎君晚些罢了,卢之裕与妻子冯氏一道出迎,身边陪着的居然还有谢偃。

    谢华琅看见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打量一眼,试探道:“阿爹倒比我们到得早。”

    谢偃却没看她,悄悄看卢氏一眼,又将目光收回,道:“嗯。”

    谢华琅隐约明白过来了,见父亲这模样,倒真有些可怜,然而他们夫妻二人之事,却不是做儿女的应该开口的,她左右转着看了看,还是没有做声。

    倒是卢之裕,有些关切的问了句:“姐夫不要紧吧?我见你面色不太好。”

    卢氏神态恬静,目光温和,也叮嘱道:“老爷近来肠胃不适,宴上不要沾酒水,少食寒凉之物。”

    “知道了。”谢偃先应了一声,这才答卢之裕:“我无事,放心吧。”

    ……

    邢国公比妻子年长五岁,精神倒很矍铄,见女儿来了,顾不得寒暄,便同妻子一道,先躬身向外孙女问安。

    谢华琅吓了一跳,忙叫老人家起身,邢国公这才站起身,抚着胡须道:“礼不可废,娘娘还没行婚仪,我们仗着这把老骨头,还能暂免出迎,再不行礼,便不合规矩了。”

    “过了国礼,便是家礼,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你外祖父老糊涂了,枝枝不要理他。”

    邢国公夫人年及花甲,鬓发中有了银丝,气度颇见雍容,握住外孙女的手,欣然笑道:“叫他们出去忙,咱们在这儿说话。”

    今日府中事多,卢氏不免要同弟妹一道操持,谢玮与谢澜年纪还小,倒是无事可做,但小孩子哪里是能收住心的,给外祖母/曾外祖母磕过头后,便同卢家的表兄表弟们跑出去玩儿了,不多时,内室里便只剩了邢国公夫人与谢华琅,乃至于卢家的几个女眷。

    “宾客们马上就到了,你们也出去玩儿吧,”邢国公夫人含笑同几个孙女儿道:“后园的花儿都开了,去那儿逛逛也好。”

    卢家的郎君、女郎都比谢家的年小,在这儿的几个女郎,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也才五六岁,几个女眷原是想叫女儿同这位皇后多说几句的,现下听婆母这样讲,心中虽有些失望,却不敢表露在脸上,屈膝行礼之后,招呼着女儿一道退下了。

    仆婢们不知何时退下了,内室里只了祖孙两人,邢国公夫人手侧有搁了只白瓷盘,里边是浅色的核桃仁儿,她拈起一块儿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温声道:“我听你阿娘说,你这夫婿是自己相中的?”

    盛放核桃的小竹筐便在不远处,谢华琅执起架子,破开核桃后,将果仁儿搁进盘子里,不好意思道:“阿娘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邢国公夫人见状莞尔,抚了抚她的发丝,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谢华琅低下头,也吃了块果仁儿,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邢国公夫人笑了起来:“陛下待你好吗?”

    一提起他,谢华琅的心便甜蜜起来,唇角也不自觉翘起,她眉眼含笑,道:“好得很。”

    “那就好。”邢国公夫人轻轻颔首,却没有多问,她神情柔和,隐约中有些感慨:“两心相悦这样的美事,不是谁都能遇上的。你有这样的福气,就要好好珍惜,别同你阿娘一样,一个蹉跎,二十多年就过去了。”

    谢华琅笑意微顿,诧异道:“外祖母……”

    “我老了,但还没有瞎,”邢国公夫人自她手中接过夹子,自己取了核桃放上,徐徐道:“当年你祖父带着你父亲来卢家提亲,你外祖父说,那是个好后生,眼睛里透着聪明,我说不,聪明的人才容易犯傻……”

    核桃裂开,露出内里的果仁儿,她抽了出来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来:“果然,我一点儿都没看错,那么简单的道理,他要用二十多年才想明白。”

    谢华琅隐约了悟外祖母话中的意思,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说,是因为她与顾景阳吵的那场架,才叫阿爹想明白吗?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吧。

    邢国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忽然问道:“枝枝,你知道为什么我最疼你吗?”

    谢华琅想了想,道:“是因为我最像阿娘吗?”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阿娘。”

    邢国公夫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叹一口气,道:“她喜欢的那个后生,我也曾经见过,他的确很好,只是门第上差了些。高门的女郎享受家族供养,将来出嫁,也要顾及到举家利益,你阿娘什么都没说,我也当做不知道,但回首去想,总觉得有些遗憾。”

    这些事情,卢氏却不曾同谢华琅提过,然而世间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左不过就是那些,即便此前未曾知晓,现下听了,隐约也能猜到几分。

    邢国公夫人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才说,你有福气。”

    谢华琅曾以为母亲对于自己寻觅一心人的支持,是因为同为女儿身,但现下再想,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所以想叫女儿圆满。

    她心中有些感念,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抬眼望向外祖母,轻轻道:“我会惜福的。”

    “枝枝从小就聪明,我没什么好叮嘱你的。”邢国公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慈爱道:“好好过。”

    ……

    日头渐渐高了,外边也喧闹起来,开始有宾客登门。

    这样的日子里,邢国公夫人是理所应当的主角,来客中不乏同龄的旧友与宗室王妃,她免不得要前去寒暄,宾主尽欢才好。

    立后的圣旨早就降下,谢华琅当然不会再往那样喧闹的地方去,便在这院中坐了,静静思量先前外祖母说的那些话,也不觉得无聊。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忽然一阵闹腾,谢华琅坐在院中,抬眼往门边看,便有卢家女婢前来回禀:“娘娘,外边有人求见。”

    谢华琅眉梢微挑,道:“是谁?”

    女婢恭声回道:“宗正少卿、左神武卫副将、梁王世子明炯,与纪王府的思屏、代王府的思禄两位郎君。”

    梁王世子?

    郑家的郎君们来也就罢了,梁王世子又来掺和什么?

    谢华琅伸手去取夹子,采青见状,忙递了核桃过去,她手上用力,将那核桃捏开,这才道:“这里地方太小,怕是容不了那么多人。”

    女婢听得莫名,却不敢细问,将她的话记下,出去说与前来的三人听。

    她不懂,来的几人却懂,梁王世子与思禄倒还好,思屏面上却有些愤愤,只是现下三人以梁王世子顾明炯为首,到底不敢多言。

    顾明炯便同那女婢道:“你只管去回娘娘,就说顾明炯与郑思禄、郑思屏三人求见。”

    那女婢前去回了,谢华琅见他们上道,不免失笑,站起身往内室去,摆了屏风,又传那几人入内:“几位此来何意?”

    顾明炯躬身道:“两位表弟先前冒犯了娘娘,今日特意前来赔罪。”

    谢华琅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是道:“那位思屏郎君也是出自纪王府,想必同延秀女郎有些关系了?”

    思屏起身施礼道:“延秀是我姐姐。”

    “哦,我想起来了,”谢华琅道:“你姐姐同我提过,说她有两个弟弟,那日往长公主府上去献艺,也是为了你们的前程。”

    思屏听她如此言说,面皮登时涨红,跪下身去,求道:“姐姐那日冒犯娘娘,原是为了我和弟弟,求娘娘高抬贵手,饶她一回。”

    “怎么,”谢华琅道:“你姐姐哪里不好了?”

    思屏手指捏紧,忍辱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赐婚,姐姐不敢心怀怨怼,只是陛下将赐婚之人外放,天高路远,着实叫人放心不下……”

    谢华琅只知道顾景阳将郑家适龄的女郎统统指婚,却不知外放之事,听思屏说的凄楚,不免多问一句:“外放到何处去了?”

    思屏道:“北境的丰州。”

    谢华琅道:“好极了。”

    “你!”思屏见她先前温言细语,原以为是个好说话的,现下听她这样讲,一颗心却是如坠冰窟,心中怨愤,正要起身,腿弯却被顾明炯踢了一下,顺势跌跪下去,他也旋即回过神来,重新将头低下。

    谢华琅隔着屏风,那一幕看的影影绰绰,不甚清晰,她也不介意,转向立在一侧的人,道:“那位便是代王府的思禄吗?闻名不如见面。”

    思禄面皮便要比思屏厚的多,忙跪下身去,谦卑道:“是我该死,猪油蒙心,冒犯娘娘。”

    说着,抬手自打几个嘴巴,只听响声,就知道力气用的不小。

    谢华琅垂眼看他,淡淡道:“你犯什么事儿了?”

    思禄停了动作,却不敢细说,含糊其辞道:“早先实在是糊涂,惹娘娘心烦了……”

    谢华琅不耐烦再听下去,轻轻道:“外边树上的蝉在叫,我也心烦的很。”

    思禄被她这句话噎住,神情窘迫,尴尬的笑了笑,没再吭声。

    思屏则抬起头,殷殷道:“娘娘,你也有弟弟,作为姐姐,更能体会到我姐姐的苦心,求你高抬贵手,饶过姐姐这一回吧。”

    “我是有弟弟,但他从没有叫我去献身,为他换一场荣华富贵,当然,”谢华琅饮一口茶,语气平淡,神情却有些凌厉:“他若是敢说这种话,无需父母管教,我就打断他的腿!半分心胸志气都没有的儿郎,同女人有什么区别?”

    思屏愈发难堪,脸颊红的能滴出血来,咬牙切齿道:“我没那么想过!因为我们姓郑,就否定掉我们的一切吗?要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出身,你连姐姐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

    “哦,”谢华琅执起团扇,轻轻打了两下,道:“那你姐姐的手指一定很大。”

    “你!”思屏被她这句话梗住,嗓子眼儿如同被堵了一团棉花,竟没能再说出话来。

    谢华琅手中团扇不停,道:“思屏郎君疯了,还不带他出去,他若是敢出声叫嚷,说些有的没了,坏了外祖母的寿宴,就赏他三十板子,打残了算我的。”

    思屏理智仍存,听她这么说,立马将嘴闭的严严实实,目光中却尽是愤恨。

    谢华琅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在意,她转向顾明炯,淡淡道:“梁王世子怎么会掺和到这些事里边去?”

    “娘娘恕罪,代王府相求,实在是抹不开情面。”顾明炯垂下头,恭敬道:“思屏年少,有所冒犯,望请娘娘恕罪,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谢华琅微笑道:“什么屏?”

    顾明炯道:“思屏。”

    谢华琅又道:“思什么?”

    顾明炯顿了顿,道:“娘娘这便是有意要戏弄人了。”

    “你终于看出来了。人必先自爱也,然后人爱诸;人必先自敬也,然后人敬诸。他自取其辱,与人无尤。”

    “当然,”谢华琅道:“这句话也同样赠与郑家的好儿女们。”

    “思屏,”她转向那面带怨尤的少年郎君,笑问道:“你服气吗?”

    思屏年轻,仍且有少年人的稚气,闻言恨声道:“我不服气!”

    谢华琅遗憾的“哦”了一声,道:“那就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