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之后

不爱之后 > 32-2

32-2

    当夜,袁苗一宿没睡。

    周一,诸一珩给她发微信,说自己回云城,让袁苗晚上接平平。袁苗简单的回了个好,两人再无交流。

    想着那天晚上三个人的对峙,袁苗的心里发沉。她确实不知道父亲留了遗书,但如果当年她知道了,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什么。

    想起父亲,她泪如泉涌。父亲爱她,她知道,但她没有想过让父亲以这样的方式爱她。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要父亲而不要诸一珩。

    她很想知道遗书里都写了什么,问了雷烨,雷烨说,“让我撕了。”

    袁苗不相信。

    雷烨说,“当时那种情况,我看了万箭锥心,怎么还会留着?”又看着袁苗,“怎么?你怪我?”

    袁苗摇头,“我只是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真要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爸爸。”

    “你那么爱他,养女儿是图什么?不就为了嫁人么?”

    袁苗的泪流了下来,“妈。”

    “你爸说,终究是欠人家的,能解脱也好,否则,一生良心不安。还说,既然已经知道诸一珩是谁,总会觉得欠他的,万一将来他欺负你,我们也不好吱声。不如这样还回去,平起平坐,无论什么时候,你脊背都硬朗。”停了停,雷烨说,“你爸还说,他信得过诸一珩。有了这件事,诸一珩会终身都觉得对你愧疚,会对你好。”

    袁苗心里又酸又痛,“爸爸这是何苦?我其实不需要的,离开他就离开他,没什么。”

    雷烨叹了声气,“做父母的,哪个不是这样?你爸爸希望你一生都好好的。我就恨诸一珩,明明知道两家的恩怨,干什么这是?”

    袁苗抹了下眼泪,“那他都这样了,我能和他好好的吗?”

    雷烨气愤地说,“这就是我生气的。道理我都懂,你爸心里有愧,这么多年,我都知道。要是他不是你的丈夫,还了也就还了,我还不至于不明白这点道理。可是,他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娶你你?他要寻仇,可以找我们啊。他当年直接和我们说,也都不用耽误你,该还给他还给他。他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样?”

    “妈!”

    “你爸说他有良知,会对你好。但我转不过弯来,我没你爸大度,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妈,他有良知不好吗?”

    “好?他现在知道后悔了?但你的清白呢?你爸的命,你爸有嘱咐,我们硬硬气气,什么也不怨。我就问你。你这一辈子,本来好好的,现在呢?连头抬不起来,还怎么做人?”

    袁苗无言以对,她草草地说,“我知道了。”

    一天心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鼎湖又生出了风浪,它忽然转发了走心的声明,只说了三个字:明天见。

    这是有实锤的节奏。

    袁苗心里一沉。刘乐冰也沉不住气,却一个劲儿地说,“虚张声势的干什么?”

    袁苗没说话。

    鼎湖所谓的实锤,真的就是袁苗的释放证明。

    鼎湖发的也很艺术,只发了一张图片,隐去了名字,官微配文却是:看图不说话,无名却有实。

    袁苗看着那图片,心里麻木的连反应都没有。

    刘乐冰的声音里倒都是慌张,“是你的吗?”

    “嗯。”

    “名字都没有,怎么看出来的?”

    袁苗回答的言简意赅,“时间对。而且,我的东西我认识。”

    刘乐冰很吃惊,“那他们是怎么拿到的?”

    袁苗的声线里听不出一丝紧张,“怎么拿到的,有关系吗?反正是真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隐去名字?”

    “不知道。”

    刘乐冰终于忍不住了,“袁苗,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事啊?怎么不见你有一点紧张?”

    电话似乎送来她的一点笑声,“紧张有用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多久了?我不是第一回遇到,习惯了。”

    “也许你是习惯了,但我不习惯。反正我不同意你就这么离开走心,”刘乐冰愤愤,“但论英雄,莫问出身。你什么水平,大家看不看得见?你对大家怎么样,大家看不看得见?这个节目没你的创意,还不知道今天的走心是什么样儿呢。就连投资,也是你搞定的,他们说什么?”

    袁苗沉默了会儿问,“你没问问张总监,其实咱们的作法,对鼎湖也没有什么伤害,只不过蹭了他们的光。同属于仲文投资的企业,仲文能不能做点协调?”

    电话那边罕见的沉默,刘乐冰没有回答她,倒是问,“那个诸总,你不是认识他?你自己——没问问看?”

    袁苗的心里咯噔一声,像湖面上裂出了一条小缝,“是她不肯问,还是?”

    “她也没说不肯,只说鼎湖是仲文投资的,而走心是那个诸总个人投的,他们领导的风格是公私分明。”

    袁苗没有说什么,倒是刘乐冰继续说,“我觉得都是借口。难道,他们想看着他们老板投的企业被人掐死?”

    担心果然成真,却也坦然。

    过了会儿,袁苗说,“你们把我开除吧,就说我说了假话。”

    “不行!”刘乐冰说的斩钉截铁。

    “这不是你的公司。”

    “老欧也不希望你离开。”

    “你能代表他?”

    “我……可是,这样是不公平的。”

    “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公平?为我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团队,更不公平。”

    刘乐冰气结,“袁苗,你不要这时候表演高尚好不好?”

    “不表演高尚要怎么样?难道看着走心这样?”袁苗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自嘲,“你放心吧,我这表演不是发自内心的。我是被逼无奈。”

    “怎么就被逼无奈了?有谁规定不能雇佣刑满释放人员了?如果都这样,那世界还有什么新生?还教育改造什么?不如有人犯罪就直接枪毙好了。”刘乐冰说的很激动。

    袁苗听得心里温暖,“乐冰,”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管怎么说,能认识你,我都很感动。你是挺仗义的,当初在鼎湖,你我还不熟,你陪着我就裸辞。这几回,你都力挺我,”她轻轻笑了下,然后以半调侃的语气说,“要不是我已经是孩子他妈了,我还真会动心去追你。”

    刘乐冰让她说的不好意思,嘴上不见软、语气却已经放了下来,“我也不是为了你,做人要有原则。当时那回事,是鼎湖不地道。”

    袁苗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相遇。恍若隔世。正是那次的相遇,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问,这些都算不算?

    泥泞一路,当时各种怨恨。回头看,倒似也生不出更多的怨。也可能怨和恨都已经发挥过了,如今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前途漫漫,才找到一条看起来有希望的路,又断了,她在去哪里找到一条生存之路呢?

    她一时失神,听见刘乐冰在电话那头喂喂了好几声。她回过神来,“啊?还有什么事?”

    “那个诸总……你不能自己再去求求他?”

    袁苗回答的轻松,“我是谁啊?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凭什么去求人家?”

    “可是那几次,不都是他帮的忙?”

    袁苗笑了,“你想多了。即便是他,他也未必是看着我。即便是他看着我,当时看着我,现在也不一定愿意看着我。我反正是不会去求他。”

    袁苗前半段还说的云淡风轻,最后一句,却忽然涌上来一点泪。她说,“没事儿就这样吧。”

    “怎样啊?”

    袁苗想起诸一珩的那句,“没有我的同意,你谁都别想接触”,又想起那晚那疏离的联系,又略略笑了下,“消费鼎湖的想法是我想出来了,也算是我自作孽,我谁也不怪,都是我自己的事。”

    “怎么能说是你自己的事?消费鼎湖是大家想出来的,不仅是你。”

    “无所谓了,做这种口舌之争,我早已知道,倒霉这种事,不能指望公平。”就像世界上有那么多谈恋爱失败的,只有她谈进了监狱。一时任性惹出了大祸后,对于任性的任何后果,她都逆来顺受。

    这次也一样。

    反正只要是沾染诸一珩的,就没好事。

    “反正出了这回事,我也不可能在这个圈子再混下去了,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不过,”她停了停,“我知道你很仗义,但出于对走心好,你也没什么必要。但我觉得啊,他们隐去了名字,只是是想再留一点余地。”

    “留什么余地?”

    “留你们把我赶出去的余地呗。”袁苗说的漫不经心,“你们可以试试,也许把我赶出去,这场风波就停了下来。”

    “不可能!他们是为了对付走心的,又不是为了对付你。除非他们知道你就是我们的主创灵魂。”

    “随便吧。”袁苗说的草草,“事情闹成这样,这个圈子我也混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再接你们的工作了。我准备开始找工作了,你们随便吧。”

    袁苗仿佛突如其来的冷淡袭卷而来,看着断了的电话,刘乐冰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再打过去,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走心没有再发表任何声明,鼎湖的那张图片那么明晃晃的挂着。接下来的几天中,所有当事人都保持着沉默。走心的最新一期节目上线,创作人员中,已经没有了袁苗。

    当袁苗看到网上有不少人特地指出这一点时,心里想,也好,走心也是靠诸一珩才有的机会,没有就没有了。想是这么想的,心头却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意。

    情之一字,种之艰难,除之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