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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死牢

    “哐啷!”

    死牢厚重的铁门被打开,迎面扑来的腥臭让杜春羽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跟着用手捂住了鼻子。

    狱卒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指了指里头说了句:“请吧,苏夫人!”

    “我家老爷就被关在这里面吗?”

    杜春羽看着里头黑漆漆的甬道,有些犹豫。

    狱卒没有答话,而是用手指了指头上的匾额。黑色的匾额,白色的字,尤其那个“死”字,像是写得格外大。

    杜春羽紧了紧手中提着的东西,试探着往前迈了小一步。狱卒扯了扯嘴角,靠在旁边的铁门上:“苏夫人若是不想进的话,也不用勉强,反正死牢这种地方,多得是世态炎凉。再好的夫妻,到了这里头,能做个陌生人就不错了。”

    “我只是心疼我家老爷。”

    杜春羽咬了咬牙,绝不会当着狱卒的面承认自己是怕了,更不会当着狱卒的面直言自己压根儿就不想进去看苏敬亭。她心里知道,她爱着的只是那个当官的老爷,当吏部尚书的老爷,而非被关在死牢中等着皇帝下令处斩的老爷。

    至于她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待在苏家,她也不认为是皇帝仁慈,而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在齐王跟前求了情。如烟是齐王殿下最爱的女人,齐王又是颜妃最爱的儿子,颜妃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所以爱屋及乌,作为如烟生母的她才得到了宽待。

    杜春羽不知道,她之所以没有被牵连,是因为皇帝最近遇见的糟心事儿太多,而她这个所谓的苏夫人皇帝压根儿就没看在眼里,所以才给忽略了过去。

    狱卒瞧着杜春羽还在门前犹豫,干脆起身,作势要将牢门给关上。

    想到苏如锦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杜春羽忙在狱卒关上门之前,咬牙走了进去。

    死牢中的味道,比在门口闻到的更浓,她强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在里头穿行。

    死牢很大,但多数都是空的,可用眼瞅过去,总觉得每个空置的牢房里都住着一个屈死的恶鬼。昏暗的烛火,映照着墙壁上的血迹斑斑,看起来越发叫人触目惊心。

    杜春羽的呼吸越来越紧蹙,甚至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终于,她来到了关押着苏敬亭的那间牢房,看到了带着镣铐一脸沮丧坐在墙角的苏家老爷。

    “老爷!”

    “夫……夫人?”

    才听到杜春羽的声音时,苏敬亭以为那是自个儿的幻觉,当他确认门口的确站着一个身形很是熟悉的女人时,这才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可当杜春羽看见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污垢的苏敬亭时,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苏敬亭睁大了眼睛,用手牢牢握住铁栏杆,僵在了那里。

    “夫……夫人?”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鼻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是不是为夫的模样吓到了你?”

    “没……没有。”杜春羽小声的回着,人却没有上前。

    苏敬亭的心里有些发凉。他将手从栏杆的空隙中伸了出去:“皇上他可有难为夫人?”

    杜春羽摇摇头,目光却落在了苏敬亭伸出栏杆外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破得厉害,整个手背上几乎都是带着污血的口子,甚至她都能够闻到从那些伤口里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心疼吗?不!她只觉得有些恶心。仿佛不小心的碰触一下,那些口子和气味就会沾到自己的身上。

    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着苏敬亭期待的眼睛,吞吞吐吐的说:“老爷通敌的事情,怕是要坐实了。这死牢,老爷怕是出不去了。”

    “我是冤枉的,你知道的,我是冤枉的。我苏敬亭虽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但我对大梁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是,在晋王爷离京之前,我的确安排乳娘给锦儿递了一封密函,要她将边城的布防图拿给我。可那是……那是为了齐王殿下。我苏敬亭绝没有想过,要用我大梁的疆土来换取我的荣华富贵。”

    “为妻当然知道老爷你是一片忠诚,可皇上不会那么想的。皇上看到的只是你让锦儿那个死丫头去盗取萧云堇的边城布防图,看到的只是沿途几个州府的确在排兵布阵。皇上疑心你通敌都是轻的,这若是再将谋逆的罪名也按到你的身上,不光是你,就连我,烟儿和媚儿都要跟着一起遭殃。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呀。”

    “这是构陷,是旁人有心在害我。皇上会查清楚的,皇上他是会查清楚的。”

    苏敬亭激动的用手拍打着铁栏杆。

    “老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是构陷,是诬陷,是有人存心要害我们,可你都不想想是谁在害我们?”

    “是谁?究竟是谁?”

    苏敬亭一下子拉住了杜春羽,可杜春羽却挣扎着将他推开了。

    苏敬亭一愣,也往后头退了两步,他知道了,他的夫人是在嫌弃他。他心里有些难过,却并无怨恨。莫说是他的夫人,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嫌弃他现在的样子。他背过身,看着那面墙,幽幽的问了句:“夫人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的好女儿苏如锦了。”

    “锦儿?”

    苏敬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却恍恍惚惚,始终记不起这个女儿的长相来。倒是她的娘,自己的原配妻子的模样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都是老爷当年的妇人之仁,才害了我们一家人。”杜春羽怨恨的说着:“老爷你知道吗?咱们的显儿,已经被她害了。如今,她和那位晋王爷成了京城里最尊贵的人。就算咱们知道是被她陷害的,咱们又能怎么样?皇上他,不会听你的这些话。”

    苏敬亭扶着栏杆,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原来是锦儿。我早就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怨恨我的。”

    “老爷,老爷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眼下,咱们两个是在劫难逃了,就算为妻求你,为了咱们的仅剩的两个女儿,老爷您就认罪了吧!”

    “认罪!夫人是要为夫认下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吗?”

    “老爷,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了。如果老爷不肯认罪,她会连如烟一起杀死的。老爷,就当为妻求求你,认了吧。黄泉路上,您还有为妻陪着呢。”

    “报应!都是报应啊!”苏敬亭仰天说着,说完又将头低了下来,跟着摇了几摇:“原本,我将锦儿许给晋王爷就没按什么好心。却没有想到,这个女儿命大,不仅保住了她自己,还能反过头来咬我一口。好,好啊,这才是我苏敬亭的女儿。”

    “老爷,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夸那个死丫头。要不是她,我们一家人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夫人呐,这都是天意啊。”苏敬亭说着,站了起来:“你可还记得锦儿她娘下葬的那天吗?”

    “那死丫头的娘……我怎么记得?”

    “可我记得,我不仅记得,而且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个随便选的日子,早晨起来的时候,太阳有些刺眼,看着什么都是煞白煞白的。可等锦儿娘的棺材被抬到地里的时候,乌云和大风就来了,将所有的东西都吹得是乱七八糟。你有些恼怒,催促着下人赶紧将棺材给扔到坟坑里去。锦儿她听见了,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你。她说,谁敢动她娘的棺材,她就让谁去死。”

    杜春羽愣住了:“有这么回事吗?”

    “当然有。”苏敬亭转身看着杜春羽:“你当时冷笑了一声,抬脚就把锦儿踹到了她娘的棺材板上。那棺材原本是应该被钉好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仆人偷懒,只草草的钉了几颗钉子。当锦儿撞上那棺材板的时候,棺材顷刻间就裂开了。棺材钉散了一地。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你连锦儿娘的棺木都偷空减料。锦儿当时的那个眼神,真是太可怕了。”

    棺材的事情,杜春羽记得。那个女人死了之后,老爷竟然还想厚葬,选了城中最好的棺材铺,选了棺材铺里最好的棺材。但是那一口棺材,就要五两银子。当时老爷还不是尚书,家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富裕银子,她觉得用五两银子来葬那个女人有些奢侈,于是私下就叫人将棺材给换了。

    至于苏如锦当时的反应,她记不清楚,也记不得了,因为那个时候,她压根儿就没有把那个小豆芽一样的孩子放在眼里。可,小狼崽子都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会咬人。若是她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她娘下葬的时候,就该连她一起活埋。

    死牢中的空气越来越难闻,也让人觉得越来越冷。杜春羽已经不想在待在里面,她匆匆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进去,然后说道:“如烟那边还有些事情,为妻得回去了。这食盒里装的都是老爷喜欢吃的东西。眼下还有些烫手,等老爷想清楚了,再吃也不迟。”

    苏敬亭没有回答,但却在杜春羽走了之后,将食盒底部掰开,拿出了藏在里头的那个小纸包。

    原来人世间真的有轮回。多年前的那个深夜,他也是提着同样的食盒,用同样的动作从盒子底部拿出了一个小纸包,然后将纸包里的东西倒在了锦儿娘的药汁当中。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锦儿娘看在了眼里。